宁舒窈掀开了帘子,看着比往日更加肃然的侍卫们默默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由侍从扶着下了马车后,她便让采绿递了腰间的宫牌给站岗的侍卫瞧上一眼。
侍卫细细验了后,还唤人将身后的马车带到一边去,他朝着宁舒窈有些面露难色:“太子妃娘娘,奴才也是按规办事,您...”
宁舒窈摆了摆手:“无事。”只是她面上虽云淡风轻,可却还是让了自己带的侍从跟了上去,就怕有人乘乱还想托她和东宫下水。
等到了查验之后,宁舒窈才踏进宫门,直接往凤仪宫去。
凤仪宫也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皇后坐在正座上脸色还带着没有消散干净的病气,指节轻叩着桌面,一下一下的。
等到宁舒窈走了进去朝她请安后,皇后才缓过神来,朝着她招了招手:“阿窈莫要多礼,过来些,到母后身旁来。”
皇后刚说完这句话便又轻声咳嗽了几声,那毒虽没要了她的命,却也让她身子骨带了些许病气,裴少辛曾私下问过太医,皆说是只能好好养着。
宁舒窈心下略带了些复杂,却也听了她的话提着步子走上前去:“母后...”
她有些担忧地抬头看向皇后,先前皇后对裴舜的心思她是看在眼里的,只是经历过中毒一事之后,皇后面上的神色显而易见的低落了些。
皇后自然是瞧出宁舒窈的顾虑来了,她朝着宁舒窈摇了摇头:“孩子莫要担心,如今啊,母后已经想开了。”
她说完便又抬起头来看着四周的红砖瓦,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迦南手串,末了甩在腿上:“如今啊,母后只盼望着你与少辛,平安康健。”她转过头来看向宁舒窈,又牵过她手来拍了拍:“这样便好了啊...”
宁舒窈垂下头来,不知为何竟觉得嘴里有些发涩。
早些年她随着忠顺侯夫人进宫之时,也见过几次皇后,那时她年纪不大,打扮地雍容华贵,便是比御花园的牡丹都要艳丽几分。
可如今...
宁舒窈抬起头来,便看见了皇后眼底的沧桑感。
她喉咙有些发涩,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只是还未等宁舒窈坐热矮凳,外边便传来了声响——
是贺贵妃来了。
贺贵妃着了一身艳色衣裳,凌云髻高高挽起,上边还插着坠了流苏的步摇。
宁舒窈瞧见贺贵妃这一身装扮便眉头一皱,且不说如今裴舜卧病在床后宫上下皆不得穿艳;便是这一身艳压皇后的衣裳打扮也不该明晃晃的穿到凤仪宫,传到皇后娘娘面前来。
她转过头来看了皇后一眼,果真瞧见了她眸子里淡淡的不悦。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贺贵妃随意俯了身,还未等皇后说些什么她便站了起来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如今陛下身子不爽利,娘娘可派了人去侍疾?”
贺贵妃走上前来扶着自己高耸的发髻:“臣妾身子颇不爽利,今日来便是想让娘娘高抬贵手,将臣妾的名字从里边给划了。”她抬了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皇后:“姐姐,这样可好?”
便是皇后还没开口,宁舒窈便皱了眉头走上前去:“贺贵妃这是说的什么话?阿窈瞧着娘娘身子利索,心忧父皇之心也如日月昭昭般可见。”
她转过头来看向皇后:“阿窈觉着贺贵妃这是说的反话,母后可莫要单单听她这话里的意思便随口下令才是。”
皇后听了宁舒窈的话脸上都带了些笑意,她转过头来看着有些哑口无言的贺贵妃,挑了眉开口问道:“贵妃,方才阿窈的话可是真的?”
贺贵妃眸子一缩,急忙摇了摇头:“臣妾...”
只是还没等她说完话,外边便有人来说五皇子裴卿到了。
宁舒窈听到这话,便看向了贺贵妃:“五皇子来了,也不知晓是何事。”她又转过身来对着皇后:“母后不若就让五弟进来,恰好他母妃也在这儿,一会儿留下来用个膳也是好的。”
皇后看着宁舒窈嘴巴张张合合的,心里不由得点点头。
她唤了宫女:“将五皇子请上来吧。”
宫女应下声来,转过身去便将裴舜迎了进来。
裴舜踏入殿内,果真瞧见了自己母妃在这儿,只是还未等他松口气,便瞧见她身上的打扮,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他缓了缓面上的神色,走上前去拱了手:“儿臣给母后请安,给母妃请安。”他抬头又向宁舒窈这微微颔了首:“臣弟见过太子妃娘娘。”
皇后挥手便免了他的礼:“小五不必多礼。”她移过眼神来瞥了贺贵妃一眼:“如今你儿子来了,贺贵妃怕是也高兴极了吧。”
贺贵妃眼神有些飘忽,甚至都不敢去看裴舜,她对着皇后投来的眼神只得干巴巴地一笑:“娘娘,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宁舒窈上前三两步拦住了贺贵妃的去路:“娘娘,方才不是还说您身子不爽利吗?可要御医来给您瞧瞧?正好五弟在这儿,也好叫他多照看照看自家的娘亲才是。”
贺贵妃看着面前拦着她的宁舒窈心里有些来气,脑袋一时间没转过神来,便伸手一下将她推到在地了。
“呲——”宁舒窈一下便皱紧了眉头,她手心有些刺痛,便是不看也知晓这怕是已经磨坏了皮。
皇后瞧见这动静一下便站了起来直起身子怒道:“贺贵妃你这是作何!”
就连裴卿也三两部走上前来想要扶起宁舒窈,却又察觉到男女有别,便只干愣着看着侍女将她扶了起来。
裴卿转过头去看着贺贵妃,他是子,不好道贺贵妃的不好,只是这责怪的眼神便已昭示了他的态度。
贺贵妃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宁舒窈,最后落在了裴卿的身上。
她垂下头来支支吾吾了一声:“莫要怪我...”后便转过身来跑了出去。
宁舒窈看着贺贵妃,又看了看裴卿的脸色,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皇后瞧着宁舒窈有些发愣的目光,急忙拉着她胳膊让她坐下来,还避开了有些红肿的手心。
“来人,唤御医来。”
常来凤仪宫的御医以为今日皇后身子又哪里有不利索了,便是腿肚子都在打颤,只是到了凤仪宫时见到依旧是站着的皇后,和坐在前边的太子妃便松了一口长气。
只是还没等他把这口气给舒完,五皇子便又将他扯上前去:“快来给太子妃处理伤口,别笨手笨脚的,手脚利索些。”
御医看了看裴卿,又看了看皇后,见她也一脸关切的看着宁舒窈,他便低下头来不再说话,只安安心心的处理着她的伤口。
伤口处理完后,宁舒窈活动了一下手腕,见自己活动自如面上神色也好看了些。
裴卿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这是凤仪宫,他也不好总待着,便向皇后和宁舒窈拱手后便退下了。
等到裴卿走了,宁舒窈皱了皱眉头叫御医到了后殿。
在皇后疑惑的目光中,她缓缓开了口:“你可能替本宫,去把把贺贵妃的脉?”
第65章 蛊毒
皇后在宁舒窈身旁听见这话微微一愣, 她不明白宁舒窈为何让御医去把贺贵妃的脉,可却在外人面前什么都没说,等到御医走后, 她才转过身来问道。
“阿窈,贺贵妃怎么了?”
宁舒窈看向皇后,朝着她摇了摇头:“阿窈也不知晓, 只是总觉得她有些许地方不太对劲。”
她提了笑意继续说道:“母后莫要担心,一切还是等御医诊断过后才能知晓,没准是阿窈多虑了呢。”
宁舒窈话虽这么说, 可她想起方才贺贵妃那不合时宜的打扮和颠三倒四的话,以及裴卿来之后贺贵妃和裴卿的面色, 都让宁舒窈起疑。
无论如何, 裴卿和贺贵妃, 总有瞒着她们的事。
皇后看着宁舒窈,有些欲言又止的, 她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同她说道:“你可知晓,贺贵妃身上, 流着那苗疆人的血?”
宁舒窈眼皮子一跳,她看向皇后:“母后,您说的可是真的?”
苗疆人擅蛊擅毒, 可心绪极容易受自己养的蛊而影响,若是贺贵妃身上果真有苗疆人的血统,那她必定是会种蛊下蛊的, 方才宁舒窈察觉到她的异样之举,没准就是...
宁舒窈猛地一抬头,看向皇后:“那母后可觉得,贺贵妃方才可是像极了那毒物侵身后致使的神态失常。”
皇后被宁舒窈这么一提, 面上也带了些凝重:“若是如此,那皇帝的病便没这么简单了。”她转过头来看向宁舒窈:“你方才唤的那个御医,本宫也不知晓他能查出些什么来。”
皇后长叹了一口气:“那贺贵妃啊,也是个可怜人喽...”
宁舒窈放眼远眺,往乾清宫的反向看了。
不知道裴少辛如今怎么样了。
***
乾清宫内,裴邵新看着还卧病在床上毫无知觉的裴舜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端着药走上前去,轻声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身为帝王已经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了,却落得个如此境地。”
裴少辛随意将药搁在了一旁的小案上,将他扶了起来靠在白玉枕头上。
“幼时,我还曾倾慕于你。那时你运筹帷幄意气风发,便是我不懂朝堂之事你也常让我坐你腿上教我读书识字。”
裴少辛说话之时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似是说着与自己无关紧要的话一般。
他又端了药,一勺一勺的喂给裴舜:“太医说了,你这病估计是好不了的。”
“也不知晓你这病,是哪时候落下的病根,如今朝堂之上小动作不断...”裴少辛抬头看向他:“既然你已经无法掌管大魏了,那便让孤来吧。”
裴少辛说完这话,也没管裴舜究竟是听得见还是听不见,将碗里所有的药都给他喂下之后,便走到前殿去听大臣们讨论政事。
毕竟帝王有难,太子监国,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无论如何都是名正言顺的。
裴少辛坐在正座之下,听着朝中老臣新贵们此起彼伏的声音,虽说是议事,可在他看来,缺同那闹市之中无多大区别,左不过有些身份的人占着自己的家世肆意指点江山。
裴少辛不知为何,竟有些乏了,他迫切的想要看见宁舒窈,抚上她的柔荑,牵起白如玉的小手,再搂上纤细的不过几尺的腰肢。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可朝臣却以为这年轻的太子已然发怒,便停下了自己的口诛笔伐,低眉顺首地对着上座。
等到裴少辛开了口后,那些臣子们的脸色便又变了变。
“孤虽年纪尚浅,可却是陛下亲自教导出来的太子,十二三岁之时便同父皇上朝旁听政事,十六之后便主持东宫,六部事宜。”
裴少辛随手搁了一本奏折放在小案上:“父皇如今卧病在床,这朝堂之事无论大小皆要给孤过目。”他微微眯了眼睛扫了下边的人一眼:“以防有心思不轨之辈。”
他起了身拍了拍自己的袍子,开口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底下大臣们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平日里同太子交往甚密的率先走了一步出来。
站在后边,平日里毫不显眼的忠顺侯走上前来,朝着裴少辛拱手说道:“臣遵旨。”
有了领头之羊,之后出来表明立场的人也慢慢多了。
只是如今皇帝卧病在床,便是三皇子党也有人坐不住了,礼部尚书站了出来,他是三皇子妃的生父,自然是与三皇子拴在一条船上的,
“殿下,臣认为此事不妥。”
裴少辛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等到礼部尚书腿肚子都有些发软,他才挑了眉开口问道:“你且说说,如何不妥?”
礼部尚书被裴少辛这么一问,顿时哑了声什么话都说不出,等到身旁的人推搡了几下,他才回过神来,可脑袋都快栽在地上了:“臣,臣以为其他皇子也是陛下的儿子,理应,理应在朝堂之上也有些许职务在身。”
好牵制东宫,避免一宫独大。
自然,后边的话礼部尚书自然不敢明晃晃的说出来,可在座的大臣又哪个不是人精,自然听得出他话外之音。
裴少辛盯着礼部尚书看了许久,又轻笑了一声:“孤觉着,大人所言甚好。”指节轻叩着桌面,他抬了头说道:“那不若,就让三皇子前去修缮皇陵?”
裴少辛面上满是笑意,可嘴里吐出的字却比二月寒:“以示孝心。”
礼部尚书身子踉跄了一下,他已经后悔方才走出来挑衅裴少辛了:“这,这...”
裴少辛挑了眉:“怎么,可是不妥?”
礼部尚书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他身子垮在了地上:“臣不敢...”
裴少辛方才自不是说笑的,他大手一挥便让太监总管以东宫的印下了一道旨意,直接送去了三皇子府里。
朝堂上的大臣看见裴少辛这一杀鸡儆猴的架势,顿时皆不敢说话了。一个一个学者鹌鹑似的佝着脑袋。
等大臣们陆陆续续离了殿之后,沈启年皱紧了眉头开口问道:“殿下这是作何?为何...”
为何要将三皇子派去修缮皇陵,这表面上虽是尽孝之意,可由裴少辛下达旨意便是别有用心之举了。
裴少辛缓缓的掀了眼帘看向他:“在你看来,三皇子是个怎样的人?”
沈启年低下头来沉思了片刻,开了口:“刚愎自用,野心十足却又蠢笨如猪。”
裴少辛听着沈启年的评价,不自觉地扯了一丝笑意,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孤也这般认为。”
他抬了眸子继续同沈启年说道:“你还记得前些日子同孤说的吗,三皇子,意图谋反。”
裴少辛在殿种踱着步子,转过头来看向他:“你觉着,他便甘心直接被孤送到皇陵去?”
沈启年想了想,又看着裴少辛摇了摇头:“自是不愿的。”
他霎时懂了裴少辛的意思,可眼皮子一突:“殿下您这是想,逼他造反?”
裴少辛在沈启年不可置信的神情中缓缓的点了头:“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