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仪正和蒲州大师低声说着些什么,听到他这样说哪里有不点头的。林毓中虽然还臭着脸,但没说什么,兄弟多年,陈子洛知道他是心里不爽但没地发,叹了口气,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把玻璃门推上了。
和仪与蒲州有话说,最后约定好等蒲州师父归来后她亲自到镇国寺登门拜访,蒲州笑容中也满满当当都是无奈:“今天实在是……唉!”
“别叹气了,也是缘分。”和仪倒是看得开,随口道:“我还想问问大师看出什么了没,我瞧他家里也没什么不对劲的阴气煞气啊。”
说到正是,蒲州神情略肃穆些,正色道:“贫僧仔细看了,并非鬼怪之由,也并非风水之事,只怕……是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和仪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若有所思。
林毓中很是惊讶,又有些兴奋:“大师的意思是扎小人、烧八字、扯头发?”
蒲州刚喝进去的一口水险些把他呛到,到底修佛之人好心性,笑眯眯道:“倒也涵盖其中,只是这些不过小流。巫蛊只说也可以说是巫道之术,蛊道包含其中,大概分布在西南方,正统传女不传男,但如今也多有男蛊师,如今蛊道当家做主的一脉是兰氏,故蛊道当家人也成‘兰师’。
那‘巫’字本是指请神灵之人,字解‘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又是为人向神鬼报功祈福,并转达神鬼降福之意的人。但如今巫者经多年时光,已化为鬼道,巫道的两大支便是鬼蛊两道,如今的巫字多指得是鬼道,如和师所领。”
他笑着向林毓中解释着,也不知道林毓中听明白没有。
大概经过一番消化理解,林毓中就明白了一个事实:他妹妹很厉害,真的。
大家随意说着话,和仪注意到阳台那边陈子洛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眼角眉梢甚至透出些温柔来,即使听不到,也能感觉到他说话的语气一定柔情缱绻。
她有些惊讶,身边的林毓中也注意到了,凑过来低声道:“远香近臭,本来他未婚妻在身边的一段时间,他们两个掐得昏天暗地,见面必吵。他未婚妻出国进修这几个月,我冷眼看着,他们两个好像亲近不少,最近陈子洛也是身边干干净净的,没动什么花花肠子。”
和仪“哦”了一声,道:“当然还是定亲的……”
正说着话,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林毓中本来还打算打趣打趣这个妹妹,看到她忽然站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阳台那边,大概觉出些不对劲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倒吸一口凉气。
“陈子洛?”他站起来拔腿就往阳台那边跑,原来陈子洛说着电话的时候,忽然手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脸色煞白煞白的,和仪的眼力好,甚至看到了他脸上豆大的汗珠。
小助理满脸惊慌急急忙忙地推开阳台门,大家冲进去的时候陈子洛已经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手还紧紧捏着胸口的衣裳,呼吸短而急促,脸白得吓人。
电话那边的女声很清亮,但听得出焦急来:“陈子洛?陈子洛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家里有人吗?”
“小紫啊,你别着急,我们都在这儿呢,先挂了啊!”林毓中过去对着电话说了一句,女声连忙答应,他就把电话挂了,过去扶起陈子洛。
和仪的手已经搭在他的脉门上,一缕神念在他的身上游走,最后和仪猛地睁眼,一下把陈子洛拉起来甩一下翻了个身,动作轻松如手里的可不是个大活人而是块白面一样。
助理和林毓中齐齐吃了一惊,和仪却顾不得这些,一手撕开陈子洛背后的衣服,手指在陈子洛背后快速戳了两下,用力的样子让林毓中都有些牙疼。
“显!”和仪一手掐诀在陈子洛背后画着一个奇怪的形状,然后怒喝一声。
不过瞬间,陈子洛背后多了一个大拇指头大小的黑东西,形状奇怪,是个椭圆形的,甚至身体的一端还隐隐约约能看到触角一样两条细长的形状,此时正趴在陈子洛约莫是心房后的地方,一下一下挥舞着触角。
“不用猜了,是蛊。”和仪目光冷冷地盯着陈子洛的脊背,忽然道:“蒲州大师,借您的指尖血一用。”
蒲州明白过来,对小助理道:“麻烦姑娘去找一把水果刀来。”
助理小林还有些回不过味来,但在蒲州温和却不容反对的语气下,下意识地动起来。
不愧是镇国寺内定的未来方丈。
和仪在心里赞了一声,然后对陈子洛道:“我知道你能听到,你想不想好?如果想好的话,等会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挣扎,我保你止疼。”
陈子洛现在听到‘止疼’两个字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也不顾和仪到底说了什么,连连点头。
蒲州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知道这位陈先生是要受苦了。
果然,水果刀一拿到,蒲州先取了一滴中指的指尖血,和仪两指捏住那蛊,让蒲州把血滴在上面。
蒲州一边抽出一张至今擦了擦指尖,一边叮嘱小林:“你去把止血的绷带和碘伏拿过来。再拿一个小碗。”
小林愣愣地“啊”了一声,心里还在想这么点的伤口还要用绷带吗?但和仪一个眼神过去,冷冰冰的,她不知怎么了,竟然下意识就动了起来。
林毓中退到一边,看着自己妹妹动作。
只见和仪先是两指并拢推着那蛊往手臂上走,蒲州那一滴血被她推着,很快淡在皮肤上。
接下来蛊虫前进就没那么容易了,和仪快速一手掐诀在空中一甩,按在背上的那只手抬起然后侧面狠狠劈下,陈子洛下意识闷哼一声,险些从地上弹起来。
“狠呐……”林毓中好像自己也被削了一下,下意识退后两步。
蒲州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拎着医药箱来的小林脚步一顿,惊呼一声:“你在做什么?!”
“施主谨言。”蒲州淡淡道,林毓中也拉住了她:“别说话!”
“把医药箱打开,绷带和碘伏拿出来。”和仪又问:“酒精有吗?”
小林没反应过来,林毓中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医药箱快速打开,从里面取出酒精给她,又按她的指挥把东西拿出来。
和仪把小林拿来的小碗放在陈子洛手腕旁边,一面半牵引半胁迫着蛊虫向前,一直引到手腕处,然后拿酒精冲了下水果刀,在陈子洛手腕上浅浅划了一道。
确定不会伤到血管,却能流出点血。
小林惊呼着就要上前,眼睛瞪得圆圆的,却被蒲州一伸胳膊拦住了。
和仪冷冷道:“不想让他,你就老老实实在那呆着,别来打扰我。”
小林纠结一下,林毓中也按住了她,也看到和仪确实没下重手她才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要贫僧祝您一臂之力吗?”看和仪已经挽起袖子略带嫌弃地向陈子洛的手腕伸手,蒲州上前一步,轻声问。
和仪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大师请。”
既然这里还有第二个人能搞,为什么她还要亲力亲为呢?
蒲州微微一笑,手下动作却不是如笑容一般的温和,狠狠地捏在陈子洛的手腕上。
和仪一手掐诀快速施咒,二指狠狠打在陈子洛手臂的几个穴位上,就有星星点点的黑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白瓷小碗里。
“啊!”小林大为惊奇,眼睛紧紧盯着那一道伤口,眨都不眨一下。
林毓中下意识地对那黑血生出不喜来,皱着眉,嫌恶地后退一步,却又忍不住紧紧盯着那边。
那黑血散发着极为难闻的腥臭味道,蒲州却完全不在意,手上继续用力,试图逼出那一只已经到了手腕处的蛊虫。
然后是漫长僵持,那蛊虫被推向前一步,下一刻必定又向后一步,仿佛陈子洛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一样。
和仪看着落在她垫在下面的小碗里漆黑浓稠的血,又看着那只来回进退的蛊虫,眉头越皱越紧。
“蒲州大师,您先稍让让。”
她终于开口,蒲州点点头,起身退后一步,和仪念咒催动银铃,银铃悬在她面前、陈子洛的脊背上,开始泠泠作响。
银铃的响声清脆悦耳,一声声从容不迫,林毓中和小林一直悬着的心竟然随着铃声慢慢放下。
然而那蛊虫伴着铃声,却越来越暴躁,开始来回摆动身体。
陈子洛本来心口已经不疼了,现在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汗又冒了出来:“林、林大师啊……”
“我名唤和仪,你可以唤我和师。”和仪随口道:“忍着。”
陈子洛被顶了一下,本来还有些无奈,下一刻就痛呼出声:“嘶——痛!”
毫不客气地说,比心口疼的时候还要疼。
和仪的面色却渐渐阴沉起来,蒲州凝神细看,竟瞧见陈子洛背上由后心自四肢隐隐延伸出的血线来。
“看到了吗?”和仪问。
蒲州点点头,又有些迟疑:“这是……牵丝?”
“是,是牵丝类蛊,但不知道是什么。”和仪摆手收了银铃,小东西乖顺地回到和仪手边,在她腕子上轻轻蹭了蹭。
“起来吧,这蛊被削了一顿,暂时不会兴风作浪了。”和仪拉了陈子洛一把:“咱们进屋,好好聊聊,你是怎么招惹到兰氏嫡支传人的。”
蒲州有些惊讶:“兰氏?牵丝之术不是滇南蛊师一脉的绝传吗?”
和仪伸手捏了捏眉心,听到他的疑问,随口道:“滇南蛊师一脉有多久没有出世了你没有注意到吗?如今在都市中行走活跃的,多是黔省一脉。蛊道内的秘事,我了解的不多,也不好与你说,但有一点,现在普天之下,蛊师一脉,只有兰氏嫡支,不超过十个人会用。”
蒲州仍是不解,但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多问,只能点点头。
陈子洛刚才疼得冷汗直流,现在倒是好多了,因为和仪上手之后他心脏就不疼了,他对和仪也颇为信任,问道:“我这是……”
“是蛊。”和仪手在他肩膀上敲了两下,他顿觉通身舒畅不少,长长松了口气,惊讶之余,看向和仪的目光也愈发尊敬。
“你心口疼是蛊虫发作,现在不确定的是你做了什么引发蛊虫发作,或者蛊虫发作有什么前提条件,只有知道了这些,才能确定蛊虫的种类。这蛊如果由我强行引出,会伤到你的根基,现在,咱们仔细想一想,这个蛊的来处,我尽量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和下蛊的那边打个商量。”
茶几上的茶水有些凉了,和仪拧开保温杯喝了两口,对有些愣愣的陈子洛问:“平时你都是什么时候心口疼的?心口疼之前都在做什么?平常有没有一直吃的东西?”
陈子洛听了沉吟半晌,小林已经道:“心口疼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中午,晚上爷疼过,那次在剧组把导演都吓坏了!还有一回半夜就去医院了,一天二十四小时,时间并不一定。”
“那就与时间无关了。”和仪若有所思,小林作为陈子洛的贴身助理,对陈子洛的吃穿住行都了如指掌,又继续道:“陈哥每天吃的东西大概都不一样,订餐的餐厅也不相同,但一般都是那几家,有时候也吃剧组的盒饭。哦,对了,陈哥固定只喝一个牌子的纯净水,但那水都是一箱箱买的,入口之前绝不开封的,一般陈哥不在,如果我离开他喝的那瓶水了,那就另开一瓶,那一瓶就不要了,所以一定没有被人动手脚的可能。”
和仪听了点点头,倒有些惊叹于她的细心。
陈子洛则:“发作之前,我做什么都有,还有的时候是在拍戏。”
“您刚才是在做什么?”和仪有喝了口养身茶,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要被腌出苦味来了。
陈子洛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和我的未婚妻通电话,我们很久没见了……”
“能理解,我也有未婚夫。”和仪随口道:“我能问一下,每次发作之前,您在做的事都和您的未婚妻有关系吗?和她通电话、聊微信、看她发出的动态……或者更具体说,都在想她?”
陈子洛有些疑惑:“这有什么关系吗?并不是每次想起我的未婚妻,我都会发作。”
林毓中也有点回不过味来,和仪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紧紧盯着陈子洛,“你现在看着我,想,你喜欢谁?你想念她吗?你是爱她吗?你有没有想要与她共度一生的念头?”
她的宁静而不容置喙的目光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让人不自觉地按照她所说的去做。
陈子洛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去想了,下一刻瞬间脸色煞白,手抚向胸口,却不如刚才那样吓人。
和仪慢悠悠踱步到他身边手干脆利落地一劈,陈子洛就觉得身上的痛感消失了。
“是牵情蛊。”和仪肯定地道。
蒲州无奈笑道:“和师您这方法……”
“简单粗暴是吧?”和仪笑眯眯:“然而好用啊。”
陈子洛疑惑道:“所以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引发蛊虫?而且我感觉这一次发作好像没有以前厉害。”
和仪从容道:“心念情动,则有蚀骨剜心之痛,正是一味‘牵情蛊’,相传是滇南蛊女用来惩罚负心郎的蛊。蛊虫发作之前,无需你和那位小姐有所接触或者正在通话,只要你想起她并且动了情念,蛊虫就会被牵动。你这一只,我所猜不错的话,应该是兰氏众人养出来的,你哪里招惹过姓兰的人,或者和黔省那边有关系的?”
至于发作不厉害:“如果我折腾了那么一番,这蛊虫发作起来还如从前一样厉害的话,那我和晏书的招牌也不用要了,我也不用混了,直接找个深山老林躲进去自裁吧!”
和仪对陈子洛无甚好气,陈子洛苦笑着受着,道:“是我的错,以前让那么多女孩儿伤心了。”
林毓中有心缓和缓和气氛,也是却是惊讶,“你小子改性啦!还知道自己以前让人家姑娘伤心了?”
陈子洛叹着气,“以前是我不懂事,觉得钱给够了,恋爱的时候用心了就足够了。但自己动心了才明白,一场感情落了空,最后有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