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一楞,“什么?”
那小丫环笑道:“袭人吃多了螃蟹,螃蟹性寒拉肚子,结果拉的都腿软了,跌在粪坑里,还是奴婢带人去救上来的呢,就连袭人身上这一身衣服都是跟奴婢借的,原本的衣裳都脏污的不能穿了。”
袭人脸红的像猴子屁股一样,只觉得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恨不得冲上去撕了小丫环的嘴。
贾母着实气了个仰倒,袭人本是她屋里的丫环,因为心疼宝玉,这才赏给宝玉,没想到竟然是她房里的丫环吓着了宝玉。
她怒道:“你都跌到粪坑里了还敢近身伺候宝玉。”
怪不得宝玉会被魇住了,有这么一个丫环在旁边,能够不住魇住吗!?
贾母直接把袭人贬做粗使丫环,又让她好好的重新跟管事嬷嬷学学规矩,可不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可以往宝玉身边凑!
袭人直接被贬为粗使丫环,更因为有着跌进粪坑之事,从此再也近不得宝玉的身,也不再有什么拿着二两银子的大丫环。
贾母是真心疼宝玉,一边哄着宝玉喝安神汤,一边也不忘细细安抚着宝玉,回到熟悉的环境,宝玉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轻声说着那古古怪怪的梦。
说也奇怪,按说在小红红的作用下,宝玉应该不记得前事才是,但大概是惊吓太过的关系,宝玉虽然糢糢糊糊的,但对前世还隐约有些印像。
宝玉低声道:“老太太,我梦到恶鬼一直用湿纸捂住孙儿的脸,捂的孙儿几乎无法呼吸,还有一个老太太自称是孙儿的祖母,好似还姓甄……”
贾母脸色扭曲,一瞬间顿时想起宝玉其实非其亲孙子的事,贾政其实是她身旁的大丫环所出,那个姓甄的丫头……
第40章 身世之秘
甄家老太太既然能够入宫做平康帝的奶嬷嬷,自然是曾经生过孩子的妇人,但人人都知道她的一双子女是她在四十岁上挣命生下来的,甄应嘉论年纪还比平康帝小了好几轮,甄贵妃就更别提了。
至于甄老太太入宫前生的那个孩子究竟去了那儿?无人得知。甄老太太不说,甄家也不曾谈过,好似那个孩子不曾存在一般。
宫里的奶嬷嬷并不好做,且不说在孩子还在吃奶的时候便得入宫,无法照顾自己才刚出生的孩子;小小的孩子没了母亲照抚,全靠家里的男人和老人照顾着,这家里人要是细心,倒还好些,要是不细心,那没娘的孩子着实可怜。
宫里的奶嬷嬷经年累月回不了家,好些人也是等她们能够回家之时,这才知道自己的亲骨肉被苛待,甚至还有可能她们的孩子早已经没了。
骤然失子,那个做娘的岂会不难过,但再难过又能如何?宫中无守孝之说,再则,会进宫做奶嬷嬷的,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子女,失子之痛再痛也及不上自己的肚皮,那个奶嬷嬷不是擦了眼泪又继续回到了宫里做奶嬷嬷?
就连当年的甄老太太也不例外,哭过之后,仍旧回到了平康帝的身边做奶嬷嬷,只不过她的情况与常人略有不同,她的长女是被丈夫的小妾给拐卖掉的。
当年甄老太太生育了长女之后,不得不入宫做奶嬷嬷,因为她只生了一女,其夫便以不能绝嗣为由,另外纳了表妹为妾,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甄老太太私下做了手脚,总之,甄老太爷和其表妹之间一直无子,就连个女儿也没生下半个。
甄家表妹为此没少为此求神拜佛,直到有一云游道士直言甄老太太的长女与其八字不合,这才克了她的子嗣运,甄家表妹怨恨之下,便干脆让人把甄老太太的长女给拐卖了。
等甄老太太知道自己的长女不见之时,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了,别说要找女儿了,连女儿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虽说后来甄老太太凭着平康帝之势,直接把甄家表妹给弄死了,把丈夫管的从此指东不敢往西,更是在近四十岁之时生了甄应嘉兄妹俩,重新掌控住了甄家,不至于把偌大的甄家便宜给了庶子,但失去的长女始终是找不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甄老太太的长女──甄柔当年被卖到了史家,成了贾母的丫环,后来又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了贾代善的通房,甚至给贾代善生了贾政。
这事连甄家老太太以及当年买了甄柔的史家人都不知道,更别提旁人,就连贾母也是在甄柔有孕之后,这才知道原来甄柔竟然是甄老太太当年被拐卖的长女,若非如此,贾母也不必狠下心来把甄柔给弄死了。
甄柔自小便跟着贾母一起长大,待贾母也算忠心,贾母对此事也多少有些愧疚,往昔才会偏疼着贾政多些,偏疼到几乎忘了,宝玉不是她的亲孙子,是甄柔的亲孙子……
一想到此事,贾母心下微沉,一时间竟有些心情郁闷,感觉自己白疼了宝玉一场。
宝玉最是会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见贾母心情不好,还道贾母是被他先前给吓住了,连忙反过来安慰道:“老太太放心,孙儿只是先前一时魇着了,孙儿已经没事了。”
贾母微微一叹,强提起劲笑道:“没事就好。”
她顿了顿又问道:“除了那姓甄的老太婆之外,还梦到了些什么吗?”
宝玉仔细的想了想,“好像还有一些黑色的手……”
想到被那些手压着用湿纸捂住脸的感觉,宝玉下意识的又打了个寒战。
(不配拥有脸的黑衣暗卫们:……)
贾母微微琢磨,听宝玉这情景,还当真有几分十八层地狱的味道,不过好端端宝玉怎么会被鬼给缠上了,而且甄柔早早就没了,怎么会……
贾母心下疑惑,嘴上又安慰了几句。
宝玉今日也是吓的很了,不过略说一会儿便回去休息,他一瞧左右,疑惑问道:“怎么不见袭人?”
袭人是他的大丫环,平时也是袭人在伺候他的。
贾母抿着唇不语,最后还是一旁的鸳鸯红着脸略略解释了一下,一听到袭人曾经跌到粪坑里去,宝玉顿时哇的一声,把刚服下的安神汤尽数吐了,也不再过问袭人之事。
鸳鸯一旁瞧着,多少还是有一些兔死狐悲之感,虽说以袭人的情况,被贬为粗使丫环也是活该,不过怎么说袭人也伺候了宝玉好一阵子,平时最是周到,要不是袭人当真尽心尽力,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宝玉,她一个外面买来的奴婢又怎么能做了宝玉跟前的大丫环。
而如今不过是跌到粪坑里去了,宝玉却由着老太太把她贬为粗使丫环,连问都不过问一句,着实让鸳鸯有些心寒。
宝玉这一吐又把荣国府里闹的不可开交,直忙活到半夜才安歇下,就连贾政也来瞧了一会。
瞧着贾母为了宝玉而累的满脸疲色,贾政劝道:“老太太也不必为了这畜牲费心,儿女之数,皆由天命,由得宝玉去便是,何苦为了这畜牲费这心思。”(注一)
贾政这话是心疼贾母,不过着实让贾母气了个仰倒,她气的直接拿拐杖狠狠捶了贾政好几下,“宝玉可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能狠心至此。”
也还好这话没让宝玉听到,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要多心寒啊!
“老太太!”贾政委屈道:“儿子也是心疼老太太,为了这么一个小畜牲,着实不值。”
贾政的确是孝顺,不过宝玉今日又不是生了什么重病,不过是一时魇住,贾政就喊着要放弃宝玉,也着实让大伙有些无言。
贾母叹道:“宝玉是你亲骨肉,你不疼他不说还总是喊打喊杀,你这做父亲的,也着实不慈!”
她简直懒得跟贾政说话了,宝玉不过是个孩子,平日里虽有些不长进,但这心肠可是好的,不知有多乖巧体贴,就连贾赦知道了这事,也让人送了点安神的珍珠粉过来,可见得宝玉是个招人疼的。
也就只有贾政不知怎么的总是瞧不上宝玉,不是喊打便是喊杀,上次还把宝玉的玉给收了去,说是免得宝玉仗着他那块玉骄衿自负,可怜宝玉见着了他爹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般,吓的厉害,那有半点做父子的模样。
贾政羞红了脸,嚅嚅道:“也是这孩子不争气,儿子这才……”
“不争气!?”贾母嗤笑,“再不挣气能及得上贾环不争气?”
贾环连字都识不全,那能和宝玉相比,也就只有贾政这蠢货会把贾环当个宝。
贾政辩解道:“这事也怪不得环哥儿,着实是王氏担误孩子担误的很了。”
他也是王氏走了之后才知道,原来王氏时时让环哥儿到她屋里抄经,抄经枯燥乏味不说,而且一抄就要抄上许久,环哥儿抄了经之后那还有精力读书,这不就被耽误的厉害。
贾母不屑的冷哼一声,这妻妾之事不都是如此,不是东风压了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赵姨娘年轻貌美,贾政平时又偏着她,王氏要不压着一下环哥儿,这府里那有王氏和宝玉站的地!也就只有贾政这个蠢货才真的相信妻妾和睦这种事情当真存在。
“得了!”贾母不屑道:“我也懒得管你屋里的事,你平时怎么宠着赵姨娘我也懒得管,不过赵姨娘不过是咱们荣国府里的家生子,要做二房,这身份着实不够。”
贾政急道:“老太太,可儿子屋里可不能没个人管着啊。”
先前他嫌弃着王氏,不过王氏走了之后,他院子里的事也越发乱了,赵姨娘也不是没试着管管,不过名不正则言不顺,使唤起院里的下人总是有些不便。
他思前想后,便想把赵姨娘的身份提提,也好方便她管着二房里的大小事务,同时探春也大了,母亲是个二房,说出去也比只是个姨娘好听,将来也好嫁户好一点的人家。
“这事我记在心里呢。”贾母沉吟道:“这王氏不在,的确是有些不便,母亲想着,给你正正经经的聘个名门之女做二房。”
她这话倒不是假,王熙凤还未出月子,眼下整个荣国府便由着李纨来管家,李纨是个谨慎的性子,半步都不敢行差踏错,遇上了事不是找王熙凤,便是来找她,她毕竟年纪大了,那有那精力管家。
虽说王熙凤不日就会出月子,不过眼下她和琏哥儿也有些不和,是以让二房管家势在必行。她不准备让王氏回来,提个姨娘管家更是万万不成,思来想去,只有让贾政正经娶一个二房回来管家了。
一听到娶二房,贾政难得的羞涩了一下,扭扭捏捏道:“儿子也不指着女方的嫁妆,只要是个品性好的就成。”
言下之意,便是不反对娶二房了。
看着贾政这反应,贾母顿时让她想起了贾代善,想当年她要给柔儿开脸的时候,贾代善也是诸般扭捏,不过之后还不是该怎样就怎样了,还要她好好照顾柔儿呢。
一想到此处,贾母便有些不悦,对贾政也有些淡淡的。
贾母突然想到一事,吩咐道:“说起来,宝玉的玉还在你手上,近来宝玉着实有些多灾多难,你还是尽快把宝玉的玉还来吧。”
贾政一楞,他都忘了他拿了宝玉的玉的事,一时间也想不起他把宝玉的玉塞到那了,他嚅嚅道:“儿子晚点便让人把玉送过来。”
贾母也不疑他,略说了几句,便挥手让贾政下去。
宝玉也真是多灾多难,先是梦魇,接着又是知道袭人之事后被恶心坏了,连吐了好几碗安神汤,直闹了大半夜才睡下。
宝玉睡下之后,想着宝玉的梦,贾母仍有几分心绪不宁,让人把赖嬷嬷唤了进来,吩咐道:“你让人到清虚观里,给柔儿点上几盏长明灯。”
赖嬷嬷一楞,那怕老太太没明说,赖嬷嬷做为贾母心腹,自然也知道贾母嘴里的柔儿是谁,她疑惑道:“老太太怎么会突然想起柔儿了?”
要是老太太不提,她也几乎忘了柔儿这个人了。
贾母轻声将宝玉的梦魇说了,最后叹道:“怎么说,柔儿都是老二的亲娘,我在想……是不是甄家的作的孽报到了宝玉身上了。”
怎么说柔儿也是甄老太太的亲生女儿,甄家作的孽应到自家外孙身上,也算不得什么奇事。
就在贾母和赖嬷嬷说话间,门外的贾政一瞬间整个心都凉了,入堕深渊。
第41章 巧遇徒磊
贾政会突然的又绕回荣庆堂里,原因只有一个,那便就是他搞丢了宝玉的那块玉!
当日他知道宝玉摔玉之后,着实愤怒,当下就顺手把宝玉的玉给收了起来,当时也不过是随手往怀里一放,之后便去了赵姨娘的房里,一番胡天胡地之下,也没怎么注意,现下再寻,却是怎么寻也寻不到了。
贾政也是没了办法,这才尴尬的去找贾母请罪,万没想到还未请罪,却先听到了这个消息。
贾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荣庆堂的,他跌跌撞撞的回到了书房,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不是母亲的亲生骨肉!
回想幼时,父亲、祖父母向来是偏着大哥,明明大哥除一张脸之外,处处不如他,文才武功没一项成器的,但父亲与祖父母仍就一心把爵位传给大哥,除了母亲……
母亲可是一心偏着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夸奖他比他大哥强些,只可惜出生的晚了,好好的爵位这才便宜给了大哥。
不只如此,母亲更是多年来不断的企图让父亲越过大哥,传爵给他,好几次还险些说动了父亲,无奈父亲走的太过突然,什么都来不及交待,这才让大哥袭了爵。
说句不好听的,他曾疑心过大哥不是母亲生的,但他从来不曾疑心过自己不是母亲生的。万没想到,他竟然不是母亲亲生的,而且不只如此,按着贾母所言,他的生母竟然是甄家女!
一说到甄家,贾政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在京中风暴中心的甄家,他也是难得的聪明了一回,竟然能从贾母的只字片语当中猜出了他生母当真出身于那个甄家。
贾政一时心急如焚,想要向贾母问个清楚明白,但又怕问到的答案是他所不想听到的,想到自己从嫡子变成了庶子,一时间贾政又是恐惧,又是害怕。
他所害怕的,不仅仅只是听到自己不是贾母之子的事实,更害怕的是,如果失去贾母的照抚,他一个庶子,又是不承爵的次子,那好继续再窃居正堂,以荣国府的家主自居?
想到自己会落到如贾代儒等人一般,就靠着荣宁两府手里漏下的那一点银钱过日子的情况,贾政便不寒而憟,越发不敢问个明白了。
虽是如此,但贾政活了大半辈子,这才知道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那能不好奇呢,他沉吟许久,最后还是招了小厮,让小厮仔细打探一下甄家的事儿。
说起来,贾甄两家也算是老亲了,虽说一家远在京城,一家远在江南,平素甚少往来,但他怎么不记得甄贾两家有什么亲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