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伤病被迫退役,他们绝不会甘心因为到了某个年纪就离开舞台。即便深知自己已经到达巅峰,继续走下去只会是下坡路,他们依然选择能跳多久就跳多久,直到跳不动为止。
每一位首席从成为首席的那一天起,职业生命也就进入了倒计时。
黎沛今天的绝望,梁以璇感同身受。
“怎么突然问这个。”梁以璇问。
“想跟你说句话。”边叙给她穿上了浴袍,系上腰带,掰过她的身体,让两人变成面对面的站姿。
梁以璇露出疑问的眼色。
就在她以为边叙会安慰她,说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或者劝她引以为戒别太拼的时候,边叙慢慢地说:“如果那一天一定会来,你越享受那之前的每一次舞台,那一天就会越少遗憾。”
梁以璇仰头看着他,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影在浮动。
是她想岔了。
边叙不会在这种时候用男朋友的立场束缚她,而会用艺术家的同理心理解支持她。
因为他足够爱她,所以他愿意包容她的梦想。
因为他足够强大,所以他可以包容她的梦想。
梁以璇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想抱他的时候才想起不对,拎起另一条干净的浴巾想帮他也擦干。
边叙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擦枪是会走火的。”
“……”
*
边叙说自己来,赶走了梁以璇,让她去问问陆源晚饭到了没。
梁以璇换了衣服出房间,正要给陆源打电话,刚好门铃响了。
她过去打开门,看到陆源左右手各拎了一只硕大的保温箱,冲她惊喜一笑:“梁小姐,今儿你在啦。”
“嗯?”梁以璇关上门,明白过来,“哦,你说我昨天不在的事。”
陆源换了鞋走进去,把保温袋拎到餐桌上,一边拆盒一边说:“对,还是你在的时候老板作息比较规律,昨晚看他饿到很晚,胃都不舒服了才叫我送晚饭。”
梁以璇一愣之下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她和边叙折腾了不少时候,这会儿都八点多了。
“他昨晚吃饭比今天还晚吗?”梁以璇问。
“是啊,都九点多了吧。”
梁以璇奇怪地看了眼手机里的视频通话时间,发现那个时候还不到九点。
可是边叙在那之前明明跟她说,他已经吃过饭了。
陆源见她皱起眉来,捂了下嘴:“梁小姐,我说错话了吗?”
梁以璇摇摇头:“他还骗我说早就吃过了,一会儿我找他问问去。”
陆源慌忙摆手:“那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那你告诉我,他昨天中午几点吃的?”
陆源一愣:“昨儿中午老板不是跟你在一块儿吗?”
梁以璇也愣了愣:“我们早上就分开了。”
“啊,那老板去外头吃了吧,他没让我管午餐呀。”
梁以璇疑惑道:“他跟我说他在家无聊了一天。”
“那不能够……”陆源笃定地摆摆手,随即意识到不对劲,慌忙闭了嘴。
“你确定他不在家?”
陆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我记错了,老板昨天在家的。”
梁以璇无奈地看着他:“他不会出去做坏事的,你告诉我实话。”
陆源挠挠头:“那什么,是这样,昨儿我之所以知道老板和您出去了,是因为老板一早让我安排保洁阿姨趁你们不在家来打扫卫生,那保洁阿姨收拾到傍晚才走,一天下来都没遇上老板啊。”
梁以璇蹙拢了眉头。
主卧房门打开,边叙穿着浴袍走了出来。
陆源心虚地低下头去,给梁以璇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千万别出卖他,甚至用眼睛灵活地表达了——只要不出卖他,以后他就愿意提供更多情报的意思。
“……”梁以璇朝他点了下头表示成交。
*
陆源摆好餐具后及时撤离了战场。
梁以璇陪边叙吃起了晚餐。
这个点已经过了她的进食时间,她晚上本来也吃得少,不吃也不会有什么饥饿感,只在一旁稍微吃了几口小食,看边叙吃饱以后,准备起身收拾剩菜剩饭。
边叙拉人回来,把她摁在了座位上:“这么勤快做什么,今天还不够累的?”
“剩菜不处理会臭的,”梁以璇皱皱眉头,“要不然你吃光。”
边叙叹着气摇摇头,在吃光剩菜——为难自己的胃,和亲手处理剩菜——为难自己的手之间选择了后者,把剩菜能留的留了,该倒的倒了,再把碗筷交给了洗碗机。
梁以璇看他不太熟练地忙前忙后,想了很久的问题隐约有了答案。
如果昨天边叙是因为正事出去的,没道理瞒着她。
但她又确信他不可能做什么不能告诉她的,对不起她的坏事。
想来想去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边叙昨天一早到南郊之后,压根就没回来过。
联想到陆源说他昨晚饿到胃不舒服,他很可能在车子里待了一天,什么都没吃。
他在她外婆家附近寸步不离地守了一整天,担心她跟妈妈发生不愉快之后有什么需要,他可以随时来救场或者陪她。
或许他也顺便等到了她妈妈,跟她妈妈私下说了什么话。
而他不想她知道这些,让她两难,让她增添心理负担。
梁以璇望着厨房水槽前忙碌着的男人,忽然觉得眼眶有点酸胀。
好像这么远远看着他有点不够。她离开客厅走进厨房,从背后牢牢圈住了他的腰,脸颊贴上他的背脊,轻轻蹭了蹭。
边叙意外地扭过头看她:“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舍不得我了?”
“嗯。”
边叙听她声音闷闷的,洗干净手,转过身去:“怎么了这是?马上收拾完来陪你了。”
“别收拾了……”梁以璇重新环住他的腰,“现在就陪我吧。”
“不是你说剩菜不处理会臭?”
“那就让它臭去好了。”
边叙稀奇地挑了挑眉:“梁以璇,刚才没够是不是?”
梁以璇一噎。
“我怕晚饭拖太晚草草结了,你原来不是想吃晚饭,是想吃我?”边叙把人揽进怀里。
“谁想吃你了?”梁以璇瞪他一眼。
“怎么,我不好吃?”
梁以璇皱起眉来:“你能不能别说这……”
“做都做了,还不能说?”边叙一把竖抱起她,把她抱上厨台,“梁以璇,记不记得你们老师说,这事有助于提升你的肢体表现力?”
梁以璇摸摸鼻子:“你又翻什么旧账。”
“不是翻旧账,我是发现你们老师说得有点道理,”边叙回想着说,“你看你在床上放开的时候,是不是肢体表现力比平时强?”
“……”
“为了你的事业着想,我想到一个方法,可以让你放得更开。”
梁以璇直觉他嘴里没好话,可又忍不住好奇:“什么方法……”
“让你在上面,”边叙仰头看着她,双手撑在她身体两边,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换你上我。”
第60章 神圣不容亵渎。
边叙没在开玩笑。
虽然以往两人的生活算得上和谐——毕竟梁以璇愿意用她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肢体配合他, 任他搓圆捏扁,翻折颠倒,但她长期都是被动的那方。
即使他偶尔心血来潮想把主动权给她, 她也仅仅只是待在上面, 像把算盘,被他拨一拨就动一动, 不拨就不动。
她也很少每次一开始就放肆出声, 起初都是能忍则忍, 被他逼到没法了才顾不上克制。
以前他不勉强她, 觉得勉强没趣, 现在却觉得这种勉强成了情趣。
“宝贝儿,怎么样?”边叙挤上前去。
梁以璇坐在厨台边沿噎了好半晌, 脚尖轻轻踢了一脚他的腿:“你以为这么叫我, 我就什么都依你了。”
边叙指指她踢过来的脚, 像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 慢条斯理地说:“这不对你有好处吗?你看你脚的表现力, 今天就已经有进步了。”
“?”
“以前只圈我腰, 今天都挂我肩上了。”
“……”
“腰的表现力还有进步空间, 不试试?”
“……”
梁以璇感觉自己快疯了。
边叙的话听着像歪理邪说, 却意外地带着一种说服人的怪力。
其实她也想过, 自己这阵子接连得到舞团教员和外籍编导的肯定,出圈舞台也在外网广受好评,总不可能是偶然。
想来想去,她突破多年瓶颈的契机就是和边叙分手后录制了那档恋爱综艺。
可恋综本身哪有这样的魔力,有魔力的是,有个人让她在里面改变了自己。
让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着谁撒火发脾气,不用觉得歉疚, 不用担心后果。让她学会拒绝和反抗,学会尊重自己的意愿,外放自己的情绪。
她好像慢慢得到了一种安全感,觉得表达不再是一件拘谨和羞耻的事。
当初曹指导说“建立一段亲密关系也许真能帮人放开手脚,打开心绪”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而这种亲密关系既是说精神上的亲密,也是说肢体上的亲密。
梁以璇目光飘忽不定地往四下看去。
发现她的动摇,边叙叹了口气:“给你当工具人还委屈你了?”
“我没说委屈……”梁以璇摸摸鼻子。
边叙张开双臂:“那还不来?”
梁以璇双手搂住他脖子,挪下厨台。
“想在哪儿?”边叙托抱着她出了厨房,抬眼看着她。
梁以璇被他看得低下头去,下巴抵着他肩窝小声问:“想关灯可以吗?”
“你上你说了算。”
“那去……”
“嗯?”
“去你琴椅上……”
边叙脚步一顿,眉梢缓缓扬起,腾出一只手转过她的脸,捏起她下巴:“梁以璇,我看你想上我很久了吧?”
*
次日清晨,梁以璇在闹铃声中被迫从边叙怀里苏醒过来。
睁开眼的一刹,近在咫尺的男性气息沁入鼻端,让她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昨晚。
如果说一个合格的工具人,是在她生涩试探的时候耐心引导,渐入佳境以后积极配合,那么边叙这个工具人只做到了前一半。
昨晚她好不容易在黑暗中大着胆子摸到门道,自主意识过强的边工具人忽然变卦开了灯。
她想着也不能前功尽弃吧,只好继续努力放开来,结果不知怎么就挑断了边叙的神经,他在压抑很久以后放弃了压抑,说对不起宝贝儿,今天给你的练习只能到这儿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到了钢琴琴键上。
黑白琴键发出乱七八糟一阵响,她吓了一跳,他却毫无顾忌地动作起来。
她挣扎着要跳下来,说钢琴会坏。
可直到她尖叫崩溃,边叙都没有理会。
疯完一场,收拾停当后,她想去检查钢琴,又被边叙说一不二地抱回了房睡觉。
梁以璇是后悔的。
她只是为了满足内心神圣的仪式感,才想到了这个从未开发过的地点,却低估了这个地点对边叙的精神冲击——它对一位钢琴家来说只会更神圣不容亵渎。
那台钢琴虽然比不上边叙在岛上的古董藏品,但起码也值六位数人民币的价,如果真的坏了,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梁以璇掐断闹钟以后看边叙也醒了,立马问他:“真的不用去看看钢琴吗?”
边叙意识刚回笼,反应了两秒钟才听懂她在说什么。
“不用,”他揉揉她的头发,“坏了就不弹了。”
“你怎么能没有钢琴用……”
“再买台新的不就行了?”边叙嘴角一勾,“这台以后有它专门的使命了。”
“……”
“对所有钢琴家来说,钢琴都是神圣不容亵渎的”加“边叙是钢琴家”并不能推出“对边叙来说,钢琴是神圣不容亵渎的”。
著名的“三段论推理”,在边叙这里……失效了。
*
梁以璇花了一顿早餐的时间平复心情,把自己拉回工作状态。
所幸昨晚疯归疯,边叙早就习惯了她的禁忌,分寸掌握得炉火纯青,没在她穿练功服会露出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她也习惯了日常高强度运动,身体素质强,不至于因为这点额外运动乳酸堆积,休息了一晚体力已经恢复。
梁以璇到舞蹈中心以后,去更衣室换上了练功服,准备前往练功房,靠近门口时听到里面有几道女声在议论。
“真是前十字韧带断裂?”
“嗯,应该要手术缝合。”
“那黎姐以后还能回来吗……”
韧带断裂,手术缝合,这些字眼对专业舞蹈演员来说本身就足够恐怖,再加上黎沛年龄摆在那里,多年来已经积累了不少身体劳损,复健后能不能再回归舞团真是个未知数。
“以后的事还能慢慢来,当务之急是吉赛尔怎么办。”
“哦,怪不得我看迪肯老师和秦老师他们一早就在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