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叙思索片刻,斟酌着说:“给你八个字——酣畅淋漓,无可挑剔。”
“这么会夸呢?”梁以璇笑着环抱住他的腰。
边叙回抱住她,挑了挑眉,垂眼看着她:“还能再夸八个字。”
“?”
“昨晚给你临时抱佛脚的人……”边叙回味着说,“也是英明神武,功不可没。”
第62章 结局·上 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
一个半月后, 新年一月十二日,北城金桥剧场。
傍晚六点三刻,一辆黑色宾利在茫茫细雪中缓缓驶入九号门, 停在了门廊下。
两名挂着工作证的接待人员匆匆上前, 分别拉开后座两扇车门,齐声朝车内恭敬颔首:“边老师晚上好。”
左侧车门, 边鸿述拄着拐杖走下来, 兴冲冲就要往里去。
右侧车门, 边叙下车扣上西装门襟纽扣, 绕到他身边搀紧了他的臂弯:“都到这儿了您急什么?”
边鸿述气哼哼地拂开他的手:“我这是盼了多久才盼着人过来, 怎么不着急?你倒是天天能见着,站着说话也不腰疼。”
“还别说, ”边叙叹息着摇摇头, “您孙媳妇儿现在腕大了, 我这站着说话的也没比您好上多少。”
自从一个半月前, 梁以璇确定顶替南芭原首席主演出演吉赛尔一角, 这几十天来, 她是排练排得早出晚归, 热火朝天, 边叙是独守空房守得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
碍于身份太惹人注目,也怕个人魅力打扰到梁以璇专心排练,他不方便经常高调探班,每天就只在深夜能短暂地拥有一下女朋友。
十二月中途,他看梁以璇排练进展不错,放心去了趟阿姆斯特丹,在岛上做了半个月音乐, 每天掐着她入睡前的时间跟她视频或者语音通话,本意是担心自己不在,她又像以前那样因为高压训练失眠,结果好几次梁以璇跟他打着打着电话就睡着了。
到了十二月下旬,他记着梁以璇在日记里抱怨过他不记得节日,特意在冬至日——两人去年初夜的日期回了南淮,想赶着陪她过一周年纪念日,结果在舞蹈中心接到她下班,问她记不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她一拍脑袋跟他说对不起,她忙忘了。
风水轮流转,他能怎么办。
当然是先战略性原谅她,等她今天在北城金桥剧场的公演结束,再叫她好好还。
两名接待人员比了个“请”的手势,让爷孙俩从贵宾通道走。
边鸿述冲接待人员摆摆手:“你们这儿我常来,不用搞特殊。”
“这不今天还有您孙子吗?”边叙搀过老人家往贵宾通道走,“您用不着,我用得着。”
一个月前南芭公开演出信息后,梁以璇出演吉赛尔的消息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
当天晚上,一个叫#边叙美梦成真#的词条就被cp粉们拱上了热搜第一。
一开始看到热搜,网友还以为沉寂了一个多月的再叙梁缘结婚领证了,点进去才知道,原来是边叙在《Rosabella》里幻想梁以璇跳《吉赛尔》的美梦成真了。
这下购票通道一开启,梁以璇所有场次的开放门票都被瞬间抢空。
也不知道今天剧场里混进了多少cp粉,连安保数量都比平常多安排了一倍。
为了做好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免得自己的出现引起骚动影响梁以璇演出,边叙只能委屈着少见点光。
*
边叙给梁以璇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说自己到了,让她放心演出,然后带着爷爷进了剧场,在一层最佳观影区入了席。
七点整,剧场灯光准时熄灭,窸窸窣窣的观众们停止了交谈。
乐池里,身穿正装的交响乐团乐手们已经各就各位,手执指挥棒的指挥最后一位入场。
乐手们集体起立欢迎指挥,观众席掀起第一波掌声。
指挥站上乐池高台,和身边两位首席提琴手分别握手。乐手们重新坐下,掌声也渐渐平息。
指挥一起手,庄严肃穆的开场曲响起,数十秒后乐声渐轻,趋于平缓,主舞台上的深红色幕布缓缓向两边拉开,山村小木屋的写实布景映入眼帘。
南芭版新编《吉赛尔》正式开场——
男主角阿尔贝特伯爵身穿骑装,肩披斗篷走进山村,在小木屋前徘徊来去。
陪同他来山中狩猎的侍从走上前,问他在这里逗留做什么。
他说这座小木屋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叫吉赛尔,他对她一见钟情,想再睹她的芳容。
侍从劝阿尔贝特打消念头,因为他已经与一位公爵小姐定下婚约。
但阿尔贝特执意不肯放弃,打算伪装成平民去邀约吉赛尔。
他摘下容易暴露身份的斗篷、佩剑和腰带,挥退侍从,穿着一身朴素的骑装敲响了吉赛尔家的木门。
笃笃笃三声过后,阿尔贝特悄悄躲到小木屋侧面等待佳人出现。
吱嘎一声响,木门从里被推开,头戴花环,身穿布裙的吉赛尔探头往外一望,迈着轻巧的步伐走了出来,正式亮相。
观众席响起了今晚的第二波掌声。
边叙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住了舞台上的梁以璇。
*
一百二十分钟的舞剧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从阿尔贝特极尽撩拨,获取了吉赛尔的芳心,与她坠入爱河;
到同样爱慕吉赛尔的村中猎人为破坏两人,将阿尔贝特的真实身份以及他已有未婚妻的真相告诉吉赛尔,吉赛尔陷入疯狂,心脏病发死去;
再到阿尔贝特后悔莫及地在深夜来到吉赛尔墓前,遇见了死后化作幽灵的吉赛尔以及幽灵女王和群灵们;
再到幽灵女王想杀死阿尔贝特,惩戒他犯下的错,仍然深爱阿尔贝特的吉赛尔拼命阻止……
最后一刻,黎明的钟声响起,幽灵女王没能在天亮前杀死阿尔贝特,因为阳光的到来无奈带着群灵离开。
吉赛尔救下了自己的爱人,然而已是幽灵的她也不能在阳光下逗留,不得不与阿尔贝特诀别。
舞台上,身穿一袭过膝白纱裙的吉赛尔张开双臂,最后一次拥抱了爱人,足尖点地,以碎步慢慢隐入黑暗中,消失在了人世间。
幕布从舞台两边缓缓往中间拉拢,观众席里,大片观众想抬手去擦眼泪,又想起这时候有更重要的事情,狼狈又激越地鼓起掌来。
潮水般的掌声持续了近三十秒,幕布再次拉开,梁以璇和男主角重新携手出现在舞台中央,笑着前来谢幕。
观众席里,出于观影礼仪憋了两小时的观众们终于可以放声欢呼起来。
雷动的掌声里,幕布最后一次合拢,演出到此圆满结束。
边鸿述从剧情里缓转过来,长出一口气,偏头对边叙说:“看过不下二十遍的舞剧,还能给我演得看进去了。你小子,可真是叫你捡着了宝。”
边叙轻轻弯起嘴角:“哪是摸瞎捡着的,打了十盏灯笼找的呢。”
*
梁以璇大汗淋漓地走到后台,听着迪肯和舞团老师们对她演出成功的道贺,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跟同剧组演员们一一打过招呼后,她回到了单人化妆间。
周围一下子清净下来,梁以璇从戏里出来,挂心起今天第二件非常重要的事。
今晚是她职业生涯第一次演主角,她早就跟妈妈通电话说过这事,本就在北城工作的妈妈不可能没来剧场。
而虽然边叙因为怕她分心没多提,但她猜他肯定也接了同在北城的爷爷过来看她演出。
梁以璇坐在化妆镜前捏着手机,纠结该先把电话打给谁,如果等会儿两边家长碰上面,会不会发生什么尴尬的不愉快。
正犹豫,化妆间的门忽然被敲响。
梁以璇蓦地抬起头来,喊了声“请进”,下一秒,从化妆镜里看见梁琴推门走了进来。
她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过身去:“妈。”
梁琴看着她局促的样子,垂下眼笑着叹息了一声:“妈妈看了你今晚的演出。”
“嗯……”
梁琴保持着一贯得体的微笑:“怎么不问妈妈觉得你表现怎么样?”
梁以璇低着眼,垂在身前的手指绞在一起,张嘴想问,又不知怎么哽着开不了口。
梁琴的耳边忽然响起早前那个冬夜,边叙说的话——她不把这件事告诉她外婆,是怕她外婆担心,而不告诉您,是怕您失望,您明白这其中的区别了吗?
梁琴收敛起笑意,疲惫地沉出一口气,自顾自点了点头:“让自己的女儿连这样一句话都问不出口,是我这个当妈的失败。”
梁以璇呼吸一窒,抬起头来:“妈,我不是想跟您作对……”
“我知道,”梁琴打起精神来,笑着说,“小璇,你今晚的表现很出色,比当年的妈妈……要出色得多。”
梁以璇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
“妈妈从来没告诉过你吧,你这两年遇到的瓶颈其实也是妈妈当年有过的问题,可惜我没能迈过这道坎就因为伤病退役了。今晚妈妈必须承认,你确实比妈妈优秀,也比妈妈……”梁琴想起了边叙当初那个用词,“幸运。”
梁以璇静静望着梁琴,看见她眼底慢慢蓄起了泪,自己也是鼻头一酸。
“小璇,谢谢你用十五年的时间完成了妈妈的梦想,”梁琴微微仰起头,把泪逼退回去,重新笑起来,“妈妈自私了十五年,不该再让你继续不幸下去了,从今天开始,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妈妈祝你前程似锦,幸福开心。”
梁以璇眼睫一颤,眼眶里滚落下大颗大颗的热泪来。
第63章 结局 中
梁以璇看出了妈妈这些话说得多不容易。
她知道妈妈是自尊心很强的人, 总在人前挂着得体的微笑,表现得端庄从容,从不把自己的伤疤露给人看。
在今天之前, 哪怕身为至亲,她也从没听妈妈亲口提起过自己艺术生涯的遗憾,或者说是所谓的失败。
小的时候,她问妈妈为什么不在舞团跳舞了,妈妈只是理所当然地说,年纪到了身体状态下滑,退役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而没有提她有多不甘心。
同样的, 她问妈妈为什么家里没有爸爸,妈妈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 说他们婚后相处不和睦, 就不勉强彼此选择了分开, 而没有提这不和睦背后的具体原因, 也没有提她对这段婚姻的破裂是不是有所记恨。
而今天, 当妈妈第一次在她面前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 梁以璇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她跟妈妈关系很生疏, 但这种生疏造成的结果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
当妈妈成为了遥远的妈妈,女儿也成为了遥远的女儿。
她没有拥有一个能够托付心事的妈妈, 妈妈也没有拥有一个能够托付心事的女儿。
梁以璇不知怎么觉得有点难受,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梁琴似乎也自觉快要失态,转身往外走去:“那妈妈先回去了。”
“妈――”梁以璇匆忙揩了揩泪, 上前拉住了梁琴的胳膊。
梁琴脚步一顿, 背对着梁以璇眨了眨酸胀的眼睛,调整好表情回过身来:“还有事跟妈妈说?”
梁以璇点点头。
在和边叙重修旧好的过程里, 她明白了一段关系的和解不应该只是单方的行动。
她们母女俩总是很被动,不等矛盾积累到顶峰就谁都不去戳破那些平静的表象,既然今晚有了这个机会,已经把话说到这里,她也想跟妈妈讲点什么。
沉默片刻,梁以璇慢慢收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妈,我没觉得您失败,不管是作为一名舞蹈家还是一位妈妈。”
梁琴神情微微一滞。
“我从来没见过爸爸,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连做梦都梦不到他的脸,小时候确实为这事伤了不少心,每次一被人笑话就难受地躲起来,”梁以璇抿了抿唇,慢慢地说,“但在六岁以后,您回到南淮跟我和外婆一起生活的那些年里,我好像渐渐就不太在意‘爸爸’这个缺失的符号了。”
“因为我发现您那么优秀,对舞蹈那么专注,生活过得那么充实,那个人存不存在对您来说一点也不要紧,所以我也觉得不要紧了,我感觉那些笑话我的人说错了,我们并不是被抛弃的那方。”
梁琴忍着情绪别开头去。
“您可能不知道,这个认知对当年的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您让一个单亲家庭出生的孩子不再觉得自己没有爸爸是件很可怜的事,让她在许生日愿望的时候不再希望上天给她一个爸爸,而是希望成为像妈妈一样厉害的舞蹈家,这就是您的成功。”梁以璇上前抱了抱她,“妈,谢谢您。”
梁琴颤抖着点点头,在她背脊上轻轻拍了拍,闭上眼无声落下泪来。
*
母女俩都花了妆,在化妆间内置的洗漱台卸过妆后,梁琴拎起包说:“时候不早了,跟妈妈一起过来的同事还在楼下等,妈妈就先回去了,你在北城后面两天如果有时间可以过来吃个便饭。”
梁以璇点点头送梁琴出去,刚一拉开化妆间的门,一眼看到边叙抱臂倚着墙站在走廊里。
听到开门动静,边叙抬起头打量了眼母女俩各自的表情,看着梁以璇发红的眼圈皱起眉来。
梁琴一下子撇过了头,像没看见边叙,背朝着他对梁以璇说:“好了,不用送了。”
梁以璇瞄了眼边叙,跟妈妈说:“那您回去路上小心。”
梁琴点点头挎着包进了电梯。
梁以璇把边叙带进了化妆间,关上门,看他一脸严肃,抓着他的手晃了晃:“放心,我没跟我妈吵架。”
边叙拧着眉,抬起另一只手抚了抚她发红的眼圈:“那怎么哭了?”
梁以璇把刚才母女俩说的话大致讲了讲,思索着问:“我妈这样应该算是跟我和解了吧?”
边叙松了眉头。
他早就在想,他上回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如果今晚这么关键的契机都不能让她们母女俩达成和解,那梁琴恐怕真是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