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霜拿姜晴做幌子逃避回梁淑玉那面对她和王叔叔只能维持到那周结束,到底梁淑玉是她亲妈,梁以霜再不情愿也要被催着回家吃饭,当然不可能带陆嘉时。
于是那周他几乎每天都会带小白去公司,工作室的员工大多是年轻人,都很喜欢这只虎头虎脑又笨拙老实的小猫,听说它有一只耳朵失聪,大家更怜爱了几分,不约而同地敦促互相出入一定要带好门,整座大厦可不止他们工作室一家。
那天清早梁以霜起晚了十分钟,正急急忙忙地化妆,想蹭陆嘉时的车送她去学校,陆嘉时慢悠悠地等她,帮她装了份三明治和热牛奶带着路上吃之后,蹲在那逗小白。
他说:“这两天我总看到小白陪邓立安画图,它怎么不陪我?”
梁以霜笑他,“你怎么还跟邓立安争风吃醋。”
她想到邓立安的工位以及周围开放式的格局,担心地问了句:“小白不会跑出去吧?它耳朵不好使,丢了就出事了。”
陆嘉时给了她个安抚的眼神,“我一般要出去的话都会把它放到我办公室,其他时间大家也会注意关门。”
他办公室的门旁还挂了个明显的牌子,提醒出入带门。
梁以霜放下心来,认真打腮红。陆嘉时看不懂女生化妆的套路,小白卧在他怀里很乖巧,陆嘉时看小猫的眼神像看女儿,随口问起。
“你是它妈妈还是姐姐?”
他知道有的人养猫是以妈妈爸爸自称的,倒是没问过梁以霜。
“当然是姐姐,我还不想那么快当妈。”
陆嘉时笑,顺着说下去,“那我就是它哥哥了。”
她手里的单色腮红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摔出纹路,梁以霜赶紧低头去捡,莫名有些僵硬。
因为她一直默认,小白只有一位哥哥,那就是沈辞远。
倒不会觉得陆嘉时这样说喧宾夺主,只是错愕,“我是姐姐,你不应该是姐夫?”
陆嘉时倒是没觉得什么,“也对,我随口说的,没想到这辈分不对。”
梁以霜惋惜一秒摔裂的腮红,“你喜欢做哥哥,那就做哥哥呗。”
“都可以。”他看起来满不在意。
下午陆嘉时去高新区看了下美术馆的场地,他每次看场地都忍不住沉浸式地冥想,加之梁以霜说晚上要回梁淑玉那吃饭,他就没急。
小白在办公室,邓立安手里有个图他下午出去之前给了点意见,以邓立安的效率没意外肯定要加班个把小时,陆嘉时看着时间,随时准备回去。
明明那天清早还算愉快,到了晚上好像谁都不再愉快。
王叔叔修养许久,嘴上说着戒烟戒酒,梁淑玉帮他打掩护,讲出口的话都是正面言论,显然还没放弃和这个糟糕的男人步入婚姻殿堂。
三个人一起吃晚饭,梁以霜承认自己很没礼貌地呛了王几句,他就着菜却碰不到酒,又气得想抽烟,一碗饭还没吃完就找借口出去,梁淑玉没拦住,梁以霜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男人红着脸和脖子出去,狠狠关上防盗门的一瞬间,梁淑玉朝着梁以霜打过去一掌,梁以霜继续夹菜,眼睛都不眨,默默吃饭。
梁淑玉又气又恨,“他病刚好,你非要惹他,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梁以霜讲风凉话,“我还不让你省心?那你还要什么天仙女儿,你问问你那些同事家里的孩子跟她们要不要钱,给不给她们钱。”
梁淑玉说:“我不要你的钱!你让我这一把年纪家庭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他都不嫌弃我带个女儿,他没结过婚的……”
“四十岁没结过婚的男人你不觉得很说明问题么?有点判断能力的女人都不想要他。当然如果他单纯不想结的话,那当我没说。”
梁淑玉被她气得脸也开始泛红,梁以霜想着要真是能把她气得聪明点,她被打被骂也值了。谁让七八十年代老天爷降下智商的雨,梁淑玉非要打伞。
她剔掉细小的鱼刺,假装满脸不在乎地吃饭,“还有,你不会真觉得你带个女儿是拖油瓶吧?他在pua你么,你带着我嫁给他他可美上天了,就等着我给这个便宜爸爸养老送终,灵前有我这么漂亮的闺女给他哭丧,他在地底下脸上也有光。但是我不太想为了他戴孝唉,怎么办……”
梁淑玉的样子像极了幼儿园时和梁以霜打架抢洋娃娃又打不过她的双麻花辫小女孩,丧着个脸又咬牙切齿地想要把她生吞。
这么多年过来,梁以霜看的很透彻,她和梁淑玉的母女关系注定没办法转变正常,那就一直僵持下去吧。
梁淑玉就是个纸老虎,说不过她,梁以霜猜测自己的父亲应该是个会说话的男人,她遗传到这个渣男的一点点优秀技能,也是她对对方吝啬的感谢。
“吃饭吧,不说了。”对手战斗能力太弱,梁以霜选择停战。
本来母女两个偃旗息鼓就已经不易,老王和朋友在楼下的饭馆喝酒,他有阵子没喝,半斤下肚居然有点头昏,少不了和他那帮酒友吐槽自己要娶的女人带的那个牙尖嘴利的拖油瓶。
男人们凑在一起讨伐梁以霜,趁着酒劲兴头,大家都劝老王绝对不能忍:开玩笑,还没结婚这个便宜女儿就这么猖狂,结婚之后再惩治她岂不是晚了?
王叔叔一鼓作气冲上楼回家,势必要替梁以霜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的亲生父亲教育她一通。
带着醉意的中年男人力气极大,直冲进厨房,梁以霜正在背身洗碗,猝不及防地被他推搡了一下。
额头撞到上方的柜子,碗也没拿住砸碎在料理台上,她下意识撑手,眼前一阵眩晕,碎片划破掌心,血流到可以闻到铁锈味,赶过来的梁淑玉夸张尖叫。
好像面对潜在的家暴男人,她也没经历过真正的家暴,只能转身壮着胆子吼他:“你要干什么?你喝大酒之后要杀了我?”
王叔叔短暂地被她震住,也就几秒而已,很快粗着嗓子骂她:“我今天就教教你这个没爹养的!”
梁淑玉赶紧跑过来把他推走,“你干什么!她一个小姑娘,你跟她较什么劲!”
梁以霜把凑过来扶她的梁淑玉推开,一句话都不想讲,她头晕。梁淑玉只能去作势打王叔叔几下,尖声指责他。
她单手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忍着流血的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给陆嘉时打电话,叫他来接自己。
陆嘉时正在回工作室的路上,听她语气不对劲赶忙调转车头。
梁以霜从茶几上抽了一大把纸巾,胡乱按在手掌心,血一时半会止不住。她拎起包和外套,帆布鞋直接踩着就走,梁淑玉在背后喊她,“你去哪!这时候还乱跑!我带你去楼下诊所。”
“我男朋友来接我,你自己收拾厨房小心点。”
已经下了一层楼梯,梁淑玉在后面追她,语气焦急又不放心地叫了句:“霜霜……”
梁以霜扭头,不知道自己脸色是否煞白,掌心好疼,她扯了个苦笑对梁淑玉说:“我直接去医院挂急诊,你重新想想还要不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行不行,妈妈?”
她还有半句话讲不出口,她想说:能不能不要总是让她这个做女儿的来担心她。
别人做妈妈要操心儿女半辈子不放心,梁淑玉轻松太多,把梁以霜带到记事就开始胡作非为,女儿成年之后更是学会直接叫她处理烂摊子。
梁以霜多少次决定再也不管她,任她自作自受,可是做不到。这也是梁以霜永远无法接受陆嘉时的那一套为人处世的淡漠原则一样,她挂心的太多了,拖着很多很多累赘前行,偶尔确实会累。
陆嘉时一路开快车,甚至在人少的路段闯了个红灯,到小区门口看到单手提着包和外套并且护住另一只手的梁以霜,总觉得她的身板那么瘦弱,身上只穿了一件T恤,太阳落山的时候还是有点冷。
九月份的车子再度为她开暖风,陆嘉时看清手心被血染红的纸巾,绷着一张脸启动车子,直奔最近的医院去。
她看他不讲话,不关心自己,就知道陆嘉时在生气,主动开口:“我没事,以前用刮眉刀划破过手呢,那次血也不少。”
陆嘉时自觉气都开始不顺,忍着怒火对她说:“你别安慰我了,捂住手。”
又递过去车里的纸巾给她,梁以霜慌乱地再压几层上去,白色的T恤也染上了血迹。
“我妈那个男朋友他被我惹生气了,推了我一下,我不小心摔坏了碗,手按在上面。真没事,要是我流点血能让她认识到这个男的……”
“梁以霜,你别废话了行不行?”
他显然是急,一心想着在安全速度内把车开快,听不大进去她说的话,明明最喜欢她在耳边碎屑地讲日常,今天却气到凶她。
梁以霜也不记仇,扁嘴跟他撒娇,“你怎么弄得像我要生孩子一样,吓得脸都快比我白了,嘉时哥哥……”
陆嘉时叹气,彻底缄默,一句话都不理她。
医院急诊科的处理室外面,陆嘉时一脸凝重,还好伤口不深,她可能按破的一瞬间就疼得缩了回来,不至于缝针,护士处理好之后进行包扎,还要打一针破伤风就可以离开。
他在那静静地等,放下心之后想到工作室的小白和邓立安,邓立安应该工作已经做完,但他这个时间还没回去,邓立安绝对不会丢下小白自己走。
就在他要打给邓立安的时候,先一步收到邓的电话。
对方语气焦急,“老大,完蛋了,小白不知道哪去了。”
Chapter 34
宠物是神明派来治愈人类的天使。
梁以霜在整个八月初浑浑噩噩吃大量褪黑素入睡的日子里,每天早晨都是被小白拱醒,它很卖力,好像生怕主人就此沉睡永远不再睁眼。
牵着小白和沈毅一起在翠屏山散步,也是没有陆嘉时的日子里能让她重新振奋积极生活的精神支柱。
好像非要仔细算起来,梁以霜觉得自己需要小白更多。
还记得小白刚来家里的时候小小一只,脸也没有发腮,黑灰色的身体一溜烟儿地跑掉,她找都找不到。
那时候陆嘉时应该已经身在伦敦,她一个人住在两人共同租的小公寓里,姜晴偶尔陪她吃晚饭,其实不算孤独。
那年她换过几次工作,好像做什么都做不久,父母最见不得儿女频繁跳槽,就像他们觉得考公务员拿铁饭碗才是最优选择一样,那阵子没少跟梁淑玉吵架,面对面或是隔着电话都有。
回想起刚毕业那半年,梁以霜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不大的公寓里寻找小白,即便明知道它跑不出这个房子。
不愿意承认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这种矫情的状况,她只要超过十几分钟见不到小白就会到处找它,从沙发下面到卧室柜子,或是床底、任何一个缝隙都不放过,她在独自入眠的夜里分外固执地钻牛角尖。
有天她醒得特别早,起床后却怎么也找不到小白,它常去的小角落也不见踪迹,梁以霜急得团团转,一边忍着哭意一边穿鞋拿钥匙,睡衣都来不及换就要出门去找,满心责怪自己是不是没关严门窗。
就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小白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在她身后叫了一声,那瞬间恍惚体会到了什么叫“失而复得”。
……
陆嘉时下意识看了眼处理室里面,梁以霜在的位置拉上了帘子,想必做完皮试准备打针。
他问邓立安:“什么叫不知道哪去了?没在我办公室?”
邓立安还在工作室里到处找,脚步不停,“其他人下班之后我留下改图,没时间跟它玩,我做完了才去你办公室,门开着……”
陆嘉时感觉脑袋里轰隆一声,他肯定不想立刻告诉梁以霜,又不能把她留在医院自己回公司去找,只能麻烦邓立安。
“我这边有点事情走不开,你能不能帮我去调一下监控,我很快就回公司。”
陆嘉时一向只早不晚,这个时间还没回去邓立安就意识到可能有事,再加上他也很喜欢小白,赶忙答应。
挂断电话的一瞬间,邓立安想到了个关键,那就是下班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工作室只有一位来客。他急忙跑去调查监控,希望和那个人没有关系。
驱车离开医院,梁以霜不忘给自己包扎严实的“拳头”拍张照,当代年轻人生活中最不可缺少的环节,要不是在梁淑玉那里实在太生气,恐怕梁以霜还要给血淋淋的手拍照留念。
现在只有纱布包裹的掌心,发给姜晴,姐妹两个聊起语音,梁以霜没注意到陆嘉时心不在焉,就算看出他不在状态,也只当是刚刚惊魂未定。
和姜晴简短说了几句之后,她还伸手抚了抚陆嘉时的手臂,“我真的没事,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愈合能力很强的,那会毕业加失恋都坚持下来了呢。”
他表情丝毫不动,显然觉得不好笑,梁以霜习惯他黑面,顾虑在开车,不然一定要凑上去给他一个甜甜的吻。
陆嘉时说:“把你送到楼下,我得回公司一趟。”
“你不是从公司来的吗?有事?”
“不是,我回去接小白……”
“我差点忘了小白!那你在街角放下我就好了,我去买点菜。”
“你衣服上有血,回去换衣服吧,这件用盆泡起来,晚上我洗。”
梁以霜笑着点头,“那你晚上吃什么呀?”
“都行,不饿。”他没空去想,整个人都在担心小白。
“那等你回来再说。”
“好。”
到工作室之后,陆嘉时还是不信邪一样在办公区到处找,他听过梁以霜说小白以前不知道躲在哪又突然出现的事迹,寄希望于这次结果同样,只不过办公区面积更大一些。
邓立安亲自在安全通道里跑了几层也没找到,坐在那直喘粗气,“我在监控看到小白跑出去了,没出现在电梯附近的摄像头里,应该进了安全通道,安全通道没监控啊……”
陆嘉时脱了外套,忍不住松领口最紧的那颗扣子,心跳越来越快,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谁进我办公室了?进我办公室你不知道?”
“你不在,我们进你办公室干什么,下班之后更没人了,就绿腾的林工来过。”
陆嘉时愣住,“林莞懿?”
邓立安烦得抓了抓头发,“她来找你,说跟你约好了下班之后见,我想着你跟人约好了的话不可能这时候还不回来啊,但我也不方便多问,就让她在外面等,我去上了个厕所的功夫人就走了,再过会图改完了,就发现小白不见了。”
陆嘉时忍住了情绪波动,先劝说邓立安回去,“很晚了,你回去吧,我来找小白。”
“老大,你一个人行吗?”
“回去吧。”他不想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