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说出口,带着一半玩笑的语气,所以气氛并不算尴尬,虽然后来梁以霜报仇,敲诈了她好几顿饭。
姜晴说:“你怎么每任男朋友都叫哥哥?”
梁以霜皮笑肉不笑,眼神已经飞出飞刀,要不是场合不允许姐妹两个一定要立刻打起来。
“因为,这样才不会叫错名字……”
陆嘉时脸色立刻不太好了,但他一向表情不丰富,看起来情况又没那么严重。
姜晴则承认,她在爱情里不如梁以霜手段高超,比如当时那种情况,陆嘉时手里的筷子都要撂下了,梁以霜却依旧不慌不忙,反而做了个苦恼又委屈的表情,筷子上夹的虾滑直接放在了陆嘉时的碗里。
她说:“陆嘉时,你还真信呀?”
小声嘟囔了句:“猪。”
接着宋清鸿打了个圆场,还戳了姜晴一下觉得她调皮,她和梁以霜对视,对方表情十分得意,但挑眉的一瞬间姜晴还是很快get到了梁以霜传达的含义。
梁以霜肯定记仇她护着陆嘉时了。
陆嘉时只是梁以霜的历任里姜晴唯一觉得不忍心的一位。
更别说他们当年分手是因为陆嘉时知道了沈辞远的存在,而姜晴作为梁以霜的好闺蜜无疑是最大的帮凶,她这次回来之后每次见到陆嘉时都有愧疚的感觉。
姜晴正在那走神,思绪飘荡,梁以霜突然起身去拿东西,回来抓住小白,似在和它讲话,又好像自言自语。
“出去跑了那么久,我看身上没怎么脏,原来耳朵里脏了……”
姜晴回过神来,看她用湿巾和棉棒给小白掏耳朵,小白痒得爪子都绷直用力。
“陆嘉时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你别因为这事儿记恨他呀,吵那么凶。”
梁以霜愣了两秒,“谁记恨他了,小白找不回来我才会记恨他。你没在场,是他先要跟我吵,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吵的,不就是个前男友、初恋,他怎么比我还爱提。”
姜晴觉得她说的不对,想给她讲道理否定,又在张口的一瞬间意识到:梁以霜不可能不懂这些。
那她就没必要说出来费口水了。
“你们俩当初分手是怎么个情况?我知道的时候他应该都快出国了。”
“晴晴。”她正色起来,放开拼命逃跑的小白,显然小白已经习惯了回到家里。“你一直觉得我耽误他祸害他,但我想跟他一直走下去的,当初是他甩了我,一句分手就走,我有什么办法。”
姜晴愣住,她一直以为是陆嘉时因此追问惹急了梁以霜惨遭遗弃,这才是正确的剧本。
梁以霜把英剧快进了几分钟,轻飘飘加上了句:“不瞒你说,我这辈子还头回被人甩。”
姜晴没忍住笑了,想到她当时知道两人分手后的情况:烧烤店、二锅头、以及醉酒后窝在她怀里泪流不止的梁以霜,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地碎碎念,说的东西正常人听不懂。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哭啊,我还以为你是真喜欢陆嘉时,真难受。”
梁以霜想,真喜欢陆嘉时么,应该有点真的。
但还是例行否定:“谢谢,我当时没哭,你以为我断片儿了吗,我说的话自己都记得。”
姜晴满脸嫌弃,“你说的话玉皇大帝下凡都不一定听得懂,但是你就是哭了。”
“没有。”
“有。”
“真没有。”
“就有,你一个人喝了半斤,我可没喝……”
“你走吧行不行,别在我家烦我。”
“你想让我叫陆嘉时回来?”
“……”梁以霜把抱枕丢过去,“你想让他多活几年就别叫他回来。”
当年和陆嘉时分手,就像《对照记》里写的那样:然后时间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繁弦急管转入急管哀弦,急景凋年倒已经遥遥在望。一连串的蒙太奇,下接淡出。
因为那个夏天不止告别了陆嘉时,她也永远地失去了沈辞远。
燥热的夏,毕业季,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沈辞远的祭日,梁以霜收到沈毅的电话,被告知已经和戴梅办理完离婚,戴梅前往温尼伯定居。
以及她决定带走沈辞远的骨灰。
没有想象之中的崩溃与歇斯底里,梁以霜坦然承认。那时候和陆嘉时对未来抱有美好想象,所以即便要面对异国的阻碍也觉得可以跨越。
明明毕业的事情还没忙完,居然就已经约好年底要在伦敦一起过圣诞。
她去见了沈辞远最后一面,在沈毅的陪同下前往墓园,遇到独自来取骨灰的戴梅。
戴梅看她的眼神很仇视,又有些彻底心冷之后的木然,总觉得沈毅沈辞远一对父子都被梁以霜蛊惑,而他们一家三口到如今支离破碎的状况非要找一个罪魁祸首也一定是她梁以霜。
戴梅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捧着骨灰盒的背影渐行渐远,梁以霜暗自忍受一颗心抽搐着作痛的感觉,从未认为夏天的风这样刺眼,她眼眶红到好像发炎。
那个时候心里想的是,她依旧爱着这个已经去世多年的男孩,她一辈子都没办法放下他。可一定是这个男孩在天上保佑着她,让她以为自己古井不波的感情生活居然可以重新泛起生机,她要带着沈辞远的意志一直向前走。
前景看起来还算大好,不是吗?
那几天陆嘉时经常回学校,下午太阳最热的时候她就已经回到了他们的家,很温馨,还有廉价的桂花香薰摆久了之后淡下来的味道,居然可以一闻。
她在改成了书房的那间小卧室里,拿出来藏很久的盒子,上面有精致小巧的锁,解开尘封多年的暗伤。
里面都是和沈辞远有关的珍贵回忆,除去不太多的几张合照,还有他小学时候送她的蝴蝶发夹,上面生了一层浅浅的锈;初中时的圣诞贺卡,打开之后小彩灯还在顽强地闪烁,叮叮当的音乐早已经失声;还有高中校服上的拉链,沈辞远说他们的校服没有扣子,那就送她拉链,上面还臭屁地签了个字母“y”……
太多破破烂烂的一堆,梁以霜不忍心细看。
门口突然传来声响,陆嘉时进门,低声叫了句“宝宝”,梁以霜赶紧把盒子塞到架子上,平复呼吸后迎了出去。
结果和陆嘉时闲话学校的事,在沙发上腻歪了一会又到晚饭时间,她那天精神不大好,直到晚上洗完澡出来才意识到那个小盒子好像忘记上锁。
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陆嘉时坐在那一脸凝重,手里拿着张她和沈辞远的合照——那张是他们刚毕业的时候在海边,姜晴随手捕捉下来的画面,梁以霜头发被吹乱,正对着镜头甜笑,而沈辞远没看镜头,扭头视线对她,看嘴角也是笑着的。
相爱中的少男少女直白的笑脸刺伤了陆嘉时。
还记得他举着几张照片,眼神很落寞地问她:“他是谁?”
梁以霜说:“前男友之一。”
“怎么没见你存着赵禹送的东西?”
他还在强撑。
“没那么喜欢,就没存。”
“你觉得我很好骗,是吗?”
他看出来了。
陆嘉时连夜收拾行李离开,那个晚上对他来说愤怒与羞耻大过于任何情绪,陆嘉时拼尽全力活出来的优越人生就这样被贴上沈辞远复刻版的标签,他接受不了。
最后陆嘉时在门口直接对她说:“梁以霜,我们完了。”
梁以霜好像没当回事,表情平静又淡漠,低声“嗯”了一句作为回应,陆嘉时果断关门。
接着就是没几天之后梁以霜戏弄姚松,让他帮忙把陆嘉时的东西送回宿舍,这已经是一贯在爱情游戏里占据主导位置的梁以霜能给出唯一的台阶,只要陆嘉时来找她,哪怕是骂她她也能妙手回春,可惜没有。
他铁了心,姚松送回去的两个人一起买的物品通通归于垃圾箱。短短一周之内,陆嘉时好像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接着戴梅赴加,梁以霜在一个平静的夜里爆发,姜晴看着她喝酒、发疯、痛哭,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提哪个男生的名字能让她好受一些。
梁以霜只记得自己在彻底断片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回好了,什么都没了。
她就是那么想的,她最爱的两个人在同一时间段里都决然地离开,横跨大洋,她只能有心无力地强忍,像漫长的成长期那样吞下所有的哀痛。
好像一夜之间寒风过境,从此此处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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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喝了好几天,所以码得特别慢,下次不会隔这么久了。
Chapter 38
二零一八年对于梁以霜来说是艰难的一年,上半年与下半年差距过大,她没有办法放平常心去看待。
除去沈辞远被带去温尼伯、陆嘉时决然前往伦敦,梁淑玉则开始了一段新感情,对象是如今的那位王叔叔,梁以霜一度感到窒息。
起初大概是接受不了陆嘉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三年的感情对他们来说,居然梁以霜心里更痛更在意吗?她不相信。
那个记录了两个人三年的恋爱日常的微博她继续用着,提到“+10”的频率开始变少,但在发微博的时候还是留了一点点心思经营,仿佛这段日常依旧是她和“+10”共同经历的样子。
比如这样一条:今天晚饭切排骨切到手,我总是记不住医药箱放在哪,他说过再多次都没用,因为我说,不是有你在嘛。
看起来嘉时似乎还在,可仔细推敲又不妨把这段话算作一种怀念,评论里逐渐开始产生怀疑,有人直接问她“霜霜是和+10分手了吗”,她也没有回应。
而那天切排骨真的切到手,不比曾经修眉刀划破手指陆嘉时都急得带她去挂急诊,当时暮色降临,整个家里只有她自己,梁以霜分外镇静,用一层又一层的厨房纸压紧伤口久久不动,大概是划得不深,居然就此止住,她还单手给自己缠了个纱布——在翻遍客厅的柜子之后找到了医药箱。
她在分手后的第一时间里没有于微博说出实情,直到一个月以后就更加讲不出口,任评论里关心的姐姐妹妹们猜测争执,逐渐矛头指向梁以霜。
那阵子非常后悔有这样一个微博,她本意是为了记录下来爱情里的心动瞬间,不曾想到分手的时候变成了一地捡不起来的鸡毛,还要被网友指指点点。
因为她不止伤害了陆嘉时,还破坏了那些关注她的人心里对一段爱情的美好幻想,她罪不可恕。
随后,梁以霜因为忍受不了陌生的指责与谩骂,果断选择注销“松本清霜”这个账号。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搜索这个名字还能看到下面有吐槽的微博,讲她虚荣又虚伪、欺骗大家感情,好像隔着网络已经把梁以霜整个人看透。
梁以霜觉得那些话说的也并非全然不对,她就是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缺点缠身的普通人,谁一辈子还没做过多多少少的错事。
于是她选择两三个月没再登陆微博。
那段时间里备忘录存了许多积灰的句子,梁以霜在彻底接受了陆嘉时不会再回头看她一眼的事实之后重新注册了新微博,取名“松本清霜2018”,单纯因为难忘2018这一年。
她也很少再写现实生活了。
那时候完全猜不到,陆嘉时的性格使然,他只是刚分开没体会到追悔莫及的心痛,在分开的两年时间里一直都在累积。
“情爱之中的事情,分别不过是积攒思念,一日积不够便积一月,一月积不够便积数月,总有水溢出池子那天,山海便都要翻越,不见不休。”
梁以霜读过这样一段话,忍不住想到陆嘉时,可惜他这个人太能忍,梁以霜不敢去估算那一天会发生在多远的以后。
……
陆嘉时和梁以霜“吵”过之后,看到那个平日里一贯精明强干的女孩立马像个泄了气的气球,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她落荒而逃,他也想逃,那瞬间居然庆幸最近都在她这里住,不然他怕梁以霜要面子,势必上演离家出走。
他一向理性,越是看重的事情越要理性地去对待,陆嘉时相信这样才会更长久。而当年正因为不够理性地负气离开,多少个日日夜夜想她也绝不回头,那是他始终后悔的心结,不然她一定不会找陈奇闻那个平庸的004号。
所以他决定带上日常要用的东西,先离开一段时间,让彼此冷静下来,用的还是梁以霜的一只最小号的行李箱,想必她都不知道。
又因为不放心这样一个马大哈自己在家里哭个不停,陆嘉时主动找了姜晴,他居然也会有主动找人的一天,还不止一次,全是为了她。
实话说,当年刚和梁以霜说分手的时候他是连带着一起迁怒姜晴的。
不管是海边合照还是其他各个地方的镜头捕捉,陆嘉时身为一个会摄影的半吊子,猜得到一定是姜晴、梁以霜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姜晴的手笔。
忘记在一起之后多久,有次他和梁以霜在外面逛街,他刚忙完一个大作业,有阵子没进过理发店,发尾都有些扎到眼睛。
去习惯去的那间沙龙,给他剪了很多年的理发师轻飘飘问了句:还是老样子?
陆嘉时点头,梁以霜煞有介事地摇头,她说:你要不要换个发型呀?多少年都不变,你怎么活得跟个五六十岁的大爷似的。
理发师不知内情,梁以霜巧舌如簧,陆嘉时蒙在鼓里。他那时候多爱她啊,第一次用心喜欢的女孩,小狐狸一样对她眨眨眼,他什么都听了。
想到遇到她之后的生活改变了不少,他也不怕改变了,又或许出于对自己这张脸的自信,陆嘉时任她摆弄。
刚剪完之后觉得整个脑袋都轻了不少,他不习惯这么短的头发和过于干净的自己,梁以霜怔怔的盯了他几秒展开笑容,他浑然不觉她在从自己身上看到谁的影子。
她说:嘉时哥哥,我本来就偏爱短发的男生,你一剪之后我更喜欢了。
陆嘉时当时品味不出来什么含义,无奈又宠溺地摸她的头,理发师也不希望拥有这样一张优越的脸的客人一成不变,给了他个赞许的眼神。
之后他一头短发就顶了三年。
在他像个傻逼一样手里拿着长发梁以霜和短发沈辞远的合照时,不仅脸颊是烫的,头顶也是热的,他恨自己怎么不是长发的那个,那他一定会立刻用剪刀剪个干净。
这也是驱使他立刻离开的一个重要原因,蠢到家了,他戴的三个月的帽子,直到头发将将留回原来的长度才摘。
这一切姜晴都知情。
后知后觉想起姜晴第一眼看到他短发的样子,陆嘉时以臂掩面,毫无尊严可言。
他回到家之后连着抽光最后半盒烟,通宵找猫后的疲倦与困意全无,忍不住扪心自问:感情就是这样逐渐丧失尊严的过程吗?
烟盒上写着方方正正的“跨越”两个字,可是好像梁以霜跨越不了和沈辞远的感情,他同样跨越不了他和梁以霜的,这时候又觉得与生死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