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应该加个前缀,让自己身心沉沦的感情就是丧失尊严的过程,更可怕的是他居然乐在其中。
两个人从热战转为冷战。
梁以霜短时间内不想见陆嘉时,她好像慈悲之心终于微动,认为选择的权利在陆嘉时手中,她不怕被他甩第二次了,谁让他是最好的嘉时哥哥,她给他这样的特权。
而陆嘉时并非已经放弃,他只是在用大量工作麻痹自己之余,在孤独的回家的路上想起和她有关的一切,想他该何去何从,或许需要想久一些。
一周没见,九月末。
陆嘉时那天去教育局开会,有个建学校的项目在沟通,刚出教育局就收到林莞懿的电话,好久没出现的人。
他想起来已经让下面停掉的绿腾的项目,冷声接听。
林莞懿上来就道歉,语气诚恳。
“嘉时,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没经过允许就进你的办公室。但我真的怕猫,门没关严绝对不是我的本意。”
对于陆嘉时来说,这些话倒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就像他懒得跟林莞懿说自己的感情状况,他就是压根儿没把林莞懿当回事,什么都不想多说。
“事情过去了,违约的事情走程序就行了。”
林莞懿看他实在冷漠,只能直接说这通电话的主旨:“我可以再也不去你公司,但这个项目你不要毁,我本来就是力排众议没让巩彭做这个美术馆,你现在真的不能毁。”
陆嘉时沉默,听她继续说下去。
“这是我调到这边任总工之后争取的第一个项目,我承认找你是有私心,但私心还有另一层,我得把这个项目做好。嘉时,就半年,我今后一定跟你保持甲乙双方该有的距离。你不用付巨额赔偿金,我也把我的总工坐稳,半年以后皆大欢喜不好吗?
“说起来你觉得我像没长大的小女孩,但是这个项目做完我准备申请回上海了,离家近,大学时我没做过的头脑发热如今也算做过了,我不后悔。你我都是成年人,违约要付的钱有多少你一定清楚,我知道她梁以霜在你心里有多重要,到此为止了,好吗?”
林莞懿又说了很多,那天是九月的倒数第二天,最后说好他中午回工作室之后抓紧改绿腾这个美术馆项目的图,以及要做的文本汇报,第二天和绿腾设计部的人一起去住建局报备,晚上例行一起聚餐。
陆嘉时好像打游戏逐渐攻克关卡,不得不承认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见到林莞懿的时候她淡然一笑,好像真的前尘往事就此翻篇,陆嘉时始终冷脸,只有邓立安知道内情,不敢多说。
原本绿腾设计部的人看不上陆嘉时这种新秀,自然连带着看不起他的工作室,但这种做设计的项目,接触下来尤其是看过方案之后,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深浅,不至于再不依不饶,毕竟都是出来讨饭吃,哪来的那么多深仇大恨。
所以那顿饭吃得还算宾主尽欢,账挂的是甲方绿腾的名下,陆嘉时不过分热络,该做到的礼数做到。
可没想到喝多的是林莞懿。
像是亡国之前最后的尽兴,她每一杯喝得都很实,绿腾的某个造价员还借机灌了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林工几杯。
陆嘉时酒量很好,而且他始终吊着一根绳子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喝上头,这种情况并不太好。
直到散场的时候,大家一帮一或是一帮二,带人顺路回家,清醒的主动叫代驾,陆续离开包厢。
陆嘉时也准备走,被林莞懿拽住西装的下摆,他忍不住皱眉,看在她今天一天都十分有礼的面子上淡然扯回了自己的衣服。
她是真的醉了。他并非认为女性在外面遇害是自己喝醉的错,他只是觉得不论男女,只要是个聪明人都应该学会自保。
就像梁以霜那个精明的性子,和谢博文在酒吧喝两杯都知道留心眼推脱……他又想起她了。
邓立安在门口穿外套,陆嘉时想让邓立安帮忙扶林莞懿离开,没想到林莞懿说了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陆嘉时听得到、邓立安听不到。
陆嘉时瞬间眼神一冷,扭头让邓立安先回去,他送林莞懿。
在邓立安不放心的复杂视线下,陆嘉时低头看向趴在桌子上的失态的林莞懿,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她刚刚说的话。
林莞懿说:“她心里没有你,你还爱她,凭什么……”
Chapter 39
当年分手那天,梁以霜把盒子随手塞在了书架上,她心不在焉,忽视了那层都是他平时常用的书。
因此当晚她洗澡的时候,陆嘉时在书房里自然而然地看到了那个盒子,好像命运作弄,非要用骤然一阵惊雷打破温馨祥和。
那件事就是他们分手的□□与直接原因,无关其他。
可陆嘉时在几天之后打开邮箱发现——有一封早就收到却未读的邮件,发件人他并不认识,无意被归进了垃圾箱。
秉着不看白不看的心理,陆嘉时打开,空白的邮件带着一个Word文档附件,文档的内容让他全然失望,瞬间打消了冷静一周后对梁以霜的恻隐之心,直到远走英国。
文档里记录了很多梁以霜说过的话,诸如“陆嘉时是003号”、“给陆嘉时的备注一开始是003”、“和陆嘉时在一起这么久当然是因为他最优秀最听话啊”、“怎么可能让他知道沈xx的存在”、“谈恋爱能不能不要总是对我的过去刨根问底”……
他看着文档上机械的微软雅黑字体,小四号,居然一闭上眼睛就想得到她说这些话的语气,而且八成是跟姜晴说的。
那时候没有阴谋论到立马把听到这些话的人和梁以霜的室友、尤其是那个对她又爱又恨的名叫任雪静的室友联系起来,他只当是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止一次地说过这些,引发对她不满的人给陆嘉时发匿名邮件破坏他们的感情。
可学校那么大的地方,他陆嘉时居然丝毫没有听到过一字一句,他当然不知道沈辞远在梁以霜心里是多么小心宝贝的存在,她就算在宿舍也说不过三次,被有心的任雪静偷听记下来。
最伤人的还是那一句:不可能爱他超过爱沈的,永远不可能的。
二十三岁的陆嘉时至此头也不回。
如今二十五岁的陆嘉时在饭店的包厢里,邓立安提着文件包离开,特地没把门带严。男人之间的心理与女人之间不同,他们才不会做通风报信的事情,邓立安担心归担心,也没有想给梁以霜打电话。
陆嘉时看着邓立安离开之后,用力拽住林莞懿的手腕,顺势把趴在桌子上的人提起来些许,林莞懿不耐烦地吭声。
他抓的不是她的手,而是重点,“什么叫她心里没有我?”
后半句他没问出口:你怎么知道——她心里没有我?
林莞懿回握住陆嘉时的手,她不至于全醉,但意识一定不够清晰,酒后吐真言。
“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明明也知道,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如果你不知道当初你们就不会分手,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我以为你会去上海……”
陆嘉时冷脸看着她借酒装疯,他确实是因为知道了一些事情而和梁以霜分手,但那是在他们同居的书房里发生的,林莞懿不可能知情。
那就一定是他收到的那封邮件,他当初回信问过去也没有收到回应。
想到梁以霜之前第六感作祟,总觉得林莞懿在背后害她,如今竟然一语成谶。而他自然也记得任雪静,林莞懿在学生会同部门的学妹。
他冷声问她:“我知道什么?”
林莞懿语气变得不耐烦,还在紧紧攥住他的手,“一直以来梁以霜爱的都不是你!她爱的人姓沈!你姓沈吗?陆嘉时,别告诉我你其实姓沈!”
多久没体会到过这种直白的心痛了?上次知道沈辞远已死的时候并非这样,那是针扎进去由浅到深的刺痛。
陆嘉时看她撕破脸皮,反手挣脱开她的钳制,“邮件是你发的?”
林莞懿抱着头痛哭,不甘心、爱而不得的情绪交错复杂,“是我!是我怎么了?我知道了我还不准说吗?我只是心疼你被蒙在鼓里,嘉时,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因为我们都有骄傲的内心……”
陆嘉时低声说:“我没有了。”
林莞懿落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埋怨:“我不懂你为什么又和她在一起了,她骗你整个大学阶段还不够,她还要怎样?你不知道上学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多嚣张!”
陆嘉时皱眉,他第一想法还是维护梁以霜,梁以霜一双狡黠的大眼睛,怎么可能是那种嚣张跋扈的恶女?林莞懿真是没有一点欣赏能力。
他伸手要拉她起来,“别说了,送你回去。今天就当没发生过,记住你昨天说的话。”
她强撑着站起来,扑上陆嘉时要抱他吻他,明明酒后纵情的人这样最容易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可她想错了,对象是陆嘉时,一切的可能性就为0。
陆嘉时最后的耐心崩盘,他最近本来就没什么好心情,躲开的动作迅速,丝毫没有绅士风度地任林莞懿栽倒在旁边的椅子上,撞得发出声音,疼痛又清醒。
空气里安静了很久,陆嘉时准备打电话给邓立安,叫人再回来一趟,他最后的善心仅仅用来保证这位女士的安全,小邓至少人品信得过。
可林莞懿蓦地冷笑了一声。
陆嘉时忽视,依旧按动屏幕,林莞懿瞪着眼睛提高分贝对他喊:“你这样子对我有什么用?你对她倒是狠心一点啊!”
陆嘉时短暂放下手机,低头眼神怜悯地看向林莞懿,心里一次又一次地暗示自己她说的言过其实——梁以霜并非心里没有他,一定有的,只是比不上沈辞远而已。
一时间居然说不清哪种现实更可悲。
“你说错了,她心里有我。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真的不劳你费心,林工。”
他用合作身份压她,林莞懿彻底不要面子,“自欺欺人吗?这点我比你好,我一直都知道,也接受这个现实,你心里没有我……”
她拿她和陆嘉时的情况类比陆嘉时和梁以霜的,陆嘉时更加不悦。
林莞懿说:“陆嘉时,我只问你一句,你就甘心一辈子给他做另一个男人的替代品吗?”
他最近除了工作的时间里本来就在为与梁以霜的感情烦心,架不住林莞懿一次又一次地提,又言之凿凿地在他心上添加一刀又一刀地新伤口,陆嘉时并非圣人,忍无可忍。
“你到底要怎样?我他妈让你闭嘴,你听不懂吗,你有什么资格插手我的事情?我走了,你出什么事情与我无关。”
林莞懿扯着他不放,无意带到了桌子上的酒杯砸落,地毯足够柔软,可惜撞上了坚硬的椅子,还是碎裂。
“不是的……你别拿我当林工好不好?聚餐已经结束了,你拿我当朋友,我说这些只是因为梁以霜配不上你,她真的配不上……”
“她怎么配不上?我爱她,她也爱我,我和她就算真的有谁配不上谁也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你打着关心我的旗号想达到什么目的?”
陆嘉时彻底放下颜面,开始反驳回去。
“凭什么不能说!她上学时作风放荡、谈那么多男朋友,你当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只是不想说,他们和我一样的,都觉得梁以霜配不上你……”
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一种感情叫做比当事人更操心。
陆嘉时冷笑,“你真可笑,你谈过恋爱吗?”
他陆嘉时并非自诩情圣,可他爱过,切真切实地爱过。
“难道你确定关系之前还要问对方一句‘你是处男或者处女吗’?‘我也是,好巧’,或者说‘你不是我就不能跟你进行下去了’?你画图有没有这么严谨过?你大学辅修土木学测绘吗!”
林莞懿终于开始沉默,反而让陆嘉时刚刚的责问显得刁钻又低俗,且始终在他脑海里回放。他喝得不算少,但纯粹是被林莞懿逼得开始放肆,伸手解开刚系好的西装扣子,忍住松领结的冲动。
纷争骤起骤停,过度生硬。
“今天都喝多了,该回去了,你自己找朋友……”
没等走出座位两步,半掩的门被推开,是姚松。
陆嘉时叹气,拍了拍姚松的肩膀,忽略身后面子大失泣不成声的林莞懿,酒真是个坏东西。
“你帮她叫代驾,我在我车里等你。”
姚松点点头,“小邓给我打的电话,他哪敢让霜儿知道,你俩这也是的,好歹老同学,弄得这么尴尬……”
陆嘉时没再说话,和姚松错开走向电梯。
晚风迎面吹拂的一瞬间虽冷,但胜在清醒,陆嘉时觉得舒服很多,转身进了便利店。
一眼看到黑色星辰图案点缀着烟盒的跨越,陆嘉时丝毫没再给别的烟视线,想到家里没有存粮,直接买了一条。
那瞬间居然觉得轻松,好像通过买烟看到了自己别的决定。
坐在车子里开着车窗抽烟,陆嘉时一向主张他的车禁烟,只能安慰自己明天放假,正好去洗车。
他想她了。
复合以来从没有过这么长时间没见她,他抑制不住。
个人收藏里唯一的号码,陆嘉时拨通,对面居然秒接。
梁以霜喘着气,要不是陆嘉时听得到外面街道上人车混杂的声音,都要以为她已经这么快选定了005号,发展迅速。
他语气不咸不淡的,“你在干什么?”
梁以霜把放下的整箱饮料当小板凳,坐在上面,“刚从便利店出来。”
他在心里默默回应“我也是”。
看他不说话,梁以霜一边平复呼吸一边说,“我刚回家一开冰箱发现饮料没有了,就下楼买。”
陆嘉时心想,他之前买了两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有,只是她不知道放在哪儿了而已。毕竟梁以霜只会拿冰箱里的,而他陆嘉时是负责把饮料从箱子运到冰箱里的搬工。
“楼下最近的便利店还没有整箱的了,你知道我喜欢喝白桃的嘛,就跑到远一点的街口这家,可我发现搬回去确实好远啊,有路过的人要帮我拿,我说我男朋友会帮我抬……”
陆嘉时无声一笑,开口却冷漠又威胁,“别让陌生人帮你搬,不安全。”
两人绝口不提矛盾与争吵,梁以霜低声“嗯”着答应。
陆嘉时又说:“继续搬吧,我挂了。”
梁以霜忍不住瞪大双眼,原地疑惑了两秒,再看手机发现电话确实被挂断了。
她回拨过去,质问陆嘉时:“你不回来帮我搬?”
陆嘉时说:“不。”
“……那我让陌生人帮我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