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夫妻已经好久没坐一起吃晚饭了。
白昭仪知道他们夫妻感情好,调笑了林悠一句:“他回家就回家呗,那么大个国公府,你还怕他回去没饭吃吗?”
林悠知道她是调侃自己,抿唇一笑,白昭仪横了她一眼,半推半送:
“好好好,你回去陪他吃饭。”
她亲自送林悠到尚春宫门口,林悠问她:
“那明日我还要来为你画一幅吗?”
白昭仪摇头:
“不用了,我又不懂画,回头等你有空,过来教教我倒是可以。”
林悠一口答应:“这好办,若是昭仪不着急,等我忙完了这一阵便来从头教你。”
白昭仪点头道谢,看着林悠离开后,她才缓缓收回羡慕的目光转身回宫,琅鸢见她神情忧愁,不禁问道:
“娘娘若想林画师留下陪您用膳,奴婢现在去把她追回来?”
白昭仪摇头:“不用。她和世子感情很好,两人谁都离不开谁,留她陪我吃一顿两顿饭有什么意义呢,她终究还是得出宫的。”
琅鸢说:“那请卫国公世子夫人到宫中住些时日,从前奴婢记得贤妃娘娘有孕时,就曾请了永平侯老夫人入宫陪了她整整三个月呢。”
白昭仪知道琅鸢是在为自己着想,说道:
“虽然我还挺想的,但咱们做人不能太自私,世子夫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她时不时的来陪我说说话已经很好,宫里有你们陪我也是一样的。”
琅鸢看着自家昭仪,心中不解为什么明明昭仪如今是宫中最受宠的娘娘,却每天还是不太开心。
她从前在宫中也看到过受宠的美人妃子,就算不恃宠而骄,也会得意洋洋,像他们昭仪这么低调的宠妃,真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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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第二天很早就起来,收拾一下便要去画院补课。
昨天晚上她从宫里回来,韩霁就派人传话,说刑部积攒的案件实在太多了,他还得再忙个几日才行,让她别心焦。
林悠虽然很想他,但也绝对不会妨碍他办公,反正她自己手上也有一堆事要忙。
“世子夫人这么早啊。”门房的人已经起来扫过门庭,看见林悠打招呼道。
林悠点头回应他们,出入宫廷的小轿已经等候在外,林悠正要上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九娘?是九娘吗?”
林悠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男人从石狮子后头走出,蓬头垢面,走路一瘸一拐。
林悠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你是……”林悠对他问道。
只见那人把自己蓬在脸上的头发向后抹去,对林悠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是我呀,我是舅舅啊。”
舅舅……
林悠脑子一阵糊涂,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林九娘那个被林悠送进大牢的舅舅吴杰。
他怎么出来了?还找到卫国公府来。
吴杰见林悠沉着脸,眉峰蹙起,知道她定还在生自己的气,不禁裹了裹有些破旧的衣裳,可怜兮兮的说道:
“从前的事都是舅舅不好,舅舅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你就大人大量原谅舅舅吧。”
林悠拧眉看着他,心中疑惑不已。
吴杰是林九娘的舅舅,林悠当然不会同情他,而且吴杰突然出现在汴京,精准无比的找到卫国公府门上,绝对不是凭他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
“我舅舅早死了,你是从哪里爬出来的?”林悠冷然说完,不管吴杰脸色有多难看,便跨入了宫人早就帮她压好的轿子。
吴杰没想到这丫头对他这么决绝,见她要走,赶忙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胳膊,纠缠道:
“九娘,从前是舅舅不好,你原谅舅舅。舅舅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你瞧瞧我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舅母如今病了,我们连药都买不起,舅舅知道你恨我们,可我实在没办法了,你帮帮我们,救救我们吧。”
林悠的胳膊被抓得生疼,宫里的轿夫不敢上前,国公府门房见有个疯子纠缠自家世子夫人,早就拿了棍子过来,刚要对着吴杰抽打一番,就听吴杰用极其高亢及无赖的声音大声喊叫:
“谁敢打我?我可是你们夫人的舅舅!亲舅舅!谁敢打我?”
他声音够大,吸引了路上行人的关注目光,国公府的门房和护卫们面面相觑,谁都不能确定吴杰说的是真还是假。
世子夫人出身民间这谁都知道,这人若不是世子夫人的亲舅舅,哪敢这样纠缠,而世子夫人也没否认,他们一时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打他。
“你,你先放开我们夫人。”
值班巡逻的两个小护院如是说道。
吴杰抓住了林悠,哪里肯放,变本加厉的拉着林悠大喊大叫:
“哎哟喂,我苦命的姐姐哟,死之前把这丫头交给我照料,我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她如今飞上枝头就不认我这个舅舅啦。哎哟,老天爷不开眼啊,这丫头没良心啊。”
林悠对护院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拉开!”
吴杰一听,立刻机灵的躲到林悠背后,把林悠当人质,让国公府的护院们不敢下手。
吴杰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们,正要酝酿一番,再喊一波大的吸引这街坊四邻的注意,可他刚要张嘴,就觉得背后被人重重踢了一脚。
他原本就是跛脚,仗着力气大钳住了林悠,注意力都在防着面前的护院们,没想到有人会绕到他后面,被踢了个正着,整个人直接往前趴去。
摔倒之后,终于放开了林悠的胳膊,却也因为惯性差点把林悠带倒,幸好林悠被人拉住卷入了怀。
惊魂未定站稳后,林悠看见那在背后踢人的是谁,惊喜道:
“韩霁!”
韩霁将她扶着站稳后,从头到脚将她看过一遍,问道:
“可有受伤?”
林悠揉了揉胳膊,摇头道:“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韩霁说:“我忙完后想赶回来跟你一起吃个早饭,你真没事?”
“真没事。”
而另一边,吴杰被踢得摔了个狗吃|屎,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到韩霁,他心虚的往后退了退,不过就这样离开是万万不能的,于是他便使出了街头无赖术,直接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还一边破口大骂。
第182章
“我是这家少夫人的亲舅舅啊, 她爹娘死的早,托我照顾她呀!我起早贪黑挣钱养她,谁知养得她忘恩负义, 如今连我这个亲舅舅都不认了!还有没有天理啊。”
吴杰一边骂,一边悄悄偷看林悠的态度。
见她被韩霁圈在怀中, 一副气不过想下场和他辩驳的样子。
吴杰心道, 来呀来呀,来搭理他呀, 只要她开口跟自己辩驳就等于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他是她的亲舅舅,吴杰以后就更有理由缠上她了。
要是她不认,吴杰也不怕。
反正他已经知道她在哪儿,不认他他就天天在这里闹!闹得她永不安宁, 闹得她身败名裂。
韩霁哪会看不出来吴杰的打算,知道他这回定是有备而来,他背后的指使者既然能让他直接找上卫国公府,就算今天把他直接打走, 他明天还是能去海氏布坊及一切跟林悠有关的地方闹。
若是放任不管,只会让他继续败坏林悠的名声,韩霁不想那样的事情发生。
“带他进去。”韩霁冷声吩咐。
护院们领命后便要去抓吴杰的胳膊, 他也不笨, 知道在外面自己尚能平安, 要是跟他们进了府, 还不是要打要杀都随他们。
“我不进去,有话我们就在外面说, 让街坊四灵都评评理。我就想跟大家伙儿都知道知道她林九娘忘恩负义,猪狗不如!她……唔唔。”
吴杰后面的话被闻讯赶来的卢霆从后面捂住了,卢霆扫了一眼在门口巡逻的年轻护院们, 沉声斥道:
“由着这种人在国公府门前撒野,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年轻的护院们被院头骂了才回过神来,对着吴杰蜂拥而上,几个人一配合就把人给弄了进去。
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林悠的画院也没心思去了,幸好昨天冯院正本就跟她说,让她休息个半天。
今早她是觉得反正韩霁也不在家,她所幸去补课,没想到一出门会遇上吴杰这条疯狗。
韩霁让人把挣扎不已的吴杰弄进国公府,将他按坐在椅子上,韩霁将他上下打量,看见他脏兮兮的衣服里有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走过去将吴杰脖子上戴的一条金链子给扯了出来,还不止一条。
而被带进国公府的吴杰也不敢像在外面那样撒泼了。
韩霁颠了颠金链子,冷笑问吴杰:
“谁让你来的?”
吴杰咽了下喉头,看了一眼正目光愤恨盯着自己的林悠,硬着头皮说:
“没,没谁。”
韩霁扯着他的金链子缠住他的脖子越捏越紧,吴杰想挣扎,可脖子在人家手里捏着,身后又有韩家的护院们按着他,呼吸越来越不顺畅,不由得害怕,出言威胁道:
“我,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明天就有人去开封府鸣冤告你们!”
这个告他们的人不用想,肯定就是林九娘的舅妈王菊花了,那女人的撒泼能力可一点不比吴杰差,林悠想起刚穿过来那几天,王菊花隔着门板在外叫骂的场景,不由得一阵厌烦。
吴杰说完那话,发现并没有威胁住韩霁,反而让身后按着他的韩家护院发出嗤笑,韩霁冷冷提醒:
“你背后的主使者没告诉你我是干什么的吗?”
吴杰拉扯着脖子上的金链子,吃力问:
“你是干什么的?”
身后护院说:
“你还想去开封府告我们世子和夫人,可我们世子就是开封府少尹,你是要在世子面前告他和我们夫人吗?”
吴杰表情痛苦,仍心有不甘:
“那,那我告,告御状!总有法子叫人知晓你们的真面目。”
韩霁放开金链子,吴杰得了命般急促呼吸,以为是自己的威胁之言起了效果,心中颇有得意,谁知韩霁忽然问他:
“你说的告状人,不会是住在万景客栈中的人吧?”
吴杰惊愕,颤声问:
“你,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韩霁冷笑:“你们风尘仆仆来了京城,住在天景客栈中,洗了澡、吃了饭,睡了一觉后,才穿着这么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过来找茬儿。”
这下不仅吴杰震惊,连林悠也有些惊讶,问韩霁:
“你早知道他们要来?”
韩霁摇头,要早知道的话他甚至都不会让吴杰这个人出现在林悠面前,惹她不快。
“这京中所有的客栈中,只有万景客栈会在给客人提供的洗澡水中加入这么重的槐花味。”
林悠回想先前被吴杰挟持住的时候,确实闻见一股味道,不过那时她有些慌乱,没来得及分辨那股味道从什么地方传来。
韩霁为林悠解惑的同时也让吴杰知道他是如何分析的。
看他略显不安的神情就知道韩霁猜得八|九不离十,韩霁又说:
“我的人已经去了万景客栈,过会儿你们就可以一家团圆了。”
吴杰被他这么一吓,终于不敢再强横,从椅子上怂了吧唧的滑跪下来,冲着林悠苦哈哈的说道:
“九娘啊,你别怪舅舅心狠,舅舅也是没办法呀。”
面对这种人,即便不是自己的舅舅,林悠心中也是气愤不已。
“你什么没办法?你没办法就能信口雌黄的坑害人吗?”
吴杰没了先前的戾气,还真挤出了几滴眼泪说道:
“舅舅真的已经知道错了,这不是在外面活不下去了嘛。年前因为明州水灾,陛下大赦天下,我这种不算重型的犯人都给放了出来,可家里的钱全没了,我这腿还一瘸一拐,你舅母带着你表姐一路讨饭回来找我,一家人指着我挣钱,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饿死不是?”
韩霁问:
“谁让你来找九娘的?”
安阳县那边没多少人知道韩霁的出身,他是以举人身份上京考试的理由带九娘离开安阳县的。
唯一知道的阚子雀两年前也从安阳县调任去了别处。
所以吴杰一家能从安阳县找到京城来定是有人指使。
本以为吴杰会再隐瞒挣扎一番,没想到他直接说了:
“是个叫薛福的人找到我,给了我五十两金子,让我到京里来找九娘,他让我豁出命跟九娘闹,一定要让九娘身败名裂,我也是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他。”
吴杰说完,从脖子上将两条金链子取下来,放到地上,对林悠说:
“九娘啊,这两条金链子,二十两一条,我怕路上给人偷了去,就找人融了挂在脖子上,还有十两我们在路上用了不少,你现在这高屋大床的想来也不会跟我们计较那几两银子。”
“从前的事都是舅舅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原谅舅舅?”吴杰问。
林悠嗤笑一声:
“我凭什么原谅?我小时候在你们家过得什么日子你心里没点数吗?你为什么坐监牢,要我再跟你回忆一遍吗?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如今你出了狱,不知道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反而收了别人的钱来毁我,还敢叫我原谅你?可笑吗?”
吴杰皱着一张脸无可奈何:
“那,那不是没活路了吗?再说你现在飞黄腾达,成了金凤凰,就不能心胸稍微宽广一点,原谅舅舅从前的过错吗?我都跟你跪下了!”
林悠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再一次为林九娘感到悲哀。
韩霁问:“那薛福是什么人?”
吴杰说:“是个什么管家,他给了我钱,吩咐完事儿就走了,我还是偷偷跟在他们后头听见别人叫他名字才知道他叫薛福的。”
管家……薛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