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热什么?先前卖菖蒲的婆婆还夸你不像生过孩子的呢。”林悠反过来打趣月氏。
月氏如今调养过来,精神气色好很多,人也变开朗了,宓敬回回提起这件事,就对林悠当时的热心劝慰感激不已。
两人拎着菜篮进院子,韩霁与她们打招呼:
“回来啦。”
林悠把月氏手里的篮子接过放到桌旁的石凳上,韩霁将印章展现给林悠看了看,林悠连连称赞。
“待会儿你去廊下弄吧,我和嫂子在这里包粽子。”林悠征用了韩霁正使用的石桌。
韩霁看看手里的活儿差不多了,就剩最后打磨,哪里都能干,便把东西收拾收拾给她们腾地方。
林悠把菖蒲插|在门上,再把早上淘好晾水的糯米搬上石桌,另外她还准备了甜枣、赤豆、五谷等包在粽子里的食材,月氏把她们在街上买的箬叶用井水冲洗干净拿来,两人有说有笑的包了各种口味的粽子,每一个都有小拳头那么大。
快包完的时候,林悠就去厨房烧了一大锅水,等粽子包好了就煮,粽子锅里还顺便放了几个鸡蛋,粽子鸡蛋有特别的箬叶香味,每年也就这个时节能吃到。
林悠从厨房出来,看见月氏站在石桌旁忙活,走过去看,见她正低头编着手绳,林悠问:
“这是什么?”
“五色绳,端午时佩,跟雄黄酒一样,是给大人小孩辟邪的。”月氏说着,熟练的将五种颜色的绳子在指尖拨弄。
辟邪的……
林悠往坐在廊下替她打磨印章的韩霁看去,对月氏说:“嫂子教教我,我也想学。”
月氏怎会不肯,便叫林悠取了绳子坐在她旁边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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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下午就在包粽子、煮粽子、学编五色绳中度过,宓家的粽子也一起在林悠这煮好了拎回去,两人忙的一身汗,林悠便问月氏要不要去汤店洗个澡,月氏欣然答应,让林悠等她一等,她回去拿换洗衣裳。
过了一会儿后,月氏回来了,不是她一个人,还把宓敬也给带来了。
“相公说也想去洗个澡,他去男汤,咱们一起。”月氏说:“我托隔壁张婶子看会儿孩子,咱们赶紧洗了就回来。”
林悠应道:“成啊。那咱们走吧。”
宓敬走前特地冲院里喊了声:“庭辅,我们去汤店,你去不去?”
林悠和韩霁在洗澡这方面还是很有默契的,有条件之后,两人几乎每天都会光顾汤店,不过他们都是分开去,从未结伴,所以林悠没想过喊他一起。
韩霁从书房走出,看见他们三人都准备好了,犹豫片刻,便点头应声前往。
四人结伴去汤店,这个时候将晚不晚,家家户户吃晚饭时,照理说汤店应该不是很忙,然而等他们去的时候,店家告诉他们,说今天女池被一户人家全包了,见林悠是常客,便想给她们一张汤票,明天凭票进去不要钱洗一回。
林悠不想要票,她这每天都洗澡,忽然今天洗不了,还挺郁闷。
店家见状,在他们四人间打量,说道:
“要不,你们去泡夫妻汤吧。夫妻汤还空着几个。”
宓敬和月娘当然不成问题,有问题的是林悠和韩霁,林悠干咳一声,说道:
“呃,要不算了,今天不洗了。”
月娘以为她害羞,说道:“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可害臊的。”
林悠不知道咋解释,看向韩霁,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韩霁也没法解释他俩的问题,木讷的眨巴两下眼睛后说:“要不……”
韩霁的‘算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店家见他们犹豫,便说:
“好了好了,你们夫妻俩是常客,今日夫妻汤我也只收你们普通汤的钱,就别犹豫了,待会儿夫妻汤都给人占了去。”
夫妻汤平日的价格比普通汤贵三四倍,这个折扣,老板是诚心的,要再不答应,就显得太矫情了。
于是,为了不暴|露两人有名无实的关系,林悠咬咬牙,答应下来,反正夫妻汤都是独立分开的,大不了进去以后坐会儿就出来。
四人交了汤钱,月氏一路都在说合算云云,然后与林悠他们分别去了各自的夫妻汤。
林悠和韩霁站在他们的夫妻汤池门外,谁都没有勇气第一个推门,直到又有新的客人过来要经过过道,汤店浴嫂怕他们挡路特地过来替他们开了门,请他们进去。
“郎君娘子快进去,汤都烧的烫烫的,下去舒服舒服。”
浴嫂那句‘舒服’让林悠莫名感到羞耻,韩霁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手同脚的走进汤房,林悠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浴嫂把他们送进去以后,就替他们把门关上了,还提醒林悠别忘了落锁。
汤池的门关上以后,里面的世界一下跟外部隔绝,感觉更尴尬了。
林悠见韩霁站在汤池前面一动不动,她鼓起勇气上前说道:
“要不你洗吧,我转过去等你。”
韩霁知她爱干净,几乎风雨无阻都会来洗澡,便推辞说:
“还是你洗吧。我……等你。”
林悠其实是想洗的,但有心理负担,觉得一个人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主动提议:
“要不,一起洗。背对背。”
如果是旁人林悠肯定不会这么说,但韩霁的话,她凭着这么长时间对他的了解,和他一起洗澡,就算是有人拿刀架着他脖子让他回头看林悠,他都不会看的。
所以哪怕韩霁在这里,林悠也敢洗澡。
就是不知道林悠的这个提议韩霁怎么想了,要是误会她想借此机会占他便宜的话,那林悠也没办法,只能自己洗了,反正汤钱给都给了,光看着不洗太浪费,更何况她今天干了一天的活儿,端午前后天气虽不炎热,却也闷的,出了一身汗,这要不洗一下,晚上回去肯定睡不好。
所以,这个澡,林悠势在必洗!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只要韩霁拒绝,她就能心安理得霸占浴池了。
韩霁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大约脑子里正在做激烈的斗争,就在林悠以为他要拒绝,自己马上就可以用正当理由霸占整个夫妻浴池的时候,他开口了:
“好,那一起洗。”
林悠:……纳尼?
这位先生,您的矜持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红包,截至明天发红包时~~~
第36章
林悠的如意算盘落空, 并且还有一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嫌疑。
她料定了以韩霁腼腆的性格,和对林九娘的心里成见,肯定不会同意跟林悠一起洗澡的, 没想到林悠判断错误, 低估了韩霁想要洗澡的决心。
洗就洗吧,反正林悠是敢的!
而且夫妻汤池很大, 就算容纳两人也不觉得拥挤,于是, 林悠占据汤池东面,韩霁占据西面, 两人背对背洗澡。
一时间,周围只听见水声, 林悠想表现的自如一点, 遂开口与韩霁闲聊:
“郎君, 你们县学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林悠开启话题,只要韩霁接得好, 这个话题完全有可能一直聊到两人洗完出去。
“没有。”
林悠:……
汤池中的气氛再次沉寂。
韩霁嘴快斩断了话题以后才惊觉自己不该这么回答,哪怕跟她说说县学马棚里的母马刚生了一匹小马, 也好过两人沉默。
心不在焉洗了两下后,韩霁也主动找了个话题:
“那个……你最近有画新画吗?”
围绕她最喜欢, 最擅长的画, 应该就能聊下去了。
“没有啊。”
韩霁:……
林悠同样恨嘴快不会聊天的自己。
直男直女的对话就是这么窒息, 没救了!
还是赶紧洗好了出去,早点结束为好。
这般想着,林悠便伸手去够放在浴池北边中间的胰子,她不敢回头,只用手一点点沿着浴池边缘去摸。
摸了半天, 终于给她摸到了柔软的触感,但这……是胰子吗?
就在林悠想进一步确认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吓了林悠和韩霁一跳,两人下意识捂住胸口往对方看去——
浴池外走廊响起一阵泼妇骂街:
“哎哟喂,我就知道你个缺德死鬼没安好心,还让我吃了药早点睡!怎么着,老娘睡着了,你就好出来私会狐狸精了是吗?”
“你这狐狸精真是不要脸,敢勾引老娘男人,遮什么遮,遮什么遮?老娘今天就要让所有人看看你这狐狸精有多骚!八辈子没见过男人的贱蹄子……”
外面女人抓|奸的声音和店家赶来调和的声音越来越小,全都被林悠如雷的心跳取代,汤池中两人四目相对,都像是陷入了对方的漩涡,怎么都挪不开眼。
直到他们的汤房大门被什么东西‘砰’的砸响,林悠以为有人要闯进来,吓得花容失色,而韩霁则赶忙从水里跳起,伸手将他自己放在浴池边上的干净外衣展开,迅速披到了林悠身上。
浴池的大门并没有被砸开,大约只是客人争执的时候撞了一下,外面拖拽、谩骂、劝解、看热闹的声音越来越远,慢慢恢复了平静。
林悠这才捂着心口松了口气,可一转头,刚淡定下来的心情顿时坐上过山车,冲向顶峰。
韩霁光|裸的胸膛就在眼前,还泛着莹莹水光。
林悠肩上还披着他的外衫,裹了身子蹲下向角落游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片刻后,韩霁说:
“我,我出去给你守着,你洗好就出来。”
说完之后,没等林悠回答,韩霁就打开了浴场的门,林悠回头看去一眼,他果然出去了。
哪里还顾得上洗澡,林悠披着他的外衫从水里起身,发现他穿走了先前脱下的那身,林悠低头看着披在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外衫,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赶紧擦干了身体,换好衣服,收拾好两人东西出去。
打开浴场的门,就看见韩霁直挺挺站在门前,紧紧盯着走廊上过往宾客。
林悠出门后,两人再对视时,情绪似乎都发生了一点难以察觉的改变。
“谢谢。”林悠小声道谢。
“嗯。”韩霁颔首。
月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九娘,先前外面发生什么了?那么大动静,吓我们一跳。”
宓敬拎着两人的换洗衣物,跟韩霁打了个招呼。
四人出去时,那抓|奸的泼妇已经被店家劝住了,只能从一些刚才看到热闹的人口中听点碎片,无非就是男人偷腥给婆娘抓个正着。
回家之后,林悠给韩霁烧了两壶热水送进房,说:
“先前你没洗好,凑合用这水洗洗吧。”
韩霁颔首道谢,林悠要出门时,韩霁喊住她,将他刻了好长时间的印章拿给林悠。
“我刻的不好,你先将就用,回头等我手艺再磨炼磨炼,给你刻个更好的。”
林悠接过那块跟拇指差不多长短的青田石印章,虽是石头,却完全感觉不到石头原本的粗糙,被打磨得凉凉滑滑,可见费了很多心思。
将印台打开,沾了印膏后,林悠印章印在自己手背上,一方四角圆润的章印就清楚的显现出来,是她名字的‘悠’字。
“好看。”林悠称赞。
韩霁尽管没说,但其实一直在等着她的回应,见林悠喜欢,他也露出笑容。
林悠看着印章,想着不能白收人家东西,于是在衣袋中翻找一阵,抽出一根不是那么平整的五色绳,犹豫要不要送给韩霁。
韩霁见她盯着手里的五色绳发呆,想起她下午跟宓家嫂子在院子里学编的样子,问道:
“是送给我的吗?”
林悠说:“说是端午能辟邪。我编的不好,要不等我再练练,编条好的给你。”
说完,林悠就想把五色绳收回衣袋,却被韩霁拦着,将五色绳抽到自己手中,左右翻看了两眼,又递还给林悠。
林悠以为他不要,却听他说:
“替我戴上。”
五色绳要扣绳结,一只手不好弄。
林悠松了口气,把印章收入随身荷包,双手并用替韩霁把五色绳戴在手腕上。
韩霁翻转两下手腕,说:“挺好的,我很喜欢。谢谢。”
“不客气。”
两人在韩霁的房门口站着,感觉好像没什么话说了,却又好像有满肚子的话想与对方说。
半晌后,林悠指了指韩霁房间,提醒说:
“快去洗吧,水要凉了。”
“好。”韩霁应声后,进门前想起一件事,对林悠说:“对了,我舅舅来信,说过两天到江宁,届时顺便要来家里一趟。”
“你舅舅?”林悠问。
“对。亲舅舅。”
韩霁见林悠神情担忧,说:“他不凶的。”
林悠在脑中回想韩霁的舅舅——海平江,一个后期等韩霁入主内阁,开放海域通商后,第一个吃螃蟹,通过海运成为西宋朝第一首富的男人!
他过两天要来安阳县看望韩霁,那他一定已经知道了韩霁之前在安阳县遭遇的事情了吧。
虽说现在韩霁大概不会跟她追究过往了,但马上又要见到一个将来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林悠总归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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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霁的舅舅海平江在端午节那天如约而至,林悠也终于见到了这位将来商海驰骋,所向披靡的未来西宋首富,海平江先生。
他三十来岁,做文士打扮,留着一缕山羊胡,看着不像做生意的,反倒像个教书先生。
因为知道他大概就是今天到,所以林悠一早就起来准备今天的待客菜肴,中午时分,海平江的牛车停在韩家门外。
韩霁坐在廊下看书,见他到了便赶忙迎出去。
海平江就带了个老随从,将牛车上的礼物一趟一趟的搬进韩家小院儿。
同样是韩家的人来看望韩霁,海平江带的礼可比卫国公府那些人带的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