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的染色方子等于白搭。
林悠看过后便放在那里,后来韩霁借过去看了。
韩霁将这册子的封面翻开,让林悠看封面背面的地图,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条条线线是地图,完全是因为它线上的几个小坐标,反正林悠是看不懂的。
“你看这儿。”
韩霁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小坐标,林悠看了半天,试图在那看着像是山形的线条上悟出什么,但很可惜。
“从这山脉走势和方向来看,我觉得这个地方就是安平县的马头山,安平县是以山多著称,但那么多山却只有一个石矿。”
林悠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韩霁将书合上,说:“意思就是——如果我的猜测正确,那安平县的石矿中定然包含这本书里所记载的彩矿。”
林悠疑惑的再次翻看这半本书,对应地图上的矿旗标志,找到了对应的矿石。
“青金石?”林悠惊诧。
老杨之前给过林悠一袋子比黄金还贵的群青蓝,便是从这种青金石中出的色,这要能找到青金石的矿石,那不就等于找到一座隐形的金矿?
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但对于绘画的人来说真是如此。
韩霁看着林悠的表情,便知她已经理解他盘矿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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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豪华牛车很快就到了安平县。
林悠掀了车帘往外面看,韩霁问:“要不要下来逛逛?”
“不用,先去看看矿场。”
韩霁其实也这么认为:“行,那先去看矿场,回来若有时间再带你逛。”
“不过那矿之前是周家的,他家下狱后,矿场就无人经营,这么长时间,约莫有点荒废了。”
韩霁怕一会儿林悠到了矿场,看见矿场萧条有所误会,于是提前和她打个招呼。
“嗯,知道!”
牛车将他们一直送到了矿场外,之前矿场被官府征收,在入口处有官兵看守,如今被人盘下,看守的官兵也都撤走了。
两人下车果然看见一片萧条杂乱的矿场,若非矿场外竖着简单的木栅栏,栅栏上头挂着个残破的‘周家矿场’的木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乱石山呢。
林悠跟在韩霁身后走入矿场,里面比外面看起来更像乱石山,前几天下过雨,有些石头上都开始生青苔了。
从表面上看,这里就是一座废弃的石矿场,林悠在地上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什么奇特之处。
倒是矿场旁有条小溪,看着像是从山上引下的山泉汇聚而成,溪水极其澄澈,雨过天晴映着蓝,有雁鸟划过水面,泛起涟漪,远远就能看见小溪下的石块清晰分明。
正想去溪边看看,就听见韩霁喊她:
“九娘!”
林悠回头,就见韩霁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一处乱石堆,站在最高处向她招手。
“来了。”
林悠来到那处乱石堆,提着裙摆向上爬,韩霁从最上面下来,站在半腰处对林悠伸手,林悠自然将手搭在他手上,与他一同爬上了乱石堆的顶上。
韩霁指着被采了一半的山壁一处对林悠问:“你看看那是什么?”
林悠见韩霁指的那处,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岩石横切面泛着微微青色,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周边的青苔。
林悠眯着眼睛看不真切,想爬过去,韩霁扶着她,手掌几乎全托在林悠的腰上把她送到想看的位置。
林悠用帕子在那泛青石壁上摩擦了几下,帕子上留下一些痕迹,林悠大喜过望,转头和韩霁报喜:“是彩矿。”
韩霁让林悠先下去,等林悠安全落地后,他从地上捡了副凿锤,再度爬上去,一脚撑着崖壁,一脚踩在乱石堆上,用凿子在那处泛青的地方凿了一圈,最后用锤子重重敲了一下,那块泛青的石料就从岩壁上掉了下去。
韩霁在上面搜寻了一番青石掉落的方位,然后抛掉凿锤,循着那方位去捡青石。
林悠在石堆下面焦急等待,见韩霁整个人都趴在石碓上,右手往石碓缝缝里去够,忽然韩霁低喊一声,林悠立刻紧张问:
“怎么了?”
韩霁将身子坐起,见林悠要往上爬,赶忙制止:
“别来,有蛇!”
说完,韩霁将他的宽袍卷起,林悠便看见一条褐色小蛇盘在他的手腕上,韩霁一把抓住那小蛇的蛇尾将之甩开,然后从乱石堆上下来,把从石堆缝缝里好不容易捡回来的青石递给林悠。
林悠接过青石随手放在一边,赶忙蹲下身去看韩霁被蛇咬到的手臂。
将他衣袖推上去后,果然在他手臂上看到两只针眼般的血洞,林悠吓坏了,慌慌张张的咬破自己的裙摆,从裙摆上撕下两根布条,在韩霁手臂近心端用力绑住,绑得韩霁手臂血脉无法流通。
血洞被挤压得向外冒血,林悠不管不顾,用帕子将那血擦了,然后不等韩霁反应过来,她就凑上去给他吸毒,吸了满口血再把血吐掉,还想再吸干净点,被韩霁阻止了。
“别了别了。”韩霁阻拦。
林悠却急的要哭:“不吸干净你就中毒了!”
说完推开韩霁遮住伤口的手欲再上前,韩霁赶忙后退一步,安抚她道:
“好了好了。不用吸,那蛇没毒的。”
林悠嘴角还挂着韩霁的血,闻言道:“你怎知没毒?”
韩霁笑着给她把嘴上的血擦掉,然后牵着她往牛车走,边走边说:
“我小时候腿肚子给毒蛇咬过,那感觉整个腿肚子都麻木了,头晕目眩,但这条蛇没毒,我没有任何感觉。”
两人来到牛车旁,韩霁让车夫把水囊取下来,先递给林悠漱口,剩下了水才给自己清洗伤口。
车夫问了情况后,看了眼韩霁手臂的伤,也说那蛇应该没毒,不过林悠还是不放心,硬是按着韩霁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肯他起身走动。
牛车驶动,韩霁把绑在手臂上的布条解开,伤口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不流血了,而之前流出来的血确实也都是红色,没有发炎,没有变紫。
韩霁一抬头,就看见林悠忧心忡忡的盯着他的手臂,那一脸快哭的样子让韩霁心上一暖,伸手抓过林悠的手放在自己膝上。
也不说话,就那么紧紧的握着。
两人的关系比较之前好像发生了改变,眼睛能看得见,但谁也没有明确的说出来,就好像还隔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牛车从矿场驶回安平县,林悠坚持去药店让大夫看看韩霁的伤,让大夫配了些清毒散。
看完大夫,韩霁找了一家客栈,让林悠先去房间休息,林悠跟着小二走到二楼时,看见韩霁在和柜台后的客栈老板娘在说话,不知说了些什么,老板娘的目光总往上楼的林悠看。
过了一会儿,韩霁自己拎着一壶热茶进房。
林悠洗了杯子,倒好茶让韩霁过来吃药。
清毒散差不多就是古代的消炎排毒药,端午期间蛇虫鼠蚁比较活跃,这种药是药铺常备,偶尔吃一点能给身体排排毒。
韩霁接过药,对林悠说:“你给我吸了毒,照理说你也要吃的。”
说完,他也给林悠倒水拿药,然后用自己的杯子跟林悠的杯子碰了碰,愁眉苦脸把药丸吃了。
吃完就开始催促林悠,林悠没办法,只好赶鸭子上架跟他干了一杯。
两人吃完药之后,回想整件事既惊险又好笑,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时客房门外传来敲门声,韩霁去开门,竟然是客栈的老板娘,她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女裳,看来是临时去旁边的衣裳铺买的成衣。
韩霁谢过老板娘,接过她手里的衣裳,关门回身,将衣服送到林悠面前:
“你裙子破了,我请老板娘去给你买了一身,不知道合不合适。”
林悠的裙子刚才被自己撕破了给韩霁包扎伤口来着,她自己都忘了这回事,进客栈的时候都没有遮掩,难怪她上楼的时候,老板娘一边跟韩霁说话,目光却一直往林悠身上打量,原是为了给她买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青金石是通过丝绸之路从阿富汗传入我国的,本文架空,不要相信。
第39章
林悠换上了新衣裳, 老板娘眼光很好,挑的成衣尺寸很合适。
他们在客栈用了饭,时间还早, 林悠便想去安平县的集市逛逛。
安平县这边山多, 所以集市中有不少山货卖,韩霁问:
“有野鸡和野雁, 炖汤很鲜,要不要买两只回去?”
林悠却连连摆手:
“不不不, 野生动物不能吃!你想喝汤回去我用乌鸡炖,加点田七还能补气。”
“好。”
韩霁本身也不喜欢用这些野味, 只是问问林悠想不想尝试,见她不喜, 自然不强求。
两人在街上逛着, 林悠买了些小玩意, 韩霁付钱提物,服务到家。
路过胭脂铺子, 林悠进去补了几支眉笔,出来时看见韩霁站在胭脂铺子的台阶上失神望着某处。
林悠顺着他目光看去, 像是一个商队,问道:
“那些什么人?”
“马贩子。”韩霁说。
果然那商队后面确实牵了三十几匹马, 正当林悠疑惑马贩子商队有什么好看的时候, 发现韩霁的目光其实并不是在看那些马, 而是在看马队后面跟着的几个被绳索捆绑拖行的黑人。
“那些是……”林悠穿过来之后还没见过黑人呢。
“昆仑奴。”韩霁的眉头在看见那些商人用鞭子抽□□人时不悦蹙起。
林悠反应了一会儿,她记得以前史料记载的昆仑奴,一般指的都是东南亚一带的尼格利陀人,是棕色人种,有很多都是被贩卖到中原地区, 达官显贵蓄养昆仑奴最多的应该是唐朝长安,没想到这架空世界里也有。
商队从街市那头走来,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望,有些好奇的孩童一直跟在那群昆仑奴身边,嬉嬉笑笑,还有因害怕而砸那些昆仑奴石头的。
商队之人驱赶无果,又不能对中原孩子动手,只能把气撒在那些昆仑奴身上,接连抽了好几下鞭子,凶神恶煞叫他们走快点。
忽然走在最后面的一个棕色小女孩被石头砸到了额头,顿时血流如注,她旁边的棕色男孩见状,发了疯一般撞开拿鞭子抽人的商人,跳起来用膝盖把那个用石头砸女孩的中原孩子踢翻在地。
那中原孩子很胖,被棕色男孩跳起来的膝盖一记飞顶,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中原孩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伤,立刻倒地不起,只见那小胖子牙齿断了好几颗,鼻梁也断了,血流不止,嚎啕不已。
小胖子的父母就在旁边开店,听见孩子声音就冲了出来,见自家孩子被打倒,怒不可遏,拦着商队不让他们走,要商队给他们一个说法。
商队的人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事儿,给小胖子父母连声赔罪,还调动人手把那个打人的棕色男孩押过来,那男孩口中发出听不懂的咆哮,身子不住挣扎,如一只被困住的野兽。
鞭子一下下打在男孩身上,商队想用这种方法让小胖子父母消气,那男孩身上很快就给抽破了皮,先前被小胖子砸到额头的棕色小女孩扑上来,想要为男孩挡住鞭子,还不时跪在地上磕头,用动作语言不住求饶。
小胖子嚎哭一阵后晕了过去,这下他父母就更加不可能放过这些该死的奴隶了,正好街尾有官差巡逻,他们叫人去喊官差来。
商队的领队无论怎么道歉说好话,哪怕打杀了那个臭奴隶给他们消气也可以,只希望他们不要报官。
然而最后官差还是来了。
问明缘由后,那商队领队拉着官差头子到一旁说话,两人嘀嘀咕咕,拉拉扯扯好一会儿,官差的衣兜里多了点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一挥手把那两个难舍难分的棕色孩子套上了锁链。
小胖子晕了一阵醒过来,大夫看过后说他是受惊过度,性命不必担忧,就是鼻子和牙得在家好好休养才行。
在官差的调解下,那两个棕色孩子被押回官府坐监,商队赔偿小胖子父母三百两银子,然后商队私自贩卖黑奴的事情就这样被那些官差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混过去。
目睹全过程的韩霁和林悠站在胭脂铺的外面台阶上久久不动,两人心情都很沉重,看着那两个被官府锁走的黑奴孩子,也不知这一去两人又将面对怎样可怕的命运。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双双都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
虽然两人什么都没说,但接下来的好几天,家里的气氛似乎都被这件事情压住了。
直到这日,阚县令派人送来请帖,说半个月后是他老母五十整寿,阚县令不是安阳县人,亲戚朋友都不在此,恰逢母亲过寿,把她请来安阳县,只邀请了一些平日与他有来往的朋友,携家带眷热闹一下。
韩霁作为阚大人的同门师兄弟,自然在邀请之列。
而这回宴会说是可以携带家眷,韩霁见林悠这些天似乎也为那两个小昆仑奴的事情不开心,便想带她去散散心,调剂调剂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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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当日,林悠穿了一身圆领襦裙,脖子上戴着韩霁上回给她买的珍珠项链,打扮虽然不算华丽,但看起来十分温柔雅致。
发胖前的林九娘是安阳县叫得出名儿的小美人,粗布麻衣都不能掩盖她的美貌,后来胖了才无人问津,如今经过林悠的刻苦减肥,曾经的美貌再次回来,还带了一股当时无法比拟的气韵。
若是不知道她身份的人单单看她的容貌,定以为是哪个高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站在天生贵气逼人的韩霁身旁,竟丝毫不显得有身份差异,俨然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韩霁也是第一次见林悠好好打扮,从林悠从房间走出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从林悠身上挪开过。
林悠被他看得心里没底,问:“好看吗?”
韩霁犹豫片刻后说:“太素淡了。”
素淡?
林悠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云雁锦,直接怀疑自己理解的‘素淡’和大佬理解的‘素淡’有差异。
韩霁走到林悠面前,自然而然牵起林悠的手,在林悠不辞劳苦一天抹八百回润手膏的作用下,摸起来总算柔柔滑滑了。
“这么好看的手上,不应该空空的。”韩大佬感慨了一句,忽然他手里不知怎么就多了两只金灿灿的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