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如脑中立刻想起了去年年底他亲自品评出来的年终画魁——《猛虎下山图》,那画中之虎,初见便使人心骇,胆战心惊中又令人无比神往,倒是有点神虎的意思。
这么想着,冯如便速速命人将原本已经打包好,准备发回江南的书画原本扣下,将画魁《猛虎下山图》给留了下来。
清明时节,赵嵩忽然兴之所至想看看《先祖踏青图》,没知会画院便直接摆驾而来。
意外在画院正堂中看见了那幅《猛虎下山图》,顿时怔在当场。
这,不就是他梦中那头神虎吗?这神韵,这气势,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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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八月里。
年前海平江拿走了林悠的两幅画,居然还真让他卖出了个好价钱。
两幅普通的兰草图,他硬是给卖出了三千两的好价格,把钱拿过来给林悠的时候,嘴里一个劲儿的夸林悠就是一只小金龟,还要给他们送几个仆婢来,说林悠这双手能点石成金,比他做生意赚多了,得好好保护起来,不能沾染太多烟火气。
要不是林悠和韩霁双双拒绝,海平江第二天就真敢给他们送人来。
海平江送了卖画钱之后,又从林悠这里拿走几幅,林悠告诉他《猛虎下山图》被画院评为画魁的消息,这是年初杨商俞来看她的时候告诉她的。
说画院那边的品评已经出来,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画暂时还在宫里,约莫是入了哪位贵人的眼,让林悠别着急,慢慢等等。
海平江知道这消息后立刻决定把林悠的画先压一压,不急着卖,要等宫里出了明确结果,知道到底是入了哪位贵人的眼之后,他才好慢慢的找买主抬价格。
不过这些卖画的事情都是他来操作,完全不用林悠操心,海平江让她只需要安心在家把画画好就成。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八月里,韩霁和宓敬的秋闱乡试就在眼前。
之前两回韩霁考试的时候,林悠给他准备了寓意‘旗开得胜’‘展翅高飞’的东西,这回乡试,韩霁在心里还小小期待了一下。
果然到了他要去考场的时候,翻看自己的行李,在里面找到一株向阳而生的葵花。
问林悠:“这是何解?”
林悠把葵花郑重的放回韩霁行囊中,说道:
“祝君一举夺魁!”
韩霁:……
宓敬和韩霁一同赴考场厮杀,月氏担心的难以成眠,林悠干脆让她带着孩子一起来住几天,有她陪着,月氏总没那么心焦。
林悠知道结果,自然不会太过担心。
她只是在想韩霁这回是不是要继续考吊车尾。
也就是韩霁有这底气搞这些,换做旁人谁能做到。
然而这一回,林悠却想错了。
韩霁的秀才是最末出线,但他的乡试却果真如林悠祝福的那般拔得了头筹,竟一举考中了乡试解元,当之无愧的头名!
宓敬的成绩也很不错,紧跟韩霁身后,为第二名。
乡试的头名和二名都出在安阳县,江宁府和县学那边全都震动了,敲锣打鼓轮番给韩霁和宓敬送温暖。
在他们不遗余力的宣传之下,四周邻居,整条大街,乃至整个安阳县都知道他们这儿出了两个大才子。
一时间,安阳县的丈母娘们纷纷打听这两位大才子是什么来历,家中可有妻室。
但遗憾的是,媒婆们一番打听才知道两位才子皆已婚配,纷纷引以为憾,也有那不死心的,暗搓搓的派人来问两位才子愿不愿意纳妾什么的……
想也知道没结果!林悠和月氏都不是那种愿意跟人共享丈夫的女人,来多少撬墙角的都被她们一一打跑。
韩霁和宓敬中了举人,明年二月里就该参加春闱,从安阳县到汴京城,坐牛车的话至少得要一个多月,到了汴京城还得再安置安置,算算时间还是挺紧的,他们现在就得准备着去汴京城了。
而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到底是韩霁和宓敬自己去,还是两家都一起搬过去。
他们两人去的话,可能就路上轻便一些,但拖家带口去的话,人更安心。
宓敬和月氏这段时间一个卖字,一个卖绣品,手里存了些银钱,尤其是宓敬,他知道自己一定会中举,中举之后要花不少银子,于是今年上半年发了狠,写出不少值得收藏的好字,赚了好几笔养家糊口的钱,反正就算一家子都去汴京城,生活上也绝对不成问题。
而韩霁和林悠这边就更加不成问题了,再有韩霁也表示不放心林悠一个人在家,最后两边一合计,做了个重大决定——举家搬去汴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有了想保护的人,决定不再低调了。撒花。
第54章
两家人既然决定去汴京, 那就没什么好耽搁的了。
林悠把她家的老宅托付给了杨商俞,让他有空的时候从江宁过来安阳县,帮她把宅子卖掉。
而韩霁和林悠现在住的这宅子本来是租的,不过后来韩霁给买了下来, 他们如今要去汴京, 林悠问韩霁要不要把宅子卖掉。
如果要卖的话, 现在脱手肯定能卖个很好很好的价格, 毕竟是解元老爷住过的房子,安阳县街上不少人都在说韩霁是文曲星转世,若他要卖方,定然很多人都想来沾沾文曲星的光彩。
不过可惜的是,韩霁并不想买掉这里,他说这小宅院是他开始认识世界,跟世界和解的地方,又是他和林悠相识相知之处, 若卖给别人,将来想要找回忆都没地方。
于是,韩霁就想给隔壁邻居大嫂一笔钱, 让她隔三差五的过来打扫一下,邻居大嫂只说举手之劳不肯收钱,但她一个妇道人家,丈夫常年在外奔波,日子过得不太好, 他们在时,林悠倒是经常接济,他们搬走之后,邻居大嫂的日子又该拮据了。
最后, 韩霁直说给钱是雇大嫂来给他们看房子,这样的理由之下,总算让邻居大嫂收下银子,拍着胸口保证定将他们的房子照料得干干净净。
至于韩霁在安平县盘下的矿口,有海平江盯着,也不用他多操心,矿口里确实有青金石产出,不过只是一些零散的,暂时还未发现大规模的青金石矿脉。
不过就这些零散的青金石,也足够供林悠画画用了。
韩霁雇了三辆牛车,两家人浩浩汤汤的从安阳县出发去汴京赶考了。
林悠觉得一切好像做梦一般,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林悠看见美景就想把它画下来。
有一次,林悠从早上下车对着一面镜湖,一画就是一上午,耽误了不少行程,宓敬和月氏虽然没说什么,但林悠多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想收了画具上车,谁料韩霁却说:
“要不,子章和嫂子带孩子先行,我陪九娘在路上多玩两天。她没出过远门,看什么都新鲜。”
宓敬和月氏对视一眼,想想也行,其实月氏也想多玩几天,但想着他们情况和韩霁夫妇不同。
韩霁是汴京人,看他与县令交往,应该颇有背景的样子,自不必跟他们去挤学政的公租房,路上耽搁几天也没什么,可他们要是晚去了,公租房兴许就只能挑别人挑剩下的了,这么一折腾,相公何时能安心备考。
韩霁跟林悠要了纸笔,给宓敬和月氏写了个地址,说道:
“我在龙津桥附近有两处小院,学政的公租房每年都供不应求,你们去不一定能立刻安顿,而且公租房是群租,拖家带口不方便,我看你们也别找其他地方了,我那两处小院你们随便挑一处住下,当我租给你们的。”
见宓敬在犹豫,韩霁不由分说将纸条塞到他手中,说:
“要不你们到了汴京城先去学政的公租房那边看看,能不能抢不到位置,若是抢不到的话,便去我这里。”
大佬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林悠跟着劝道: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你们住的随便就算了,可别苦了我的糖糖,是吧糖糖,干娘回头给你带糖吃好不好?”
月氏手上抱着的小娃娃被林悠逗得直笑,两人谢过韩霁,这才收下纸条先行上路去了。
宓敬和月氏先走之后,林悠就没那么赶了,该停便停,她画画的时候,韩霁就在车里看书,阿乔和小雅也各自找事情做,四个人相当有默契,趁着难得的机会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悠哉。
但也有不悠哉的时候,好比今天,他们路上遇到了大暴雨,没来得及赶到下一个城镇。
看着雨越来越大,整夜估计都不能歇了,前路茫茫,继续赶路不现实。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在半道上居然遇见了一座荒废的庙宇。
阿乔和小雅早就把姓李车上的雨布盖了起来,荒废庙宇外面正好有两处凉棚,估计是当初香火旺盛时供香客们歇脚乘凉用的,如今荒废了,正好给过路行人当当马棚,货棚。
韩霁说进去看看这庙里情况,若是荒废的厉害,他们今晚就在牛车里对付一宿,反正有车顶,顶上还盖了两层雨布,除了可能会闷一点,吵一点之外,遮风挡雨不成问题。
然而探过荒庙之后,庙里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好很多,看来荒废时间不长,庙宇的屋顶完好无缺,地上也不潮。
晚上取了帐子和被褥,在大殿里睡总比闷在车里敞快。
出发的时候,林悠特地让阿乔搬了一些柴火上车,当时还被他们笑话了一把,说是柴火路上随便捡捡就是,根本不用特地带在车里,幸亏林悠坚持,要不然像这样大雨天,他们到哪里去捡柴火烧水呢。
没有煤气和连锁酒店的古代,柴火、水、米和锅就是旅行必备物!只要这些东西准备充足,哪怕在路上飘个几年都不成问题。
就好比现在这种情况,要不是林悠准备够充足,他们在这大雨天气里,哪里可能有一杯热腾腾,滚烫烫的茶喝,又哪里能架两口锅,一口煮粥,一口热菜呢?
林悠坐在火堆旁自吹自擂:
“我说什么来着?你们当时还笑话我,现在知道我准备这些的妙用了吧。”
韩霁站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跟大佬走了一路,林悠发现韩霁这个人真是挺传统的,见庙就进,见佛就拜,一级虔诚。
阿乔跟小雅在撑床帐,这也是林悠特地准备的,专门用在露天睡觉时,为此她还设计出了个便于携带的帐篷架子,就是搭的时候费一点时间,但只要搭好了,里面稍微熏一熏驱蚊草,周围撒一圈雄黄粉,晚上睡觉就再也不用担心被蚊子咬,或遭遇蛇虫鼠蚁了。
阿乔和小雅忙活一阵后,终于把床帐搭好了,铺上一层被褥,垫上席子,城里的客房条件最多也就这样了。
林悠把水烧开,给韩霁泡了一壶香茶,韩霁喝茶贼讲究,所以林悠的生活用水和韩霁的茶水都是分开的。
“亏你想得周到,路上竟也能喝到山泉茶。”
韩霁对这一路旅程相当满意,美其名曰陪林悠玩耍,其实他自己也有好久没出游过,但这一次不知是不是有志同道合的人陪伴在身边,韩霁觉得比他任何一次出行都要安心快活。
“我昨儿经过集市的时候顺便买了些瓜菜,在客栈洗干净了装在盘子里,待会儿我把瓜菜炒一炒,再削一块肴肉,我出发前腌的泡菜还有不少,今晚弄点出来,一顿晚饭不就对付出来了。”
林悠对生活有一套,热情洋溢的,仿佛什么样的生活她都能胜任,都能过得很好。
有她安排,韩霁一点心都不用操,点了根烛台,便站到佛前看书去了。
这边正在准备晚饭,外边雷声轰轰,好像还有马匹嘶鸣之声。
阿乔十分警惕,听见马蹄声就凑到门边去看,看到情况立刻向韩霁回禀:
“郎君,有人来了。他们有辆牛车好像陷在泥坑里了。”
韩霁放下书,到门边看了看,果真看见雷电暴雨的天幕之下,一辆大牛车的左车轮陷到一边,车厢都倾斜了,对方的几个人围着车抬了半天也没把车抬起来。
“约莫也是来躲雨的。”韩霁说着,在庙里环顾一圈,见门后依靠着一块长长的木板。
他走过去把木板拿起,对阿乔说:
“咱们过去帮帮忙吧。”
说完,阿乔替韩霁撑着伞,两人钻入雨里,看见牛车的车轮果然陷进被水泡软了的泥坑中不能出来,车里还有妇人的声音。
正在抬车的大约是这家的男主人和几个护卫,没有工具,费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把硕大的牛车从泥坑里抬出来。
韩霁不顾风雨和泥浆,蹲下身子,将手里木板垫到那陷入泥坑的车辙印上,卡住车轮,对那家人说:
“你们再推推看,阿乔别打伞了,你也去后面帮忙推。”
那家人知道韩霁他们是来帮忙的,千恩万谢,韩霁让车夫挥鞭打牛,他则领着几个护卫连同这家男主人全都来到车后,他们听从韩霁的号令,一起发力推车。
有了轮子下面的木板助力,牛车果然给推出了泥坑。
韩霁对这家男主人说:
“快进庙里躲躲雨吧。”
一行人驾着牛车,将之安置在韩霁他们的牛车旁,除了这家的几个男人之外,车里还有两个女人,看着应该是这家的女主人和丫鬟。
女主人挺着个大肚子,尽管她在牛车里坐着,没淋到雨,可这一前一后,也被折腾的够呛,发鬓都有些松散,捧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
丫鬟扶着这位夫人进门,林悠见她肚子很大,赶忙过去帮忙搀扶。
那夫人大约二十来岁,由林悠扶着坐到了火堆旁的位置上,温柔的说了声:
“多谢。”
林悠赶忙摆手:“不用谢,出门在外,就该互相帮助。”
这家男人和护卫在门外稍微挤干了一点衣裳上的水渍后才进到庙里,见里面收拾的很干净,有火有锅,温馨的很。
这家男主人也是二十来岁,看起来颇有气度,他来到夫人身旁,问她感觉怎么样。
夫人握着男主人的手深深呼吸了两口气:
“还成。休息一下,应该没事了。”
男主人将她额前乱发夹到耳后:
“你再坚持一晚,明天就能到城里。”
夫人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却看向了林悠旁边的米粥锅子,这家男主人也察觉到妻子的意思,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悠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中,不等他们纠结,就热情招呼道:
“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要是不嫌弃,我再多加两个菜,咱们相聚便是缘,两家并一家,合着吃一顿团圆饭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位有点来头,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