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正是否弄错了?同名同姓者很多吧。”
“刚开始下官也以为是同名同姓弄错了,可多番比对之后,确定是她无误!汴京城的人都知道,贵府四公子是两年前离家的吧,当时他去了哪里没人知晓,但如今他以江宁府解元韩霁的身份回京,知道他的可就多了,国子监、太学那边不谈,好几个大学士都知道他,断言他有入一甲之能。”
“韩霁是您府上四公子,他在外娶了个妻子叫林悠,林悠善画,出身江南书画斋,那斋长竭力推荐她的画,我在前不久已经见过她了,错不了的。”
冯如将韩霁和林悠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不由得韩凤平不信。
这对他来说,算是意外之喜。
他看重子侄的能力,看重家族前程,老四考中了解元,哪怕会因此叫赵氏不高兴,韩凤平依旧会保他无虞,没想到老四随便在外结缘的女人,竟然入了官家的眼,一出手就是个五品艺学。
虽说是画院的官职,但天下女子有几个能不入宫为奴为婢为妃,还有正经官职的?
韩凤平沉默片刻后问冯如:
“她与我卫国公府的关联,不知官家可知道?”
冯如说:“此事下官在调查出来之后,已经率先禀告过官家知晓。”
韩凤平疑惑:
“官家既已知晓,却仍……愿将她聘入画院为女官?”
“是啊国公,下官先前不是说了,陛下欣赏林画师的画,这不知道她身份之后,还催促着让她速进画院,陛下想叫她将福宁殿那幅画扩一扩,画一幅更大的悬于泰和殿之上呢。”
冯如说的明明白白,韩凤平着实好奇:
“她究竟画了一幅什么画,竟使得官家如此看重?”
喜欢一幅画,将之放在福宁殿便罢了,那是陛下的宫殿,可泰和殿是百官上朝议政之处,乃国家重中之重,陛下竟想挂一幅女画师画的画,若非亲耳听见,简直匪夷所思。
“是一幅神虎图,国公没有见过那幅画,当真是如神虎临凡,惟妙惟肖,放在眼前如真虎一般。”
冯如神情向往且认真,不像是吹捧奉承,韩凤平却想象不到一幅画能有多像。
“冯院正言过其实了吧。”韩凤平说。
冯如连连摆手:“国公什么时候入宫瞧瞧,若下官有半句虚言,随您处置!”
两人又说了几句,冯如便拱手告辞,韩凤平站在原地看着冯如的车马回宫后,仍久久不动。
长随过来问韩凤平:
“国公,咱还去营房吗?”
韩凤平沉吟片刻,果断道:“去龙津桥。”
**
韩凤平办事效率非常高,很快就把林悠和韩霁接回了府。
冯如得知后,便提出第二天来国公府拜访,顺便亲自将画院艺学的官服送来给林悠。
谁知韩凤平一回府就见主院外奴仆成堆,混乱一片,韩凤平心下疑惑进院一看,脸瞬间黑了个半边。
林悠被罚跪在地上,卢霆挡在她身前,赵氏像个泼妇一般当众抽了卢霆好几个耳光。
卢霆是卫国公的亲随出身,曾经在战场救过韩凤平的命,韩凤平归来后,便使卢霆做了国公府的护院院头,若有战事,韩凤平若要出征,卢霆仍会是他的开路先锋。
这样一个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人,竟在他的后院遭内院妇人当众掌掴,饶是韩凤平素日对赵氏放纵,此刻也不禁光火。
“赵莘!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韩凤平一声大喝,吓得赵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韩凤平,你,你居然吼我!”
赵氏很生气,甚至觉得今天的韩凤平很陌生,因为韩凤平从来没有对她这般大声说话过,就算是发现赵曦袭击韩霁,他也只是把赵曦提到她面前,叫她发落,顺便提出要把韩霁接回府里的事情。
全程虽然冷脸,但也没有对赵氏说过一句重话,可今天他竟然为了个下人当众吼她,这点让赵氏难以接受。
赵氏的回击让韩凤平稍微冷静了一点,对卢霆说道:
“你先下去吧。”
“是。”卢霆对韩凤平恭谨一礼后退下。
韩凤平又将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林悠身上,沉声问道:
“你又怎么了?能不能消停些。”
林悠将身子跪跪正,开始为自己辩驳:
“公公~今日之事不怪我。都怪那个、那个、那个,她们天没亮就开始折腾我义妹我瞧见了这事儿能不管吗?肯定不能啊是不是!”
“我这一管,就管出事儿了……我也是没想到,他一个孩子居然把陈副院头打趴下了。可陈副院头输不起搞偷袭。”
“国公夫人听了那个挑拨离间的婢女之言,就要对我动家法,卢院头为了保我挨了好几下。事情就是这样了。”
林悠将今日之事挑重要的叙述出来,让人一听就能明白——她是无辜的,国夫人手底下的人欺负她。
赵氏委实气不过,指着林悠骂道:
“好你个贱婢,当着我的面竟敢如此编排。”
林悠不甘示弱:
“娘啊,您清醒清醒,别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她们表面上对你忠心耿耿,背地里都在算计你,你今日若被他们蒙骗打了我,那可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赵氏没见过这么不要脸颠倒黑白的人,云萍、蝶芳她们面面相觑,生怕赵氏信了林悠的话,纷纷跪到赵氏面前澄清:
“夫人,奴婢们对您绝无二心。”
赵氏怒斥:“起来,去给我撕了她的嘴!”
“够了!”韩凤平怒吼:“乌烟瘴气,像什么样子!”
说完,见林悠还跪在地上,韩凤平说:“你也起来,跪着等过年吗?”
林悠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上灰尘。
韩凤平转身去将站在垂花门旁,等待韩家处理家事的冯如请进。
赵氏看见冯如愣了愣,冯如见到她也赶忙上前行礼问安:
“参见郡主。”
赵氏抬手让冯如起身,不解问:“冯院正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冯如正要回答,就听韩凤平从旁说道:
“冯院正过来找老四家的,官家欣赏她的画作,欲聘她为画院艺学,吏部那边很快会有公文发下,从今往后,老四家的便算是朝廷命官,正五品,你且掂量着些吧。”
林悠听了韩凤平的话惊喜连连,虽然刚才她看见冯院正跟韩凤平一同回府就有了这个猜测,但猜测是猜测,亲耳听见是亲耳听见,一股被幸运砸中的感觉油然而生。
反观赵氏,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劈在她的脑门儿上,劈得她脑中嗡嗡响,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官家……要聘谁为艺学?”赵氏战略性重复问题。
韩凤平清楚指向林悠:
“老四家的。听清楚了吗?”
赵氏如见了鬼一般惊愕,此时才知道,被韩凤平阻断安阳县消息那两年到底错过了什么。
那个乡野村妇……赵氏以为会毁了韩霁后半生的女人,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官家亲口御封的五品艺学呢?
太不可思议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她今后再也不能对那村妇为所欲为,朝廷五品官员,便是那些有封号的郡主也不可随意折辱,更别说像赵氏这种空有位分,没有封号的杂牌郡主了。
这个打击对赵氏来说可谓巨大,把她气的一口气没顺上来直接晕倒。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女主真当官啦,五品,过一阵还会升,23333
第69章
韩霁回来之后就被韩凤平叫去书房说话, 一直到天黑才让回来,见林悠穿着艺学的女官服饰站在镜子前,韩霁走过去将脑袋搁在林悠的肩膀上。
林悠看着镜中的他, 问:
“我去画院之事, 国公赞成吗?”
“家里多个当官的人, 他有什么不赞成的。”韩霁说:“我只是觉得对不住你。”
林悠知道他指白天发生的事,说:
“这些事我们回来之前不都想到过,反正后宅里翻来覆去也就那些手段, 她们翻不出新花样, 况且如今我有了官职, 她们再想像今日那般对我是不能了。”
林悠这么快获得官职算是让韩霁比较宽慰的事情。
“确实!纵然她是郡主,也不能对朝廷任命的官员如何。”韩霁说。
林悠灿然一笑,让韩霁看她的官服好不好看,帅不帅气。
第二天, 林悠早早起床,换上官服准备去画院上班。
走出房间之后,院中仆婢是不是对她投来关注的目光, 有些胆子大的还上前对她行礼问安:
“四少夫人好。”
对她的态度与前两日完全不同。
林悠一一回应之后,心中纳闷, 难道是因为知道她要当官了?但她要当的只是画院中的一个小官, 比赵氏郡主的地位差远了,他们不至于如此吧。
其实林悠不知道的是, 昨天她在府中大闹的那一出已经被传遍了府中上下,不少人都受过蝶芳和她身边那几个跟|屁|虫的欺压,正因为蝶芳那一帮丫鬟厉害,所以才会被云萍派来竹苑做侍女,为的就是让林悠难堪。
但结果出乎意料。
林悠不仅没有被蝶芳那群人欺负到, 还反杀狠狠的教训了她们一顿,不止如此,连素日里为虎作伥的陈副院头也在林悠手上栽了跟头。
府里上下的仆婢皆对这位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四少夫人另眼相看,再加上林悠忽然得了官职,在府里的地位可不就水涨船高了嘛。
韩凤平对林悠去画院上班之事还是比较上心的,竟然给林悠专门配备了一辆牛车接送她往返画院和国公府。
林悠按照流程进入外宫,来到画院。
冯如亲自带着她在院里随便转了一圈,画院非常大,有几百间画室,专门培养绘画人才。
院正之下,有四名正五品画学正,有九名从五品艺学,四名画学正不时还会被尚书房、国子监及太学请去给王孙公子们授课,虽然绘画课不如四书五经中庸大学重要,但能够给皇子、公主、郡王、郡主、世子等授课,也算半个少傅,受人尊重。
冯如将林悠带到一间很大的画室,说道:
“官家非常欣赏你的那幅神虎图,想叫你再画幅出来,不过这幅画的篇幅要比那幅大不少,你能做到吗?”
这件事林悠昨天已经听冯如提过,回道:
“只要有合适的画具和足够的量的颜料,再大我都能画。”
冯如满意:
“这你放心,只要你开口,我会让染院那边给你源源不断的颜料供给。”
林悠一边参观画室,一边随口问:
“画院和染院不该是一起的吗?”
“画院只司画职,染院那边还要兼管尚衣局染布和内务府染具等事宜,便是苦寒之际,只要主子们有要求,他们敲冰取水,染练供应,可没我们这边清静。”冯如为林悠解惑。
“你看看这里准备的画具够不够,若是不够,你将需要的工具全都写下来,我叫人去内务府给你领来。”
林悠感激:“多谢院正关照。我今日来的急,家里好些画具都没搬来,待明儿我……”
冯如打断林悠:
“明儿?普通的画师倒是无所谓,可你这刚接了官家要的画,你不画完就想回去了?怕是不能!待会儿我找个人,你跟他说,让他替你回府去取。”
林悠惊愕:“我,我晚上也得在这儿继续画吗?不会让我就睡这里吧?”
冯如笑答:
“晚上光线不如白日,不建议你画,万一用错了色不好调整;夜里的话,画院是有宿所的,院中女子唯你一人,我给你在这间画室后面单独准备了小院子,这段时间你就安心住在画院中,有什么要回去取的就吩咐人去。”
林悠彻底愣住了,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出来的急,都没跟相公说一声……他还不知道我要留在宫里一段时日呢。”
“那待会儿让人去国公府取你的画具时,你给你相公带封信,与他说明缘由,总之,你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好了,必须定下心来作画。”
冯如见林悠犹犹豫豫,不禁严厉警告道:
“我跟你可透个底,官家要的大篇幅神虎图,最终是要悬于泰和殿的,泰和殿乃文武百官上朝之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的画,其中不乏挑刺之人,原本你就是本朝唯一一个授了官职的女画师,身份敏感,可不能在这么重要的画上出半点差错,你必须倾尽全力,全神贯注的画才行。”
被冯如这么一说,林悠都有点紧张了,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是画砸了,会是什么下场?杀头吗?”
冯如微笑回道:
“杀头倒不至于,不过你也许会成为史上最快被革职之人。届时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连你的相公,连卫国公府都要受你牵连。”
这个后果也挺严重的。
卫国公府如何林悠管不着,可她说什么也不能连累韩霁。
一番心里挣扎后,林悠振作起来,先是给韩霁写了封信说明缘由,然后将需要搬来的画具和颜料石等物一一写在纸上,让冯如特意派来给她打下手的两个小太监带去国公府。
两人领命去了之后,下午就带着林悠的东西回到画院。
除了林悠的画具之外,小雅还给林悠准备了换洗衣物,至此林悠便算在画院临时住下了。
尽管很突然,但林悠也看出冯如待她的良苦用心,她的这间画室是专门的一座小院,前面是画室,后面是宿舍,起居都专人照料,林悠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一心绘画就成。
但因为这幅画的篇幅实在有点大,就算是林悠,想要画完至少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现在都已经快腊月了,也就是说,林悠过年都得在画院里过了。
年三十那天,冯如带着个小太监来给林悠送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