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迟顺着洛婉婷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是一对非常亲密的小夫妻, 那官人怕是榜上有名,夫妻俩正高兴呢。
“咦?”赵迟看清那两人的脸后,疑惑一声。
洛婉婷正替他斟茶,闻言问:“什么?那小夫妻难道迟哥哥认识不成?”
赵迟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别说,我还真认识。”
洛婉婷扭头再看一眼, 问赵迟:“难道是世家出身?”
“不错。”赵迟说。
“世家子怎会来考科举?”洛婉婷疑惑问, 忽然想起:“难道他便是……”
“嗯,卫国公府的四公子韩霁。”
要说如今勋贵圈中的热议人物,这位韩四郎绝对算一个。
谁能想到两年前被卫国公赶出家门的四公子, 居然能凭真才实学去考科举,成绩还破天荒的好。
国子监和太学中有不少大学士私底下都推崇韩四郎,觉得他有很大的潜力能考入一甲,而他也不负众望,真的考入了。
一个勋贵子弟若能考入一甲,在勋贵圈、清流圈都会引起强烈震动。
洛婉婷恍然大悟:“竟是他!”
目光看向不远处喜笑颜开的两人,阳光下,男才女貌,十分登对,最叫人注目的倒不是他们出色的外表,而是他们彼此眼中只有对方的瞬间。
洛婉婷问:“那郎君既是韩四公子,那他身边的女子,岂非就是画院特招的那位女画师?官家福宁殿与泰和殿中的神虎图便是出自她手?”
赵迟也跟着看向挽住韩霁胳膊那窈窕美丽的女子,说:
“看来是的。没想到她竟生得这般……”
这般后面的话赵迟没说,但洛婉婷如何听不出来,换做她来打趣赵迟:
“迟哥哥是没想到那女画师生得如此貌美吗?可惜可惜,名花有主,迟哥哥终究是晚了一步呢。”
赵迟失笑:“去去去。”
两人自小相熟,便如亲兄妹般,话说轻了说重了都不打紧,没谁会真的计较。
洛婉婷撑着纤细的手腕,目光再次看向牵手同行,有说有笑的两人,感慨道:
“真是人间眷侣。可见这世上的真情是不受门第限制的。”
赵迟却有不同看法:
“怎的不受门第限制?”
洛婉婷说:“那女画师不是出身乡野吗?若非韩家四郎中意喜欢,她如何能入得卫国公府的门庭?”
赵迟却说:“你只看到她一介乡野女流入了卫国公府的门庭,却不提她的经历有多少见,并不是每个乡野出身的女子都有她那般高超的画技,凭一腔真情就能嫁入高门的。她很好、也很厉害。”
说到底,卫国公府接纳她并不是因为她和韩霁之间的感情有多好,而是她身上具备了做高门媳妇的条件。
洛婉婷莞尔:“迟哥哥还说不是喜欢人家。”
赵迟佯做要敲她的脑袋,解释道:“不是喜欢,是欣赏!你没看过她的画,看过之后也会很欣赏她的。”
洛婉婷说:“谁说我没看过?泰和殿的我看不着,不过福宁殿的神虎图我却看过好多回呢。”
“画得很好吧?福宁殿的是小幅,泰和殿的巨幅神虎图更令人叫绝。”
赵迟到现在也忘不了那日清晨去上朝,第一眼看见泰和殿册垂挂的那巨幅神虎图的视觉冲击,直击心灵,叫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而在得知这位画师的身份和经历后,赵迟更为震惊,若那画师是男子,只怕他现在已然找上对方,将之引为知己了。
“画得是挺好,就是有些凶,每回经过我都不敢多留,怕画中虎跳出来咬我。”洛婉婷娇弱道。
赵迟笑:“这正是厉害之处,我从未见过那么逼真的。”
洛婉婷见赵迟兀自陶醉,忍不住说:
“好了好了,知道你欣赏人家。迟哥哥你还没说今年会元是哪位呢。”
洛婉婷知道赵迟今日要来贡院,特意陪他一道过来,就是想亲眼看看将来有可能做状元郎的人长什么样。
会试过后,还有殿试,一甲三人,由陛下钦点状元、榜眼、探花。
但按照以往惯例,只要得中一甲的会元殿试时不出岔子,同时长得不是那么磕碜,一般来说状元郎便是此人。
赵迟说:“我还没说吗?你刚才不是都见过了。”
洛婉婷很是意外,指着韩霁和林悠离开的方向问:“他?”
赵迟点头:“是啊,正是他!卫国公府这回真是露脸,卫国公只怕要高兴坏了。”
说完,赵迟见洛婉婷若有所思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赵迟抬手在洛婉婷面前挥了挥:“别看了!刚还笑话我呢。韩家四郎再优秀也成亲了,可惜呀!”
洛婉婷听了赵迟打趣自己的话,气的跳起来要打他,赵迟见状赶忙起身躲开,两人在雅间追打片刻后才下楼离开。
**
韩霁考中会元之事在整个勋贵圈都引起了极大的关注。从前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又或是认识他却没怎么注意过他的,纷纷把帖子下到了卫国公府门上。
各种宴会,邀请纷至沓来,让原本就还算繁忙的卫国公府更加繁忙起来。
不过,不管有多少人想见韩霁,有多少宴会等他出席,似乎都跟韩霁没什么关系,自从考完了会试之后,他便悄悄的溜出府去,除了林悠之外,没人知道他在哪里躲清闲。
而他不出现,那些想要邀他的人和宴会,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韩凤平,所以,尽管是韩霁去考的试,但真正疲于交际的人却是韩凤平。
为此,韩凤平不止一次派人来问林悠韩霁的下落,好说歹说林悠就是不松口,问急了,她就说画院里有什么什么画急着要进宫,不能耽搁云云。
韩凤平苦不堪言,只能硬着头皮上阵,林悠听人说,卫国公这个月跟人喝的酒比他风流半生喝的花酒还要多。
就这样终于等到了殿试。
韩霁准时出席,与他一同的还有第二名宓敬。
他二人如今一个出自勋贵圈,一个出自寒门清流圈,外界甚至将两人的关系列在对立面,不过外面再如何说,并不影响两人交情。
他们相识于微时,两家一同走过了最困难的时期,两人头脑清楚,都知道这种交情绝不是外面的人随便挑拨几句就可以撼动的,因此并不在意。
殿试是由官家亲自出题,出的是‘民生’一题。
有人说,官家出这道题目,明显是偏向寒门贵子清流圈的,因为只有体验过民间疾苦的寒门子弟,才能更清楚的说出民生究竟为何,甚至有考官臆测官家属意宓敬为状元。
但等到韩霁的文章写出来之后,这种声音却渐渐小了。
因为韩霁写的民生,正是从他一个世家子弟的眼中所看见的,从少时疑惑写到长大后的见闻,通篇没有一句说教,没有引经据典,却能令人读之动容,从一个世家子弟的视角感受到了真正的民生艰辛。
文章中的有些事,并不是所有人都敢写的,因为怕官家看到民生那般艰辛会不高兴,然而这些事情并不是说读书人不写,就说明没有发生。
再怎么粉饰太平,那些该存在的问题丝毫不会减少,反而会蒙蔽了在上位者的眼睛。
韩霁用真实的事件与大胆的用词,造就出了令官家看了虽叹息,却不得不承认的文章。
考官们在堂下肃立,等候官家钦点出今年的状元郎。
最终,朱砂御笔落在了韩霁的名字上方,一个‘魁’字圈出,定下今年科举状元的人选。
成绩出来之后,所有考生齐聚泰和殿,等待宣读三甲之名。
三甲头名是京师韩霁,为状元;次名为宣县宓敬,为榜眼;三名为丽水县李坤,为探花。
宣布之后,当殿宣读三甲的殿试文章,从状元韩霁的文章开始,文章宣读之后,令其他参加殿试的考生都为之惊讶,暗道这位状元郎委实胆大。
有人觉得韩霁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赌博,有人却衷心佩服他的胆量和学识,总归一句话,状元之才实至名归。
待宣读完三甲文章后,泰和殿中,官家留诸位考生说话。
赵嵩高座龙椅之上,目光环顾殿中,最终目光落在韩霁身上,见韩霁从先前开始便看着殿中那幅神虎图,笑问:
“状元郎对这画有何见解?”
韩霁收回目光,拱手作揖回道:
“回陛下,微臣没有见解。只是从未见过内子所绘此画,今日初见,略有忘形,请陛下恕罪。”
殿中考生面面相觑,对韩霁话语中的‘内子’表示惊讶。
这幅画从他们进殿开始,就以绝对的存在感吸引了所有人注目,在他们感慨君威森严之时,不想这幅画居然是出自状元内子之手。
赵嵩非常钟爱这幅神虎图,闻言遂道:
“三日后的琼林宴,朕想请林画师一同出席,在座诸位有善画的,届时可与林画师请教一番,不知状元郎意下如何?”
让一个女画师出席琼林宴,这算是相当抬举了。
韩霁上前跪谢:
“微臣代内子谢陛下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尾款人更新很早呢~~~~棒棒哒!
第82章
殿试结果出来以后, 礼部就派出专门的人去各家报喜。
报喜队伍一路敲锣打鼓来到卫国公府门前,韩凤平已经收到了消息,匆匆赶回家来, 让管家准备了足份的赏钱。
“恭喜国公,贺喜国公, 贵府郎君金榜题名,今后平步青云, 前途无量啊!”
来国公府报喜的官员是礼部左侍郎周茂, 原本像这样报喜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劳动他亲自出马, 但今年的状元郎身份特殊, 是本朝第一个世家子弟的出身高中。
周茂是永宁伯世子, 入仕走的祖上荫封的路子, 永宁伯为他入礼部任职可没少托人走关系, 开始只是礼部同知,周茂挺争气, 五六年的功夫坐到了礼部左侍郎的位置,在勋贵圈中算是比较出息的。
这回卫国公府的郎君中了状元,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注定要做勋贵圈的活招牌,为曾被清流诟病多年,说勋贵人家专出纨绔子弟的评价正名。
我们勋贵圈可不是只会出纨绔子弟, 我们努力努力也是能出状元的!
周茂比较灵敏,几乎已经嗅到今后勋贵圈的风向会往哪边倾倒, 于是今天主动请缨,揽下了给状元郎报喜的工作,亲自带队来到卫国公府。
韩凤平拍着心口,笑得合不拢嘴, 谢过了周茂,请他进府喝茶,今日上门报喜之人皆能领到一份面额颇大的赏金,是往年给寒门状元公报喜之人都难以想象的数额,彰显出来勋贵人家的手笔和气魄。
而此时,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正骑着马,由礼部开道在京中巡游,吸引了众多大姑娘小媳妇们驻足观望。
道路两侧的茶楼雅舍窗口围满了人,有些胆子大的姑娘,见到状元郎那天人之姿,喜欢的不知如何是好,有抛绣帕的,有抛荷包的,还有人当窗、当街叫喊表白的,场面一度失控,荷包绣帕不要钱似的抛下来,惊得韩霁的马都不敢前行。
榜眼宓敬和探花李坤为状元郎此刻陷入脂粉阵的窘境相视发笑。
幸好负责□□的官员们准备得当,提前安排好护卫队,这才保着这位俊美无俦的状元郎平安路过。
原本□□队伍是打算从宫里出发,沿着南北御街走一回,转道金梁桥,围着大内转一圈再回到宫中。
但现在因为街上的小混乱,再这么走下去,两个时辰约莫都走不完,礼部□□官员们不得不考虑改变路线。
**
林悠拎了一桶颜料从海氏布坊走出,她一直想把海氏布坊的招牌和外墙改一改。
今天正好有空,一早就来了布坊,随便吃了点早饭就在布坊的外墙前涂涂画画。
外墙的主题定为桃花,现在是三月,桃花花苞已经在桃树枝头做好准备,再过个十几二十天,等到桃花开的时候,人们从海氏布坊的外墙经过便算应景了,也正好配合海氏布坊的春季主打布料‘桃花衫’。
忙活了一早上,两边外墙的画中桃花源基本成型,在她画的时候,倒也没有刻意避开来往行人和左右商友,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望。
眼看大功告成,正准备收尾的时候,就见龙津桥街外传来阵阵敲锣声,林悠没在意,一心扑在画画上,直到听见身后不知谁喊了一声:
“状元郎来了。”
林悠才咻然停笔转头朝街口观望,只见礼部仪仗率先出来,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周边商铺的人纷纷出来看热闹,疑惑状元郎□□怎么会经过龙津桥,之前都是在御街和金水河畔走的,□□到龙津桥附近也是少见。
韩霁一身状元红袍,骑在高头大马上,正午的阳光明朗温暖,照拂在他身上仿佛将他镀了一层金光,至少在林悠眼中韩霁此时就像是个发光体,使她眼中再容不下别人。
戴着红花的状元马停在了林悠面前,林悠仰头问他:
“你怎的走这里?”
韩霁从马上翻身而下,笑答:“御街人太多,礼部让三人分开行走,我知你在此,便选了龙津桥碰碰运气,果真叫我见着了。”
林悠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投入他张开的怀抱,两人从来都不是那种会避人的类型,当街亲都亲过,更别说只是抱抱。
周围有些跟着状元郎的队伍而来的姑娘大娘们芳心碎裂,她们盯了一路的状元郎居然当街与一年轻美貌女子搂抱,看他们神情亲昵,只怕关系匪浅。
这般好看的状元郎竟然早有妻室,真真叫人觉得可惜。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在心中暗暗羡慕那早早便将状元郎扣下的女子,顺便再看看这家外墙十分好看的布坊。
海氏布坊。
这不是一年多前还很红火的布坊,只是近一两年卖的布成色一般,看着架势是又重新开了?
既然是状元郎光顾的店,那进去看看又有何妨?
韩霁也是没想到,自己临时起意的一个决定,竟然无形中给海氏布坊开拓了一些市场。
“我不能久留,还得去宫里赴个宴,约莫是吃不饱的,你给我准备个夜宵,我想吃点热乎的,最好带点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