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跟褚三宝押在同一边的另外五名被告,在见证了褚三宝的遭遇之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冷汗流了一地。
他们这些人在同一个月中,接连告了张余五次,这当然不是他们真的恨张余至此,而是收了钱受人指使做的。
那指使他们的人此刻已经被扒|光了衣服,满口是血,被铁链锁在旁边,惨不忍睹。
现在轮到他们了。
赵晟开没开始正式审讯,就有一个被告村民受不住这压力,主动承认道:
“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不该收褚三爷的钱,小人跟张余无冤无仇,不应该诬陷他霸占我家沟渠,我,我……认罪,求大人从轻发落!”
这村民的话在堂中掷地有声的响起,触动了他身边其他几个被告的心,生怕自己说慢了会被判得更重,于是一个两个开始抢着认罪。
赵晟一拍惊堂木,大呼一声:
“肃静!一个一个说!”
七嘴八舌的被告们纷纷闭嘴,由赵晟指派着发言。
“我,是褚三爷的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在街上挑衅张余,引他跟我动手,然后我再佯装受伤到官府告他,官府都是褚三爷的人,他们……”
这人的话被孙大人打断:“你想说官府的谁是褚三爷的人?”
那人吓得肩头一缩,不敢再多言。
赵晟斜斜瞥了孙大人一眼,倒是没在这件事上跟他多追究,让其他被告继续说下去。
剩余三个被告说的内容跟前面两个差不多,都是收了褚三爷的钱,三十两到五十两不等。
褚三宝收买了张余的这五个邻里,让他们连番状告张余,再加上官府这边的‘配合’,张余五诉五败,被打了五十大板。
还有一个被告交代,说褚三宝不仅让他们告张余,还在逼死杨氏之后,让他们把杨氏的坟墓给掘出来,为的就是惹怒张余,让张余找他们报仇,然后他们就能顺理成章的再把张余狠狠揍一顿,当场就打断了他一条腿,去了大半条命。
如此恶劣行径在堂中被当众说出来,就连孙大人和李大人都不敢再为褚三宝说一句话,暗自擦了一头冷汗,直觉这回要完。
所有被告既然都当庭交代,那赵晟也就可以宣判了。
所有诬告张余之人,每人当庭仗责八十,赔偿张余全部损失,并游街示众三日。
而本案的始作俑者褚三宝暂押大牢,继续调查他身上的其他案件,待日后合并判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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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特大案件在开封府如火如荼的审理,林悠不知道韩霁这些天在忙什么,几乎都不怎么归家来。
不过她最近也没闲着。
海平江把之前拿走那幅周婆婆的画像卖掉了,卖出了五万两的价格,是一位海南商人买的,据说他看到周婆婆的画像后,第一反应就哭了。
因为这位海南商人的母亲当年便是患了这老年失忆症,他兄嫂对母亲不好,他最后一次回乡看见母亲时,仿佛就是画中周婆婆的那种疯癫状态。
这幅画直接触动了他的心灵,所以他说什么也要买下这幅画。
因为这商人的背后有这么一段故事,海平江实在不好意思跟他开多高的价格,其实依照林悠的画的价值,这幅画若再等等,再多卖个十几万两不成问题,但海平江被那商人感动,遂低价卖出。
他回来跟林悠说起的时候,还有点自责自己感情用事。
但林悠却觉得他做的很对,画就是要给懂得的人收藏,懂得的人能够在画中看到感情和故事。
林悠之前就打算将周婆婆这幅画的所有钱都交给白姑娘,所以拿了钱的当日,林悠就送到了白姑娘和周婆婆面前。
面对突如其来的巨款,白姑娘和周婆婆全都傻了,说什么都不肯收,林悠好说歹说,告诉她们林悠卖的是周婆婆的画像,这个钱理应给她们。
两人仍是连连拒绝,最后实在没办法,林悠同意和她们一人一半,她们才勉勉强强,战战兢兢的收下。
因为白姑娘和周婆婆都知道,她们非常需要这笔钱安身立命,两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靠林悠养,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卫国公府里,她们要出去自力更生,可村里回不去了,她们的家又在哪里。
若是有一笔钱,白姑娘就能自己做点小生意,养活祖母,让她舒舒服服,太太平平的过完晚年。
白姑娘的这个提议林悠非常赞成,她也希望白姑娘能做点什么。
与她商量半天后,林悠提议要不就卖冰激凌吧,也就是古代她们称之为‘冰糕’的东西。
林悠之前随手做的冰激凌被阴差阳错的送到赵氏那里,赵氏在不知道是她做的情况下赞不绝口,若不是后来发生了褚三宝的事情,林悠说不定还真会为她再多做一点。
而且,如今正是做冰糕的好季节,夏日炎炎,满大街都是卖糖水的,做冰糕的人家也有,不过并不是林悠这种,而是在糕点里面加了薄荷叶,那种糕点虽然入口时会有清凉之感,但哪有直接吃冰来得凉爽。
林悠把做法悉数教给白姑娘,这东西说白了就是做法的问题,没什么难度,白姑娘学了一天就学会了,做出来的冰糕跟林悠做的没什么不同。
她们说干就干,毕竟夏天卖这个生意肯定会更好些,她们得趁着夏天把店铺开起来。
林悠让刘掌柜帮着找店铺,刘掌柜半天就办妥了,铺面还挺不错,在御街北边集市上,有一家包子铺退租了,那包子铺场地不大,但如果只是用来卖冰糕的话,完全足够了,最妙的是,这店面离御街上最大的冰库只有一条巷子的距离,这简直是为卖冰糕专门腾出来的铺子般。
在林悠他们的鼎力帮助下,白姑娘的冰糕店很快就开了起来。
开始两天没什么生意,但在林悠雇人当街拦着送冰糕免费尝过之后,生意就渐渐好了起来。
毕竟这是一种新事物,新口感,整个汴京城都找不出一家做这种纯冰糕的店铺。
第119章
处理完政事以后, 皇帝赵嵩留卫国公韩凤平在福宁殿用膳。
天气炎热,哪怕福宁殿中摆了无数冰盆也不能减少几分夏日酷暑。
往年若是政事不那么繁忙,夏日时分赵嵩总会带上贵妃及几个宠爱的妃子一同去清凉地避暑, 但今年朝中事多,实在走不开,只得留在京中过暑。
天气一热,赵嵩就没什么胃口, 只用了一点便叫人将御膳撤掉。
用完膳赵嵩叫人摆了棋盘, 让韩凤平陪他手谈几局, 顺便聊聊最近京中发生的事情。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京中开了家冰糕店的事情,韩凤平对那店中的冰糕赞不绝口, 说得赵嵩都有些心动。
“可惜那冰糕放久一点就化, 要不然臣遇见这好吃的, 早就给官家带一份入宫了。”韩凤平说。
赵嵩笑呵呵:“你有这心意朕就知足了。”
两人正说着话, 宫人在外请示声响起:
“陛下, 皇后娘娘求见。”
赵嵩看着棋盘随口答道:“宣。”
皇后闵氏走进福宁殿中, 韩凤平赶忙放下手中棋子下地请安, 皇后请他起来:
“卫国公免礼。”
赵嵩看了一眼皇后,见她亲自端着个茶盅过来, 说:
“朕刚用过膳, 你又送什么来了?”
皇后将茶盅放下,说道:“陛下就用了一点, 当臣妾不知吗?这是凉面, 我亲自做的,陛下好歹再吃两口。”
赵嵩其实并不想吃,但不想拂了皇后的心意, 放下棋子,接过皇后递来的筷子,简单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皇后见状劝道:“陛下再用些吧。”
赵嵩摆摆手:“没胃口,撤了吧。卿卿好意,朕心领。”
说完之后,赵嵩还特地对韩凤平说:“后宫妃嫔这么多,也就只有皇后日日关心朕食了多少。”
韩凤平立刻反应过来,奉承道:
“娘娘与皇上多年如一日般恩爱,真叫臣羡慕。”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忘记先前看见贵妃送来了羹汤和王美人送来了绿豆糕的事情。
皇后浅浅一笑,赵嵩与韩凤平对视一眼,说:“该你下了。”
韩凤平领命看棋盘。
此时又有宫人进来传话:“陛下,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求见。”
赵嵩与韩凤平对视一眼,都知道淑妃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赵嵩蹙眉道:“她若是送吃食就不必了。”
片刻后,宫人再次进来传话:“陛下,淑妃娘娘有事求见,并非是送吃食。”
赵嵩无奈,避不得,只能说:“让她进来吧。”
皇后最为识趣:“既然淑妃来了,那臣妾便告退……”
话未说完,被赵嵩打断:“不必,听听无妨。”
“是。”
赵嵩让皇后坐到他身边,等淑妃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夫妻和谐的景象。
韩凤平对淑妃拱手行礼后,对皇帝说:
“陛下,淑妃娘娘既然有事,臣就告退了。”
赵嵩还没说话,淑妃那边就阴阳怪气的开口:
“怎么?看见本宫,卫国公就要走了?莫不是做贼心虚?”
韩凤平赔笑:
“淑妃娘娘说笑,臣坦坦荡荡,未曾做贼,何来心虚?”
淑妃冷笑一声:
“哼,你不做贼,你儿子做!陛下,臣妾今日前来,便要告卫国公纵子行凶,无端将我幼弟擒住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累得我母哭断肠,求陛下为臣妾做主。”
韩凤平也是没想到淑妃上来就这么直接。如果不是他事先已经跟皇帝禀报过这件事,被淑妃以这种方式恶人先告状的话,还真不好说结果如何。
不过想想也是,淑妃本来走的就是这个耿直路线,有什么说什么是她的特色,反正事后只要厚着脸皮说一句,我读书少,性子莽撞,你别见怪。
别人若不原谅她,倒显得小器了。
“娘娘,您这指责可叫臣有些摸不着头脑,臣有好几个儿子,臣是纵了哪个儿子行了什么凶,您得说清楚不是?”韩凤平耐着性子笑问。
淑妃直言:
“还能是谁?就是你那个最出息的儿子韩霁。他如今任职开封府少尹,威风的很呐,连本宫的亲弟弟他也说抓就抓,就问他抓之前,可曾问过本宫和皇上的意思?”
韩凤平干巴巴的笑了笑:
“娘娘这话说的,您的意思是您的意思,皇上的意思是皇上的意思,怎么听您这口气,您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不成?这这这……这可从何说起?”
淑妃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悄悄瞥了一眼赵嵩的脸色,见他没有怒容,才稍稍放心。
“再说了,韩霁他任的是少尹之职,抓人审案关押之事都是府尹之责,与他应该没什么关联,请娘娘明鉴。”
韩凤平说的事淑妃当然知道,只不过她不敢直接指责身为府尹的太子,这才拿韩霁说事儿。
赵嵩说:“卫国公也不必撇的这般干净,淑妃说的是开封府,你儿子是少尹,我儿子是府尹,这两人在一处任职,怕不是一道下手抓了淑妃的胞弟吧?”
韩凤平鼻眼观心:
“也不是不可能。韩霁随臣,最为忠心耿耿,上司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从不考虑会不会得罪人,淑妃娘娘放心,臣回去定然好好说他。”
赵嵩和韩凤平一唱一和,君臣默契对应,若是淑妃还看不出来,他们早就知道此事,那她就真是蠢了。可弟弟被抓,母亲哭着入宫求救,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于是明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触怒龙颜,淑妃依旧准备赌一把。
双脚一软,淑妃整个人柔弱无骨的跌坐在地,抽出帕子就嘤嘤直哭:
“原来陛下早已知晓此事,可臣妾的弟弟定然是被冤枉的,他品行纯善,还总记得臣妾爱吃桂花糕,每回入宫见我,都会带一些,他身子不好,若总是关在潮湿阴冷的牢房中,臣妾怕他撑不下去。陛下,求您看在臣妾多年伺候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吧,臣妾来生定当牛做马,结草……”
“够了!”
淑妃刚说到‘结草’,还没‘衔环’就被赵嵩打断。
赵嵩从软塌上下来,皇后立刻为他取来单鞋,赵嵩套上鞋后,走到淑妃面前,却不伸手拉她,说道:
“你弟弟有罪没罪,都是经过审讯而定,你只听了旁人一面之词,便断言你弟弟无辜,朕倒要问问你,你可知道你弟弟犯的何罪吗?辱人妻子,致其自尽,事后还使人掘墓挖坟,叫死者不得安息,将那女子丈夫逼得一个月吃了五次官司。”
淑妃面色大惊,狡辩道:“不不不,不会如此,臣妾的弟弟他……”
赵嵩疲累一叹:“你弟弟又如何?做了恶事就该受到惩罚,难道会因为他是你弟弟就要朕枉顾王法吗?”
淑妃被吓得发抖,咬着唇瓣好一会儿才说出:“臣妾,不敢。”
赵嵩冷道:
“既不敢,还不退下。”
淑妃在皇帝身边待了几十年,自然能看出皇帝是真怒还是假怒,若是再继续说下去,别说救不了弟弟,就连自己都可能受牵连,当即不敢多言,恭顺告退。
淑妃走了之后,皇后问赵嵩:“陛下,太子他大约不知那是淑妃的弟弟,他……”
赵嵩摆手:“皇后不必说了,具体如何,国公已然告知朕了,让皇后留下旁听,便是朕想告诉你太子没有做错。”
皇后十分感激,赶忙行礼:“多谢陛下。”
赵嵩叹息:“朕有些累了,皇后先回去吧。”
“是。”
皇后离开之后,韩凤平也提出告退,被赵嵩唤住:
“你说的那家冰糕店在哪里?带朕去吃一碗。”
韩凤平说:
“就在御街上,臣也只是听说没亲自去过,陛下若有兴趣,臣自当奉陪。”
赵嵩点头,叫宫人伺候更衣,在屏风内问:
“你先前不还说你吃过,怎的现在又说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