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有些发愣,这是认错人了吧。
小太监识趣,见她犹疑就主动报上家门道:“奴才是扫道的王福来,姐姐叫我小福子就行。”
他是府里的洒扫太监,平日就是做些脏活累活,这几天,他看云莺只身前来提水,身后都没个太监帮忙,心里就有了主意,主动凑上来想帮忙。
噢,云莺这就清楚了。
这没认错人,是真的想着往她们院子里跑呢,只是这位公公怕是找错了庙撞错了钟,她们格格外人看去可没有什么个好前程,还不如在外面扫道呢。
送上门的劳力不用白不用,既然有人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云莺迟疑了一下。
王福来在府里呆了五六年,看人眼色的功夫早练出来来了,见云莺没开口就忙询问道:“姐姐放心,虽说我只呆在外面洒扫,可到底和膳房里的哥哥们有几分交情,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好坏让我给您显显用处不是。”
这话说出来,云莺要是再不吩咐就像是成心看不上他了,她心里想了想,院子里格格只有她们两个丫头,确实少了点。
太监打听消息的路子比她们多,就先拜托他做事,回去再和格格禀告,收与不收听格格的就是。
云莺便点点头,将齐悦的吩咐交代给了王福来。
王福来为人机灵,没有走膳房大门,而是偷偷溜到后面,先找到平日里相熟的一个小太监,往他手里塞了块银子,献殷勤道:“好哥哥,给齐格格要份点心。”
小太监看着他就嘿嘿得笑,他是知道王福来的,这个小子这段时间拼命找机会想爬上去,只是王福来眼睛里怕是糊了油,后院这么多格格,偏偏选了个最冷清的跟着。
得嘞,看他能拿银子填补到什么时候。
小太监也不去找点心师傅现做,拿了一个红木食盒就往里面塞早上做的凉透了的饽饽点心,看得王来福心里有些着急,好说歹说又给了一块银子,才请动他去隔壁柳木桌上拿了一盘正经的绿沙豆糕。
直把那食盒盘子塞得满满当当,才递给了他,还在那表功呢,“瞧这份量,兄弟我算厚道吧。”
“厚道!”王福来面上是笑嘻嘻竖大拇指,背地里却把这个太监骂个半死,办一件事收两回钱,还真他么贪!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让人低看一眼,往日里相熟的几个人脉没钱怕是用不上了。可他只能赌,要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会冷清的时候不去烧灶,等齐格格真得宠了可就没他的地方了。
虽说齐格格现在不得宠,可人家毕竟年轻新进府,四阿哥还没见上面,总有一半一半的机会不是。
现在苦点不算什么,王福来不怕苦,真怕他就不会挨那一刀进宫做太监了,他就怕自己没机会出头,太监比宫女惨,没钱没势的被人往死了欺负。
拿到了食盒,他心里总算轻松了些,好歹办成了一件事。
王福来笑眯眯得把食盒递给云莺,重量把云莺也吓一跳,好家伙,一伸出手来差点提不住。
云莺侧眼看了看他,不由得心里咋舌,王福来办事还真行啊!
第3章 酒宴开逢人起意(上)
等到齐悦打开盖子一瞧,那点心堆得都冒尖了,看得屋子里主仆三个人都笑起来。
齐悦夸了云莺一句,“既然是主动投了来,那就先用着,里边的事别让他沾上手就成,对了,别白用人家,下回记得赏他。”
云莺点点头,她刚刚可没把齐悦赏的银子给王福来,就是想看看这小子能不能用。既然格格点了头,下回就能当他是院里人使唤了。
齐悦伸手拿了一块绿豆糕,咬在嘴里沙沙的,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她满足的眯着眼,这东西对目前的她算是难得的。
要知道,在这府里一个小格格是没有权力点菜的,向来是膳房做什么她们跟着吃什么。府里福晋管的严,像什么冷饭馊菜奴才自然是不敢送,可那些好菜大菜她一个小格格是想也别想,都按份例里的吃。
你真的嘴馋了想点个菜,也行,只要给足了银子,膳房里的太监还是很好说话的。
不过齐悦行事谨慎,除了偶尔拜托要个点心外,并没有干出格的事情,她对美食的上限虽然很高,下限却很低,现在地位低,只要别太难吃,她还是能咽下去的。
见外面小太监送来了热水,齐悦就自觉的放下点心,痛快的洗了洗身子,又擦了擦头发。古代夏天没有空调,出了汗就只能每天洗澡来保持干净了。
梳好头,云莺忙捧了首饰盒,挑了几枝金簪过来,齐悦对她摇头道:“不用这个,换个轻省些的。”
家宴一场下来一两个时辰呢,戴这个头皮要疼死。
她探探头,从首饰盒里捡出一根银镀金嵌珠宝的蝴蝶簪来,银子不值钱,唯独上面触须颤巍巍的两颗珠子有趣,这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几样首饰,比府里赏的那些笨重首饰要好看许多。
又把桌子上那瓶里的花折了一朵斜插在耳边,挑了一件嫩黄色的衣裳,上面正好绣着蝶恋花的纹样,和头上的簪子照相辉映。看着既简单又俏皮。
齐悦在镜中美滋滋得欣赏着,不想身后的元莺还替她委屈,“奴才知道格格谨慎,只是也太素净了。”
这还素净呐,齐悦心里咋舌,就这一身首饰她上辈子得往死里干四十来年才能挣到呢。
出了门口,主仆两人才发现隔壁东屋武格格早走了,就剩下一个太监吴成算在那守着。
武格格一向看她不顺眼,凡是出门向来都是前后脚两班的功夫,齐悦明白,武格格这是故意给后院人看他俩不和睦呢。
只是她也不想想,后院其他人凭什么替她出头?
如果齐悦谦虚,说自己在宫斗剧里活不过一集,那她估摸着武格格可能就够个片头十分钟了,就那还必须得是带资进组的。
······
因为小花厅离院子比较远,所以齐悦也不敢耽误,匆匆忙忙的就带着丫头一起出了门。
这个时候天还亮着,厅外却已经点起了灯,大灯笼下站着十来个丫头,规规矩矩,寂静无声。
福晋的二等丫鬟巧菱在那守着呢,一瞧见她来了就笑盈盈的上前行礼,道:“齐格格快请进来。”
规矩是一等一的好,不愧是福晋院子里的。齐悦心里赞叹了一句,这还是二等的呢,就和她身边的云莺差不离了。
齐悦往里面一打量,她来得可不算早,宋格格、武格格和几个侍妾都到了,便连忙上前摆笑脸问好。
宋格格的长相很温婉,平日待人也是小心再小心,见到齐悦就笑着寒暄了几句,“齐妹妹来了,你今儿穿的好,嫩黄正适合你穿呢,快坐吧。”
武格格话语中倒是有些阴阳怪气,不过齐悦也不搭理她,直接把她略过去了,都是格格,和我摆什么谱。
接着宋格格的话茬就坐在了右桌第二个位置,又有一旁站立的两个侍妾王氏张氏分别给她见礼。
这两人中,王氏是府中的丫头出身,张氏是外面门下奴才献上来的,与她们正经选秀进来的不同,只是个侍妾。
侍妾比格格的地位更低,只能说半主半仆,没有主子发话,是不能随便坐的,所以行完礼后两人就搁后面站着了,
齐悦心疼了她们一波,如果说她目前是四阿哥府后院食物链的底端,那这两位,恐怕就连食物链都没排上去。
对比对比,齐悦心里奇异般的好受了一点。
果然人要学着往后看,这样多舒坦,她给自己狠灌了好几口毒鸡汤。
三个人面对面坐了约摸一刻钟,才见李格格慢悠悠的进来了,穿着一身海棠红的旗袍,金钗金簪的戴了满头,饶是现在天色未暗也看得人眼前一亮来。
可能是因为生养过的原因,旗装再宽松也能隐约看出李氏的火辣身材来,难怪四阿哥前期这么宠她,食色性也啊。
齐悦对比了在场众人,不禁给武格格点起蜡来,怪不得她进府两个多月也没见武格格承宠呢,实在是长得不出挑。
说句良心话,武格格长得绝对不算丑。
只是在后院里,宋氏清瘦温柔,李氏艳丽美貌,齐悦虽然年纪小没张开,也能看出娇俏可人的样子,和她们三个比起来,武格格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厅子里的大家宽慰眼神就不由得嗖嗖嗖往武格格身上扎,武格格也不是木头人,哪里看不出来。
只见她咬着腮帮子忍了再忍,才慢慢开口奉承起李格格来:“李姐姐今天穿的可真漂亮,看衣服上的绣工,实在是精致。”
“那是前几天——”李格格有些得意,正准备炫耀衣裳呢,就听到丫头巧菱跪地上磕头道吉祥:“奴才给福晋请安。”
这话就被噎在了喉咙里,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僵着身子随众人蹲下给福晋请安。
齐悦连头都不敢抬,只在心里疯狂吃瓜,这算是福晋给李格格没脸吧,是吧?是吧。
福晋的派头自然比她们几个格格大,七八个丫头围着她出来,穿着深紫色镶红边的旗袍,头上戴着牡丹样式的几件首饰,面容严肃,气场强大。
“都起来吧,坐。”四福晋说了一句,见那两个侍妾还站着,就用手指点点,示意她们也坐下。
接着就闭上了眼睛养神,福晋不开口,底下几个人谁都不敢发声。
第4章 酒宴开逢人起意(下)
四福晋素日就爱板着一张脸不喜说笑,越发显得端庄肃穆,远远一看跟庙里供奉的神像似的。
不过也正因为此,她与四阿哥之间的关系总是淡淡的,除了初一十五按例的夫妻相聚之外,其余日子几乎都没怎么见过面。
平常其他日子里,不是去李氏那,就是去宋氏那里。
一想及此,四福晋的心头不由得就冒起了阵阵火气,她就那么不好?主子爷宁愿宠幸那些卑贱的下女,也不愿意来她的房里!
乌拉那拉氏想着刚刚奶嬷嬷的劝说,眯着眼看了看坐在底下鹌鹑似的齐悦。
奶娘说得确实有道理,她是堂堂的四阿哥福晋,没必要和格格置气丢了身份,格格嘛,自然该和格格斗。
心里打定了主意,四福晋便难得的和缓了神情:“今儿难得一聚,大家都乐呵乐呵。嗯,最底下的是齐格格吗,可怜见的,进府还没见过爷呢。”
这话一出,就把齐悦给显出来了。
齐悦反应不及时,她还在那出神发愣,没想着福晋是在说她,被身后站着的云莺一戳才暗道几声倒霉,慌忙站起来,畏手畏脚得回了一句,“是······是······多谢福晋挂念。”
齐悦低着头都能感受到厅中众人对她打量的眼神,最炽热那道十有八九是李格格的,火力旺得恨不得把她看穿喽。
“齐妹妹倒是好运道,能得福晋关心。”李格格果然有些阴阳怪气,她倒不是在乎齐悦,一个没长毛的格格根本就不入她的眼,只是看不惯福晋假惺惺的贤惠罢了。
谁不知道谁呀,心眼子小得恨不得她们这些格格都不存在才好呢,还装大妇的菩萨样,李格格不耐烦的撇撇嘴。
这······,齐悦闻言身形都摇摆了起来,脸色苍白,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在这一刻,齐悦明白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小格格了,她是福晋和李格格斗争中的一朵娇花,在狂风中瑟瑟发抖柔弱无助的那种,要多胆小就多胆小,要多怯弱就有多怯弱!
齐悦心里评价者,只觉得自己这演技就是放到舞台上,那四个演技老师都要为自己转身来着,什么金鸡金马金棕榈说不准都能碰碰。
福晋看着齐悦瑟缩的神情,心里满意的不得了,笑眯眯正准备开口让齐悦坐下呢,就听见了外面磕头如捣蒜的声响,接着就是苏培盛的一声高喊:“主子爷到!”
众人还来不及起身,就见四阿哥步履飞快的走了进来,坐在了上首才开口道,“嗯,起来吧。”
又是一阵的磕头行礼,齐悦有些心疼自己才上身的新衣裳,这会儿都跪两次了,地上又没给个垫子,估摸着这件衣服下边全是灰。
格格的衣裳都是绣房赶制的,按着地位排队,她统共才做了两身,没想到今天就糟蹋了一件。
眼角看着别人都起来了,齐悦收拢了心痛,她不敢做最特殊的那个,忙低着头也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安分做着宴席上的屏风摆设。
只是她这边自以为安分了,四阿哥却突然提起刚刚的情景。
“福晋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这位爷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
四福晋动作一顿,很快得又在脸上挤出副笑模样道,“是在说齐氏呢,说起来,齐氏入府也有几个月了,爷是不是还没见过她?”
才下午就见过。
四阿哥心里吐槽了一句。
只是面上却不漏分毫,似乎毫不在意得点点头。
四福晋见着他这个冷淡态度,心里微妙得涌出一丝高兴来。虽然自己听奶嬷嬷的话,起意推了一把齐氏出来争宠,可到底四阿哥是她丈夫,这样行动实在是让她难受。
见此刻四阿哥并没有什么反应,她也乐得将这个话题抛之脑后。
四福晋手中举起一杯酒朝四阿哥贺道:“难得府上办个宴席,妾身祝爷身体康健。”
四阿哥虽说与福晋感情平平,可福晋操持府中上下事务有功,还是挺尊重她的,在外面从不拂她的颜面,也举起一杯酒,满满得就给喝了下去。
福晋心中更添一份欢喜,双目越发柔情似水,欲要与四阿哥再喝一杯,谁料李格格却笑着插/嘴道:“说起来,大格格也想着爷,才刚还阿玛阿玛得一直叫呢。”
李格格因为刚刚福晋的事,心中气不过,便借着大格格的由头想在四阿哥面前争一争宠。
福晋又怎么样,生不出蛋的老母鸡也只剩下派头了。
“嗯。”,四阿哥目光没有停留,只是嘴里平静得答应了一声,却并没有像李氏所想那样搭茬往下说。
福晋就看着李氏羞臊得满脸通红,舒坦得勾起了嘴角。
脸上越发和气贤惠起来,“李格格照顾得大格格很好,这是你的功劳,爷和我自然会赏你。”
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分外明白,并不拿李氏当个正经人看待,倒像是看管大格格的奶嬷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