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凡事都要量力而行。”
桑白一瞬间深呼吸,费力站直身子,微昂着头垂下眼皮俯视他。
“你怎么在这儿?”勉强端着家长审问的威严语气,却抵不过起伏不定的喘气声。
赵纪宁没有回答,只是停了会,抽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右手,朝她展开,掌心中静静躺着一个冰淇淋甜筒的三角包装纸。
他没有任何多余表示,桑白却秒懂了。
哦,原来是东西吃完了,所以出来找她。
桑白找到合适的理由,立刻教训,“就算吃完了也不能一个人出来乱跑,你又不会说话,又不认识路,万一走丢了怎么办?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她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操心家长,情感充沛的言辞间,桑白悄悄调整着呼吸,若无其事地朝前面树下的长椅走去。
双腿还是虚软的,惊魂未定,她此刻亟需休息。
一边教训着赵纪宁,桑白一边不留痕迹地挪到了椅子前,她迫不及待坐下,浑身终于松懈。
“好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吧。”她瘫在上面,扯起袖子擦汗。额上不仅是吓出来的冷汗,还有刚才那番惊险情形引发的后遗症。
桑白为自己天衣无缝的演技庆幸的同时偷偷出了口气,忍不住把脸转向另一边小声嘀咕,“吓死我了。”
她拍了拍胸脯,刚要把头转回来时,眼光瞥见了一旁的人。
赵纪宁坐在长椅上,微垂着头,他以为桑白没有发现,偷偷地撇过脸,朝无人的那侧牵了牵嘴角。
桑白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顿住半秒,她难以置信叫出声。
“赵纪宁!你竟然在笑我!”她不可思议,瞪大眼,震惊好一会。
“你竟然嘲笑我。”桑白禁不住重复了一遍,盯着他,须臾,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逆、子。”
赵纪宁:“.........”
桑白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小冰块竟然会笑,她更没想到,赵纪宁的第一次竟然是因为嘲笑她。
老母亲的尊严碎了一地。
桑白气鼓鼓的,也顾不上玩乐,完成任务般带着赵纪宁坐了旋转木马碰碰车顺便咔嚓几张照片,发到家长群里,大功告成。
夜色降临时分,两人准备打道回府,桑白在查看手机里的群聊消息,今天格外热闹,大家都在往里发着孩子照片,不少养眼的亲子组合。
她看得津津有味,没有注意到身旁赵纪宁亦步亦趋的脚步,他怀里抱着在纪念品商店桑白随手给他买的一个兔子玩偶,回头看了眼身后夜幕中五光十色的旋转童话木马,脸上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恋恋不舍。
这是他第一次来游乐园,第一次坐旋转木马,第一次玩这么多奇怪有趣的游戏。
没有人知道,这一天对他来说是多么的特别难以忘记。
两人离开乐园时,烟火时间刚好到达,后头突然炸开了数不清的烟花,一朵一朵绽放夜空,绚丽灿烂,映亮城堡。
桑白和赵纪宁被骤然响起的巨大砰砰声吸引,不约而同停住脚步回头,烟火绽开的那一瞬间,眼中恰好铺满万般色彩。
我们原本都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黑白线,而命运相交的那一刻,火花碰撞,万物迸发,从此世间颜色通通闯入。
-
从游乐园回来没几天,桑白突然接到了洛霏的邀约。
自上次在家不欢而散后,两人就没再有过联系,这次忽的被她约去逛街,桑白陷入犹豫,最后还是系统提醒。
“正常来说,没有特殊的情况下,宿主的一切行为都要配合丁舒颜本人的剧情。”
桑白懂了。
就是和赵纪宁无关的其他旁支剧情,桑白都要按照丁舒颜的人物关系来。
“——那我要是不呢?”她生来叛逆喜欢挑战。
“剧情崩坏太多,这个世界可能会紊乱重组,间接导致任务失败。”系统平平常常回答。
桑白:“好的,知道了,会按照你说的去做的。”
约好的那天,一大早桑白就被洛霏电话叫醒,简单洗漱赶到商场时,她已经打扮得从容精致等在那儿,见到桑白,首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接着姿态亲密走过来,把手里提着的一个纸袋递给她。
“还没吃早餐吧,喏,你最爱的那家三角包和手打豆浆。”
袋子外面还是热的,桑白翻开,里头放着整整齐齐的一份早点,简单别致,分量刚刚好。
桑白或多或少心里有点触动,她对洛霏态度软化了点,道谢。
“谢谢你。”
“你今天怎么了?还和我说谢谢。”谁料,洛霏却顿时失笑,那双柔美的眸子微微睁大看她,脸上笑容熟稔打趣。
桑白都觉得自己不好意思了。
“没有。”她含糊过去,洛霏也没再追问,两人往里走,洛霏这次是想给她妈妈准备一份生日礼物,所以叫桑白出来给下参考意见。
在商场边走边逛,随意聊了几句后,洛霏挽着她的手,像是随口问起。
“对了颜颜,你们家那个亲戚还和你住在一起吗?”
“嗯在一起。”桑白点点头。
“啊...那他还是不说话,不能被人碰到吗?”
“差不多吧。”
“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洛霏一脸忧心忡忡,像是自言自语发愁。桑白顿了顿,不由看向她。
“或许,我只是提个建议...”见她不开口,洛霏看她一眼,小心翼翼给出意见。
“让他多出去接触接触人群,会不会好点呢,一直呆在家里的话,也没有大的帮助。”
“嗯?比如呢?”桑白状似思忖,接上她的话头。
“比如报一些培训班或者户外活动,多和同龄小朋友相处,颜颜你在家里也可以经常和他一起玩啊,小孩子都很好哄的,多和他玩几次就熟起来了...”
“但是他不喜欢和别人接触。”桑白说。
洛霏思考了下,“不是有个词叫脱敏治疗吗?你试着和他多亲近亲近,说不定就好了。”
“是吗?那如果你怕蛇,别人把你关在一间全是蛇的屋子里,请问,你以后会改掉怕蛇这件事吗?”桑白松开手,似笑非笑反问。洛霏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颜颜...”
“我今天还有事,你找别人继续逛吧。”她不由分说道,没再多看洛霏一眼,转身离开。
出去商场时路过一家甜品店,桑白看到玻璃橱窗里陈列的一排精巧蛋糕,脚步一顿,拐了个方向进去。
提着一堆漂亮纸盒袋子回到家,赵纪宁好像刚起床没多久,正坐在沙发上端着杯子喝奶,看起来乖巧极了。
桑白换下鞋,把手里的蛋糕甜品放到他面前,语气难得的和蔼。
“给你买的,吃吧。”
赵纪宁明显怔了怔,手顿住,桑白已经打开包装把里头的小蛋糕都拿了出来。
巧克力黑森林、草莓奶油、芒果慕斯...
满满当当地堆满了半张桌子。
像是把整个甜品店都绑架了回来。
赵纪宁拿起小勺子,犹豫两秒,先尝了一口离手边最近的芒果慕斯。
他认真吃着,感受到了旁边过于直白的目光。
赵纪宁抬起头,正对上一双聚精会神的眼睛。
茶几旁边,桑白单手托腮,无比怜爱地注视着他。
“这段时间真是苦了你了。”
赵纪宁停下进食的嘴:“?”
第8章 (心理医生)
大概是桑白那通火发得突然。
回来没多久,洛霏再次联系了她,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桌上不远处,里头声音柔弱甜美,带着丝许忐忑。
“颜颜,你今天是不是生气了?我不太会说话,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桑白撑着下巴,单手搅着面前杯里的咖啡,随口问。
一旁正在电视机前面专注堆乐高的赵纪宁听到动静,转头过来看她一眼。
桑白对他笑笑,同时伸手挥了挥。
赵纪宁马上收回视线,低头认真拼着身前零件。
洛霏娓娓道来,“我只是想能帮上忙,我有个表哥是心理医生,上次见到他时向他咨询了一下,像你们家亲戚这个情况,最好是找专业人士采取治疗,因为他年纪还小,如果不及时疏导,可能会留下很久很久的阴影...”
她犹豫了下,像是不忍,轻声道:“也许是一辈子。”
桑白手指轻点在桌面,面上沉思,许久后,“我知道了。”
她顿了顿,“谢谢你,菲菲。”桑白用着丁舒颜对她的称呼。
“之前是我过激了,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挂完电话。
虽然现在不知道洛霏这个人设到底如何,但她的话确实提醒了桑白。
赵纪宁目前的情况需要的不是感化和温暖,他应该需要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
“幸运的人用童年来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来治愈童年。”
曾经网上很火的一句话,桑白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与其让赵纪宁用他一生来治愈童年,不如在一开始就解决掉这个根源。
桑白开始着手挑选国内的心理医生,丁家秘书送来很多份资料,医生生平履历还有曾经治愈的患者案例十分详细呈在上面,她在书房呆了一上午,头昏脑涨。
落地窗外阳光灿烂,微风和暖。
桑白从电脑桌前站起来,揉揉发涩的眼睛,踱步出门。
赵纪宁不知道去了哪里,四处不见他的踪影,他这些日子安分得很,完全没有惹事,乖得一点也不像原著里那个可怕小反派。
当然,毕竟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丁舒颜那些乱七八糟的“好朋友”没再过来添乱,桑白也守着那条线,在赵纪宁的安全范围之内,从不越矩。
并没有像洛霏提议的那样,刻意的找机会和他相处亲近,培养感情。
除了上次突然大发善心给他买了一堆蛋糕。
桑白纯属是觉得他有点可怜。
如果不是她穿过来,丁舒颜大概真会如洛霏所说,想尽办法和他亲密互动,培养两人的姐弟感情。
设想一下,假如是自己讨厌被人碰触接近的情况下,有个人不管不顾要陪你玩、哄你睡觉、时不时还进行亲密肢体接触。
这确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沉浸在自我感动中不合时宜的善良,就变成了利刃,总有一天会出鞘见血。
桑白同情丁舒颜,也同情赵纪宁。
她不介意,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对他稍微好一点。
桑白背着手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盛夏刚过,园子里盛开了大朵大朵色彩明艳的花,在微风摇曳中簇拥在一起,十分养眼。
她随意漫步在绿丛花朵间,不经意走到了一处偏僻角落,这里打理得没有其他地方精致,四处可见绿色杂草,然而在这片不起眼的偏角,靠近墙壁处,却盛开着一片的艳丽花朵,长长的根茎,红色、白色、黄色...花瓣层叠,展开成圆形状,分外漂亮。
这似乎就是赵纪宁每天拿着小锄头侍弄的那块地,没想到,竟然都开花了。
桑白忍不住伸手轻拂,指间触过一片片娇嫩花瓣,心生喜爱,不禁俯下身去细嗅清香。
她抬头的一瞬间,恰好看见不远处的园丁,桑白好奇询问。
“大叔,这是什么花?”
园丁看清桑白触碰那些花的手,脸色稍变,连忙开口:“小姐,那是虞美人。”
他赶紧提醒她:“这些花是有毒的,最好还是别碰,尤其是种子,误食了会引起中枢神经系统中毒,更严重还会有生命危险。”
桑白:“.........”
她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小反派能有什么好心思。
连种个花都是毒花!
桑白仿佛被电击般飞快收回手,觉得上一刻同情赵纪宁的自己就是原著里丁舒颜二号。
大意了。
尽管大叔说简单碰一下这个花不会有什么影响,桑白回去还是用肥皂仔仔细细洗了两遍手。
转到客厅时,看见了赵纪宁的身影,他最近沉迷手工,屋子里多了不少拼凑出来的模型,他今天似乎在拼一个底座,散落的绿色格子旁,还放着一把塑料美工刀。
桑白想到刚才的事情,心里有点来气,一边擦着护手霜,一边走到他跟前。
她挡住大半光线,影子投了下来,赵纪宁抬起脸,眼神安静询问。
“园子里的花是你种的?”桑白皱着眉头,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赵纪宁无声默认,头轻轻朝旁边一偏,稚嫩的脸颊,干净眸子,看起来天真纯良。
“那个花有毒你知道吗?”桑白直接忽视,气势汹汹。
“种在家里太危险了,我打算叫园丁给换掉。”
面前小孩脸上的可爱纯真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赵纪宁沉着眼,紧绷着唇,用那双乌黑深不见底的眼珠注视着她。
须臾,他一把推开身前的模型,堆建到一半的格子轰然倒塌,赵纪宁站起来,拿起了旁边的那把美工刀。
桑白陡然一惊,条件反射后退了一大步,伸手环住自己,警惕瞪着他,呈现防备的姿态。
赵纪宁没有情绪地扫她一眼,接着指腹轻轻推开手中的美工刀,泛着冷光的刀刃从刀轨中推了出来,冰凉锋利,仿佛阴冷毒蛇缓缓露头。
站在离她半米处,赵纪宁拿着刀一动不动,没有表情盯着桑白。
她一瞬间屏住呼吸,毛孔倒立,紧紧注意着赵纪宁的动作,浑身开启十级戒备。
如果他真的要动手,桑白高度防卫,分神想,不管怎么样,打起来她一个成人肯定是占优势的,除非原著光环加持,作者让她死,她不得不死...
桑白想到这里,莫名瑟瑟发抖。两人互相对峙,大约过了一个世纪,赵纪宁动了。
“!”
桑白瞳孔放大,正要飞速出手制服他的那一刻,只见阴沉着脸的小反派拿着刀子与她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