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就像没过脑一样下出第三步。
“你确定?”
“落子无悔,是我教你的。”温迪催他,“到你了。”
黑毛发现她的表情特别平静,下得这么快,却很自信。
这种自信的样子,是对自己特别信任,还是没用心,纯粹乱下?
温迪和风徐然,这冷静的表情影响了黑毛的思绪。
他皱着眉,边想着温迪为什么下得这么快,边落下第四步。
“啪。”温迪落子,“轮到你了。”
温迪落子的速度真不是一般的快,基本上黑毛下一步,她就马上接着下,前后脚。
这种高速的效率,就好像真的不动脑一样,要不是他的路真被堵住了,他会以为她在乱下。
当然,乱下然后巧合地堵住他的去路,这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温迪看他老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下棋,一副走神的样子,便出言催促。
“下不下呀?你还要想多久呀?”
“下,下。”黑毛陡然被她一句话惊醒,下意识就拿出深色石头,落入棋盘。
一落,温迪就笑了。
她一笑,黑毛就慌了。
他定睛一看,自己下的这一步居然在棋局外,就好像另起炉灶一样。
等于白白浪费。
“等,等一下,我……”
“哎?”温迪按住他想拿回深色石头的手,挑起一边眉毛,“落子无悔,要教几遍?”
黑毛不甘心地撤回手。
本来他先下,每一步都绞尽脑汁地思考温迪会如何应对。虽然很动脑,很累,精焦心燥,但起码一直保持了领先的路数。简单来说,本来这几步都是温迪来防守他,可自从他浪费一步,两人的攻守之势就瞬间调转,换成温迪领先,她多鸡贼啊,几步就下乱了黑毛的眼睛,让他完全看不懂她到底要怎么办。
等他终于看懂的时候,就只看得到五星连珠——得,又输一盘。
“收棋子啦!”温迪将浅色石头一颗颗捡回来,边笑眯眯地嚷嚷,“我又赢啦!”
这种挑衅的话都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讲给他听的,反正黑毛是听得真有火。
他很愤慨:“你刚刚是不是故意吓我,打乱我思路?”
“催你两句嘛,又不是按着你的手逼你下,你自己被我吓到,说明你胆子小。”
比口才,尤其是狡辩的口才,温迪是绝不会输的。
黑毛棋艺不如人,狡辩不如人,一腔委屈发不出去,憋屈得要死。
他轻轻一拍桌:“再来!”
温迪今天很大方,每次,第一天,她都特别的大方。
“可以啊。”她说,“您先请。”
谁先下这个问题,黑毛是不会跟她礼让的。
先下都输,后下只会输得更快。
风度是常年赢家才能有的东西,他现在不讲究风度,在守游戏规则的情况下,得先赢。
可惜,光有想赢的心是没用的,赢和输根本还是看实力。
接下来的几局,黑毛仍然没有赢过,区别只在是二十步内输,还是三十步内输。
最后一盘,黑毛耍赖加拖延,磨出了四十步,可还是输了。
他倒是越下越通透,想开了,人说少输当赢,他觉得,撑得久也可以当赢。之前十步内就惨败,后来可以撑二十步,三十步,现在又可以撑四十步,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他觉得这段话很有道理,与温迪分享共勉,温迪听得大乐,笑他能屈能伸,甚是想得开。
“想得开还不好吗?”黑毛笑道,他不委屈了,输赢无碍,他是为了玩。
想通这一点,下棋是很开心的事,输几局都开心。
“你想得开就行。”
温迪也被他快乐的思维影响到,忍不住笑了两声。不过,下到最后,也没放水。她至今也不知道黑毛对象棋的执念到底和自己以前那两次放水有没有关系,有一点也不行,反正她不敢尝试了。黑毛要下棋,她不会让,如果他能赢,那必须是他自己的本事。
可惜,他暂时还没有这种本事。
第十局,他又输了。
“行啦,下到这。”温迪摆摆手,“先不下了,我坐都坐麻了。”
“不下了?别吧?”黑毛又上来拉她的袖子,“再下一局,就一局嘛。”
“来来来,你看看外面的天色。”
温迪拽着他来到院子里,指着天问他现在是什么时候。
黑毛抬头一看,太阳正悬挂再当空,当即回答:“中午。”
“哎。”温迪两手一摊。
“那为什么不能接着下棋呢?”黑毛仍是不解。
“你下傻了吧?中午了,你不饿啊?”温迪发现跟他迂回着说还真不行,非得点明。
黑毛恍然大悟:“中午了?”
温迪合掌三声:“你想起来啦?”
“我真的差点忘了……嘶~我好像还真不是很饿,不如我们……”
“我饿了。”温迪打断他的话,“你饿不饿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饿了。”
“哦。”黑毛深感可惜,“那就吃饭吧。”
“对,吃饭。”温迪接着两手一摊,“菜呢?”
黑毛趴地一合掌:“对,还没做菜……我来。”
温迪相当欣赏他的自觉。
她打算培养一下黑毛这份动手能力,于是接下来整个中午都背着手看他做饭。
温迪光出一张嘴在旁边教,比如你该用什么食材,该切成什么样,是煮还是炒,盐怎样放?
黑毛再不懂,就再问,反正她很乐于回答,只要别让她动手。
“对,你长大了,是一个一米八三的大孩子了,下回做菜,不能老要妈妈来啊呸……不能老要姐姐我动手,知道吧?”温迪一嘴瓢出言把自己叫老了一代。虽然她确实觉得带黑毛跟带小孩样的,但她可不想承认自己年纪轻轻要带一个一米八三的巨婴,真当他妈。她背着手跟着黑毛进储藏室,他手上抱着个盆,把温迪选中的食材往里头放。
豆腐、大白菜、莲藕、小麦、稻谷……
稻谷磨碎,煮米成饭;小麦则是磨成面粉,和莲藕拌在一起,做成丸子入油锅里炸。
豆腐和大白菜煮汤,放一把红薯粉,鲜香美味。
温迪又突然跑回储藏室,完了拿了半盆子糯米出来。
黑毛问她这个要做什么?
温迪答道:“做糯米粉。”
糯米粉就是糯米淀粉,用处很多,做法跟土豆淀粉玉米淀粉什么的也没有两样。她拿到糯米已经有很多天了,但因为之前做了很多其他的材料,所以不记得,老把它给忘在后面,确实,它不如大米和面粉重要。但糯米粉也有它的用处,它可以做汤圆,揉糯米丸子,是甜汤的最佳配食。
就好像肉很好吃,但也不能因为吃肉,就不吃土豆,不吃莲藕嘛,好吃的都该试试。
正好今天她不用做午饭,能腾出时间来做糯米粉,明天晒,后天收,不过月中就能收获。
等她把糯米磨成粉,装进木盆里倒上水浸泡,放角落,一套程序全做完,黑毛那头也完工。
“可以吃饭啦!”他招呼温迪过去。
“这回总算换我吃你的手艺了。”
“豆腐有点焦。”黑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看,就碗底那两块。”
温迪照着他指的,把底下两块豆腐抽出来检查,先夹一块试试味道。
黑毛在她对面坐下,装好一碗饭,然后就一直盯着温迪看,紧张地等她说评语。
“焦黑才叫失败,你这是焦香,正是最美味的火候。”温迪评价,“这道菜比较辣,炒得焦香点更好吃,其他的反而算是太嫩了。不过也行,都是熟的,好吃。”
她评价完也没忘记把夸奖留在最后,要是一味批评,或只在开头夸奖,都容易让人伤心。
黑毛又不是专业的,这里也不是五星级厨师评级会,她没必要那么严格。
温迪说:“刚才我去做糯米粉了,有事,晚上我有空,教你颠勺怎么样?”
一顿好话连击,立马就把那句“豆腐太嫩”的评语给碾没了。
黑毛见过温迪颠勺,总觉得那技巧很难,没想到今天自己也有机会学,哪会拒绝?
于是,下午,黑毛终于没再赖着温迪让她陪自己下五子棋了。
温迪顿时无语,合着他也知道她是被缠得无奈才下棋的啊?
说来也是有趣,之前是她赖着叫他陪自己玩,等黑毛上手了,倒过来叫她陪着玩,她却又不乐意了。温迪也不明白自己这叫什么心态,游泳是她想游,泡温泉是她想泡,下象棋是她提议,可换到黑毛叫她一起玩,她又不乐意了。大概是她自己有毛病,天生人比较别扭,爱勉强别人却又不乐意被人勉强吧。
一言以蔽之,作。
……
晚上教颠勺教得不是很顺利。
一般来说,颠勺得配炒锅,就半圆形那种,倒过来盖地上就是古人所谓“天圆地方”大陆具象。可是温迪有铁箱,有石碗,有方盒带柄平底锅,就是没有这种半圆形的炒锅。颠勺是这么个情况,左手拿着炒锅,右手拿着半圆的勺子铲,右手用锅铲将菜往前推,同时左手将炒锅由下往前上方画半弧形,然后把菜往上朝靠着厨师自己的方向送一下。
温迪不用炒锅没问题啊,她可以用平底锅做到,也可以戴手套用石碗和铁箱做到。
可对于新手来说,这几样锅具都太不友好了,黑毛学了半天,总学不会。
“我觉得我不适合这个。”黑毛郁闷地说。
温迪不信。
她又教了好几回,还是失败,才不得不信。
“呃,怪道具,是锅的错。”温迪立马推锅给锅,“下回,我用炒锅教你。”
“我们没炒锅。”
“呃……”
温迪想说她家有。
又想想,这话可能不适合说。
她家有。
可他也许去不了她家。
第194章 第194日
糯米粉泡了一夜,已经分层完毕。
温迪天还没亮就从爬起来干活。她把湿润的糯米粉涂满苇编方盒,然后把这几个装满糯米粉糊糊的苇织方盒放在火灶边上,用木墩垫着,利用热气烘烤。指望冬天的太阳把这些糯米粉晒干是指望不上了,烘干还有点机会。不过烘干操作比较危险,不小心就烘得发霉了,所以温迪特意把糯米粉铺得比较薄,宁肯多用几个苇编方盒,也绝对不铺厚了,要不烘出霉点来,一盒子糯米粉全部都得报销。
这边把糯米粉处理好了,温迪赶紧钻回储藏室。
昨天腐乳就已经沤好了,不过昨天她又做五子棋,又教颠勺,后来谈到现实问题郁闷了,自闭了,把腐乳完全抛在了脑后。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没想起来,还是为了烘干糯米粉时,进储藏室拿苇编方盒,看到了装腐乳的石坛,才想起来还有这个呢。
所以,把糯米粉一处理好,她就赶紧过来继续处理腐乳。
首先得尝味道对吧?
温迪装了半碗,拿到外面来,然后开始煮饭。
饭配腐乳,已经够吃一餐了。
她用筷子从泡得软烂的腐乳上挑了一小块,送到舌面,慢慢津品。
咸,回味有点辣,口感绵软,入口即化,非常优秀的成品。
自夸完毕,温迪又进去拿了几块豆腐。
她每餐都得吃豆腐,早餐也一样。
……
这道菜叫腐乳炖豆腐,仔细一琢磨其实有点土豆泥炒马铃薯的意思。
温迪把豆腐切成小块,装进碗里,倒上水再加点盐做成淡盐水,浸泡半个竹筒时后捞出控干水分,重新装在没水的碗里备用。接着烧热石碗,将石头烧得滚烫后,倒入花生油,爆香姜——姜在热锅时处理,洗净后对半切块,用锤子砸扁就成。用姜爆香后,将切成小块的豆腐轻轻滑入石碗中,加一勺蚝油,一小块蔗糖捏碎撒入,再将刚才舀出来的腐乳连着腐乳汁一同倒入,倒约半个木勺的分量,最后再倒入适量的清水。
盖上木板,焖半个竹筒时。
焖炖豆腐的时候,用生粉调水淀粉,半个竹筒时候揭开木板,将水淀粉淋入勾芡,用木勺将豆腐翻拌均匀后,戴上厚厚的手套将石碗从火灶上端离。石碗直接上桌,再把煮好的饭,单独的腐乳一起摆在餐桌上。
黑毛闻着味就来了。
“你刚跑哪去了?”温迪煮饭的时候就发现黑毛不见了,她做糯米粉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谁知道进储藏室的米缸里拿了半碗大米,出来时就不见人了。不过她也懒得找,继续做饭,果然,等她把早饭做好,黑毛就准时出现在山洞洞口,闻着炖豆腐的香味大踏步走来。
“刚才找阿黄去了。”他说,“我起床的时候,它就往外跑,我赶紧去追。”
“它怎么突然跑出门?”
“呃。”黑毛听到这个问题,就立马把目光投向了近在咫尺的碗。
装腐乳那个碗。
温迪回忆了一下,无语。
合着阿黄是被她打开腐乳石坛时那味道给吓跑的。
她四下寻找,没见到阿黄,问黑毛那狗跑哪去了。
“刚刚还在的。”黑毛也好奇,但腐乳炖豆腐的香味将他摁在餐椅上起不来,“大概又跑了。”
“它就不饿吗?”温迪吃了一口饭,想起自己其实压根没给阿黄准备早餐。
嘚,那它今天不回来也行。
……
冷酷的话,说起来挺简单,真做出来还是挺考验人小心脏的。
比如温迪就憋不住,在黑毛洗碗的时候老往外看,不时站洞口等。
“阿黄怎么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