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奈亚抓着饼,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温迪觉得他可能有吃播潜质,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一张软饼吃得这么香,仿佛那是什么珍馐美味一般。她吃的软饼也是同一家饭店做的,怎么吃不出这种美味?是她的饼有问题,还是格奈亚的舌头有问题?不过,很少有人会对一个吃饭吃得香的人产生恶感,温迪举着望远镜看着这场吃播,觉得自己嚼的饼都变得更香了。
就在她看着他,他看着饼时,一只大手伸进了格奈亚的饼袋里。
格奈亚瞟了一眼,发现那是昆图斯的手,以为他拿错了,开口解释道:“那是我的袋子。”
第414章
冒昧拿饼的昆图斯还没张口,佩剑的马库斯先开启了嘲讽。
他笑骂道:“格奈亚,难道你这么小气?昆图斯吃你一张饼,值得让你大呼小叫吗?”
温迪微微皱眉,格奈亚仅仅是随口解释一句,可不像马库斯说得“大呼小叫”。他故意将事态说得这么严重,反而像是在挑事。这么说,马库斯和格奈亚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差,已经离开家了,三兄弟应该相互照顾才对,他却连这个机会都不想错过,一定要找茬讽刺格奈亚一把。
昆图斯忙说:“格奈亚从来都不小气,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你别这样说。”
说完,他将手从口袋里收回,但收回的同时居然仍抓着一张软饼。
“哦,不小气?”马库斯将手伸进格奈亚的饼袋里也抓出一张饼,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他一边吃,还要一边用嘲讽的目光大量着格奈亚,似乎就等他坐不住地反击自己。昆图斯抓着饼,默默地吃,不时抬头扫视周围,意有所指地说道,“这座峡谷的面积应该不小,我们可能要走很久了……”
格奈亚烦躁地将自己的饼袋抓回来,放在怀里,他瞪着马库斯说:“我就不乐意给你吃。”
他并不是一个没脾气的人,被马库斯几次三番找事,他也不爽了。
“格奈亚!我们是亲兄弟,又是一起出来的,可要互相照顾啊!”昆图斯又站出来和稀泥,他轻轻抚摸着格奈亚的肩膀给他顺气,等弟弟平静下来,他继续说道,“马库斯说话一向都不讨人喜欢,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对我也这么说话,本来就是这种性格,你早就知道,难道还要跟他计较?要不,你就当他是跟你开玩笑,虽然手法拙劣……那么你还是原谅他吧!”
他顺口开了个玩笑,立刻将气氛缓和下来。
格奈亚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没法再继续生气。
他将饼袋从怀里拿出来,放在火堆边,说:“父亲说我们三个人要吃自己的干粮,如果谁先熬不住,那就自己先回家。这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吗?”
“嚯,还说不是小气!”马库斯又发出了嘲讽,伴随着几声刺耳的笑声。
“大哥!”昆图斯先严厉地瞪了马库斯一眼,接着转头继续对格奈亚讲道理,“虽然这是早就说好的,可是,父亲又不在这里。即便他在,如果得知我们兄弟友善互相照顾,他也一定只会感到高兴罢了。你想想吧,我们三兄弟为什么要各自吃自己带的干粮?从前在饭桌上,难道我们不是一起吃桌上的饭菜吗?怎么现在却要自己吃自己的了?如果要分得这么清楚,当初父亲为什么还要叫我们一起上路?”
“蠢货,那就是个考验而已。”马库斯打量着格奈亚,翻了个白眼,摇着头说道,“父亲那句话只是一个诱导,如果你真的傻乎乎地遵守他说的话,吃完了干粮就往回走,那他会被你活生生地气死!我们出来闯荡,如果没有建功立业哪有资格回家去见父亲呢?嘿,回去的时候,连一个骑士都不是,简直让父亲丢脸!”
昆图斯点点头:“大哥说话有时是比较直,但是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格奈亚,你要听得进去呀,不能做让父亲生气的事。”
他和马库斯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打掩护,终于将格奈亚说糊涂了。
格奈亚迷迷糊糊地看着昆图斯,好奇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你把饼袋拿出来,先让我们吃,吃完了你的饼袋,就吃我的,接着再吃马库斯的。”昆图斯毫不犹豫地说道。他安排好三人的饼袋顺序,按照他的说法,每次先吃一个人的饼,吃完了再吃下一个人的。昆图斯说得还蛮有道理,格奈亚是弟弟,吃掉他的饼,他的负重就能减轻,走起路来会更加轻松。而马库斯是最壮的,他的承重力强,帮三个人多提一会儿食物不是难事。
昆图斯说得理直气壮,将糊涂的格奈亚彻底说服了。
最重要的是,他抛出了那句话:“你的是我们的,我们的也是你的,我们是亲兄弟呀,格奈亚。”
这可太能打动人了,尤其是要打动像格奈亚这样的人,走亲情路线是最管用的。
他脑子一热,立刻点头:“好,那你们快吃吧!一张饼肯定吃不饱!”
昆图斯扯起嘴角,抓起一张饼,边道谢边吃。马库斯大喇喇抓了一块饼,连道谢都省了。格奈亚边吃边看着两个哥哥,面带笑容,非常高兴。昆图斯说他们是亲兄弟,令格奈亚非常感动。他从小就跟两个哥哥不是很亲近,马库斯讨厌他,昆图斯冷待他——不过昆图斯冷待所有人,因此格奈亚倒不觉得昆图斯是针对自己。
他真没想到,自己只是简单答应了一次外出冒险,就获得了昆图斯说出这么感动的一句话。而且,在昆图斯说这些时,马库斯竟然没有反驳!可见马库斯只是嘴上不饶人,他也有一颗柔软的心。三兄弟关系,恐怕会随着这次结伴冒险而变得更加亲厚,这对于恋家爱家的格奈亚而言,实在是一件太幸福的好事。连嘴里正在咀嚼的饼,都变得更加甜。
“呃……”温迪欲言又止。
不能插手、不能插手、不能插手。
温迪对自己念叨了三遍,才终于抑制了要当场跳下树把这两个伪君子哥哥教训一顿的念头。当她看到昆图斯抓格奈亚的饼吃时,她就隐约想起这是哪个童话了。童话的名字和故事的主角叫什么她已经记不清——现在他知道了,在这个世界里,主角的名字就是格奈亚。老实说,当她第一次看那个童话时,还是小学,当时的她并未体会到故事里蕴含的恶意。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本应给孩子带去童年阴影的故事,没达成童年阴影的效果。
温迪是长大后回想起来才逐渐想到这个故事的可怕,在故事的开头,主角——格奈亚与两位哥哥获得了来自父亲的支持,各自带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干粮和水踏上了冒险的旅程。在那个故事里,和哥哥相处的剧情只是短暂的一段,但其间的信息量却很可怕。两个哥哥用昆图斯这样的话术欺骗了格奈亚,先吃光了他的饼,但轮到吃哥哥们的干粮时,他们却拒绝了格奈亚的要求。
如果简单只是一个让主角挨饿的故事,那倒还不是那么的可怕,后续的发展才真令人惊骇。
笼统地说,格奈亚的童话:是一个眼睛疼的故事。
“唉。”温迪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轻轻地揉了揉,感受到眼皮内眼球的滚动,又赶紧松手。她会想到一些特别恐怖的画面,太吓人了。温迪窝在树上,望着望远镜里格奈亚无辜的表情,着实郁闷。她真希望自己猜错了,其实格奈亚并不是主角,否则,接下来将降临到格奈亚头上的事,实在太可怕了。更令她难过的是,自己竟然不能够插手,无法拯救,只能做一个协助的旁观者。
她要眼睁睁地看着接下来的剧情被推动,格奈亚所受到的折磨,将在她的旁观无视下发生。
“别多想了,温迪!”温迪暂时放下望远镜,对自己说,“这就是一个NPC而已!”
她要说服自己,这是剧情杀,她本就没有资格去阻止。
唯有这样想,才能让她的心里好过点。
……
火边的格奈亚依旧没有察觉到不对,吃饱之后,他就躺下来睡觉。
马库斯和昆图斯倒没在火边说出他们的想法,仅仅是对视一眼就互通心意,也在火堆边睡下。温迪羡慕地看了眼那团火,在这种深夜里,温度比较低,如果能够睡在火焰边,一定会比睡在树上更舒服。她从不背包里取出第二套衣服,从中间选出了覆盖面积最大的裙子,将它盖在身上,才稍稍感觉到一点温暖。
睡到天亮,温迪先醒,过了一会儿,格奈亚苏醒,叫醒了他的哥哥们。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即将口袋拴回腰带上继续出发。
接下来的两天里,这三兄弟就一直在峡谷里转圈圈。温迪可以确信他们是迷路了,可是三人自己不觉得呀,仍然觉得是峡谷太大,只要继续往前走就能走出去。然而温迪举着望远镜纵观全局,早就发现四人在转圈圈,她受不了了,索性找了个角落躲起来休息。她一停下休息,只举着望远镜观察,看起来就更明显——他们确实是迷路了。
看着三人傻乎乎地转悠,温迪忍不住想笑:“你们就算摸着墙顺边走也该走出去了吧?”
怎么非得要自己找路?未免对自己太有信心。
不过,笑了一会儿后,温迪想到这三人恰恰是因为迷路才一直没找到城邦,否则早就能购买新的干粮,不会遭遇没有粮食的局面。也是巧,一路走来三人连一棵果树都没发现,比沙漠里的温迪还倒霉。一看到这三人,温迪顿时觉得她都能算是个幸运儿了。
终于,第三天入夜,三兄弟仍在峡谷里度过。
第415章
这回仍然是分工合作,大哥砍柴,二哥捡干草,小弟生火。烧起火堆后,三人坐下来吃晚饭。格奈亚自觉地交出了自己的饼袋,他抓了几个软饼,剩余的都递给昆图斯,由他分配。昆图斯的选择是从饼袋里抓出自己需要的数量,接着将饼袋束好,扔给马库斯。马库斯接过饼袋,打开看了眼,满脸嫌弃地说:“就剩下这么点啦?”
“够吃就行。”昆图斯平静地说。
“唉,行吧行吧。”马库斯打开饼袋,从口袋里抓出软饼慢慢吃。他虽然很没礼貌又说话夸张,但是,按照他这几天的胃口,饼袋里的饼是稍少了点。他是个大块头,也有符合体型的大胃口,过去两天里也是他吃了最多的饼。一般来说到野外得约束一下胃口,吃得适量,但他仗着吃的是别人的饼,毫不客气,生怕少吃一张,着实贪婪。其次则是昆图斯,他虽然很瘦,但也很高,根据温迪目测与比较估测他的身高应该接近两米,所以给人的视觉冲击力会更强烈,也就是说他会长得更像一根竹竿。
而在两位哥哥的比较下,格奈亚则显得太普通了:正常人的体型、正常人的身高、正常人的胃口——说是正常,但与哥哥们比起来反倒是他显得不正常了。饼袋里大部分的软饼全部是被马库斯和昆图斯两人吃掉的。今晚,三人依旧瓜分了格奈亚的饼袋,将他最后的存货吃得干干净净,而格奈亚这个小傻子竟然还在笑!
温迪放下望远镜,不想再看他那张天真又刺眼的笑脸。
不过她距离这三人不远,能够清晰地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首先发话的是格奈亚,他仍然没搞懂自己的处境,而是感谢哥哥们的帮助:“幸好你们先吃我的饼袋,现在我走路特别的轻松。”
马库斯瞟了昆图斯一眼,露出冷笑,大声地喊道:“不客气!”
昆图斯低着头,他较为内敛,并不像马库斯一样满脸挑衅。倒不是说他对弟弟还有一份同情心,只是因为他不想刺激格奈亚而已。闷声发大财才是昆图斯的人生格言,所以从某个方向来说,他实在看不上马库斯,他觉得自己要是跟着这个蠢货大哥混,一定毫无前途。到了城邦,他就会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去寻找出路,将来与两个蠢兄弟彻底划清界限。
虽说昆图斯有着远大的理想,但他倒还清楚,在郊外,自己不能与马库斯撕破脸。智慧与体力缺一不可,在没有其他备选的前提下,他仍旧有用得到马库斯的地方,因此,即便看不上他,昆图斯也不会将自己心中的轻蔑体现在脸上。他提起格奈亚的饼袋检查,发现它已经被吃空了,便若无其事地将空口袋放回火堆边,对马库斯轻轻点头。
马库斯收到他的示意,笑容更盛。
两个人就在弟弟眼皮子底下交换恶意,格奈亚却一无所知。他只注意到昆图斯拿起饼袋看了一眼,于是他也拿起饼袋检查,同样发现它被吃空的事实。可是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反倒天真地担心接下来用两个哥哥带的干粮够不够支撑他们走出峡谷。
“真行。”温迪啃着软饼,喝了口水,无语地说,“这才叫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得亏这是童话故事,要不格奈亚早就没命了。
温迪在想他大概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哥哥们的真面目?倒没想到,第四天马库斯昆图斯跳狼了。在第四天,他们仍然被困在峡谷内打转,不过,这次昆图斯终于想到了“摸墙壁”的方法,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是一定能出去的。所谓“摸墙壁”的方法即是在进入迷宫后贴墙走,摸着一面墙不断前进,举凡它是一个2D平面迷宫,那就一定能用这个方法走到出口,只不过走的路会非常长,因为会重复走许多死路。
反正,想指望三兄弟一起饿死在峡谷里是不可能的了。
在第四天的傍晚,三人和前几次一样依旧选择分工合作,砍柴、捡干草、生火。接着三人坐在火堆边,拿出饼袋,准备吃晚饭。马库斯将腰带上的饼袋取下,抓出了一张软饼,津津有味地吃着。昆图斯则依旧将饼袋拴在腰带上,只小心翼翼打开一个开口,将手伸进去抓一块饼出来吃。从两人解饼袋的动作都能看出他们的性格区别。
格奈亚坐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
随后他忽略了马库斯,朝昆图斯接近,想将手伸进二哥的饼袋里抓一张软饼出来吃。
没想到昆图斯竟然将饼袋迅速束好,接着疑惑地打量他,像是在看小偷。
昆图斯并未发言指责,但他疑惑又正直的注视却令格奈亚下意识觉得自己卑微又无耻。
他顿时心虚了,小声说:“昆图斯,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现在轮到吃你的了……”
好像有错的人其实是他似的。
昆图斯没反驳,没附和,仅仅是保持着用质疑的目光凝视他,直到格奈亚受不了地转开脸。
“喂。”马库斯咀嚼着软饼,像是局外人一般若无其事地说,“自己吃自己的,你怎么老想着拿别人的东西呢?你看看我,我难道有觊觎昆图斯的饼袋吗?你要保管好自己的东西才行,不要一天到晚地指望我们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不是还有饼袋吗?看别人的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