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倬正依旧不说话,但深深看了沈黎一眼:“老夫当初把你从乡野拉到京城,难道真的是老夫做错了?”
这隐隐是在说沈黎忘恩负义,但沈黎垂眸,并不会理会这种说法:“杜首辅拿下臣当棋子,应该也会想到自己当棋子那天是什么感受。”
他们谁又不是棋子呢。
杜倬正又何尝不是贵妃的棋子,虽然没见过这位贵妃几面,隐隐觉得是个温婉没主见的女子。
可就是这样没主见的女人,却把当朝太傅,现在的首辅玩的团团转。
甘愿奉献自己的生命。
杜倬正闭上眼,知道大势已去,沈黎甚至没有给任何反应的时间。
当众拆穿这件事,就是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给先皇戴绿帽子,太后怎么能忍。
早朝过去,朝堂又大变天,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但有一点知道,三皇子,贵妃,杜倬正必死无疑。
太后绝对不会留着他们。
剩下的事就不是沈黎操心的,他还在找人。
在郭忠眼里,简直有点疯狂。
沈黎看了一眼郭忠,自从那件事之后,郭忠一直躲着他走,这必然不正常。
这位郭校尉不懂得隐藏,殊不知沈黎早就看出破绽。
半个月的时间,朝堂再次清洗,听说杜倬正直接被弄死扔到乱葬岗,竟然是连尸体都没留。
贵妃跟三皇子没有藏在皇陵,更没有皇子跟贵妃规格的葬礼。
所有人知道太后有多 · 生气。
杜倬正临死前深深看了沈黎一眼,在沈黎耳边道:“帮你背了一个黑锅,以后要谢我的。”
这话说完,杜倬正就被拉去处死。
隐藏在杜倬正深深的事情彻底揭开。
二十五年前,贵妃刚刚进宫,遇见意气风发的杜倬正,才子佳人必然有段佳话。
只可惜一个是官途坦荡的臣子,另一个人是久居深宫,皇上却从未宠幸来的才人。
在杜倬正的运作下,皇上终于见到被皇后故意藏在深宫的贵妃。
十六岁的贵妃是如何娇美,杜倬正在二十五年后还记得。
皇上果然一见倾心,从此原本的才人便一路晋升,直到诞下三皇子被封为贵妃。
不久后皇后病逝,贵妃原本以为自己会当皇后,但太后跟皇上都没有这个意思。
更是精心培养皇后留下的大皇子,已经属意以后谁继承大统。
贵妃再次求到杜倬正面前。
当时身为太子太傅的杜倬正,心里明白自己应该是太子的人。太子为人宽厚,会是个明君。
从小教导太子,分明是皇上在给太子培养势力。
当然之后皇上想听贵妃的,废除太子,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至少当年杜倬正是真心辅佐太子。
可是贵妃求过来了,他们开始频繁地互通书信。
杜倬正明知道这样不应该,但还是跟美貌的贵妃有书信来往,又或者是私下见面。
贵妃当时嘱咐过他,一定要把信件烧掉。
但杜倬正不舍得,仿佛这些信件才能证明他并非单相思,他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去秋狩之前,太子夫妇就对杜倬正有了疑心,但他们两个不知道。
杜倬正跟三皇子早就做好准备,利用细作在太子夫妇跟皇长孙的衣服上涂了吸引黑熊的香料。
御林军提前清理树林的时候的,特意放过那种巨大的黑熊。
一切都在计划 · 当中。
按照计划,太子一家三口都会命丧黄泉,到时候明面上作为鉴定的太子派领头人杜倬正会直接投诚,以后朝堂就是三皇子一家独大。
但接下来的一切都打乱计划,先是太子夫妇拼死把令牌塞到桥小夏手里。
然后是桥小夏跟沈黎两人去树林寻人,还想到了衣服可能有吸引黑熊的东西。
一切都让计划打乱。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而是皇上的死。
皇上突然就死了,杜倬正跟三皇子完全没有想到,而皇上死了,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三皇子。
偏偏是这样,三皇子一派不敢轻举妄动,如果直接登基,肯定会有人觉得是三皇子杀的皇上,这样的骂名谁都不敢背负。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太后指认三皇子是正统。
可惜后面的事大家也知道,沈黎一边煽风点火,一边搜集证据。
利用三皇子的性子做出逼宫的事,再把所有勾结私通证据仍在众人面前。
杜倬正彻底败了。
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先皇的突然死亡。
现在也由杜倬正背锅,成为他种种罪行的其中一条。
“不愧是沈巡抚的孙儿。”太后眼里的欣赏更加明显。
要不是桥小夏,他们还真的让杜倬正为三皇子和贵妃求情,如果真的放他们一马。
到时候这些人里应外合怎么办。
毕竟现在的皇上年纪太小了,随时可能出事。
不过这样的人,必须要牢牢把握住,否则朝纲必乱。
慈宁宫。
太后皱眉:“不嫁?为什么不嫁?”
二公主有些为难:“沈大人不喜欢我,他心里只有小夏姑娘。咱们就不要勉强了吧。”
“怎么能说是勉强,我的孙女这么好看,他是没好好看过。”太后笑着道,并不理会二公主的话,“只要你嫁过去,生米煮成熟饭,自然会知道你的好。男人就是这样,别看他们现在伤心欲绝,等娶了新媳妇,还是这么好看的媳妇,一定会改变心意。”
二公主愁眉不展,她不知道要怎么说。
太后看她一眼,又劝道:“你看京城同样没了娘子的两户人家,过了这么久,都在准备娶续弦了,沈黎也不会太久,堂堂的大学士,家里怎么可以没有女人。再说了,他这么伤心,你好好去安慰安慰沈大人,这事不就成了。”
从慈宁殿出来,二公主不知道要怎么说,仿佛心中有两个小人一直在挣扎。
最早以前二公主想当沈黎的平妻,再之后知道桥小夏跟沈黎感情很深,也就没了想法。
原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机会。
但现在不同,小夏姑娘去世,二公主为她难过,但又听进了太后的话。
沈黎现在那么伤心,自己只要好好照顾他,一定会抚平伤痕。
以后未必不能代替小夏姑娘成为沈夫人。
想到这个称呼,二公主就觉得开心。
但太后态度转变那样快,也是她奇怪的。
二公主犹豫片刻,问织锦:“织锦,你向来聪明,为何太后娘娘以前不同意我嫁沈大人,现在却同意了?而且好像很迫切的让我嫁过去。”
看着自家主子,织锦只好开口:“因为太后娘娘想拉拢沈大人。”
“拉拢?”
“对,二公主您没觉得吗,现在朝堂的局势,已经是往沈黎那边一面倒,先不说小皇上信任沈黎,再者凭他最近展现的魄力,不少人都成了沈大人的追随者。明明二十出头的年龄就有这样大的成就,太后定然是要拉拢的。”织锦仔细跟二公主分析,“以前杜倬正在的时候,他们还能分庭抗礼,现在已经是沈黎一个人的朝堂了。”
说起来谁不惊叹,沈黎来京城不过大半年,就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
要是 在去年这个时候,说有个乡野来的男人,从平民一跃成为内阁大学士,谁会相信?
现在的内阁走了杜倬正,还有七人,次辅不管事,接下来数得着就是沈黎。
他手中的权利,旁人不能想象,这也是太后着急把二公主嫁过去的原因。
只有把他的利益紧紧绑在一起,才能稍稍安心。
最好再有皇家的孩子,那样沈黎就会更加尽心。
所以二公主现在嫁不嫁并不看她的意思,而是为了整个万奇国考虑。
听明白之后,二公主叹气:“原本我是想嫁他的,现在却不想了。”
那天在沈家,沈黎那句滚让二公主看明白,沈黎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
她又何必纠缠。
织锦却道:“恐怕沈大人如今在犹豫。他不管对二公主您有没有感情,娶您,他才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太后担心沈黎不安稳,难道作为臣子的沈黎不会主动取得皇室的信任吗?
恐怕只要娶了公主,证明自己的诚意。
别说内阁大学士的位置,就算是首辅,他也是坐的。
织锦心里只有二公主这个主子,一想到各方势力只是拿二公主当作工具就觉得生气。
沈黎是眼瞎吗?他们二公主这样好,竟然还要犹豫。
不止织锦这么想。
很多人都明白过来,这会已经不是二公主愿不愿意嫁。
是沈黎愿不愿意表示这个诚意。
是向皇家投诚,还是坚定拒绝二公主,从此有了间隙。要是桥小夏还在的事,大家觉得沈黎值得犹豫。
毕竟桥小夏那女人着实有趣,可现在他妻儿不知所踪,极有可能已经没了。
都说中年丧妻是好事。
沈黎现在没了糟糠之妻,直接娶公主,不少男人还暗暗羡慕。
所有人都觉得沈黎不会考虑太久,他那样工于心计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娶二公主的好处。
不少属下也来 · 劝,沈夫人已经仙逝,还是另娶吧。
沈黎这样年轻,不能这样一辈子啊。
不管别人怎么劝,沈黎不为所动。
*
扬州,永安巷。
新来的丫鬟柳儿惊叹道:“夫人,您教我做饭的方法可真好,闻着就香的很。”
桥小夏笑,柳儿什么都好,就是厨艺堪忧,她肚子大起来又不能做事,只好她说柳儿做,饭菜终于好吃许多。
“娘亲,我上学回来啦。”沈殊然小跑着回来,“今天夫子夸我了,还问我以前跟谁学的,怎么进度那样好。”
桥小夏笑,然然现在三岁,学习进度却比一般十岁的孩童还要快。
她并不惊讶,不管是自己教的孩子,还是在太子府那段时间。然然学的东西自然比别人都多。
原本桥小夏送沈殊然去上学的时候,夫子还怕他跟不上,如今整个私塾的夫子们都觉得沈殊然是小神童。
“那你怎么说的?”桥小夏给舀水给然然洗脸,笑着问。
“就说以前有夫子跟娘亲教我!”然然按照娘亲说的方法,认真洗了手脸,再换上干净衣服,这才坐下来吃饭。
桥小夏点头:“这么说就行,万不可提你父亲的名字,更不要说把齐迎挂在嘴边。”
然然虽然年龄小,但极听娘亲的话,桥小夏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到现在没露出破绽。
见柳儿进来了,母子两个默契闭口。
吃过饭,大夫如约前来,每隔三天大夫就会上门给桥小夏诊脉。
“只怕孩子会提前生产。”大夫皱眉,“还请夏夫人早日做准备。”
现在肚子已经有九个月,并没有到预产期。
可是桥小夏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从京城到这里颠簸,这才有了早产的迹象。
桥小夏不敢放松,古代女人生孩子,那就是从鬼门关走一趟。
她好不容易从京城逃出来,可不想真的死了。
但是知道自己会早产,桥小夏下意识去了书房,她要做两手准备,如果自己出事了,还是要把孩子带给沈黎。
沈黎是男主,一定能护好孩子们。
下笔写了约莫半个时辰,都是对沈黎的嘱咐,颇有些遗言的意思。
写完又塞到另一封信上面。
那封信也没寄出去,原本是想告诉沈黎自己的位置,最近谨慎起见,并未发出。
等桥小夏出门,发现大夫并没有走,而是在给她熬药。
这个大夫年轻的很,名叫曹纪安,看见桥小夏出来的时候还有点尴尬:“这次的安胎药比较复杂,我在教小丫鬟熬制。”
“辛苦大夫了。”桥小夏捂着肚子坐下,看看外面的天,“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扬州都有什么风俗?”
桥小夏穿书前也是北方人,南方的习俗了解不多。
但看着外面已经有了过节的气氛,难得闲下来准备提前购置年货。
见桥小夏这么问,柳儿笑道:“我们这的风俗可多啦,过了腊八就是年,吃糕点,吃圆子,样样好玩呀。”
听见吃的,然然很快蹲过来,明明已经吃过晚饭,还是馋的直流口水。
“娘亲,让爹爹给我们买啊。”
话音落下,柳儿跟曹纪安同时看向桥小夏。
其实一个怀孕的女人带着孩子自己租房子,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周围邻居议论的不算少。
但桥小夏从未提过家里的情况,更没有提起自己相公。
这还是第一次听孩子说起。
桥小夏面不改色,开口道:“不要提你爹,那个负心汉怎么会给你买。”
短短两句话,旁边的人好像明白什么,怪不得夏桥怀孕还带着孩子离开。
原来她相公是负心汉。
柳儿眼里都是心疼,当下干活更卖力了。
她不明白,夏夫人这样好看,为人也温柔,还那么厉害,她相公为什么还能找别的女人。
曹纪安则怔怔望着桥小夏,张张口,最后说了句:“药熬好了,明天我再过来。”
曹纪安家里开医馆的,自然也认识稳婆,很快在他的安排下,桥小夏找了几个妥帖的人先约好 · ,到时候柳儿一去喊,她们就会过来。
曹纪安安慰:“虽说是早产,但最近脉象很平稳,不要慌。”
其实大家都觉得桥小夏有生育经验,第二胎应该好一点。
殊不知她紧张的要死,生孩子对她来说,太难了好吗。
*
京城,大清早有人使劲敲沈家的门。
等春杏打开,竟然是京城的捕快,只见他们身上带着寒霜:“找,找到您家夫人的尸体了!”
这话说完,春杏腿一软,眼泪直接掉下来。
怎么会这样。
她跟男主人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凭什么沈夫人那样好的人,会有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