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李初明白,点点头道:“所以父亲才会宽恕上官仪。当然,也是因为父亲还没有立刻下决定,你知道上官仪有很多话要说,但不想让他说出来。”
没想到李初更明白李治的心思,李治伸手抚过李初的发项道:“初儿聪慧,明白这些道理很好,不过有很多事没有那么简单。皇权之内,不是非黑即白,人皆思利己,包括皇帝。站在皇帝的立场,利己是根本,只有在利己的时候,他才会想怎么样可以利于他人。”
李初听明白了,“父亲是觉得母亲损及你的利益了?可是父亲,撤下母亲,换了另一个人,你能确定别人能做得更好?到时候你再要除了那一个帮你的人,因为你认为他损及了你的利,或许比起此时的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错,这就是皇权,血腥而残忍,皇帝想要除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只要一句话就够了。”李治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杀意乍现,转头看向李初的时候,似乎想要教得李初明白这个道理,她要明白,皇帝并不是一个寻常人。
李初道:“为什么父亲在别人损及你的利益之前,你不和别人说清楚你的底线在哪里?”
怕是没想到李初听完竟然只有这样的一问,怔怔地看向李初。
李初道:“哪怕作为一个皇帝,有用的时候捧着一个人,没用的时候就要将人弃之而后快,皇祖父在时不是如此,难道他是那么教父亲的?”
宣太后:“扎心了!”
吕太后:“鼓个掌。不是说太宗在世时没有除功臣吗?几乎陪他打下天下的臣子都得到善始善终了,李治现在是想学刘邦?”
萧太后:“别说,想想四位辅政大臣的下场,高宗因为有武则天顶着,他那狠辣竟然被人生生传成了懦弱,所有的恶事都是被逼的,都是武则天逼他做的。”
孝庄太后:“恶事由他做,恶名由人担,这可是好事,他还有所不满了?”
一众吐糟都是似乎发现李治的本性,诧异李治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太不可思议了。
李治再一次被问怔了,李初难得找着一个机会和李治谈心,没理由谈一半放弃的。
“父亲想过为什么大唐在祖父之时能迅速的恢复民生,经济,军力吗?一个皇帝的能容人或不能忍人,难道君臣都是瞎子?有容人之量的君王,下面的臣子自会尽心尽力为你办事;反之,一个皇帝用完人就想扔,还会有人愿意为你尽心办事,以你的利益为重,大唐的利益为重?”
为君之道,李治认为自己现在做的就是为君之道,李初可不认为,为君的办法千万种,学谁不好要学刘邦,卸磨杀驴?
必须是要学学唐太宗李世民啊,二十四功臣,那些跟他打天下的人,在他一朝可都是几乎善始善终的,零星几个杀了也是因为确实犯下大错,至于李治除人,这事就不能怪到李世民的头上了是吧。
李治……幽幽地扫过李初,李初可不怕,话都说出口了,有什么可怕的。
“连你的妻,你一手扶起来,你认为分权不会影响太大的人现在你都忌讳,生了除人的心思。父亲,你确定再这么下去,不会寒了无数臣民的心?还会有人愿意和你尽心尽力的治理天下,给大唐一个安宁?”
有些问题,李治不是想不到,只是选择性的去避开,他以为自己只要避开了,只着重了一处,就能当作有些问题不复存在。但是事实上并不是如此。
看李初不就把问题都给他点出来了?
君臣相交,可不是只有单方面付出,想让臣子心甘情愿的为你所用,当皇帝的最起码得不是那卸磨杀驴的主儿吧。
李治看着李初许久,久得李初都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了,所以摸了一把脸问道:“父亲,我脸上有什么?”
被问得一下子回过神,李治摇头道:“我只是没想到,初儿学史学得这般好。你母亲也时常以你祖父为榜样,事事想学你祖父。”
这话要怎么的接,要是武媚娘和李世民没有那一层关系,李初定是要点头夸一声学得好的,现在的情况有异。
先帝的才人,当今皇帝的皇后,她不相信武媚娘会在李治的面前把自己的想法说得直明。
“父亲不想学祖父吗?”不想附和的最好办法是反问,说武媚娘的李治,难道不想学李世民了?
就算李世民去世多年,前朝的臣子可还有的,多少人在李治的耳边提起李世民,李治就没有一点要学习李世民的意思?
李治再次一塞,所以下手揉起李初的头来更加不客气,“你是公主,前朝的事不是你该管该问的,只管好好吃,好好玩。”
李初没能忍住地反怼,“父亲你不是养公主,你是养猪。再者我没想管前朝的事,我就是管管父亲和母亲的事,要是父亲和母亲没事,我才不想多问。”
……李治总不能说这事和武媚娘没关系吧,明明就是有关系的事,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我明天要出宫,父亲,我要宫牌,随时可以出宫的宫牌。”陪李治做了一场戏,说了一通的话,不能忘记最重要的目的。
李治瞟过李初,“你把事情办砸竟然还想出宫行商的事。”
“父亲,我们说好的我去赔礼,没说过赔礼要得到他的接受才算完成,你可不能现在加条件。”当李初为什么赔完礼立刻和上官仪怼起来,就是因为李初和李治之间的交易只说了赔礼,并没有要求得到上官仪的接受。
指出不能允许李治临时加条件的问题,李初道:“父亲,君无戏言。”
好吧,谁让李治没有先把条件说好,事情闹到现在,李治总不能说不许吧。
不能说不许的情况,李治还是不想那么轻易地答应李初,“内宫事务都是你母亲在管,出宫的令牌你得问你母亲要去。”
李初岂不知李治打的什么主意,想把球往武媚娘的身上踢啊,李初道:“父亲说过的话,母亲定是会同意的,你不给,我打着父亲的旗号去要,肯定能要到。”
那么直接地告诉李治,你就算不给,我也会打着你的旗号到武媚娘那里要,你是拦不住的。扎心啊!
李治不作声,心里想着如何派人去和武媚娘先说一声,千万让武媚娘不能把李初要的令牌给了她。
“父亲就不要想着派人去和母亲通气了,我保证他们肯定没有我快,所以你直接把令牌给我吧。”李初倒是先把李治给堵上了,告诉李治她可是动作比李治以为的还要快的。
“当然,父亲要是想用缓兵之计,到时候别怪我翻墙出去。”李初都敢威胁上李治了,软的硬的全都一起用上,看看谁能赢?
李治都忘记多少年没有被人威胁过了,乍然一听笑出声来。
“你啊你,真是吃定我心软舍不得了?你敢翻墙,难道我不能找人把你关起来,让你连门都不能出?”李治很喜欢和李初的对峙,此时问起李初来,倒要看看李初能怎么办。
李初摇头感叹地道:“父亲要不要试试看,就算你让人看着我,我照样能翻墙出门,谁都捉不着我。”
自信满满的呢,李治不解地看向李初,想让李初细细地说说,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李初道:“袁天师的本事旁人不清楚,父亲能不清楚,我可是袁天师教出来的徒弟,哪怕不能学到袁天师十成十的本事,五成还是有的,五成想出宫门,在他们又不敢真伤我的情况下,我不能?”
说了本事还得分析一下形势,李初放话!
李治倒是很喜欢李初这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事都能做,挺好。只是出宫经商的事,你想好了?”
“父亲是觉得我做不好,想劝我打退堂鼓。可是想做的事还没做过就让你把结局说定,那怎么可以。”李初不是那种被人说两句就打退堂鼓的人,她想做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去做,就算是失败,也要从失败中找到问题在哪儿。
再一次愉悦的笑出声来,李治冲李初道:“想出宫可以,我派给你的侍卫你带着,不许做危险的事。”
看李初不管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她都要去做的样子,李治倒是认为可以放李初去试试,凡事还没做,怎么可以轻易的放弃?
李治的要求李初完全没意见,“好,我答应了,从前我初一十五往安国寺去怎么样,以后我出宫也会怎么样,听父亲的话,也听母亲的话,保证不胡闹。”
乖巧的人眼看好处要到手,必须更要表明自己是个乖孩子,她会好好地听话,专心的办事,不会惹上不该惹的人。
不过,大唐的地界里有什么是她不该惹的人吗?分明是她出门人人该瞧仔细,别把她给惹了。
李治的要求才提了一半,另一半都没机会开口,李初倒是先一步保证完该保证的了。
“你啊!”至此,只是出个宫罢了,李初想去就让她出吧,李治无奈的啊!
“该读的书,该上的课,都得上,考试还得名列前三,要是有哪一样做不到,便不许你出宫了。”李治还有其他的要求,李初各方面都学得很好,读书也一直都挺不错的,李治并不希望将来李初把心思都放到外面,把学业落下了。
李初立刻立正站好,严肃地道:“保证一定名列前三,不给父亲丢脸。”
宣太后吐糟:“你们家学堂都是你们家的人,你不给李治丢脸,就是别人给他丢脸了?”
李初反驳:“那关我什么事?”
哈哈哈,确实不关李初的事。
得李治的松口让她出宫,拿到手一块可以随时出入宫门的令牌,李初都快乐坏了,赶紧知趣的退下,让李治自忙去。
李治教训李初不成,倒是听了一番李初的谏言,他那一颗不定的心,倒是稳定下来了,或许有很多事都不像他想的那么难,既然心存不满,倒不如把话说出来,说清楚,且看武媚娘会如何?
想找机会和武媚娘好好谈谈,提醒武媚娘把握一些尺度的李治,岂不知早已经先一步被李初卖了。
李初拿到令牌,二话不说地回宫,群里的太后们正如火如荼的商量怎么在宫外给李初建立威望,争得民心,以此增加她们的积分。
这么些年李初在宫里进展缓慢,系统一直没能升级,都催李初几回了,最后还是太后们出谋划策,暗指李初在宫的地盘太小,可施展的机会太少,不如出宫去,天高任鸟飞,总能加快威望的建立,得到民心的。
其实相比系统和太后们,李初一点都不着急,出宫这事她是认为可以有好处,因此才会迫切的想出去,至于后续,还是出宫再说吧。
才回到宫殿立刻收到武媚娘派来的人冲李初道:“公主,皇后娘娘让你过去一趟。”
过去做甚,不用问李初都知道,赶紧乖乖的过去,武媚娘正在自己下棋,几个小的都不在,李初进去即朝武媚娘福身见礼,“母亲。”
武媚娘指着自己面前的棋盘道:“过来,陪我下棋。”
李初没意见,作为公主真是琴棋书画,样样都要学,虽然学得不易,但是李初学得很充实,倒是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久一点。
只是李治和武媚娘之间的间隙,但凡看到他们在一起李初都能瞧得分明,其实很是担心的。
李初在武媚娘的对面坐下,棋已经下一半的武媚娘招呼李初道:“你执白子,我执黑子,该你了。”
好吧,下棋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做,李初点点头,仔细看了半天棋盘才落子。
“上官仪此人,你观他是不是越发过份了?”武媚娘在李初看棋盘这会儿问李初一个问题,李初迟疑半响答道:“于父亲来说,他是一片忠心为父亲,更为大唐,其心可表。”
武媚娘听出来李初话里的意思,一眼瞥过李初,李初看着棋盘没注意到,正好看完棋盘,落下一子,笑着冲武媚娘道:“母亲请。”
把武媚娘唤回了神,武媚娘的注意力即回到棋盘上,没有犹豫地又落下一子。
“你的意思是你父亲想护着上官仪。”武媚娘并不是询问,更多是肯定。
宣太后立刻发言:“武后想排除异己。”
吕太后:“一个想除掉她的人,不先一步下手,岂不是错过。”
萧太后进言:“你得劝一劝,你都劝高宗了,总不能不劝劝这位吧。”
李初发了一句:“我自有主张。”
这几位都只能给李初意见,不可能帮李初做决定,那么多年下来,其实太后们都明白这一件事,李初别看权谋的事懂得没有她们多,心性异常坚定,她们出谋划策,李初并不会全都听。
李初道:“忠于父亲的臣子,若是父亲都不愿意庇护,换了母亲,母亲会愿意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该到武媚娘落子,武媚娘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没想到李初会问出这个问题。
武媚娘道:“若按你的意思,由着上官仪想如何便如何?”
李初道:“母亲心里清楚着,决定母亲未来的人不是上官仪,而是父亲,上官仪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怎么想。你和父亲之间的事,还是该由你和父亲解决。”
这些事,武媚娘不是不懂,只是想要解决起来太难了。
“母亲,你喜欢现在的日子吗?”在武媚娘思量李初话中之意,想该怎么样去办好此事的时候,李初已经再一次将问题提出来。
武媚娘没有犹豫地道:“还好。”
李初道:“母亲想过吗?在权力和父亲之间,或许有一天你要做出一个选择,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不会。”武媚娘没有一丝犹豫地告诉李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李初很想知道为什么武媚娘可以这般笃定?带着疑问地看着武媚娘,武媚娘答道:“因为我心里比谁都明白,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父亲给的,换而言之,他随时可以把他给我的这一切收回去。”
这么清醒啊,李初都有些恍惚了,所以武媚娘会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一生寄于李治的身上,就算李治想要收回给她的权利,想让她过得不好,武媚娘都愿意接受?
“母亲坦然接受了?”李初心中即存疑惑,岂有不问的道理。
武媚娘反而问起李初,“为何不呢?你觉得我会和你父亲争斗起来吗?哪怕争,我有多少胜算,最后会是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