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回答道:“若有一天我不相信你,一定不会让你再当我的驸马。”
这就是李初的行事风格,但凡有一天他不相信眼前的人。那么他们夫妻的情分也就到头了,更没有必要担着夫妻之名继续过日子。
裴观听得高兴的笑了,“那我知道了。”
没错,李初绝对不可能把心中的不满憋在心里。身为大唐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窝窝囊囊的活着。
人这一辈子所嫁非人,或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复存在,对于别人来说需要衡量究竟要不要分开。可是对于身为公主的李初而言,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没有了你,我一样可以活的很好,你要记住这句话。所以不要指望我费尽心思的拴住你。我是绝对不会的。”李初好心的提醒裴观一句,踮起脚为他理直衣领,“你想和我做一世的夫妻。那你就要把持住,小心翼翼。你要知道若是你死了,我总会选别的人陪着我的。”
裴观听的哈哈大笑,随后认真的朝李初道:“为了和公主做一世的夫妻,我一定把持住自己。除了生死非我所能改变,其他的事我一定不会让公主失望。”
生在这个世道生或者死都不是裴观和李初能够改变的,他们一清二楚。
“那就记住你说的话。”到现在为止李初都是相信裴观的,裴观同样也相信李初。所以他们之间没有隔阂,将来只要他们能够一直坦诚下去,还能像现在这样认真的说出彼此对彼此的要求,也按照对方的要求而活,那么他们定能白头偕老。
*
一如裴观所说,他只在长安呆了两天便立刻离开了长安。
兴修水利之事非同小可,事情竟然有他来主管。他能离开一小段时间却不能太久。
裴观一离开长安李初便搬回宫里,要说最高兴的当然还是李治。
“自从你出嫁后,天天想着你能回宫。从前有你陪着我说说话什么都行,那时候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但是这两年事情越来越多,我和你母亲之间能说的话反而越来越少,我就想你了。”李治看到李初回宫心里很高兴,没有机会说的话,这时候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落在李初的耳朵里叫人十分心酸。身为皇帝,别人只看到李治的风光,却不知李治有多少的难处。
夫妻、母子、儿女。这些关系从来不曾纯粹。
年轻的时候,李治会觉得这种不纯粹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偏偏有李初这个例外,李初从来没有想过从他手里得到过多少,反而费尽心思的想要帮助他。处处为了大唐呕心沥血,从来没有让李治过多的操心。
以前没有失去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少可惜,可是自从李初嫁出皇宫,没有李初陪伴,诺大的宫殿虽然富丽堂皇,可是李治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更能明白李初的可贵。
“父亲是想我了。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以后我会陪着父亲的。”李初宽慰着李治,李治朝李初小声的耳语,“你要回来多陪陪我,我的日子不多了。”
这样的话,李治从来不敢和任何人说,包括武媚娘。但是李治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化,虽然李治不愿意服老,却不能不服。
此话落下,李初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连忙的道,“父亲,不会的。”
“你是学过医术的人,旁人能骗,我却骗不过你。”不说李治从来没有想过骗李初,也是确定他是骗不了李初的。
“接下来该立太子了。”李初落实着泪,李治伸手抚过李初脸颊,为她试过泪珠,同时说起了另一桩事,想让李初莫再难过。
李初连忙地道:“父亲,太子的人选,你要立显儿还是旦儿?”
“若以嫡长而论,自然是哲儿。”李初依然改不了唤李哲显儿,李治却改得理所当然。
“依你所见呢?”李治把理由说出来之后,更想听听李初的想法。
站在李初的立场,李初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才好,自己将眼泪拭干,“父亲只要选定了,将来我就会一心一意的辅佐,不管是哪一个弟弟都一样。”
不管是李哲还是李旦,都是她的弟弟,而他们的性子各有优点也各有缺点。
让她在他们之间选择一个李初,宁愿让李治自己选。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只要有你一心一意的辅佐,将来但凡他听得进你的谏言,大唐便可安定无忧。”李治准备了那么多年,一直不断地扶持李初壮大,等的就是将来万一有一天李治不在了,那么李初可以撑起这个天下。
如果不是儿子都不争气,李治是不会把这么重的担子交到李初的肩上的。
但是唯一看着能干的儿子李贤,却是最不能容人的一个。
大唐的天下可以允许一个软弱的太子软弱的皇帝,但是不能容易个听不进谏言的皇帝。
一意孤行的皇帝,最后只有亡国的下场,李治从父亲手里接过大唐的江山,更希望大唐江山可以传承下去,所以未来皇帝的继承人,必须要严格把关。
“若是你哥哥在便没有这许多事了。”这个时候的李治分外的思念李弘,李弘啊,若是李弘在,果真就没有许多的事?
“就算没有现在这许多事也一样会有别的问题,父亲想念哥哥我都知道,但是逝者已矣,还请父亲多顾念自己的身体。”李初最担心的还是李治的身体,李治刚刚说出来的话惊得李初不轻。
她是大夫,她自然知道李治的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就算是这样,李初依然希望李治能够长命百岁。
“我会顾念的,还有许多事没有安排好,在这件事情没有最后定论之前。我不可以死。”李治将死字说了出来李初着急的抓住他的手臂,“父亲。”
李治拍拍李初的手,“不要难过。生死有定,今天是我将来也会有别人,你不要想的太多。”
“裴观此人确实难得一见,你能选中这样的夫婿是件好事。”李治的话题转变太快了,快得李初都不知如何的反应。
“武敏之这个人,你瞧他眼下如何?”说到了裴观又想起了武敏之,李治半眯起眼睛,似乎在思量着武敏之。
李初想了想,“武敏之这个人,从前还能观他的神情知他的想法如今却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我去突厥时曾听诸将对他评价甚高,而且他在军中颇懂得收揽人心。父亲不应该让他再待在军中了。”
李治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可是你看要用什么借口把他召回来?”李治有这个打算,但是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借口让他回来。
“父亲,武敏之还在长安,只要不让他再回去足够,这样的事情不需要我们出手。武承嗣和武三思他们两个人完全可以派上用场。”想要对付武敏之李初有的是办法,都不需要她亲自出手就能解决。
“那么这件事交给你。”李治直接了当的把事情交给李初,让李初去办。
李初叹了一口气,“父亲,这件事你觉得我适合出手吗?”
问的李治一顿,李治道:“我知道你顾及你母亲,可是这件事若是你不出手让谁来出手合适?武家的人,不能再由着他们不断的壮大。否则将来你不好约束。”
“如果父亲是担心我,那么我可以告诉父亲,你不需要为此操心。武敏之也好,武承嗣和武三思也罢,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可以不必挂怀。”李初很肯定在告诉李治,关于武家的人,他们的事,李治完全不需要放在心上,因为他们都不会是李初的对手。
李治摇了摇头,“虽然他们不是你的对手,可是长此以往,他们身后的人是你的母亲,手下定也会收拢许多的人,彼时你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他们武家。”
最最重要的是对付武媚娘,李治最操心的就是李初将来会不会不是武媚娘的对手?
“父亲,你要相信我。”李治最担心的是什么,李初再清楚不过,握住李治的手,让李治镇定下来,也请相信她。
“初儿,你不能明白,随着武家人的强大,看朝中的臣子对你母亲的畏惧,你知道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李治显得前所未有焦虑,这是第一次,李初在李治脸上看到了焦虑,不确定。
“父亲你担忧的我都知道,可是不管他们再怎么畏惧,只要他们还是朝廷命官。朝中的臣子但凡还有一点风骨的人,都不会因为畏惧而任由武家无能之辈壮大。你看看武家的人,就算母亲再想提拔他们,有本事有能力的又有几个,不过一个武敏之而已。”天下是人才之争,对于家族而言也是人才之争。
有能力有本事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他都可以出头,可是反过来,没有本事的人,就算旁人再怎么扶持,再怎么把他们立起来他们自己都立不起来。
李治的焦虑随着李初此话落下,他也在想也在考虑武家的一个个究竟哪个有本事,哪个没本事?
最后不得不承认李初说的很在理,武家的所有人里最出色的无疑是武敏之,有本事的人不多,妒忌贤才的人却多了去。
“父亲,这个时候确实不宜我出手,如果我出手了,母亲就会知道我想对付武家,那么以后我再想出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李初提醒李治不要因为一件小事而坏了以后的大事。
只是不想让武敏之再回到军营而已,有的是办法,让李初这个时候出手确实太小题大做了。
李初要对付武家,就应该在最紧要的关头出手。
“你说的在理,这件事我再想想。”李治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抑制武家的发展,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的抬高武家。
“当年武承嗣和武三思犯下大过,彼时说过流放永不大赦的,这些年父亲看在母亲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他们留下,可以让上折参人,当然这件事得让人认为是武敏之做的。之后我可以说服母亲,让母亲自己收拾武敏之。”有些事可能李治自己都快忘记了,但是李初依然记得,也正是因为记得,所以提醒李治可以从哪方面下手?
李治显然在考虑这个问题,从武承嗣和武三思下手,他们都是有前科的人,想对付起来易如反掌。需要有敢于进言的臣子,借他们的嘴提醒那两个乐不思蜀的人,让他们意识到危险的接近,然后再告诉他们这件事因何而起?
祸起萧墙,多少强盛的力量都是从内部开始瓦解的,武家的问题本来就多。只是一直由武媚娘压着,没有人敢反抗。
但是周国公这个爵位原本理所应当该由武承嗣来继承,他可是武家嫡长孙,要不是武敏之改姓,怎么轮得到武敏之这个当外孙的。
这些人的心里肯定憋了一股火,不过欠一个机会发泄出来。现在李初就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把心里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李初连主意都给李治出好了,只需要安排人去做就可以。
“好,我会让人去做。”武敏之一定不可以再回到军中,这是李治一定要做成的事情。
*
眼看新年就来,偏偏长安却闹出了另外一桩事。
武家的兄弟打起来了,武家的武承嗣和武三思因为对武敏之的不满,两打一,最后惨败,两人都是鼻青脸肿的,二话不说的进宫,找武媚娘一通哭诉。
不外乎指责武敏之就是心中生怨,所以千方百计的找他们两个的麻烦,竟然让人参他们一直不肯回到流放之地,这是摆明的容不下他们,生怕他们留在长安分他的权。
要说从前他们未必明白自己能够留在长安是因为武媚娘的默许,可是现在既然有人要撺掇他们和武敏之打起来就得有人告诉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就为了方便他们打输了好进宫找武媚娘告状,在武媚娘的心里给武敏之牢牢的记上一笔。
李初在宫里听说了,武家的兄弟被打的挺惨。本着看热闹的心思来到了紫宸殿,迎面就看到武承嗣和武三思那两张又青又肿的脸,差点没能忍住的笑场了。
好在武媚娘一个眼神扫过来,李初控制住,福身冲武媚娘见礼问好,“母亲。”
“你怎么过来?”武媚娘看到两个蠢侄子心情非常的不好,尤其还在消化他们刚刚说武敏之的一些话,这么多年她一直重用武敏之,但是也一直都防备着武敏之。
虽然眼前的两个侄儿蠢是蠢了点,但是这一次提醒的很对。
武敏之如今德高望重又有军功在身,再由他发展下去,将来的武敏之未必再受她的控制,一旦武敏之强大到了一定的地步,就能够危及她的皇后之位。
武媚娘想到自己只顾着享受武敏之立下的军功,别人对武家的赞誉,却忘了自己和武敏之之间的关系,没有外人看来的那么融洽。
杀母之仇难道是小事吗?有些事绝对不能忘记。武敏之显然也一定记在心上。
“我听说他们被武敏之打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个都不长记性吗?就你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你们还想和武敏之一个立下军功的人过招。谁借给你们的胆子?”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两个还真是脑子不好使,连点识势之能都没有?
但是对于算计的人来说,这两个蠢人很好。李初就很满意这个结果。
武承嗣和武三思在武媚娘的面前哭得一把鼻一把泪的,没有想到竟然被李初说成这样,一口气卡在喉咙,却不敢反驳。
“你是来看笑话的?”武媚娘心情显然的不悦,所以面对李初一通反击还有那张笑脸,也板起个脸来。
“母亲生气了?”虽然是明知故问,但是李初依然问出来。
武媚娘一眼扫过李初,“现在才看出来。”
“进屋我就看出来了。可是母亲为什么生气?你是不高兴他们挨了打?还是不高兴武敏之不把你放在眼里?”李初一项敢问当着武承嗣和武三思的面也敢把话说的明明白白。
武媚娘再次瞪人,“你说呢?”
李初道:“他们挨打,母亲才不会心疼。所以问题还是出在武敏之的身上。母亲,你打算让武敏之不断的壮大吗?”
又是一通明知故问,何尝不是提醒。武媚娘得想清楚了究竟要怎么样对待武敏之。要是再由着武敏之不断的壮大,后果武媚娘想好了嘛?
心里正在想也正在犹豫的事被李初说破,武媚娘一下子看向李初道:“你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些事?”
“不止,分明是想来看看他们,也想知道母亲是不是打算一直由着他们留下,不顾天下人的非议?当年,他们为何被判流放,母亲总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