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然的态度叫蔡思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由抬眼看向曹恒,曹恒似是早料到她会看过来,直视过去。
“陛下已然如此风华绝代,却还坦然承认自己不如乾清女帝,叫我更是好奇乾清女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蔡思与曹恒四目以对,很快恢复了原来装出的天真模样,十分推崇又因见不到曹盼而倍受惋惜。
“一如女郎所言,你生得晚了,来得也晚。”这回不用曹恒开口,已经有女官用蔡思说过的话堵了蔡思。
蔡思依然眉开眼笑的,摇头晃脑地道:“真是可惜,可惜了。”
曹恒一个大魏的现任女帝,适才她还夸了一句曹恒风华绝代,一举一动无不为没能见到曹盼而可惜,这是什么意思?
“母皇驾崩,天下皆惋惜,你不是第一个。”不管蔡思是什么意思,曹恒只这样回一句。
惋惜曹盼离世的人何其多,曹恒自己就是其中一个,蔡思一再提起曹盼是何用意,曹恒知道,但完全不上套。
蔡思听着与曹恒一笑,“陛下与先帝的感情一定很好。”
这下曹恒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蔡思,直看得蔡思脸上的笑话,额,慢慢僵住,不自然是问了一句,“我哪里说错话了?”
“陛下与先帝感情深厚不假,女郎对先帝好奇也不假。”秦无还是挺了解曹恒,曹恒盯着人看不说话,他说好了。
就算只是一个小姑娘,这样一个不安分的小姑娘,还是让人不喜欢的。
“这位一定是秦大将军。”秦无一说话,蔡思已经立刻转头与秦无作一揖,一派仰慕的神情,“听闻将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乾清女帝能打下大魏江山,一统天下,秦将军功不可没。”
“大魏之今日,皆是众人之功。”秦无对拍马屁的话一向是只左耳进右耳出去,全然不为所动。
“然天下兵马,除乾清女帝外,只有秦将军能调动,这样的本事,如何不叫我们这些小辈佩服。”一字一句,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挑拨离间的机会。
秦无已经再次说道:“皆是陛下器重,将士依赖,非无一人之功。”
蔡思的目光已经再次停在秦无脸上,大魏的人,实在是够邪门的,邪得让她无从下手。
“女郎是右贤王之女,又是我们大魏文姬夫人的外孙女,不知是类父还是类文姬夫人?”总不能一直让蔡思给大家挖坑,他们就丝毫不回馈。
问话的人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郎,设宴呐,重臣要有,聪明机警会说话的人也得有。
宴会安排这些事也是很周全的,曹恒只管由着臣子出手,总要让蔡思看看大魏上下究竟都是什么样子,只有这样,她才会更需加费尽心思地达到目的。
“我都像。”带着几分俏皮地侧着头蔡思回答,问这个问题的女官听完哦了一声。
“初见女郎,还以为女郎是谁都不像。”又一人轻声说起,同样是女官,完了还笑眯眯地与蔡思解释道:“年少时曾追随在文姬夫人身边学习,这一次有幸前往匈奴,见过右贤王几次,见女郎的时候,是真觉得女郎谁都不像。”
别无异样的一句话听着,但在蔡思之前说过同样的话情况下,未偿不是带了几分深意。
“只凭几面之缘,阁下太武断了。”蔡思并没有生气,只摇头晃脑带着俏皮地道:“小时候他们都说我长得像祖母,后来长大了,他们又说我像父亲。我觉得自己都像。你们汉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不是?”
集各人之精华,是极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曹恒听得难得一笑了,一群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曹恒笑的臣子都抬起头看向曹恒,曹恒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集右贤王之武,文姬夫人之文,你的志气不小。”
志气不小,野心更不小。一群人的目光已经移向蔡思,蔡思却道:“大魏天下的女子,她们的志气都是由乾清女帝挑起的,我以为女帝陛下也与乾清女帝一样,是希望女子都有志气的。”
“不假。”曹恒肯定地告诉蔡思,不错,的确她希望大魏的女子们都好,而且越来越好,更好!
“乾清女帝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手箭术出神入化,大魏的利剑由其所创,其军如同一把利剑,所向披靡,是为大魏的建立打下基础。陛下可是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前一半细数曹盼的功绩后半句又继续给曹恒挖坑了。
曹恒摇了摇头,“母皇的文治武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朕万不敢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管蔡思怎么变着法的说话,曹恒就是不上当,就是认准了曹盼的功绩就算是她也没法超越。至于本事,她也自愧不如。
蔡思听着自己一再挑衅挖坑,臣子不接也就算了,一个皇帝,难道不是最忌讳旁人提起她,说他不如先帝?曹恒一脸与荣有焉,更是一副我知道自己比不上母皇,我知道自己不如母皇这种极是没出息的认可,真心是让蔡思觉得心塞。
“陛下就没有想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好,旁敲侧击曹恒当作听不懂,蔡思只能挑明地说,她倒是要看看曹恒还能不能装傻。
“母皇是开国之君,你想让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觉得朕应该做什么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曹恒是没有再装傻了,然后问出来问题叫蔡思一顿。
“建不世之功勋,立万世之基业。”霸气的一句,倒是很能看出蔡思志向。
曹恒道:“好志向。那你知道,建不世之功勋,立万世之基业得要做什么?”
并没有斥责蔡思的意思,只是如同纳谏一般,问询起在蔡思的心里,什么是不世之功勋,万世之基业。
蔡思目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如乾清女帝,以女儿之身平定天下,开创女帝,女科,女部之功业,建立大魏,万邦臣服,无敢来犯。”
这样的功业自然就是不世之功勋,万世之基业。
“那你认为朕,该如何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曹恒继续再问,蔡思警觉不对,拿眼看向曹恒。
曹恒道:“万邦臣服,朕要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臣服于大魏的邦国,将他们的国土变成大魏的国土,你,是这个意思?”
一句话落下,蔡思一个警惕,两位匈奴王子都看向蔡思,拧紧了眉头,蔡思是这样的意思?
“陛下,我并无此意。”蔡思连忙为自己辩解一句。
“是吗?朕怎么听着你比朕还要在意朕是不是想要超越母皇。想要超越母皇,第一件要做的就得与他帮开战,开疆辟土的事情上做得比母皇更好,朕自然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要是真开疆辟土,第一个要收入大魏版图内的就应该是匈奴。”
曹恒真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蔡思自然也注意到两位匈奴王子看她的眼神在曹恒的话音落下之后,带着从未有过的审视,连忙道:“大魏与匈奴交好多年,两国再无战事,百姓安乐,我又怎么会想要再起战事。”
无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这个时候的蔡思都选择说出这番众人打从心里愿意听的话。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蔡思的双拳紧紧地所住,大魏的人,还真是都不好糊弄,想要挑拨离间是不可能的,不可能,那就换一个办法吧。
想到这里,蔡思再次露出笑容,“陛下仁厚,我们单于也是一心想要太平和乐,两国永为兄弟,相守相成,必然永无战事。”
曹恒附和地点点头,“朕也是这样想的。”
蔡思看着曹恒那张脸,能够成为继任女帝的人,果然不是一般的人,难怪大魏在她的治理下,无论边境如何再起战事,大魏依然安定。
早就知道大魏的君臣难缠了,也罢,棋逢对手,实三生有幸。
怀揣这个念头的人不是一两个,一场酒宴蔡思对曹恒的挑衅算是给大魏的臣子们敲了一记警钟,这个世上为了所谓的权利地位,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的人太多,匈奴有主和者,也有主战者。
主和者不喜于蔡思,而主战之人看着蔡思似是嗅到鲜血的气味,怎么都叫他们欢喜。
曹恒设宴之后,又单独见了两位匈奴王子,哈吉与木泰,兄弟二人与曹恒行了匈奴最高的礼节,“陛下。”
“两位王子接下来是何打算?”曹恒客气地询问二人,二人对视一眼,“姑母提起大魏一再让我们有机会必要去见识见识大魏的太学和武校,不知我们是否有幸?”
想进太学和武校?曹恒听着再问,“两位是想进太学还是武校?”
“能否都去看看?”哈吉迟疑半响这样地问,曹恒道:“可以,明日朕会让萧寺卿带你们去。”
“多谢陛下。”曹恒答案得爽快,叫兄弟二人都忙与曹恒道谢,曹恒摇了摇头道:“希望两位王子来到洛阳能有所收获。”
收获二字让他们不禁失礼地抬头直视曹恒,曹恒就像没有看到,继续地道:“除了太学和武校,洛阳的每一处,你们想去都可以去,想要见朕也可以来。”
这样的待客之道,是对他们极大的宽容和自由,虽说这些事之前丹阳也提过,身经历还是让他们觉得十分欢喜。
虽说是客人,然而洛阳那样的繁华,那是匈奴所没有的,这样的地方进来了,没有四处看过,了解过,怎么能算是来到过?
露出一抹笑容,兄弟二人再闪与曹恒作一揖,“多谢陛下款待。”
并没有看到曹恒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男人啊,只有眼界放宽了,才不会觉得一个在他们看来有些特别的女人真的特别。
匈奴两位王子到来,萧平这个鸿胪寺卿作陪到底,洛阳大大小小的地方萧平都带了去,这其中曹叡也插一手,不忘带着他们往教坊去。
要说女人,尤其是人精,教坊里是不少的,曹叡带人往这些地方来自然是别有企图的。
但是他才刚把人带了去,立刻有人往曹恒那里参了一记,道是曹叡平日里不知俭点也就算了,有客人来,他竟然还把人往那样的地方带去,这不是让人笑话他们大魏。
曹恒对于这样的话,只问了一句,“教坊能全封了吗?”
乍然听到这一问,来曹恒这里告状的人一下子傻了,半响才道:“不,不能的。”
“大魏存在的东西,为什么要怕旁人看见。再者,进了教坊就是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的?”
曹恒继续地反问,告状那一位是真傻了,怔怔地看向曹恒,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而且,这件事是朕吩咐的,你有什么问题?”曹恒又再次地丢下这一句,本来就已经傻眼的人这下就更是惊诧。
“陛下,陛下为何?”颤颤地发问,显然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曹恒为什么会让曹叡带匈奴的两位王子往教坊这样的地方去,这究竟是有何深意?
曹恒直接摆了皇帝的架子,“朕自有朕的深意,这不是你该问的。”
好吧,曹恒直接都这样说话了,借那人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继续追问。
“往后这些事少与朕提起。”接二连三的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烦扰,曹恒显得不甚耐烦。
从听到曹恒吩咐的曹叡带人往教坊去的那句话开始,告状的人就已经呆住了。
正是因为如此,曹恒明显让人退下的话,那人是半分都不敢再停留,利落的退了出去,脑子自然也是在不停地想,曹恒这样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两位匈奴的王子那是将来的匈奴单于,难道曹恒是想把这两位养废了,让匈奴将来再也不能为祸大魏?
越想越是觉得这个法子好,单于都成了没用的人,如此一来匈奴就永远也不可能为患大魏,再年长日久的,大魏一并灭了匈奴,这样的好计谋,实在是好。
想到这里,那人为自己的没脑而懊恼着,险些就坏了曹恒的大事。
也在这时,蔡琰突然进宫见驾。蔡琰已经很久没有出府,进宫更是极少,此时求见,曹恒知道她是为何而来,也必须要见。
没想到蔡琰一进来便与曹恒跪下了,这般大礼曹恒是大惊,连忙上前将蔡琰扶起来,蔡琰自然是不肯的,连忙地道:“请陛下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什么,曹恒是知道的,知道,曹恒还是朝着蔡琰道:“夫人是清楚的,朕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件事的起因不在朕,结局如何也不在朕。”
点得很清楚,事不是曹恒挑起来的,相反她很希望无事,架不住她想太平安乐,多了去的人不想,既然他们不想,曹恒也就只能让把这些企图毁了两国和平的人,一个个的解决掉。
“陛下。”都是聪明人,尤其有一些事蔡琰比曹恒还要清楚。曹恒知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曹恒扶不起她来,便也不扶了。
“夫人来与朕求情,但不知你为之求情的人,愿不愿意领你这一份情。”曹恒提到这一句,蔡琰道:“先帝在时,为了保护陛下做了许多不愿意的事,臣也只是做了臣想做的事罢了。”
母爱子是天经地义的,蔡琰只是做了自己想做也该做的事。
“夫人让朕网开一面,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两国战起,夫人确定当真要朕网开一面。”
曹恒不相信聪明如蔡琰会不明白这些事闹到最后都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但她选择回避,她只想让曹恒网开一面,而选择去忘记一但曹恒放过了这些人,即将承担后果的将不仅仅是他们几个人,而是两国的百姓。
如今曹恒说破,不容蔡琰选择性去不想,蔡琰抬起头,看着曹恒道:“陛下,匈奴根本不是大魏的对手,他们想做的事也都做不到,陛下。”
“当年有谁能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女子可为帝,女子可出相,女子能做官?”面对蔡琰的辩解,曹恒直接不与蔡琰辩,而是提了这样的问题。
蔡琰听着只觉得心中万分的苦涩,再次唤了一声陛下,曹恒扬起手,“大事皆由小事而成,今日大魏仗着国富民强,以为天下再无对手,由着所有心怀不轨的人蛰伏,由着他们做尽那些小事,积少成多,大魏果真就不可亡?”
这样的问题更让蔡琰不能不去面对,“夫人,你的孙儿孙女是你的至亲,难道天下百姓就没有他们的至亲了?”
蔡琰再也撑不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