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说法,周不疑是明白的,理由也充足。肯定地道:“不错,确实有差别。所以臣以为殿下处理得极好!若是殿下在账本名册外传之后就立刻查查册上的人是真的受贿还是李邈虚构,大魏朝廷必将一片动荡。”
“真真假假,有时候就是一个信息。有时候明明不是陛下或是殿下想做的,经了旁人的手,换了一人之口,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殿下既不将那账本上的名单当回事,又不禁人传扬,更是将益州查实确实贪污受贿的官员拿下审问,既是堵了想要借此闹事,道大魏有贪官不捉的人的嘴,同时也给名册上的人传递了一个讯息,捉贼拿赃,只要没有做过的人,就算账本上记录了也不曾代表什么。”
曹恒眼睛发亮地看着周不疑,她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哪怕李邈最后醒悟了,她也并没有问李邈究竟将账本都给了谁,既是因为不在意,也是觉得不需要。
账本外泄,除了让作贼心虚的人会行动之外,心中坦荡的人在曹恒还有曹盼显露出对于账本名册的不在意后,都不会做什么。所以曹恒根本就不在意这份名单会闹得叫多少人知道。
但是这一点上,曹恒是不太确定曹盼会不会同意的,毕竟这件事要说起来算是她自作主张,呈上给曹盼的奏折虽然说明了她这样做的原因,曹盼却没有回复,曹恒不确定曹盼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左仆射以为这般行事无碍?”曹恒这些日子一直将一切都掌控在手里,心里哪怕有疑惑也不能问身边的人。
周不疑是看着她长大的人,良师益友,许多问题曹恒可以坦荡地问出来。
“甚好!”周不疑给了曹恒一句肯定,“陛下以为甚好,臣也以为殿下做得甚好!”
哪怕曹恒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的欢喜藏都藏不住,周不疑嘴角弯了弯,“益州之事,殿下该安定的已经安定,破格取才之士,陛下已经批复。另有吏部调任益州官员的名单,殿下请过目。”
从袖中拿出一份名单,递给曹恒,曹恒接过一看,看完了疑惑地问道:“司马一职,降调夏侯刺使出任,调邓艾为益州刺使。”
曹恒对这个调令有些不解,周不疑道:“夏侯刺使有错,降一阶已经是陛下宽厚。”
这一点曹恒明白,只降一阶而不是直接贬官已经是曹盼手下留情。
“诸葛氏,母皇将他们都调回了洛阳。”曹恒看着周不疑流露对这个调令的不满。
“是。殿下与他们一道回洛阳。”周不疑补充了一句,曹恒瞪大了眼睛。
“益州官员的一些罪证是诸葛氏所呈,孔明养子即欲出仕,陛下有意征召。”
周不疑继续地将这个消息丢了出去,曹恒一听竟是失态地坐起,将案前的茶水都洒了。
周不疑看到这样的曹恒只平静地问,“殿下觉得陛下征召诸葛瞻有什么不妥?”
不妥?怎么会有不妥。曹恒道:“他只要不蠢就一定不会出仕。”
“但他既然出现在益州,又助殿下一臂之力,陛下就要做出这番姿态。”周不疑算是说破了曹盼为何如此的。
曹恒皱紧了眉头,“他凭什么。”
这一句凭什么带着许多的委屈和不愤。周不疑并没有安慰曹恒,而只是提醒了曹恒,“陛下做事自有深意,殿下还得多学学。”
换而言之,曹盼征召诸葛瞻还有别的用意?曹恒忍不住看向周不疑,周不疑目光沉着,却没有要为曹恒解释的意思。
曹恒也不问了,话如果该说,不用曹恒问周不疑都会说的,反之周不疑不愿意说的话,曹恒就算再怎么问,周不疑也不可能告诉她。
“臣带来的人,殿下瞧着如何安排?”关于诸葛氏的话题到此结束,周不疑回到了正事。益州的官员被曹恒捉得七七八八,审过之后无罪的虽然放了不少,远远不够。曹恒这些日子巡视各县在一定的程度上起到安定益州的作用,但益州的安定,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益州各处的守军镇着。
只要没人敢趁着没官的时候烧杀抢掠,百姓们耕种有序,并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
但是官兵能镇得住一时,镇不住一世,总要找人管管县中的庶务,传递朝中下达的文书。
“母皇没有别的诏令?”被周不疑问了,曹恒并不急而是反问了一句。
周不疑笑意加深,与曹恒道:“有。陛下当初一统天下曾诏令各州免赋五年,益州百姓遭益州官吏剥削,陛下特许益州之内,百姓免赋五年。”
说着从袖中拿出了这另一份诏令,曹恒摇头晃脑却又一本正经地道:“母皇果然英明。”
“左仆射带来的人,我见一见再行安排。”曹恒从周不疑的手里再接过了曹盼的诏令,打算要见完人之后再决定这些人该安排在什么位置。
说完却又想起了什么,“不对,母皇一定已经跟政事堂的诸公商量好了何人出任何职,左仆射因何误导我。”
周不疑面不改色地道:“这是陛下吩咐。做事殿下做得不错,用人,殿下也要学。”
堂而皇之的告诉曹恒,对啊,女帝陛下是和政事堂的诸公定好了何人出任何位。
可是女帝陛下并没有说可以现在就告诉曹恒,而是让曹恒见完了这些人,决定把人安排在何处,考的就是曹恒会不会用人。
曹恒面对这样直白的承认这就是考试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
“要是与母皇跟政事堂商议的出入太大,母皇可说了如何处罚?”已经在亲娘手里吃过无数教训的曹恒果断地补问一句。
周不疑道:“殿下知道或是不知道有意义?”
曹恒被堵住了,知道不知道,如果曹恒没有做好这事,曹盼要罚谁也拦不住。那,不如不知道,没有任何负担的去做?
默默在心里认服了亲娘,曹恒道:“我这就去见人。”
见完了人,好好思量什么人该用在什么位置,应该,大概,不会跟曹盼和政事堂商量的有太大的出入吧!
“殿下不必心急。殿下陪臣走一趟。”周不疑笑着与曹恒提了一个请求,曹恒一顿 ,“左仆射要去何处?”
周不疑脸上的笑意随着曹恒的一问由深变浅,最后化成了凝重,曹恒……
“来了益州,臣想去拜祭诸葛孔明。”不知是不是曹恒的错觉,一阵冷风吹来,不知是因周不疑还是诸葛亮。
第035章 坑着坑着就习惯了
周不疑说要去拜奠诸葛亮, 听起来似是理所当然, 曹恒这心里颇是不安。
自家知道自家的事, 周不疑与诸葛亮都是数一数二的君子,可是在诸葛亮活着的时候, 周不疑与诸葛亮交手的机会很少。按理说来,这两位应该算是神交已久的人。
但是,无论是在曹盼的面前还是周不疑的面前, 很多人都会自觉的避讳提起诸葛亮。
饶是曹恒亦是!所以, 周不疑说要去拜祭诸葛亮,曹恒想劝周不疑要不还是别去, 话到嘴边,绝计说不出口。
说不口,曹恒也就只能陪着周不疑到了孔明祠,一踏入祠中, 周不疑抬头直视诸葛亮的塑像,曹恒能感觉气氛一凝!
当今天下, 周不疑作为大魏首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自年少时便追随曹盼, 正所谓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他为尚令左仆射多年, 自始至终无人说他担不起。世人对他的评价亦是君子如玉, 能谋善断。
但是相比起诸葛亮以一己之力挑起蜀汉江山, 在他去后, 蜀汉即被魏所灭, 无疑是让诸葛亮本身蒙上了一层神圣的色彩。与之相比,大魏有曹盼这样一个更具传奇的女帝,周不疑的光芒要比诸葛亮逊色许多。
“我与孔明不过数面之缘!”周不疑轻声地说了一句,本来只想往角落里缩的曹恒立刻应声道:“我知道,我听阿无说过!”
阿无指的是秦无,秦无也是少年追随曹盼,周不疑的事他知道得最详细。曹恒年少时时常喜欢听人提起母皇与各方势力还有人才的交手,周不疑与诸葛亮的几次交锋,曹恒记得一清二楚。
周不疑道:“我敬重他,他做得比我好!”
这是对诸葛亮的肯定,虽然曹恒不知道周不疑这一句他做得比我好究竟指的是什么。或许那并不是特指哪一样。
“殿下与他很像。但只是容貌与性情,殿下行事还是更像陛下。”周不疑说到这里似是显得开心了,曹恒是拿不准周不疑此时此刻的心思的,周不疑的开心因何?
周不疑往前走,取了三柱香烧上,与诸葛亮三鞠躬,随即插入香坛,轻声地道:“我纵不如你,可此生,我伴随其左右,一生不离,一世不弃,你不及我。”
本来刚放下的心随着周不疑这一句响起,曹恒哑然,周不疑已经回头看向曹恒,“殿下来了不上柱香?”
“上,上!”曹恒想当作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听见,接过话连忙去烧香鞠躬作礼,她能感觉到由始至终周不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此时此刻如果曹盼在的话,曹恒真想问一问,曹盼怎么就派了周不疑来益州呢?任是政事堂的哪一位来也比周不疑要好!
一度怀疑曹盼是不是傻了!曹恒面上端着一张脸,内心不断地吐糟。
周不疑见曹恒上完了香,又道:“殿下忙去吧,臣想多呆一会儿。”
曹恒听着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动了动唇道:“左仆射还要呆一会儿?”
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着没听见的。
周不疑认真地与曹恒点了点头,“是!臣与孔明有一些话要说。殿下不便听。”
后一句是完全堵了曹恒想要留下的心!曹恒瞧着周不疑,心里已经在止不住的捉狂了!
亲娘究竟有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的场面的!她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殿下还是及早排好益州事务的好!陛下等着殿下回洛阳呢。”周不疑像是看破了曹恒的满心的想法,与曹恒吐字,曹恒……
“容臣提醒殿下一句,臣带的那些人,殿下还没有去看过。”周不疑把曹盼临行交代给曹恒的功课提了一句。
所以说,刚刚她说要去见人,是谁让她跟着他一起来拜祭诸葛亮的?这又突然把她打发回去!很是想问一句为什么。然而曹恒不知怎么的有点怂,果断不敢问。
“恒告退!”曹恒与周不疑作一揖,连忙退去了。走出了门口没能忍住地回过了头,只见周不疑已经再次抬头看着诸葛亮的塑像,那专心致致的样子,曹恒想的是,回京之后她究竟要不要告诉曹盼,周不疑这番举动?
最终甩了甩头,还是不说吧!有些事哪怕各自清楚,能不说破就别说破!她只管看,不管说,更不管问。
打定了主意,曹恒迅速回去召见周不疑带来的人,与他们问了些问题,都是处于不同的位置要做不同的事,问完之后曹恒心里大致有了底,接着立刻在对应的名字上写下了她认为比较合适安排的位置。
忙了一夜才安排好,随即拿着名单去找周不疑,结果才知道诸葛瑾前来拜见,周不疑去见了诸葛瑾。
曹恒不发一言,想着诸葛瑾那滑不溜手的官场模样,还有他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实际却让她一眼就能看出对曹盼的不喜。
可是,她又能看到诸葛瑾对于她的热切,藏着怨又带着热切的复杂。诸葛瞻算是知情人,而且就她这一张脸,但凡见着的人没有没想法的,对于别人来说取证很难,对他们却容易得很。
都这样了,他们还能保持对于曹盼的不喜而又对她热切,曹恒自然是不喜欢诸葛瑾的。
“殿下,左仆射说殿下要是来了,不如一道去见一见诸葛司马。”周不疑的侍从一见曹恒作一揖,接着将周不疑要他传的话传了!
曹恒不认为她都能看出来的事,周不疑会看不出来,看出来了还让她去见诸葛瑾,曹恒踌躇了半响,最终还是去了。
还没进去就听到了诸葛瑾的笑声,还有奉承周不疑的话,“与周公相见恨晚,相见恨晚。”
撇了撇嘴,曹恒还是自动当作没有听到诸葛瞻的话走了进去。
里面不仅是周不疑与诸葛瑾,还有夏侯薇与杨嚣,诸葛瑾的身侧还有一个瞧着很是本份,目光清澈的人。
“殿下!”曹恒一进去,周不疑已经看见,立刻起身与曹恒见礼,其他人也纷纷作一揖,曹恒已经与周不疑还以一揖,“左仆射。”
与其他人皆是颔首意示罢了,旁人不以为然,诸葛瑾瞧着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殿下忙完了?”周不疑一眼看到曹恒手里的本子,一笑而说,曹恒双手奉上,“请左仆射过目。”
亲自奉于周不疑的面前,态度恭敬,明眼人都看得明白曹恒在周不疑面前是以弟子之姿而立。
周不疑接过,打开一览,虽然众人都好奇极了曹恒递给周不疑这一份究竟是什么,却无人敢放肆问出来。
待看完了,周不疑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曹恒从他的笑容能够窥到,一准内容跟曹盼和政事堂商议的八九不离十,这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错了五人。”周不疑将本子折好,给曹恒报了一个数,曹恒一听睁大了眼睛,“这么多。”
周不疑撩了曹恒一眼,“不多,正好是陛下给的底线,若是超了五人,殿下危矣。”
……曹恒实在不知该说自己是运气好呢,还是不好!
“我再改改。”曹恒想想觉得自己可以改改的,伸手想从周不疑的手里拿回本子,不想周不疑已经闪身避过。
“陛下有令,殿下这份东西要原封不动的呈到陛下面前。”周不疑说着已经把东西塞进了袖里,曹恒……不能生抢,想要让周不疑把东西给她也不可能。
曹盼吩咐的事,周不疑从来都是完美完成的!
所以,曹恒还是问道:“错了五个,没有过母皇说的最低底线,我还用挨罚吗?”
已经被亲娘总是找着不同的理由罚着的孩子,总觉得这个所谓的的最低底线一定有陷阱。
周不疑被问得一僵,曹恒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周不疑道:“陛下说,如果殿下不问错了五个,没有过陛下要求的最低底线用不用挨罚,殿下就不用挨罚,反之殿下若是问了,回了京,殿下自会知道挨什么罚。”
什么是晴天霹雳,这就是晴天霹雳,曹恒忍不住地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