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叡兄长也在。”屋里头除了曹嘉,还有昨天出了不少风头的曹叡,这堂兄弟两个身侧都有两位美丽的舞伎,曹恒岂会让曹嘉把后面那一个字吐出来,先一步地截他的话,然后走了进去,冲着管事吩咐道:“退去吧,从现在开始,不许任何人进来。”
管事的的眼睛看向曹嘉,曹嘉连忙道:“都听,都听这位女郎吩咐的。”
得,一个连曹嘉都怕的主儿,管事的也不敢多听多问,连忙地退了出去,把门关上,关得严严实实的。
曹恒的目光在曹嘉还有曹叡放在舞伎身上的手掠过,曹嘉立刻如针扎一般缩回了手,而曹叡虽然没有立刻地缩回去,那手也是僵了僵,没敢搂得那么紧了。
“虽说乾清律关于官员出入教坊的规定算不得严打,两位兄长这青天白日的就到这儿了,究竟是昨天一夜未归,还是一大早就来了此?”
曹恒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随地坐下了,曹嘉想唤一声殿下的,总算还是想起了这么个地方不太适合,便也顺着曹恒刚刚的称唤道:“妹妹说的是哪里话,我这是偶遇了长兄,这不才想着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
这个说辞曹恒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原来,能好好说话的地方只有这里?”
曹嘉……曹叡在旁还不客气地把曹嘉给卖了,“妹妹,这地方那是阿嘉带我来了,我这可是第一回 来。”
不意外惹了曹嘉的怒视,什么叫做第一回 来。不,这里曹叡是第一回来没错,但是这样的地方,出了名花天酒地的安乐侯那是常客。
狠狠地瞪了曹叡一眼,曹叡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这个地方难道不是曹嘉带他来的?
“让人都下去。”曹恒又不是来听他们扯来扯去的,让曹嘉把人都弄走。
曹嘉一听焉敢不从命,招呼着让人都走,赶紧的走。
一下子,屋里就剩下这兄妹及各自的亲信了。
“我这一次来是找嘉兄长的。”曹恒开门见山地直说,曹嘉一听立刻道:“妹妹是有什么事?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妹妹只管吩咐。”
拍着胸脯一副但听曹恒吩咐的傻大哥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心狠手辣到草菅人命的人。
“母皇今日让伯父进了一趟宫,问起了当年母皇特意让人定制的葫芦,当时是诸位伯父还有姨母们都有一个。伯父说他那一个已经给了兄长了,不知兄长能不能拿来叫我瞧瞧?”曹恒甚是客气,还提了曹彪,便是力证这件事已经跟曹彪证实了才会问到他这里来。
“啊,那葫芦啊,我得回去找找,因父亲说那东西意义非凡,让我一定好好保管,所以我给锁起来了。待回去问过你嫂子后,我再拿来给殿,啊,妹妹。”差点顺口就唤了曹恒呐,幸亏改口得快。
曹恒听曹嘉的回答,又注意他回答时脸上的表情,甚至是肢体的动作,毫无破绽。
“如此,那兄长回去后若是找着了就让人给我送来。”曹恒并不咄咄逼人,反倒是顺着曹嘉的话这样地说了。
“好,殿,妹妹放心,找着我立刻让人给妹妹送去。”这习惯是真不好改,差点又说错话。
曹恒得曹嘉的回答,便点点头。“另外,兄长这些日子要是没什么事就在府里好好地呆着。”
“这是,出什么事了?”曹恒那一句话本是小声叮嘱的一句,听在曹嘉耳朵里,曹嘉似是才反应过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让曹恒亲自出手。
曹恒道:“也没什么大事。是我刚接手一件案子,就是昨日闹到琼林宴里,珞兄长还吵着要娶回家的女郎,他们被轰出了琼林苑不到两个时辰竟然双双被人杀了。偏偏昨夜敲了通天鼓的人,又是为了他们的死而来。”
“昨夜敲通天鼓的竟然与昨日的命案有关?”曹嘉显得十分惊讶。
通天鼓的意义于大魏非比寻常,当年曹盼于魏王府为尚书令时,便开了击鼓鸣冤的先例,后来曹盼登基为帝,更是于洛阳宫每日朝臣入宫上朝的必经之路设下了通天鼓,既是警惕朝臣,也是让天下人都知道,哪怕天下各州求告无门,至少还有她这洛阳宫,她这个皇帝。
通天鼓响起,无论是什么案子,曹盼都将亲自过问,而且会一查到底,通天鼓之侧刻立碑文就是写了通天鼓响起,案子定要一查到底的话。
曹恒一直都注意着曹嘉,曹嘉这吃惊的模样没有半分作伪。
“是。”曹恒很肯定地回答曹嘉,曹嘉道:“两条人命就惊动了陛下?”
显然是觉得这事有点小题大做了。曹恒道:“楚王府的嫌疑是最大的,所以兄长这些日子好好地呆在府里,没事就别出来招旁人的眼。”
所谓的旁人指的是谁?曹嘉也没细问,只应道:“行,妹妹既然说了,我都听妹妹的,最近就安安份份呆在府里,不出来。”
曹恒见曹嘉说得真诚,心里的疑虑就更重了,再重,没有证据也没办法。
无论是葫芦还是死者身上印记,都是不能作为直接证据定谁的罪。曹彪有嫌疑,曹嘉也有。
“兄长若是寻到了葫芦与我送来。我还有事,先走了。”曹恒站起来不准备多留。
曹嘉满口应承地道:“好,妹妹放心,我一找着就立刻给你送去。”
连忙地要送曹恒,曹叡先一步地道:“行了,你呆着吧,我与妹妹一道走。”
“酒不喝了?”曹嘉一听本能就问了一句,意识到曹恒就在一旁,又连忙捂住了嘴。这么一副藏不住话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有心机的人。
“我可不是你。”曹叡这般回了曹嘉一句,曹嘉翻了个白眼,极是不客气地怼道:“咱们半斤八两。”
曹叡并不与他多争,而是与曹恒一道离开了教坊,不忘让曹嘉不用送。
离了教坊,曹叡倒是还跟曹恒一路走着,曹恒道:“兄长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只管说。”
曹叡会无缘无故的送她才怪,曹恒出声让曹叡有话就赶紧的说,再不说她就不陪曹叡玩了。
“陛下就这么放心让殿下查这件案子。”曹叡都被问到了,也直言不讳。
“有什么不放心的?”曹恒反问。
“不放心的可多了。比如,昨天的命案,昨夜敲了通天鼓的人,说有关系有关系,说没关系也没关系,殿下手里其实没有足够的证据,否则也不至于陛下试完了,殿下再来问。”曹叡笑笑地指出曹恒刚刚话里透露的信息。
曹恒回头问了曹叡,“兄长如此聪明,那且说说为何母皇召了伯父入宫并不直问,而我却告诉了嘉兄长,这件事跟昨天的案子有关?”
被问的曹叡道:“陛下是顾念兄妹之情,况且不过是一个物甚而已,一句丢了谁又能证明那究竟是不是丢了的。殿下其实也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也不会亲自到教坊来问阿嘉。以殿下之尊,但有传诏阿嘉不敢不去。但是,殿下刚接手了案子,接着就召了阿嘉前去询问,岂不等于告诉天下人,阿嘉有事?如果是真有事还罢了,若是最后查明冤枉了阿嘉,岂不是让阿嘉怨起殿下,伤及兄妹的感情。”
倒是知道曹恒是因为什么,只是,曹恒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曹叡,“兄长知道我的打算,我却想不明白,兄长今日来寻嘉兄长的原因。兄长可愿如实相告?”
曹叡听着笑了笑,“我说的,殿下就会信?”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信?”曹恒那是怼得一点情面都不留。
曹叡道:“也罢,既然这个案子如今是殿下在查,那臣知道的这些事告诉殿下,想必对殿下查案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殿下且听一听。”
知道的这些事?曹恒看着曹叡,等着他的下文。
曹叡面对曹恒那灼灼的目光,沉吟了半响没动,曹恒轻挑了眉头,“兄长莫不是说笑?”
曹恒没那么多闲功夫陪曹叡玩,所以,这不就想让曹叡把自己知道的话都说了。
“殿下不像是没耐性的人。”曹叡听到曹恒催促之意,笑了笑地说,曹恒冷哼一声,“兄长若是想逗人玩,恕我不奉陪了。”
说罢就要走,曹叡一看曹恒如此,连忙地道:“殿下莫恼,莫恼。看样子这件案子让陛下颇是忧心,莫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内幕?”
明明是曹恒要问他话,结果倒好,成了曹叡旁敲侧击的找曹恒打听,曹恒一眼瞥了过去,“兄长确定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听出曹叡试探的话了,曹恒并不以为意,既是不以为意,所以才会反问了曹叡。曹叡又不傻,“不必,不必。都明白知道得越多,活得就越短,我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我看兄长知道的倒是挺多的。”曹恒上下打量了曹叡,“兄长自回了洛阳以来,怕是第一回 跟嘉兄长上的教坊,既然是第一次,怎么就那么巧。”
曹叡一张俊脸笑得甚是惑人,“殿下如此聪慧,能猜到我都知道什么?”
“兄长既然猜到了内幕不少,兄长以为,我会有那份闲心留在这里跟兄长猜谜?”说到这里曹恒是真要大步地离去了,曹叡道:“前些日子,阿嘉没少跟身边的狐朋狗友提起,他瞧上了一个寒门的女郎,颇是好玩,既胆大,又任他摆弄。”
这一个消息丢出来,成功让曹恒站住了,她没忘记刚刚崔云跟她说的,那死去的女郎已经有了几月的身孕。而且,昨夜那击响通天鼓的女郎也说了,死去的曲家女郎识得了一个情郎,颇是爱慕。这两样凑在一起,加之曹叡那么一说,曹恒道:“兄长今日寻的嘉兄长是为何?”
问得是真好,好得曹叡眼中的笑决更深了。“殿下猜。”
曹恒额头的青筋直跳,都什么时候了,猜什么的猜啊。曹恒冷哼一声,“兄长能查到的事,我同样可以查得到。”
所以,她完全没有必须跟曹叡打起这个哑谜。
“殿下真是的,我不过是想逗一逗殿下而已,谁让殿下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气度,让臣啊,就是想看到殿下变脸。”曹叡是毫不掩饰自己那恶趣味,曹恒不说话了,一脚踢了出去,当然是脚下留了情的,曹叡虽然武力值不是太高,那也是必须有的,急忙地闪开了,冲着曹恒嚷道:“殿下,这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并不是君子。而是更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中的女子。”曹恒阴恻恻地提醒曹叡这一点,曹叡……
这么坦诚的承认这事,算是警告他宁可得罪小人也不可得罪女子?
“殿下莫恼,我今日寻了阿嘉也没什么,就是跟他提了提,想见一见这个连他都称赞有加的寒门女郎。”曹叡咽了咽口气,想着往后是要跟着曹恒混的,干脆的告诉了曹恒。
“嘉兄长怎么回的兄长?”曹叡把话说出来了,曹恒再接再厉地要答案。
“好。”曹叡答了一个字,曹恒眉头蹙起,曹叡道:“我们还定下了日子。”
这补充的一句更让曹恒听得越发拿不准了,双手交握,难道,这只葫芦不能代表什么?
“殿下以为,阿嘉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曹恒想事的时候,曹叡那么地问了一句,曹恒一眼瞥了过去,“大大咧咧,然,外精内细,看似没有城府,但是太稳了。”
稳得让曹恒瞧着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是装的。
“殿下慧眼如炬。”曹叡称赞了曹恒,曹恒看向曹叡,“兄长想好了去哪一部了吗?”
这跟案情完全不搭杆的一问,曹叡怔了怔,曹恒继续地道:“兄长是安乐侯,既然兄长有出息,改名换姓也要参加科考,就为了出仕。以你安乐侯的爵位,一生享尽荣华富贵了,你却一心想要凭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旁的人许是要下放到县里,从低层做起,兄长自然是不用,必择于六部。所以,兄长想好了要去哪一部了吗?”
问得客气,分析得也很是有理。让一个侯爷去当县令,那得有多打曹家的脸。
曹叡道:“我入户部与殿下一道学习如何?”
狭长的眼眸扫过了曹叡,曹恒道:“兄长以为我在户部呆的这几个月还不足以让我弄清楚我想弄清楚的事,接下来,我还会呆在户部?”
有些事,心照不宣,曹恒还是知道亲娘对她的打算的,知道,也就不装糊涂,假借查案之故,曹恒算是入了刑部了,至于如何了解刑部,案子查完再说。
曹叡眼中闪过一闪亮光,与曹恒笑笑地道:“如此,殿下,那我进刑部跟你学习如何?”
“好。”那就是试探的一问而已,没想到曹恒答应得十分的爽快,爽快得曹叡深以为自己就是着了曹恒的道了。
所以,曹叡看了曹恒半响,“殿下能做主?”
“兄长自愿,而我也需要人手帮忙,这两位也是刑部的,京兆尹府里还有几个刑部尚书觉得不错,可以纳入刑部的好苗子,所以多加一个兄长,无甚不可。”曹恒就那么地告诉曹叡,曹叡……
“况且,昨日事发,兄长竟然就想到了这样一桩风、流韵事,寻到嘉兄长去了。如此敏锐的兄长,得你相助,我必如虎添翼。”曹恒继续给曹叡戴高帽子,曹叡朝着曹恒笑了笑,笑得啊,曹恒越发觉得这个主意更好了。
“另外,这桩案子跟司马家有关。”曹恒继续丢了一句话,曹叡哪怕想要再说这件事他不应该掺和的,听到曹恒的话,脸上的笑意隐去,“司马家?”
曹恒终于是看到曹叡那张笑脸面具龟裂了,点点头肯定地告诉曹叡,他没有听错,就是司马家。
司马家的司马懿,那原是曹叡之父曹丕府中的幕僚,此人帮着曹丕一步一步得了曹操的心,若不是曹盼突然起了争位之心,这大魏皇帝的位子,妥妥就是曹丕的。
“兄长也知道司马家。”曹恒这样问曹叡,曹叡心下警惕,对于曹恒这一问答道:“殿下说笑了,天下人,谁人不识司马氏?”
更不要说,他这样的身份,幼年时,他更是见过那时常出入府里的司马懿,那样的一个人呐,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
就是这样的人物,最后依然还是败在了曹盼的手上,这最最了不起的,是曹盼。而曹恒,有其母之风?
这一句无论曹叡在心里想了多少回,也是不能问出口的,而且,曹叡道:“殿下是在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