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吃的买来了!”小贩跑回来,把吃的递给熙和。京城的市井中人大都认识镇南侯世子,这位大少爷平时喜好玩乐,常常叫上三两好友,在城中的醉问居喝茶饮酒听曲,路上遇见好吃的好玩的,还会大方地买下。世子爷的辨识度又高,单看五官俊美无双,但横过半张脸的伤疤平添两分肃杀之气。即使没和他说过话的人,也牢牢把他的面容记在了心里。
苏景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肉包递给她,陈昼夜小口小口地咬着吃了起来,怕花了小桃早起给她上的妆。
苏景就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吃,待她吃完一个包子,又舀起一勺杏仁饧粥喂到她嘴边。陈昼夜张嘴就被这粥烫了个正着,含嘴里呼噜噜好一会儿才咽下去,难受得眼泪都被逼了出来,嘴上还得说:“谢、谢世子爷。”
苏景放下那堆吃的,慢悠悠道:“爷是第一回 伺候人,没掌握好方法,下回注意。”
陈昼夜静了静,道:“世子爷,奴婢斗胆问一句,您对奴婢的好,是因为奴婢是您的第一个女人吗?”
外面的熙和听到这话都不住咋舌,心说小夜姑娘是真不怕死啊!
世子竟也点点头,理所当然地道:“要不然,你以为是因着什么?算你运气好,终究还是占了个特别的位置。”
陈昼夜:拜拜吧您呐,这情商能不被人骗进游戏里切割意识才怪了!
她想起有一回这人竟然还想让她也永远留在数字世界的举动,手痒痒地想打人。
马车驶到一处挂着四个大红灯笼的酒楼前停下,招牌上写的大字正是“醉问居”。熙和下车等在一旁,陈昼夜被牵着想慢慢滑下马车,苏景却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直接伸手把她半抱下来。
陈昼夜被苏景牵着跨进门内时,听到小二们高声朝世子爷问好,还有个人过来引他们去楼上的雅座。
“苏世子请,七王爷已经在楼上了。”
走到雅间门口,有人未语先闻笑:“苏景,你今日竟然迟到了,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苏景提醒陈昼夜跨过门槛,拉开一把椅子,把她扶着坐下,道:“还不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带她出门一趟麻烦得要命。”
“哦?这就是小夜?”
陈昼夜注意到这人说话时,声音是朝着自己的,便起身行了个礼。苏景道:“这是七王爷。”
问过安后,七王爷叫她坐下,又开始开苏景的玩笑:“我竟不知,你何时竟学了京中纨绔子弟的做派,出来谈事必要带上女人玩乐。”
苏景倒了杯茶,放到陈昼夜手边,碰了下,让她自己喝。
“我不过是瞧她可怜,整天闷在家里。我若不带她,她恐怕一辈子都出不去门。”
陈昼夜安静地待在一边,听七王爷和苏景聊生意上的事。在侯夫人眼里,苏景是每天出门玩乐,不干正事,偏偏侯爷还宠爱他得很。苏景世子地位稳固,侯夫人不得不为幼子打算。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七王爷讲到近来的生意,说到苏景的船队上回带来的新作物,语声中满是喜悦:“如今我已让京郊收成不好的庄子都开始种植山药蛋,长势十分喜人。将来若是真证明此法可行,我们手底下原本贫瘠的土地便可统统利用起来。苏景,此事该给你记一头功。”
说着,七王爷看了眼陈昼夜,连连摇头:“你也真是,可得小心着点儿。”
陈昼夜就是看不见他的眼神,也隐隐感觉到他是在说自己。
“七殿下不必忧心,奴婢对世子爷的忠心日月可鉴。”她脆生生地说完,还举起三指,预备赌咒发誓。苏景握住她的手压下,嗤笑道:“爷还用不着防备你,谅你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七王爷见状也知晓这盲女在苏景心中甚为特别。苏景和他是从小的情谊,如今又是他的钱袋子,即便真出了什么事儿,他帮苏景担着便是。再说,不过是镇南侯府的家宅事,大不了派个探子去盯着,料想盲女也翻不出天来。
两人谈完事,在醉问居用了午饭。七王爷看见苏景从小被伺候到大的一人,居然十足细心地替陈昼夜夹菜盛汤,无声地笑了他好一阵。
午后七王爷先回府,苏景牵着人去逛街,商贩和路人们都好奇地看着这奇怪的组合。可惜陈昼夜什么也看不见,苏景带她到一个卖木雕的小摊前,随手挑起一个木雕给她摸,问:“猜这是什么?”
陈昼夜摸了一遍,说:“是老鹰。”
“这个呢?”
“嗯……小狗。”
那老板低着头,眼角抽抽。世子爷在他这儿玩了半天,也没说要买一个。
发现陈昼夜都能猜出来后,苏景又道:“这样没意思,老板,你按照我的描述现雕一个,若是她猜不出,爷就把你这摊子上的木雕都买下来。”
陈昼夜心想,这个男人心性不定,遇事时而冷静睿智,偶尔又幼稚得紧。
小贩被苏景叫到一边吩咐,熙和看着陈昼夜,想起世子的嘱咐,咳嗽两声,问:“咳咳,您累吗?要不要我去找个木凳来。”
陈昼夜无奈道:“熙和,私底下你还是称呼我为小夜吧。”
熙和坚决拒绝:“万万不可,若是被世子爷知道,我铁定逃不过一顿板子。”
没一会儿,苏景拿着个小木雕回来,让她摸是什么。陈昼夜仔仔细细摸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问:“这是我?”
这摸起来明显是个人,面部轮廓柔和,应是个女人。
一旁的小贩急了:“这位姑娘,您再仔细摸摸,可千万要确定了啊!”
这反应早说明了一切,陈昼夜觉着世子这么耽误人做生意,挺不道德的,便道:“老板,我出钱买你刚才雕的这个。”
苏景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上她的额头,问:“你的钱难道不是我的钱?老板,把方才她猜中的都包起来吧。”
傍晚,熙和提着一大包木雕满载而归。枫林居里的小厮都好奇地向他打听,熙和把今日的事绘声绘色地跟他们说了,而且还嫌声音不够大似的,站在枫林居门口提着嗓门讲。
自然而然的,世子带盲眼通房出去逛街玩乐,还买回一堆东西的事情飞速传遍了整个侯府。陈昼夜听小桃说了下人们的议论,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信不信,过两日,就会有丫鬟到枫林居里自荐枕席了。”
小桃被这话吓了一跳,想到自家姑娘看不见,处于绝对的弱势,便央求守枫林居院门的小厮替自己传递消息。
没两日,那小厮就慌张跑进来,禀报道:“小桃姑娘,二少爷来了,说是一定要见你家主子。”
小桃捏着帕子问:“二少爷?二少爷不过七岁,能懂什么,怎会忽然来这里?”
“漂亮姐姐在哪儿?我要见漂亮姐姐!”一个稚气十足的声音由远及近,小桃拦在门口,双臂张开,见一个衣饰华贵,戴着金项圈的小童跑过来,知道这就是侯夫人千宠万疼的二公子。
她苦心劝道:“二少爷,这是世子爷房里人住的地方,您不能进去呀!”
那小童不耐烦地推她,喊道:“我是少爷,你是贱婢,哪里轮得上你说话?快让开,放我进去见漂亮姐姐!”
第110章 世子的盲眼通房5
屋内传来轻微的桌椅碰撞声,小桃赶紧回头喊:“姑娘, 您别出来, 这里有奴婢挡着!”
“无妨,小桃, 你领二少爷进来吧。”陈昼夜清楚二少爷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 她笑眯眯地朝脚步声来的方向行了个礼。
小童围着她左看右看,末了一指她, 道:“这个姐姐长得果然好看,我要她去德音苑伺候我。”
小桃劝了几句, 小童很是固执,一定要陈昼夜去伺候他。陈昼夜好声好气地问:“二少爷,您为什么这么想让奴婢跟着您呢?只是因为奴婢好看吗?实不相瞒,奴婢的眼睛看不见, 生活无法自理, 不说伺候少爷,很可能还会平添许多麻烦。”
二少爷张扬跋扈, 却着实没什么心机, 看陈昼夜确实不像看得见的样子, 也有点嫌弃,气呼呼地道:“有个丫鬟告诉我的, 说大哥的枫林居里藏着整个侯府里最漂亮的姑娘, 还是娘亲送的。大哥宠爱得很, 不让别人见。娘亲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大哥, 以前也是, 好多姑娘流水似的送进来,都没我的份,哼!”
陈昼夜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表情。这都教得什么跟什么啊,她知道古代人结婚是早,可这么小就在意男女之事,也太伤身了吧!
闯进枫林居还没有得偿所愿,二少爷气不过,仍然指着陈昼夜大喊道:“我不管,你就是侯府里最好看的姑娘,你不伺候我可以,那你得去我院子里,陪我玩上一天!”
枫林居再独立,这院子里一众小厮也不敢冒犯侯府嫡子。二少爷发起脾气来,小厮们无人敢动他。陈昼夜只得答应下来,暗中让小厮去给苏景报信。
二少爷没带丫鬟偷跑出来,回到德音苑时,丫鬟们已经上下找了好几遍了,见他回来,还带着陈昼夜,立时有人想跑去正屋回报夫人。可今日却巧了,侯夫人去平远伯府上赴宴,还没归来。
小桃趁二少爷去沐浴,偷偷对陈昼夜说:“姑娘,我看这事不对,多半是有人设计的。二少爷年幼,能懂什么事?且侯夫人正好出府,应当不是巧合,定是背后有人唆使!”
陈昼夜欣慰地点点头:“你呀,如今也学会动脑子了。”
小桃急道:“可奴婢知道没用呀!二少爷金尊玉贵,若是和您亲热,旁人最多说他一句不懂事,您却逃脱不了责罚。”
陈昼夜抓住她的手,附耳说了几句,小桃点点头:“姑娘说得对,现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二少爷沐浴完出来,脸红彤彤的,吩咐小桃把陈昼夜扶到床边,挥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我要和漂亮姐姐单独在一起。”
他的丫鬟们劝了好几句,把他惹得烦了,逆反心理一上来,亲自赶着人出门,还把门给拴上了。陈昼夜安安静静坐在床上,小孩儿靠近她,像是对待什么玩具一样,摸了摸她的脸:“我大哥平日里是怎么对你的?”
“回二少爷,奴婢平日夜里照顾世子,也就是替他递茶水,服侍他更衣。”
二少爷怒道:“你说谎!你刚说你瞎了眼,现下又说你能伺候我大哥喝水穿衣。我警告你,本少爷可不是好糊弄的。我都听丫鬟说了,你夜里是和我大哥脱光了搂在一起,做快乐的事!”
陈昼夜心中暗笑,侯夫人可真是把自己的亲儿子宠歪了,这么容易哄骗,和名义上的大儿子苏景关系又差,怪不得姨娘们纷纷动起了心思。
“你得教我。”二少爷说着就要解她的衣服,可陈昼夜的衣服系带十分复杂,他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窍门,让陈昼夜自己解,她又无辜地说:“二少爷恕罪,奴婢自小眼盲,穿衣都由他人代劳,从不会这些的。”
“哼,真是没用!”二少爷被激起了好胜心,在房里乱翻一起,终于找到一把剪子,跑过去对着陈昼夜的衣服一顿乱剪。陈昼夜索性直接向后仰倒,身体剧烈地抽搐十几下,还敬业地口吐了点白沫,假装晕死过去。
“啊啊啊啊!!”二少爷被骇得大叫起来,丫鬟们使劲儿在外面拍门喊少爷,二少爷把剪刀一扔,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试了好几次才把门栓打开,扑到正对着门的丫鬟怀里,嚎道:“她发病了,呜呜,怎么办啊,好可怕!万一传染给本少爷可如何是好,呜呜呜!”
丫鬟们不敢怠慢,有胆子大的进去看了一眼,试试呼吸,居然没有。其他人赶紧去找大夫,去平远伯府上通知侯夫人。
夫人素来宠爱少爷,若是玩个小婢女也就罢了,顶多被骂一顿。少爷撒个娇,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即使世子再宠爱盲女,也只是个通房,夫人还能再赏赐十个八个的。常年跟在夫人身边,这些婢女早就明白,男人三妻四妾是真,专宠一人才有鬼。
但如果出了人命,少爷能保住,她们这些池鱼可就铁定遭殃了!
“大夫来了,大夫——啊!”带着老大夫进院子的丫鬟被人一掌推开,熙光把老大夫抱起来就冲,熙和气势汹汹地跟在苏景身后,把德音苑的丫鬟婆子都震得大气不敢出。
经过二少爷身旁时,苏景怒火攻心,一脚踹到他的背心。二少爷狼狈地扑到地上,被丫鬟扶起来,朝着苏景的背影大喊:“大哥,你为了一个通房和我置气,就不怕我告诉娘亲吗?”
苏景回头,目光如刀锋般落到他身上。他吓得一哆嗦,脸埋进丫鬟怀里,再不敢说话。
苏景大步跨进屋内,心急地弯腰去抱躺着的陈昼夜。见她身上衣衫破碎,一阵气急攻心,差点没回身一掌把二少爷拍死。
还好熙光及时劝道:“爷,要不还是先让大夫给姑娘看看?”
苏景难得六神无主,点了点头,却忽然感觉到衣袖上传来一股力道,他诧异地望向陈昼夜的脸,发现她眼皮微动,显然不是真的晕过去了。这妮子,装得挺像,把他都给瞒过去了。
苏景松了口气,准备秋后算账,当下摆了摆手,道:“我不放心,去找枫林居惯用的大夫来检查。”
熙光没办法,转头急匆匆地走了。苏景把她打横抱起来,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捏了把软肉。陈昼夜浑身僵直,被苏景抱了一路,受到镇南侯府上上下下几十号过路人的目光洗礼。
世子爷一回到枫林居,就把院子封闭起来,不许人进出。就连侯夫人匆匆从平远伯府赶回来要见他,他也闭门不出。这越是神秘,外面的人就越是好奇,谣言传了几个回合,最后变成了世子因宠婢被二少爷玩弄身亡而悲痛欲绝,黯然神伤。
但在枫林居里,小厮们井井有条地扫洒做饭,唯一不寻常的,也就只有世子爷的正屋。未经人事的小厮们都面红耳赤的,夜里装聋作哑,心里都生出几分期许,以后要求世子爷给自己也赐一门好亲事。
侯夫人在世子这儿吃了闭门羹,过了两日侯爷从军营里回来,她免不了要去哭诉两句。
“贪玩?诚儿做出这种事,在你眼里就只是贪玩而已?”镇南侯早听人禀报过事情经过,还等着侯夫人带着二儿子来认错,谁知她竟如此冥顽不灵。
侯夫人讷讷地辩解道:“诚儿还小……”
“还小?景儿似他这般大的时候,已经跟着众位师父学艺。诚儿倒好,见天的逃课,斗蛐蛐玩丫鬟,把纨绔子弟的做派学了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