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面对着镇南侯的冷脸,哇哇哭着抹起眼泪来:“是我的诚儿没用,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却不如一个抱回来的聪明。谁让他有个没用的妈呢,呜呜呜……”
“我说过,那件事休要再提!”镇南侯对她怒目而视,一腔火气憋了又憋,还是忍住没教训侯夫人。就因为他自觉对不起夫人,这些年对她和苏诚奢靡的生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日我就去请景儿以前的师父过来,给诚儿磨磨性子!”
侯夫人还要再反对,镇南侯却已拂袖而去。很快,一个婆子来报,说侯爷去了春姨娘院子里。侯夫人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恨恨地道:“我的诚儿怎么能去学那些莽夫的功夫?他和那毁了容的苏景可不同,将来是要考科举的!都是那个贱婢惹出来的事,张妈妈,你出府一趟,把那小贱蹄子的老娘和姐姐带进府里来!”
张妈妈领命而去,绿萝劝了侯夫人一阵,服侍她梳洗安歇,在一旁提醒道:“夫人,挑唆二少爷去找小夜的丫鬟还没找到,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侯夫人坐在镜前,捏紧了刚被解下的发簪:“绿萝,你说得对,定是哪房姨娘找了面生的丫鬟来唆使诚儿,料定我不会为这丑事找人来让诚儿指认,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绿萝轻轻帮她梳着头,道:“夫人明鉴。不过……难道咱们只能吃这哑巴亏?”
侯夫人冷笑:“这后院里,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今老爷正恼我,我只能按兵不动,等这事儿过去了,我再一一跟她们算账。”
第111章 世子的盲眼通房6
枫林居里,陈昼夜披散着长发坐在软榻上, 听小桃给她讲最近听来的民间故事:“就说那高老爷已有三房小妾, 却还看上了管家的娘子,日日想着要把她据为己有。后来高老爷趁着北方旱灾, 粮食紧缺的机会, 叫管家去倒卖粮食,趁着他不在家中, 晚上偷偷潜入管家娘子的房间……”
“你们这说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苏景走进屋内,脸上略带倦色。先前为了“惩罚”陈昼夜, 他耽搁了一些事,刚刚才在书房处理完。
小桃道:“回世子爷,是坊间近来流传甚广的话本子,奴婢也是听人说的。”
苏景摆摆手:“下去吧, 以后枫林居内, 不可再传这个故事。”
陈昼夜已经梳洗沐浴过,苏景直接把她抱上床, 却没有似前几日一样急着办事, 而是揽她躺在自己怀中,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她的长发:“明日我要去京郊的庄子看新种的作物,你与我同去吧。”
他指的, 应该就是船队从海外引进来的土豆, 七王爷叫它山药蛋。
“世子爷要带奴婢去, 奴婢自然乐意。”
苏景一掌轻拍在她背上, 扬起语调道:“你别在这儿跟我假, 就你这机灵劲儿,能不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安排?”
陈昼夜抬头凭感觉对着他粲然一笑:“因为世子爷不放心奴婢一个人待在枫林居,奴婢不想说,是怕说出来,爷会嫌奴婢不知天高地厚。”
苏景此刻看着她的笑,只觉那一口一个“奴婢”的自称分外刺耳:“以后别奴婢来奴婢去的了,自称‘我’便是。”
陈昼夜伸手触上他的脸,笑吟吟地慢慢抚摸:“爷这么说,我自当遵从。”
苏景原本没有兴致,被她这么一撩,心头火起,又是一夜被翻红浪。
熙和看着他们家世子爷直接把小夜姑娘抱上马车,给熙朝使了个眼色:你说咱世子爷,这都是第几个晚上了?
熙朝不接他的戏,马鞭一扬专心赶车。他们这次没带小桃出门,路上一应事宜都需要苏景亲力亲为。
陈昼夜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听到外面已没有市井人声,心知应该是已经到了京郊,便小声对马车里唯一的男人道:“我想下车小解。”
她昨晚光顾着在心里嘲笑苏景的口是心非,竟忘了问今日出行的具体细节。苏景早料到她会有如此窘境,乐呵呵地笑问:“哦?你这是在求我帮你?”
如上回一样,这马车没有什么隔音效果。陈昼夜说得小声,马车外的熙朝熙和却都是习武的好手,听得尴尬不已。陈昼夜也清楚这一点,气得一把推开苏景,对外面喊道:“麻烦停车。”
熙朝熙和只听主子的话,停是不可能停的。陈昼夜也不管,撩开马车帘子就要往下跳,苏景看她一只脚都伸下去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拦腰将人抱了回来,同时喊了声停车。
“你就是不肯服软,偏要与我置气是不?”苏景像教训小孩儿一样,照着她身后拍了好几下,“我看你是比谁都聪明伶俐,眼盲心不盲。”
他说这话也是在气自己,当初明明想好是随手收一个眼线进房,化被动为主动,却不想这小东西处处搔到他的痒处,眼下是丢不掉放不下,竟还生生养了根软肋出来,怎能叫他不气?
熙朝目不斜视,就连跳脱的熙和也眼观鼻鼻观心,偏头假装欣赏林中风景。直到世子抱着陈昼夜走远,他才激动地转过头问熙朝:“我还是头一回见爷紧张一个人,紧张成这样!熙朝你说,小夜以后是不是就是世子夫人啦?”
熙朝瞥他一眼,说:“知道爷在意,你还敢背后议论?不论她将来是不是世子夫人,都不是你能编排的。”
熙和嘟哝着抱怨两句,也知道熙朝说得对,待世子抱着双颊红通通的陈昼夜回来,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专心赶车前进。
苏景在京郊的庄子十分隐蔽,位于群山环绕间,是那些勋贵们都看不上的所在。当初苏景买下这地皮时,做得悄无声息,也没人争抢,如今开垦两年,早已变成山清水秀,曲径通幽的景致。
苏景此刻有些遗憾陈昼夜无法看到眼前美景,不急着安顿,反牵着她细细描绘起眼前景象来。
“你前面就是小溪,来,蹲下摸摸这里的水,很清澈,还会有小鱼从你指间游过。”
陈昼夜在车上睡乱了头发,苏景也不会梳,觉得她披散着长发也很好看。陈昼夜便只在脑后绾了个松松的髻,三千青丝一半顺着肩头垂落,散在她石青色的衣裙上,但她本人并不知晓自己的相貌和衣着,手伸进溪水里试探,轻轻点动。苏景光是看着,都想直接把人捞进院子里藏起来。
不远处,七王爷带着仆役走近,熙朝正要提醒主子,却见七王爷摇了摇头,笑眯眯地站在原地。
苏景扶着陈昼夜的手,带她站起来:“我再带你去看看果林,如今枇杷应是已熟了。”
两人转身时,苏景看到七王爷,姿态随意地打了个招呼,问:“殿下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我就是想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美色误人啊!”七王爷看了眼陈昼夜,问,“今日谈生意,你不会也要带着你家小娘子吧?”
苏景倒没反驳他这个称呼,只说:“待会儿用完午饭,我让熙朝和庄子里的丫鬟婆子带她出去走走。”
这回谈的不是生意,而是朝政,是以特别来到这个偏僻的庄子。苏景分得清轻重缓急,没有留陈昼夜,嘱咐熙朝一定不要走远,不要入山,日落前得把陈昼夜带回来。
熙朝谨慎地跟七王爷借了两个护卫,两个丫鬟并一个婆子,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陪着陈昼夜出行。庄子里的丫鬟见识少,都有点怕她这个传闻中世子的宠婢,熙朝也秉持距离,不敢和她多说。
陈昼夜在外面走了走,只能听听水流声和鸟叫声,觉得很是无趣,还不如回去睡大觉。她对扶着她的丫鬟道:“这附近可还有别的人家?”
“回姑娘,没有的。”
陈昼夜的耳朵朝向山路的方向,疑惑道:“哦?为何我却听见有马蹄声?”
熙朝和两个护卫亦同时变了脸色。他们挡在陈昼夜身前,很快几十匹马从林子里冲出来,骑在第三位的人往马下瞥了一眼,本是直接掠过他们身边,却在跑出一段后又调转马头回来,停在他们面前。此时几十匹马已将他们团团围住,中间还有两辆华贵的马车。
“你们是七弟和镇南侯世子的下人?”马上的男人身着黑衣劲装,简简单单,气质却矜傲得丫鬟婆子们不敢直视。三个男人早认出了马上之人的身份,纷纷跪下行礼。
丫鬟们也拉着陈昼夜跪下,跟着口称“太子殿下千岁”。
做储君的,对臣下的家宅事也要掌握,更何况是苏景这个七王爷的心腹。太子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陈昼夜身上,心中赞赏,果然不愧是苏景那个活阎王宠爱的女人,长相是极美的。只是太子美人见得多了,不认为她单靠这份美貌就能让苏景另眼相待。
“孤听人来报,说是郊外有人种植奇怪的作物,恰逢凌华要去行宫疗养,送她的途中便顺道来看看。原来,七弟和苏世子也在这儿,甚好,甚好。”
身着统一侍卫服的随从们护卫着中间的一辆马车,此时马上之人掀开车帘,身上衣饰华贵,外罩软烟罗霞影纱,头上金钗珠钏,均是价值不菲。
“景哥哥也在?皇兄,你快带我去见他。”凌华公主以手掩唇,说完话后微微咳嗽,又把帘子放下。
太子答应下来,又望向地上跪着的人,道:“都起来吧,正巧了,你们在前面带路。这位姑娘眼睛不方便,就坐到婢女的马车上去吧。”
车上都是随凌华公主去行宫伺候的婢女,挤一个人进去已是勉强,剩下的丫鬟婆子只能自己走回去。熙和和太子的随从共骑上一匹马,担忧地望了眼马车,可也不敢违背太子的命令,只盼赶紧回去见到世子。
陈昼夜坐在车中,也不出声,任由宫女们好奇地打量着她。其中一个看了会儿,开口不客气地问她:“你就是苏世子近来宠爱的婢女?”
陈昼夜回道:“正是。”
“倒是生了副好样貌。”此人盛气凌人,许是替喜欢苏景的主子出气,上手想要掐陈昼夜的脸。她是凌华公主的大宫女,在宫里便是被人讨好的,知道大户人家的通房都是怎么回事,自觉比陈昼夜地位高。陈昼夜伸臂一格挡,她就越发不悦起来,连连上手好几次,竟都逮不到这个盲女。
马车内空间小,陈昼夜像眼力比谁都好似的,屡屡躲过。大宫女气急,喝道:“你们还不快给我压住她!”
两个小宫女不敢不从,一拥而上,陈昼夜转身就朝马车帘处挪去。她摸到车轼和鞍辔,心中有数,朝前一跃,稳稳落到拉车的其中一匹马背上,抓住辔头。这一个起落惊得宫女们大叫起来,就连凌华公主也掀开了车窗帘,回头看过来。
第112章 世子的盲眼通房7
马车的速度不快,陈昼夜感受着微风拂面的感觉, 发丝轻扬, 唇畔带着浅浅的笑意。太子回马来到她身侧,道:“小夜姑娘真是厉害, 竟有一身好武艺, 是家传之学吗?”
陈昼夜低头道:“殿下谬赞,奴婢的父母都是乡野之人, 自小在山间野惯了,行事便有些上不了台面。”
太子仗着她看不见, 露骨地盯着她的脸,道:“小夜姑娘何必自谦?依孤看,女子会武艺也是好事。你看凌华就娇气得很,闷出一身病来, 还连累一群人跟着她奔波。”
陈昼夜顺势露出惶恐之色:“公主殿下千金之体, 自是需要小心看顾。”
凌华坐在马车里朝后喊:“皇兄,你怎的到处说我坏话!咳、咳咳……”
太子两腿一夹马腹, 往前和凌华的马车齐平, 低头和她逗乐, 目光却仍然在后面的陈昼夜身上流连。好一个厉害的女人,体术和心术都不差, 若是她身边有这个助力, 一定不会只留着当个暖床宠婢。
在太子沉思时, 原本就离得不远的庄子近在眼前, 熙朝先进去报信, 苏景疾步走出来,忽略掉凌华公主惊喜的一声“景哥哥”,朝马上的陈昼夜张开双臂:“小夜,来,慢慢的,到我怀里来。”
太子朗声笑道:“苏景,你这小婢女可是厉害得很,自己从马车跳到了马背上,我看她自个儿落地也不成问题。”
“请太子殿下恕罪,臣着实喜爱她,不想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凌华公主一听此话,脸都绿了,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个不停。
陈昼夜没有自己翻身下马,而是乖顺地把两只手都交到苏景手里,按他的引导勾住那结实的肩头,慢慢朝他前倾过去。待她半边身子都靠到自己身上后,苏景一手扶住她的背,一手托住她的大腿后侧,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地上。在场的两个贵人和一群太子亲卫们看在眼里,都是暗自惊奇。
只见伤疤从眉梢横过半边脸的苏景神情温柔,素日里叫人胆寒的相貌在这样的温柔中,全数化为了落拓不羁的俊朗。他牵着陈昼夜走到太子身前行礼,就像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凌华公主都看痴了,抬着车帘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对苏景的喜欢,始于小时候她调皮捣蛋爬到一棵树上,正好被进宫的苏景撞见,被他接住时的怦然心动。苏景永远都是漫不经心的,好似这世上没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凌华公主就是再怎么求七皇兄帮忙制造机会,也没见苏景对她亲热两分。
凭什么一个地位卑贱的瞎子就能做到?
七王爷自庄子大门踏出来,给太子行礼:“皇兄安好。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咱们兄弟俩果真是心有灵犀。请皇兄务必在庄子里住上一晚,让我和阿景好好招待。”
这么多护卫随从要安置下来也不容易,熙朝和熙和忙得脚不沾地。陈昼夜被几个丫鬟婆子看护着,待在房间里。她隐隐听到一个院子里传来的吵闹声,似乎是护卫们在喝酒唱歌,而那三个身份尊贵的人,此时定是在互相打太极呢。
一个小丫鬟走到陈昼夜面前,伴随着水盆落地的声响:“姑娘,世子爷让奴婢服侍您歇下。”
“辛苦你了。”陈昼夜伸出手让丫鬟替自己宽衣,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是一个在白天的马车上听过的尖细女声:“公主殿下召婢女小夜前去问话。”
有一个婆子说要去请示世子,被凌华公主的大宫女一掌拍开:“公主殿下要见她,是她的福气,你们竟敢推三阻四?!”
陈昼夜被她抓住手腕,直接从床上拖了起来。和惊恐的丫鬟婆子们不同,她心里并不紧张,丫鬟走得气势汹汹,她也紧跟在后面,只是在跨门槛的时候没有人提醒,撞到了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