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武士夫妻发现儿子不见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跟着咸菜走入右山道,他磕磕绊绊的跑着,嘴里喊着猫猫。夫妻俩想到山下的传闻,当下也顾不得和菓子,急追过去喊道:“熊丸,快回来!”
右山道越往里走,气温便越冷,咸菜停下脚步,动了动耳朵,发现有人在后面拉拽自己,她低头看去,便见身着红衣的小女孩躲藏在树后,手正拽着自己的裙子。那女孩手捧着绚丽的手鞠球,一手拽着她的衣服,双目好奇的望着她垂下摇晃的尾巴。
啪…哒……
小女孩手里的手鞠球落下,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声音,卖药郎迅速转头,枫树后的小姑娘已经消失不见。身后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卖药郎看去,便见那家武士的儿子正朝他们跑来,嘴里喊着猫猫、猫猫。武士夫妻面带惶恐的跟在儿子身后,但在他们将名为熊丸的孩子抱入怀中之前,忽起的大雾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也将在场的人们分开,当大雾消失的时候,原地已经不见了菜菜和熊丸的身影。
“熊丸!!”
近在咫尺的儿子消失,武士夫妻大惊,丈夫第一时间抽出刀子,护卫在妻子身前。
“夫君,是山上的妖怪,带走了熊丸吗?”
丈夫没有回答,唯恐更刺激妻子,倒是走在前面,同样丢了猫的卖药郎轻声道:“大山寺的枫林,有名为奥博的怪物,传说其为黄鼠狼所化,喜欢缠在上山人的腿上,令人寸步难行。奥博声如婴儿,活在乱坟岗中,会刨出新坟尸体,以死者的脑子为食。”
武士夫妻打了个冷颤,戒备的望向卖药郎:“你是什么人?那个小姑娘呢?!”
卖药郎没有回答,之前发生的事似乎半点都没有影响到他,抬步便往乱葬岗深处走去。那武士夫妻相互对视一眼,丈夫紧握着刀子,两人谨慎的跟在卖药郎身后。
正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大山寺右边的山道,通往的是一处乱葬岗,在传出妖怪奥博的怪谈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到这里来了,可是卖药郎低头,却能够看到浅浅的成人脚印,他顺着这印记往前走去,入目的是间破旧的小屋,和独眼的守林人。
看到有外人进入乱葬岗,那守林人皱起眉头,粗声粗气的拿着扫把驱赶道:“滚滚滚,不想死就赶紧离开。”卖药郎没有动,守林人刚想继续驱赶,便看到随后跟过来的武士夫妻。武士身上平家的家纹让守林人一愣,面上的嚣张顿时消失不见,恭敬的弯了弯腰。
“你可看到有这么大的孩子走过?”武士的妻子用手比量了个高度,急切的询问道。
“没、没有……”守林人可不敢对贵族嚣张,他咽了下口水,道:“大人若是丢了孩子,就赶快上山找吧,那妖怪偶尔会在山里出没,带走路人,再晚一些可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武士夫妻脸色一变,迅速往山上跑去,他们的身影很快便从守林人面前消失,可卖药郎却动也不动,依旧停留在守林人面前。
面上涂着怪异纹路的男子样貌俊美,可不知为何却让人心生恐惧,经过武士那件事之后,守林人不敢在端起嚣张的嘴脸赶人,他道:“你不是武士大人的随从吗,还不快上山去。”
“不,我只是个卖药的。”卖药郎左右看看,视线才落在守林人身上道:“我想,你可以给我要寻找的答案。”
“什、什么?”守林人咽了下口水,哽着嗓子道。
“物怪的真与理。”
从进山的时候,卖药郎就注意到了,大山寺有佛光环绕,那绝不是普通妖怪能够抗衡的,可这只名为奥博的怪物,不仅平安留存到现在,在导致数人消失后,依旧没有被处理。这样的情况,显然不应该发生在贵族所在的城市。
“进山的武士,出身平家,京都口音,若他在这山上出事,定不能像往常那般不了了之。”
如今正是平家兴盛的时代,作为根基深厚,被天皇所信任的武家栋梁,正在崛起的源氏一时间也难以与其抗衡。守林人能立刻认出平家家纹,显然并非普通人,卖药郎的话让他满头冷汗,似在挣扎着,他自己也清楚,当地国守的势力,远不能和平家相提并论。
纠结片刻,那守林人道:“……不会有事的,只要找到失踪的人,就能平安出来。”
那叫做奥博的怪物,是个贪玩的孩子,她像是在和外面人的玩捉迷藏一样,把一部人藏起来,等着另一部分人寻找。如果当天失踪之人的同伴能够找到他的话,便能一起平安无事的走出大山,若是他们放弃了失踪的人,那么所有人都会被留在山上。
捉迷藏吗……
卖药郎垂眸,随后道:“所谓的奥博,究竟是什么?”
守林人的表情有些难堪,道:“这…我们相模国的国守乃是亲王,并不能到任地方,现在掌管相模国的,是相模介大人。”他低下头,深吸口气道:“相模介大人,一直想要回去京都,他娶了出身高贵的橘氏女为妻,想要生下一个出色的女儿,送入宫中得到回京的机会。”
这些贵族,都想要走藤原家的老路,一个个不重生男重生女,指望着通过女儿在京都占有一席之地。可实际上,进入宫中的女性能顺利得宠并活下去的,都是出身高贵的女子,可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人不断将女儿送入宫里,去赌那渺小的可能。
“可是那位橘氏的姬君,却没有为相模介大人生下健康的孩子,长女奥子小姐,出生便是…动物般的裂唇……相模介大人十分失望,恼怒下将奥子小姐送于下人抚养。”
这件事并未到此为止,6年后,相模介大人依旧没有生出任何健康的孩子,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奥子这怪物的诅咒,便将年幼的她丢入大山的乱坟岗,并以结界封印。
传闻…并没有错。
奥博的哭声如幼童,因为奥子本来就是孩子。
奥博会在乱坟岗翻找尸体,因为她想要活下去。
可是奥子还是没有活着离开这山,她作为妖怪奥博,永远留在了这里。带走进入山里的人,也并不是因为什么捉迷藏,而是……
咔——
退魔剑给了反应,物怪的真与理已经出现。
接下来是形……
得到自己想要寻找的答案,卖药郎抬步往乱坟岗深处走去,可他刚迈出脚步,远处的枫林便传来说话的声音。卖药郎停下脚步,和守林人一起望去,便见武士夫妻牵着三个孩子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卖药郎,便招呼道:“这小姑娘是你带来的吧,可牵好了,别在走丢了。”
小猫咪打着呼噜舔着武士夫人给的糖,注意到卖药郎的视线,她赶忙将糖藏到身后。
“……”卖药郎。
武士夫妻一共带出来三个孩子,除了咸菜和他们自己的儿子熊丸之外,还有身着红衣的小姑娘,那女孩低着头,单手抱着手鞠球挡住半张脸,可是眉眼弯弯的样子,显然是在笑着的。
“你、你……”守林人大惊失色,指着小女孩半天说不出话来。
武士夫妻不明所以,解释道:“这小姑娘大概也是在山里迷路了,看着怪可怜的,就把她一起带回来了。”说话的夫人露出和蔼的笑容,伸手摸摸女孩的头发。
红衣的小姑娘抬起头,露出裂开的下唇,她道:[谢谢。]
卖药郎的退魔剑没有出鞘,奥博便在他面前化为点点萤光消失在众人面前,手鞠球掉在地上,滚落到枫树林中。
“咦!这是怎么回事?!”武士夫妻吓了一跳。
“已经离开了。”
那孩子只是在寻找,愿意伸手带她离开的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菜菜:啊呜糖都弄到尾巴毛上了,擦不掉QAQ
卖药郎:吃糖的猫牙齿也会掉光的
菜菜:Σ(゜д°*ノ)ノ
第39章
丹泽大山的红枫依旧艳丽, 但在场的人已经没有了游览的心思,武士夫妻到岔路口的铺子上拿了两份和菓子,便带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儿子往山下走。奥博已经消失, 卖药郎也没有观赏红枫的心思, 便像来时一样,跟在武士夫妻后方下了山。
此时这对出身平家的武士夫妻,已经将卖药郎当做是打扮诡异的民间阴阳师,两人从守林人口中得知了奥博的故事, 当下便道:“这孩子也是可怜,等下了山, 我们便找僧人为她超度吧。”
下山前往相模介府邸复命的守林人闻言赶忙道:“大人心善。”夫妻俩牵着孩子笑笑, 没有回应, 这让守林人有些尴尬, 只能低头扯扯嘴角, 他是万万不敢得罪平家的贵人的。
卖药郎停下脚步, 望向落在后方的小猫咪,咸菜嘴里叼着糖, 弯腰将奥博留下的手鞠球捡起来拍了两下。精致的小球落在地上,又弹回到女孩的手心,小猫咪的耳朵随着红球的滚动上下摇摆,遮掩用的头巾也摇摇欲坠。看到这里, 卖药郎道:“要走了。”
“嗷呜!”菜菜赶忙将球收好,嘴里叼着糖追上卖药郎的脚步。
对于猫咪来说,好玩的东西不分什么吉不吉利的, 可人类却很忌讳使用死人的物品, 看她拿了手鞠球过来, 包括守林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望向卖药郎, 期待他能去教导一番。卖药郎也确实是动了,他将那个鲜红的手鞠球从咸菜手上拿出来,道:“母亲为了迎接女儿成长,会亲手制作手鞠,并将祝福藏入里面。”他抬手将球放入掌心,轻轻地往上一拍,对菜菜道:“这不是属于你的那个。”
手鞠球消失在众人面前,小猫咪的眼睛湿漉漉的,整只喵都很萎颓。
菜菜好惨一猫咪,妈妈都没有给菜菜做过辣样的球球。
隔着包头的布巾摸摸猫耳朵,卖药郎伸手到咸菜面前,引起小猫咪好奇的视线后,他忽地一反手,掌心便多了摇晃的天平。这是菜菜怎么挠药箱都没有得到的东西,天平一出现,她便立刻忘记了手鞠球的事情,开心的戳弄着天平上的铃铛。
卖药郎收回手,背起药箱继续赶路。
到达山下后,卖药郎与武士夫妻分开,夫妻俩邀请他进京成为正式阴阳师的建议还未来得及出口,一人一猫便已经消失在了集市之中。
离开了人来人往的闹市,咸菜自然的袒露出耳朵和尾巴,手里晃动着叮铃作响的天平。明明只是两边挂着铃铛的蜻蜓状物品,可放在任何狭小平面都能够稳稳地固定,咸菜玩上瘾,将天平放在手心里,放在肩膀上,放在脑门上,又戳在了卖药郎的药箱上。
望着随药箱摆动,却依旧平稳的天平,菜菜拿起自己吃了一半的糖,伸出小舌头一边□□一边观望着。这里的糖,只是糖浆熬过后缠成大块粘在木棍上,除了甜之外,便没有别的味道,它称不上好吃,可对于菜菜来说,却是从未尝试过的美味佳肴。
手里的糖一边舔一边化,小猫咪的脸蛋和手上全都是黏糊糊的东西,当糖被舔干净后,菜菜才举着自己黏糊糊的小手,道:“甜滋滋的。”说着她伸着舌头去舔手指的糖浆,可还没舔到,猫脑袋便被拍了一下。卖药郎将小猫咪拉到河边,舀水清洗着小脏手和胡子嘴,教训道:“沾上手里的糖就不能吃了,往后也不要随便吃陌生人送的食物。”
“什么叫陌生人。”菜菜不懂就问。
“方才那对夫妻便是陌生人。”卖药郎耐心解释。
“他们为为什么是陌生人。”菜菜又问。
“你以前不认识的人,就是陌生人。”
“菜菜现在认识了。”
“那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刚化形的小猫咪就像一本会走路的十万个为什么,得亏卖药郎脾气好,才能一直耐心的解释下去。在说话的过程中,小脏手和胡子嘴被擦干净,卖药郎站起身,对还在纠结陌生人的咸菜道:“饿吗?”这显然是废话,馋猫就没有吃饱的时候。
果不其然,菜菜听到这个,便立刻忘记了所有纠结,点头道:“饿了,要吃鱼。”
每天吃鱼吃得卖药郎都觉得自己快变成河了,他轻嘘口气,从药箱里拿出捕鱼的工具,顺便在河里捞出许多透明的虾米。这些蹦跶蹦跶的像虫子一样的东西,对于菜菜来说也是陌生的,她伸手捏起一条小虾米,直接塞进了嘴里,随后捧脸惊喜道:“这个也好吃…哎!”猫脑袋又被拍了。
被教育过后,好动的小猫咪便学乖了,在卖药郎煮虾米的时候,都乖乖坐在一边看着。
咸菜刚刚学会化形,还无法长时间维持人类的形态,在卖药郎煮虾炖鱼的时候,小女孩的手脚就已经变回了猫爪的样子,比原型时大了无数倍的猫拳抵在下巴上,脑袋和耳朵闻着香味呼扇呼扇。
浓郁的香味从锅子里冒出,咸菜馋的不停往前伸头,卖药郎看了她一眼,伸手将锅盖打开,一团蒸气扑面而来,顿时把猫咪吓得倒退了三米。自制的木头漏勺将虾米捞起来放到小碗里,堆成红彤彤小山一样,看着便十分诱人,咸菜又围了过来,绕着虾米不停变换坐姿,就是迟迟不敢上前。
这种热乎乎冒白烟的食物,可是会咬猫的!
在妈妈身边的时候,咸菜也因为贪吃被烫到过,现在一看到食物上的白气就怵头。鱼还没有炖好,卖药郎指了下虾米,对菜菜道:“过来这里。”
小猫咪慢悠悠的挪到卖药郎身边,他又伸手到自己头上,却只是温柔的摸了摸耳朵。随后,卖药的洗了洗手,将热乎乎的虾米掰开揪出尾肉,递到猫咪面前道:“张嘴。”
菜菜张开嘴巴,虾肉同时被扔到嘴里,让猫咪激动的用爪子挠地。
好吃!
菜菜也想要自己去剥虾,只是这会儿她的双手已经变回了猫爪,虽然有锋锐的勾爪,却无法捏住娇小的虾米。望着自己黑乎乎毛绒绒的大爪子,咸菜失落的喵呜一声,接着又一只虾米被塞到她嘴里,只停留几秒便被顺势咽下。菜菜望向药郎,习惯性的咽下被塞进嘴的虾米,她抖了抖耳朵,欢快的朝他贴过去,用爪子支撑着地面,张着嘴巴等待投喂。
脚下不知不觉便积了一堆虾壳和死不瞑目的虾头,卖药郎擦擦手,将炖熟了的鱼汤端下,放到了咸菜面前。小猫咪的腮帮子鼓鼓的,里面还装着没有咽下来的虾仁,她将炖的奶白的鱼汤捧起来,看看汤,又望向跑到河边刷锅的卖药郎。
脚步声从后面响起,卖药郎转头望去,便见咸菜用猫爪子捧着鱼汤往自己脸上怼,他缩头拉开了距离,咸菜便又靠近推了推。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卖药郎将洗了一半的锅放到边上,就着菜菜的爪子,低头喝了一口汤,小猫咪得偿所愿,开心的耳朵都支了起来,又把剩下的鱼汤喂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