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菜还没有爬上过[妈妈]的后背,这里对它来说是新奇又好玩的地方,怎么可能这么快离开呢。猫虽然无法听懂人言,但却是擅长读取情绪的生物,叶王不含责备的语气,于它而言等于纵容。
“叶王…大人?”刚从河原收集情报回来的股宗猫脸复杂,看着弯腰背着咸菜在屋里走动的主人,表情一言难尽道:“……您这是在玩什么?”
“菜菜不愿意下来。”叶王无奈道。
“你直起身子,它自己就会下来。”股宗看着蹲在他肩膀上的咸菜道。
“会摔到它吧。”叶王说着,伸手向后面够了下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奶猫,而菜菜看到对方呼扇的手上,下意识的便抬起爪子,啪的一下拍打上去。被打了手的叶王也不生气,便带着菜菜坐在了文台前,笑道:“罢了,左右要吃饭了,就先陪它玩一会儿吧。”
“……”我看你乐在其中嘛。
第05章
未足月的奶猫十分脆弱,饿肚子和积食都有可能要了猫命,但要从无法交流的猫咪身上把握适中的量度是很困难的,就算是拥有灵视的叶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就像很多人类的幼儿生病只会说肚子疼一样,幼猫更不懂得要如何表达不适,因而叶王只能采用少食多餐的方法,每两个时辰喂它一次,并适当的按压肚子两侧协助消化,才连蒙带猜的和菜菜一起度过了要命的奶猫时期。那段时间苦得不仅是乳糖不耐受的咸菜,叶王也一样备受煎熬,无论多疲惫每隔两个时辰也要起床喂猫,有时候赶上小家伙兴致好,还得忍着睡意配它玩耍一会儿。
如今咸菜满月了,叶王的心也安下大半,只是被惯坏了的菜菜却养成了一日6餐的习惯。白日有仆从安排还好,等到了夜里,和菜菜共处一室的就只剩下叶王自己,他也再难睡个好觉。
咸菜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即便没什么剧烈活动,也撑不到一会儿就会觉得饿了。凌晨两点左右,肚子咕噜噜难受的咸菜睁开眼睛,它从叶王侧躺的臀部滑下来,打着哈欠往枕头上跑。
呼噜呼噜呼噜……
小奶猫打着响亮的呼噜凑到叶王脸边,它先是嗅了嗅[妈妈]的嘴角,发现没什么食物的味道,才调转脑袋,拿头蹭了蹭叶王的脸。
妈妈,菜菜饿了。
熟睡中的叶王蹙起眉头,咸菜见他没醒,便再次使劲用脑袋的拱了拱他。未褪的细软胎毛蹭了叶王一嘴,有些还跑到了鼻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叶王伸手将猫脑袋推到一边,自己则带着被子翻了个身。咸菜见妈妈动了,呼噜声又响亮了一些,便直接踩着叶王的头发越过枕头去蹭他的额头。
妈妈妈妈……
被这么折腾着,叶王总算是睡醒了,只是两只眼睛干涩的很,还不能完全睁开。他半眯着眼坐起身,呆滞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扒拉自己袖子的小猫,认命的起床蒸鱼。这时候可没什么幼猫粮,所有的食物都是新鲜的,在盛夏的现在,放置一会儿就会坏掉,每次只能现做。
用阴阳术蒸煮着小块的鱼肉,叶王和咸菜一起打了个哈欠,现在还不如纯粹喂奶那会儿,式神到点就会去偷挤猫奶回来。揉了揉太阳穴,叶王心想他真是睡糊涂了,应该再留个式神做猫饭才对。
将煮烂的鱼块放到式神带回来的猫奶里放凉一些,叶王才将它放在咸菜面前,小家伙这会儿已经围着他转了十几个圈,终于得偿所愿,连尾巴都高兴的竖了起来。
闭了下干疼的眼,叶王直接向后仰在铺上,不一会儿便再次熟睡起来。
吃饱喝足的咸菜睡意全无,猫咪本来就是夜间活动的生物,这会儿精力满满,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意思。它绕到叶王脸上嗅嗅,喵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便自顾自的在屋里转起圈来。
尽管是权倾朝野的大阴阳师,可叶王的寝室却很是朴素,没有什么风雅的装饰,只有一排排汉文编著的书籍。阴阳道起源自海那边的国家,但自遣唐使废止之后,要得到汉人的东西变得困难许多,更何况这类珍惜典籍,对面也不愿流出太多。野心勃勃的叶王当然不愿和旁人一样对阴阳五行一知半解,他掌握了海商,甚至是控制蛊惑两边妖怪、神明为自己所用,从宋朝挖来大批珍贵典藏。如今这些资料被整理成新册,用粗线缝好,堆在柜子上面。
咸菜对堆积成排的书很有好感,它跳到书顶上面,亮出尖尖的小爪爪,开始用挤在一起的紧凑书页磨爪。扒拉扒拉……这个手感实在是太棒了!妈妈的房子里有这么好的猫抓板!
等书册的上端变得破破烂烂,咸菜才意犹未尽的从上面跳下来。到底是幼猫,体力很快便消耗殆尽,菜菜又困得慌了,这个时候,它才终于又想起了被自己丢在一边的铲屎官。
叶王这会儿已经又睡着了,咸菜从他肚子上踩过去都没有将他吵醒。在[妈妈]的面前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咸菜屁股对着叶王的脸盘成一圈,下巴压在爪爪上闭上了眼睛。
妈妈,晚安。
…
古人迷信,平安时代尤慎,男子们起床时要默念北斗七星中的属星,查询日历确认吉凶,并拜祭过神佛后才能开始一天的生活,除此之外,还得注意什么物忌方违的忌讳。当然这些东西,对于叶王本人来说可笑至极,他自己从不放在眼里,但作为阴阳师,解决并维护这些也是他的责任。
宫中六点便要开始朝净,也就是清扫皇宫,准备上朝。叶王作为藏人所阴阳师,通常四点多就要起床进宫,为天皇占卜吉凶,有时候还会帮大臣抚物去秽。不过宫中除了叶王还有另外一位藏人所阴阳师,最近轮到他当值,叶王也可以轻松几日,起码能躺在床上看到第二日的太阳。
咸菜再次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六点半了,夏季的太阳也醒的早,这会儿像个溏心蛋慵懒的挂在东方。喜欢夜间活动的猫又股宗带着式神翻墙回到宅院,结束一宿夜巡工作的它回来便看到熟睡的娘俩(不是),它心底热乎乎的,伸爪将御帘扯开,放阳光照在铺上。
暖暖的日光扑在身上,像盖了床轻软的棉被,舒服的让咸菜不想睁开眼睛。它虽然早就醒了,可在阳光下依然盘着身子,只有尾巴尖美滋滋的晃来晃去。只是这样可苦了和咸菜睡一个枕头的叶王,毛绒绒的尾巴尖扫在他脸上,睡得再沉也被弄醒了。
睡意消散后,叶王伸出手指按住晃动的尾巴尖,咸菜好像没发现不对,尾根仍在抖动着。叶王见状抿了下嘴角,将尾巴握在手里,数着上面的轮廓。
许多纯色的田园猫在幼年的时候都会有轻微的狸花纹,尾巴上尤其明显,等胎毛完全褪去之后,才会转变成纯色。菜菜虽然不是完全的纯色猫,可在阳光的照射下,平时看来纯黑色的尾巴,也显现出一圈圈不明显的花纹。叶王莫名觉得这很惹人爱,捏着尾巴尖盯了好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咸菜总算发现尾巴动不了了,它站起身来,直接调转身子面朝叶王趴卧,伸长前爪继续假寐。叶王撑起一只手臂托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用手指按按咸菜伸出的猫爪,小爪爪毛绒绒一团很是可爱,但它一点都不老实,刚按上一会儿,猫爪从叶王食指下抽出,反手将他按在肉垫下。
挑挑眉,叶王将自己的食指从猫肉垫下抽出,再按住猫爪。
菜菜动了动耳朵,再抽出猫爪,又一次反压叶王。
压。
反压!
压。
反压!
咸菜被来来回回折腾烦了,两个耳朵向后一背,两个猫爪爪一起伸出,直接扣住叶王的手掌。
猫爪必在上!
叶王笑了起来,坐起身将奶猫抱在怀里揉揉摸摸道:“好吧好吧,算你赢了。”只是咸菜长大点就不喜欢被抱着了,见它挣扎,叶王便将它放回到床上,对股宗道:“看来有所收获啊,股宗。”
和没有开灵智只是凡猫的咸菜不同,股宗是天生具备灵力的猫,死后直接成为叶王的持有灵。对于叶王来说,它不仅是他的猫,也是他的朋友,是他唯一信任的伙伴。而股宗如今也是作为叶王的左膀右臂在忙碌着,利用猫的优势,暗中监视着京都涌动的暗流。
在太阳下起身,股宗的表情并不美妙,它道:“阴阳寮的下属欺骗了您,城外的人面疮并没有被控制住,现在河原那边已经有三十人被附体了。”
“错了啊,股宗。”叶王笑道:“附体三十人皆是平民,人面疮确实有被控制住。”
“这不对啊叶王大人,每天都有人被……”
“没有贵族不是吗?”叶王反问。
“……”
“平民的命,可不算命。”叶王笑容不变,一双红瞳也平静的很,可股宗却打了个冷颤,只感觉叶王的巫力,变得越加冰冷。他的目光落在御帘外,不知在盯着什么,只是道:“可以驱除人面疮的贝母,可是比平民的命贵重多了。”而这贵重的药材,每季都会被大批清理,就算药性仍在,也不能让贵人们使用存放太久的老旧药物。当然,极其罕见的除外。
股宗只觉得全身无力,这国家的平民们承担着重税,却连基本保障都得不到。就仿佛是顷全国之力,供养着几只吸血虫。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股宗飞快摇头摒弃,不对,太极端了。
叶王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不语的抿起嘴角。
人面疮的事情因为贵族的袖手旁观而停滞,股宗没有去为难叶王,而是自己跑出去寻找解决方法。难得休假的叶王今日没有出门,就坐在庭院里,看菜菜和自己的尾巴较劲。
中午的时候,一片云彩路过京都,降下了几滴雨水。
叶王伸手接住雨滴,带着咸菜回到屋檐下,低声道:“股宗还未归来啊。”说完他收回手,拂去掌心的水滴,对路过的仆人道:“阴阳寮库房最右的格子,里面的药材受潮了,让人去扔掉吧。”
不久,一大包贝母被扔到城外,被路过的平民捡了回去。
第06章
京都淋淋漓漓的连下了几日小雨,缓解了盛夏的燥热,只是寮中的阴阳师们尚没来得及松口气,宫中便传来天皇梦到死鸡的噩耗。众所周知,鸡乃是天照大神的神使,而天照御中神又是天皇的祖先,这样的梦显然是不祥之兆,经大阴阳师占卜后,天皇决定开始四十五日的物忌。
在天皇物忌的日子里,朝中诸事暂停,城门封闭禁止出入,贵族们也停止娱乐活动,呆在家中清净自身,以求得天神谅解。麻仓叶王很幸运,天皇噩梦的当天他没有在宫中当值,不然就得和其他官员一样,满四十五日解禁才能出宫。当然若他不想,也不缺方法脱身就是了。
噩梦预警对于叶王而言纯粹是无稽之谈,就算是神明的后裔,可天皇归根结底也只是普通人罢了。但巧合的是,在天皇闭宫后的第二日,京中便传来贵族被人面疮感染的事情,阴阳寮立刻派遣阴阳师携带贝母前往治疗,却发现传统的克制方法效果不大,只能暂时抑制却不能根治。
两个月前河原一代平民区便有人遭到人面疮附体,等人数扩大到十以上的时候,阴阳寮才接到报告,作为阴阳头的麻仓叶王立刻派遣阴阳师前往处理,很快得到了情况被控制住的处理结果。
人面疮对于大部分阴阳师来说都不是什么难解决的恶灵,只要塞点贝母进去就能痊愈,只是京都阴阳寮的阴阳师皆是贵族子弟,根本不在意平民死活,觉得反正不会波及到城中,便随意的糊弄过去。而现在,人面疮在平民区吸食了大量精气并变异,也终于蔓延到了平安京中。
“所有被感染者,都曾到过河原废弃的慈济所,小生也曾去探查,虽发现残留妖气,却没有找到根源所在。”听到人面疮的事情又再次被提起,一直在追踪此事的股宗便将情报分享给叶王。
手持着黑子放在棋盘,叶王自己与自己对弈,见股宗停顿,便看了他一眼道:“还有?”
“慈济所已废弃百年,小生觉得…或有付丧神诞生也说不定。”股宗道。
“是呢。”叶王随意应下,继续摆着棋子,看起来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又或者是已经知晓了答案。看他这幅淡定的模样,股宗莫名的平静下来,它心中的浮躁渐消,坐在棋盘边看叶王下棋。
棋子落在棋盘上有节奏的声响唤醒了熟睡的咸菜,它支着耳朵,起身挪到棋盘下方,抬起两个小爪子扒着边缘,滴溜溜的眼睛跟着叶王的手指转动。鼻头嗅了嗅棋盘,胡子收缩贴在嘴边,咸菜好奇的望着靠在自己最近地方的黑棋,然后猛的伸爪一勾,硬是将它拍了下来。
啪!
黑棋落在地上。
尖尖的小爪子伸起,咸菜警惕的后仰着脑袋,飞快扒拉了两下黑棋,黑色的棋子随着菜菜的力道向后漂移了几厘米,这立刻让咸菜收爪后退了两下。但这样的警戒只维持了几秒,忍不住好奇的咸菜发现对方没有攻击力后便又凑了过去,这次它更用力的挥爪子,一口气将黑棋拍出半米。
啪!
咦?好玩!
咸菜追着黑棋跳起,一个猛虎下山的动作用爪子死死的按住黑棋,可到手之后,便再一次将棋子拍飞出去。房间内一时间噼里啪啦声不断,叶王淡定如常,半阖着双眼心情正好的模样。可怜的棋子在主人的漠视下像弹球一样滚来滚去,在房间各个角落碰撞尖叫。
咸菜在房间里追着黑棋蹦蹦跳跳,并没有注意到院外忽然出现的陌生青年。来人和叶王一样,不喜欢平安京的束发方式,乌帽子下直接披散着一头长及小腿的头发,他容颜皎丽,风姿绰然,犹如披被着润光的玉石,令人见之便难以忘怀。
拍飞的黑棋打在青年的裤腿上,而身为幼猫的咸菜正处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它没有躲起来,反而好奇的停在原地打量。陌生的青年弯腰将黑棋捡起,仔细的用手绢擦干净,对身前的小猫咪道:“这可不是玩具啊……”他边说边笑着,朝咸菜伸出手。
菜菜歪头,同样伸爪,在青年的手上留下一排红痕。
“叶、叶王,你家的猫抓人啊!”青年收回手吹了吹,走到叶王的对面落座,只是瞬间便被棋局吸引了视线,忘记了手上的疼痛。在面对棋盘的瞬间,青年的表情蓦变,身上优雅舒和的气息也跟着凌厉起来,他盯着棋盘半响,才将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盘上。
棋子落盘的声响让叶王抬了下眼皮,他转动着手中的白棋,道:“我没看到。”
还在沉醉在棋局中的青年怔了下,慢一拍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连忙抬起手露出三道抓痕道:“你看上面还有痕……”“啪!”他伸出的手被叶王毫不留情的拍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