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嘴里喊得是尧尧,是嫚尧,他如今脸上那样痛苦的神色也都是为她,她不懂,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海长老不是说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么?
这像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么?这分明是情根深种,难以相忘。
她感到惶恐,感到不安,他们之间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她插足不了,也无从知晓。
可是不行,不管从前师尊与那嫚尧是如何纠缠,现在师尊是她的,他们已经合籍结为道侣了,在互相的神魂之下都刻下了印记。
师尊不能就这样把她丢开,她花了好大好大的功夫,才是终于如愿以偿,怎么能在这时候就什么都送给嫚尧。
不行的,不行的。
苏千云落地之后,就跌跌撞撞地朝着玉离扑了过去,在扑过去的一瞬,她犹豫了一下,担心自己会被推开,可转瞬过后,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了过去。
“师尊!”
玉离没有反应,
跪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任由她扑着将他抱住。没有做声,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卸除了一样。
“师尊,你怎么了?我们回去,回小玉峰,我的嫁衣还没有挑好呢,我想自己做,想自己绣一件嫁衣,一个月的时间,我可以的,师尊,呜呜呜……”
苏千云心里害怕极了,唇角都是血,声音在发抖,脸色也很是苍白,即便浑身疼得要碎了,但她还强忍着。
“师弟,你是疯了吗?!”明海长老有些气恼,那不过是一根发带而已!
他虽然修为高,但也挨不住忽然那一下,也受了点伤。
他也是纳闷,那根发带怎么就碰到玉离的一瞬间就化作烟尘了?
那嫚尧不过是个普通人,也不可能在这发带上下什么术法……
这种术法……
明海长老环视了一下四周,不会九天峰的一切都是这么没的吧?
所以玉离才会让他将那根发带带去小玉峰,因为他碰触到的话,那发带就烟消云散。
明海长老念及此,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干了对不起玉离的事,他是不是把玉离对嫚尧的最后一点念想给毁了?
只是,这嫚尧难不成还比苏千云还重要了?
“玉离师弟,你先带着苏千云回小玉峰吧,她受了伤。”明海长老在旁边干咳了一声,劝道。
可玉离此时什么都听不到,整个人都在发抖,跪在地上,冷不丁的,脑子里便忽然出现了一幕场景。
天界,每隔千年举行一次升仙会。
升仙会,便是给天界众仙升仙职的,也是每千年一度的从下界升仙者里挑选能力突出的仙长的大会。
天界仙神,寿命绵长,千年时光,弹指而过,升仙会不过是千年间寻常无比的一桩事。
可这一次,却是有些不一样。
这一次的升仙会,也是尧华神女万岁成年大典,天帝异常看重。
因为尧华神女不一样。
尧华神女与圣佛乃是天地双生,天生神力磅礴,无须修炼,自成神体,寿与天齐,尊贵无双。
圣佛修佛道,普渡众生,万佛之主,性情温和宽厚,容纳万物,人,妖,魔只要有修佛仁善之心,便都为其子弟,大光明佛光照耀众生。
尧华神女,什么都修,什么都学,肌骨血肉是
为天地极灵之体,天赋异禀,一点就通,自出生起,便已是寻常仙神抵达不了的高度,千岁之时,便被天帝命为天界战神,为天地荡清一切邪物。
天界未成婚的仙君谁不想娶了尧华神女?
如今尧华神女终于成年,天界将会迎来一场盛典,谁都想成为尧华神女的夫婿。
当然他也不例外。
自第一次在天界的夜幕星河下见到尧华,他便倾心于她了,那时,她不过一千岁,跟在圣佛后面,被圣佛牵着手去看夜幕星河。
他还记得那一天她穿得衣服,是一条浅紫色的襦裙,凡界的样式,娇俏可人。
“尧尧,一会儿你看见星屑就看见看,可别伸手去揪。”
“哥哥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走到哪便寸草不生似的。”
“你呀,你神力不同寻常,旁人揪不走,你什么揪不走?”
“哥哥,凡界的佛修大多被叫做和尚,头上都没毛,我前一次下界都看到了,要不要我把你头发也揪没了?”
“顽皮 ̄”
“哥哥,这天界仙君那么多,你为什么偏与掌管夜幕星河的星君结交为挚交呢?”
“因为夜幕星君会写话本子,我便可以通过话本子窥这人界百态呀。”
“可哥哥你每次都把你的那些话本子藏得严严实实的,都不给我看。”
“哎呀,你还小,不能看。”
“哥哥,你与我一样大。”
“大一瞬都比你大,总归是比你大。”
玉离听着这对兄妹两轻松明快的对话,看着尧华的身影一点点靠近,她的音容样貌一瞬间便印刻在脑中了。
“咦,这里竟是还有别的仙君?”
这是尧华见他的第一面,说的第一句话。
圣佛便笑了笑,偏头看她,“夜幕星河又不是只有我们可以来看,这是玉离仙君。”
“玉离仙君?”
“你不知道玉离仙君么?就是那位在凡界不过五百年间便飞升成仙的玉离仙君,天赋卓绝,仙力超群,样貌更是俊美绝色,被仙子们誉为第一仙君。”
圣佛小声对尧华介绍他。
尧华当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便笑了笑,客气又梳理,并未多说什么。
他生性冷淡,在凡界修仙成道时经历诸多,待人处事上本就显得冷清,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那次之后便记住了她。
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们一起出现在夜幕星河那里,除了那一次外,尧华没与他一同去过那里。
往后数千年间都将她放在心口之上的。
尧华每每出战回来都会脸红扑扑地来找他,与他叙说各种战况,也会在天界各种庆典上常伴在他身侧。
所以,他知道,她也是将他放在心上的。
他是知道因为他,尧华与锦云之间的一些嫌隙的,尤其到他后来收了锦云为徒之后。
只是,他始终认为,尧华对锦云太过苛刻,她已是高高在上的尧华神女,在天界地位超凡,锦云不过是个刚飞升没多久的小仙子而已。
但他以为,这些都不算什么事,在她成年大典上,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玉离仙君,要提前恭贺你了,天界谁人不知尧华神女与你关系不浅,尧华神女必定会选你夫。”
“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羡慕仙君还是该羡慕尧华神女了。”
天界众仙纷纷跑来提前恭贺,当时他虽觉得有些不妥,可心情自然是高兴的。
他与尧尧将会在尧尧成年后完婚,是天界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惜,如今圣佛并不在天界,不知是否会错过这一桩事。
玉离回想起当时自己的心情,是欢喜,那种欢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竟是陌生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那样欢喜过了。
直到尧华带了一个陌生的男子来了升仙会。
他抬头看过去时,整个人都快要僵住了,所有人都僵住了,连天帝坐在上面都快屏住呼吸了。
那天是尧华的生辰,她穿了一条火红的裙子,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妆容精致,头发上的发饰很奇怪,像是赤金色的翎羽。
那天在梧桐幽谷里找到那只朱雀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翎羽。
是那只朱雀的翎羽。
他当时的心便沉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甩了两巴掌一样,啪啪的巴掌声就在耳边响起,清脆欲聋。
更是如坠冰窖一般。
尧华生的极美,这是天界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她是战神,向来也不刻意打扮,出战时一身银白盔甲更是经常掩盖了她玲珑的身段。
平时在天界闲散时,穿得随意的很。
这是他认识尧华这么久以来,她打扮的最隆重的一次,她原本从来不戴发饰的头发上却是别着朱雀的翎羽,火红火红的,与今日的她相得益彰。
当时他便觉得怀中的那根白玉兰花簪变得冰凉彻骨,冻得他浑身都要僵了。
白玉是取自东海之下的白玉寒床,万年才得一块,为了取这块白玉,他花费了好一番心思,用了七天七夜,才是取得,然后又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是亲自雕琢而成。
他本想着,她不喜欢戴头饰,可她成人大典那天,若是乌发上再是空空无一物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是他特地为她寻来的,还找了老君去熔炼,可做护体宝器。
他在意的不是这些,他在意的是她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也穿了一身火红的长衫。
那料子像是与尧华的料子一样的,裁剪得当,衬得那男子身形颀长,站在她身边,竟是极为相称。
对方脸上戴了一面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小半脸和下巴,可那挺秀的鼻子,弧线完美的下颌都在告诉所有人
他生的极为俊美,甚至不输给玉离仙君。
他们从人群的那一头走来时,各种声音纷杂而至,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眯着眼睛,只觉得自己被尧华抛弃了,被背叛了。
只觉得走来的那一对人,那火红的衣衫竟像是婚服。
婚服。
他当时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看着尧华牵着对方的手,一步步走过来。
“小朱雀,你别怕,大家都很友善的。”
“就是带你出来见一下世面,认识一下新朋友。”
“你在梧桐幽谷的时候一定很寂寞,没什么朋友吧,我把我朋友介绍给你,就认识一下,以后我出门打架的时候,你可以与他们往来,就算你不去我哥哥那里,也没那么孤单。”
“其实你真的不必那么害羞的,你长的这么好看,戴什么面具呢?”
尧华走两步便偏头对他身边的人说话,那一字一句,都传到了他耳朵里,当时他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就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晰地听到那些话。
那个男人就是尧华从梧桐幽谷里带回来的朱雀,那只浑身毛当时都没长齐的朱雀,浑身戾气与残忍杀戮之气的朱雀。
当尧华一点点走近,终于走到他面前时,周围所有人的声音一点点都静下来了。
他就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冷冷地看着她。
然后他听见尧华抬起眼看向他,随后又偏头看那只朱雀,对他说道,“这是我的好朋友玉离仙君……”
“师尊,神女,我没来晚吧?”锦云当时也过来了,她的到来将当时他的窘迫与尴尬还有寒心都冲淡了不少。
他看到尧华见到锦云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便隐淡了几分,他当时心中便觉得一阵快意,仿佛只能通过这样一件事来证明她的心里还有他。
即便锦云在成为他的徒弟之前,也曾是尧华在天界最好的朋友,到那时,她也一直觉得她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只不过是闹了一些女孩子之间的别扭。
这在凡界普通女子之前很是常见。
“这就是神女之前就说的人么?”锦云带着笑意好奇地问道,“神女今日与他一同穿着红色的衣衫,好像婚服呀,师尊,你说是不是?”
婚服。
这两个字一出,静寂的氛围里都是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显然对于此事都太震惊了。
谁不知道,尧华神女万岁成人大典过后便可以合籍成婚了的。
她合籍成婚的对象竟然不是玉离仙君,而是……这个红衣男人?
他当时紧紧盯着尧华,却见她笑了笑,淡淡回了锦云一句,“红衣就是婚服啦?你说是那就是吧。”
她说完就拉着朱雀走了。
所有人都哗然了,他觉得当时那些看着他的目光都是可怜,他差点受不了直接转头离开。
可心里还是气不过,几步走过去,拽着尧华直接离开了升仙会。
那只朱雀因为凤族的禁术,体内修炼的脉络严重受损,看着没什么问题,实则无法动用体内灵力,需要业火红莲蕴养他的经脉。
他将尧华带去了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紧紧将她禁锢在怀里,却被她一掌推开。
“玉离,你这是做什么?”
“我知道你还生我和锦云的气,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成年礼,白玉兰花簪,是东海之下万年得一块的寒白玉所雕琢而成,请了老君熔炼,是护体宝器,可护你。”
他低声下气地
用最温柔的声音哄着她,压抑住此刻气愤到发抖的情绪,并告诉自己,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气他才故意在他面前带着那只朱雀来升仙会的。
尧华语气平和,“你想送我生辰礼,大可不必将我从升仙会带出,若是让你徒弟误会了就不好了,你我既是朋友,今日又是我成年的生辰大典,这簪子,我收下了。”
她的语气听着便是冰冷又带着一丝埋怨的,他知道,她心里还是怨他收了锦云为徒弟。
只是,她收了那支簪子,他心中却是明快不少。
至少没有拒绝到不肯与他说话,更不肯收他送的生辰礼。
尧华行事向来明朗干脆,收下便是收下,她当着他的面,收下簪子,并滴下一滴血,彻底成了她的护体宝器。
只是神色一直是平淡从容的,并未见几分高兴。
“谢谢你的生辰礼。”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以她的实力,他是带不走她第二次的,只能看着她走向不远处的那只跟过来的朱雀。
那只朱雀的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全脸,可他如今却是忽然回想起来那露出来的小半个下巴,回想起尧华成人大典上的这一幕。
玉离的身子忽然发抖更厉害了一些,他从未见过朱雀的真容,也不曾知道朱雀的名字,朱雀很少出现在人前,只有尧华出现时,他才会跟着出现。
尧华在外面只叫他小朱雀,没叫过他名字。
可这一瞬间,他竟是将朱雀与幽寂的脸融合在了一起,他竟是觉得
当年那只尧华嘴里的小朱雀,就是妖皇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