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来的光明正大，走得时候，同样正大光明。
……
无尽海域里，正由着蚕娘给自己量身的嫚尧忽然抬起头，看向了沐禹州方向。
她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偏头对幽寂说道，“我哥哥在来了。”
第71章
妖皇陛下离开无尽海域千年，千年之后，带着一个生的极美的女子回来要大婚，无尽海域里的女妖们的芳心是碎了一颗又一颗。
蚕娘是无尽海域里的蚕妖娘，最擅长的就是吐丝织布，缝制美丽的衣裳，她绣的东西，样样栩栩如生，无尽海域里的女妖们都求着蚕娘做衣裳。
所以，蚕娘虽然妖力很是微弱，可在无尽海域里却是被众多女妖和爱美的男妖们都护着的，人也生的娇俏甜美。
她的心里只有做衣服，其他什么事都不关心的，唯独对妖皇陛下生有孺慕之情。
那是因为千年之前，她还只是一只躲在桑树上时常担心要被鸟妖叼走吞食的小蚕，是妖皇将她带到了中心岛上，所以，她才免得被吃掉。
所以，这次妖皇陛下要大婚，蚕娘特别好奇妖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特别想要将婚服做好。
她之前花了好一番力气，吃了海域下方的千年蚌精生的百年明珠，吐了一天的丝，又是将丝织起来，那丝在光下就会像是珍珠一样散发出明润的光泽。
蚕娘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些的未来的妖后，忍不住小脸红扑扑的，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的丝布都比不上妖后的半点风华。
此刻她看到嫚尧笑着偏头对幽寂说“我哥哥在来了。”时，忍不住就也跟着笑了起来，小脸红红的，“妖后殿下笑起来真好看。”
嫚尧低头就见小蚕娘脸红扑扑的，这会儿刚量好她的腰围，正在用炭笔记尺寸，忍不住也笑了一下，因为知道她哥哥在来了的关系，她此时的心情很好。
“小蚕娘也很好看。”她说道。
蚕娘的脸就更红了，很是不好意思，睫毛扑闪着，“咱们无尽海域里的女妖都很好看，但是谁也比不上妖后殿下美貌。”
嫚尧觉得无尽海域里的妖们都很可爱，这里被凡界修仙界隔绝着，不准他们入世，可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养出来的妖们都天性单纯。
小白是这样，这小蚕娘也是这样。
幽寂在一边凝神修炼，他还有九层妖力是在青山剑宗护着万骨窟里的小妖兽，所以，此时自然是要抽空修炼稳定妖力的。
他听到嫚尧的声音就睁开了眼，抬眼看过去时，却看到了蚕娘和尧尧含情脉脉对视的样子，顿时脑壳突突突地发疼。
忽然便觉得这空气里都是那只老柠檬精的酸味，他起身走了过去，将嫚尧拉了过来。
蚕娘见到妖后被妖皇陛下拉走，心底里有些遗憾，不过她想到马上就要给妖后殿下做婚服，心情又美丽了起来。
她开开心心地隔着幽寂问嫚尧，“妖后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图案？婚服上要镶嵌什么宝石或者珍珠？嗯，婚服要什么颜色的？”
嫚尧也就隔着幽寂开开心心地回小蚕娘，“嗯，婚服上绣一只展翅的朱雀，宝石或者珍珠我都可以的，你擅长做衣服，怎么好看怎么做！”
谁不爱漂漂亮亮的衣服呢？
蚕娘想了想，心里就有了一点点主意，才看向了幽寂，她本也是笑着的，只是触及到他此刻有些沉沉的脸时，这笑容便收了几分，“那妖皇陛下喜欢什么样的？”
“和她一样的。”幽寂好听的嗓音这会儿也有些凶冷。
蚕娘吓了一跳，心想，妖皇陛下变了，千年之前不是这样的，还是妖后殿下可亲可爱一点。
她脑袋点蒜似的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中心岛。
蚕娘从中心岛出去，就被外面蹲在鲸鱼身上的众妖们团团围住，大家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很好奇。
尤其是那些女妖们，一个个都酸溜溜的，可又仅仅只是羡慕的酸溜溜。
“蚕娘，你看到妖后了，妖后长什么样呀？”
“妖后殿下生的可美了，比无尽海域里任何一个女妖都美！”
“骗人，还能美得过桃花妖？”
“那当然了，等三日后妖皇陛下与妖后殿下大婚时你就可以看到了。”
“那……那妖后性子怎么样呀？人族都好奸猾狡诈的，以后我们会不会过上苦日子呀？”
“不会的，妖后殿下性子可好了，笑吟吟的，比妖皇陛下要可亲可爱多了！”
蚕娘很有耐心地被围着追问，不远处本该个个都是大妖的从万佛山回来的小狐狸等一群毛茸茸和小黑蛇蹲在一边，唉声叹气的。
他们明明是最了解尧华神女和朱雀师兄（师弟）的人，可这群无尽海域里傻乎乎的妖们不相信。
小狐狸嘴巴一瘪，抹了一把眼泪，“我想师尊了。”
其他几个跟着一起抹眼泪，小朱雀的心太小了，心里只有尧华神女，一点不顾他们。
“不知道师尊如今在哪里？”
“尧华神女都要大婚了，师尊若是错过的话，将来知道了一定会难过。”
几只毛茸茸说着这话，又对视了一眼，抹眼泪的动作更快了一些。
小黑蛇在旁边看着，翻了个白眼。
无尽海域热热闹闹的，就连那只千年老宁檬精这几日也努力将自己泡在蜜罐子里，争取到时候身上冒的是甜丝丝的气息，而不是酸到令人发指的酸。
被蚕娘一打断，幽寂这会儿便没什么心思修炼了，他拉着嫚尧去逛小岛去了。
无尽海域里有许许多多的岛屿，当然有妖常住的小岛，也有荒无人烟的小岛。
幽寂带嫚尧去的，就是平时里没什么人来的偏僻小岛。
这小岛还有一个中心湖，中心湖的湖水湛蓝清澈，是无尽海域里不多见的淡水湖。
“这小岛怎么样？”幽寂拉着嫚尧的手，踩在柔软的沙子上，阳光落下来时，整片沙滩都像是在发光。
嫚尧想起来，从前她是说过的，假如等到回到无尽海域，他还想带她逛小岛，那他们便一起逛，再找一处风景俱佳的小岛，种上一片芦苇，在旁边再盖一间小屋。
等白晏再找桃花妖去求一坛桃花酿，再捕几条鱼，岸边烤鱼喝酒，美滋滋。
她很认真地环视四周，湛蓝清澈的淡水湖，不远处零星长着几棵高高的椰子树，上面挂了几颗椰子，周围还长着海岛特有的绿植，有些她认不出来，只是一眼看过去，花花绿绿的，微风吹来时，都能将芬芳送过来，令人心情都舒适了几分。
“这儿正好可以种芦危。。”她说道。
幽寂笑了起来，又忍不住搂着嫚尧的腰，低着头蹭了蹭她的额头，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壶酒。
那壶酒被倒在一个精致的玉壶里，他一拿出来，酒液的香气浓浓地传到嫚尧鼻尖。
“桃花妖酿的酒，这壶酒，埋了快千年了，趁着小白不在，我们先尝尝。”他声音沙沙的，半眯着眼睛。
明明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解决，比如找出当初在命君那里使他们兄妹分离的那只手，比如当年玉离后来捅她的那一剑，但此时嫚尧就什么都不想去想。
好好地度过这大婚前三日，这一次，好好地与小朱雀大婚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将酒接了过来，嗅了嗅，“怪不得小白对这酒念念不忘，这酒真的好香。”
幽寂见她喜欢，心情自然很好，只是要倒酒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只拿了酒壶，却是忘记酒杯了。
嫚尧拉着幽寂在一处长得像芭蕉叶的大树下坐下，她见幽寂拧紧了眉，再看他手里只有一壶酒，就拉着他在沙滩上坐下。
左右看了看，她找了旁边一块石头，拿过随身携带的那把上古遗剑，这么几下一雕，石头就成了两只酒保。。
她将酒壶接过来，在两只酒杯里倒下酒液。
她的酒杯里呢，是满满当当的一杯，给幽寂的那一杯，大约只有酒杯的五分之一多的酒液。
她自己是很能喝酒的，做上界战神时，时常要去各种地方，有些地方苦寒，她也会学着人族，弄点烈酒来暖身，所以，她的酒量是很不错的。
可是她记得，小朱雀不会喝酒，记得那时候她出去一段时间回来，哥哥把她离去时酿的甜酒酿取了出来，放了一些冰块，给小朱雀喝时，他只尝了三口就喝醉了。
那可不是酒啊，不过是甜酒酿而已。
甜酒酿在她看来，甜滋滋的，也就是比果汁多了一些酒味罢了，哪知道就这，他都能喝醉。
虽然喝醉了的小朱雀很可爱，但是……她有些受不住，那样子，又缠人又粘人，追在她身后又要亲又要抱，张开翅膀还带着她在天宫里到处乱飞。
将她哥哥圣佛山里好些东西都给烧坏了撞坏了。
那次之后，她哥就不许小朱雀喝酒了。
嫚尧想起那一次幽寂喝醉之后发的酒疯，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看着幽寂的神色也有些促狭起来，“你不会喝酒，还是少喝一点，万一把这里烧了，那就没处种芦苇了。”
幽寂看着那酒杯，又抬起头看向嫚尧唇角的促狭，忽然顿了顿，金色的眼睛深了一些，他伸手覆住嫚尧拿酒壶的手，在自己那个石酒杯里继续倒酒，直到那只酒杯被灌得满满的。
几乎是与嫚尧的酒一样多。
他离嫚尧坐得很近，几乎是手臂贴着手臂，风吹过来时，他的头发会吹到嫚尧的脸上，痒痒的。
“尧尧，我已经会喝酒了。”
幽寂的声音有些轻，轻到像是呢喃，好像语气重一点的话，有些情绪会在此时崩塌一样。
“嗯？”嫚尧怔了一下。
幽寂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握着她的手拿着那只倒满了酒的杯子凑到了面前，然后含住杯沿，一口饮下。
醇香的桃花酿滑入喉口，不至于太过辛辣，却令他想起了一些过往。
“你……”嫚尧拿着那杯子当时都傻眼了，埋了这么久的桃花酿，会很烈，她以为给他倒那么一点，尝尝味道都有可能让他醉，结果他直接一口闷了这一保。。
“尧尧，我已经会喝酒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风吹了过来，吹起两个人的头发，有些热气从两人之间腾地烧了起来，幽寂金色的瞳孔有些迷离，但没有醉。
他又抓着嫚尧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像是刚才那样喝了下去，始终气息平稳，毫无酒醉之态。
从前嫚尧记忆里，他喝一点点甜酒酿都会醉得乱飞扑腾的样子，全然不见了。
嫚尧忽然就想起来，她和小朱雀分别了许多年，她第一次散尽神力，神魂破灭之后，她哥花费了大半修为找回了她的神魂，这期间，幽寂受了重伤，也是昏迷着的。
本以为她随着哥哥转世之后，他们便能重新相见，谁知道……谁知道没能转世成功，她哥替她选好的那具凡胎，被锦云占了。
后来……后来幽寂替她找回散落在各处的残魂，将她养在了菩提子里。
再后来她成为嫚尧。
有许多事，她并不知道，比如，千年前幽寂带领妖族与修仙界的那一场战役是为什么？又比如，当时她的神魂被哥哥找回并修补了，为什么最后又散落各处，幽寂又花了多久的时间替她找全？
“我死后的那些年，你是怎么过的？还有千年之前，你为什么会和凡界修仙界大战被封在青山剑宗的剑阵下方？”
嫚尧忽然开口，她将自己杯中的那杯酒也一饮而下。
幽寂却垂下了眼睛，长睫毛覆住了眸底所有的神色，开口的嗓音又沉又沙哑，“都过去了。”
“小朱雀。”
“从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你在我身边就好，尧尧，不许再离开我了。”幽寂偏身，抱住了嫚尧，紧紧搂住了她的腰，手臂也在逐渐收紧，像是害怕她会再离去一样。
嫚尧只好安抚着他，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背，“我不会离开的。”
但是从前的事，她也要知道，“以前的事，你慢慢说，我都听着。”
幽寂沉默着，空气里都是桃花酿的香气，让人闻着都像是要醉了一样。
嫚尧一直等着他开口，等着等着，就觉得这桃花酿的劲头就上来了，她的酒量是极好的，再烈的酒，都喝不倒她，可这桃花酿，一杯下去，竟是让她头晕目眩起来，连面前的幽寂都像是成了两个人一样。
幽寂除了脸色有些红之外，神色却是再清明不过，显然，两杯千年桃花酿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他了然地看着嫚尧喝醉酒迷糊的样子，看着她那双清澈如大海的眼睛这会儿像是蒙上了一层云雾。
她从前的确是千杯不醉，可是，她不是从前的尧尧了，她至少这身体，应当是没怎么喝过酒的。
就和他一样，他也不是从前的小朱雀了。
“尧尧？”幽寂轻轻喊了一声。
嫚尧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伸手去抓幽寂，眼前出现了好多个幽寂，在面前晃。
幽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放在手边轻轻亲吻了一下，又低着头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挺翘的鼻尖。
嫚尧这会儿是真的醉了，她像是知道幽寂在做什么，又像是不知道，当他的鼻尖凑过来时，她下意识便仰起了头。
幽寂蹭了蹭她的鼻子，轻轻含住了她的唇。
他们都饮了一些酒，呼吸之间便有淡淡的酒气交缠在一起，唇齿相交之时，幽寂觉得这比一百杯桃花酿还要醉人。
尧尧问他，她死后的那许多年，他是怎么过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不成才告诉她，他醒来时，她的魂魄差点灰飞烟灭世间再无踪迹可寻，他拼了命，偷了天界的东西才保得她只是魂魄散落各处，却并未消亡么？
他如此没用，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后来一点一点在凡界，魔域各处寻找她的残魂，那更是他心甘情愿，更没什么可多说的。
他学会喝酒，不过是因为……因为喝醉时能够见到她，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见到，可总是一个盼头和希望，有时候，还能见到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的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