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顾秀云名声烂成这样,这么改来改去,自己闺女也被人说闲话。
马三红还要说什么,顾清溪却已经说话了。
“大伯娘,你说的这个,我怎么着都不可能同意,我劝你还是死了心,想想别的法子吧。”
马三红一听,来气了:“我能有什么法子,我如果有法子,早就想了!你们那成绩,分明就是没用了,让我们用用怎么了?还能连累了你们不成?都是一家子,关键时候,怎么连这个忙都不帮?”
顾清溪笑了下:“大伯娘,前些天我录取通知书丢的时候,你怎么说我的,堂姐怎么说我的,你们还记得吗?这个时候想起来是一家子了?”
她淡声说:“不过和这个倒是没什么关系,高考冒名顶替,这种事我干不了,你想找别人,就去找别人,别来找我。”
马三红还要说什么,早被廖金月没好气地赶出去了。
我呸,我们考好了,谁还欠你了,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才不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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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顾清溪准备回去县里,回去县里前,她终究是去看了顾秀云。
顾秀云呆呆地坐在里屋靠窗户的位置,眼神茫然地看着外面。
顾清溪看着这样的顾秀云,自然是有些感慨,她还记得同样的时间,在上辈子,顾秀云曾经多么甜蜜地拉着孙跃进的手,用炫耀的眼神笑看着她。
些许差别,人生便完全不一样了。
顾秀云木然地看向顾清溪,无力地道:“你是不是来看我热闹的?”
她唇边勾起一抹笑,自嘲的,颓然的:“这下子你高兴了吧,我想男人,没结婚就被人家男人玩过了,搞大了肚子,人家还嫌弃我了,现在落得万人嘲,千人骂,人人都知道我不干净。”
这样的女人,在农村,只能随便嫁一个老光棍,甚至可能带残疾的了。
顾清溪:“你这次不是应该考得不错吗?”
顾秀云绝望地透过窗户,望着天空,喃喃地说:“可成绩就是那么不好,我有什么法子呢……”
顾清溪:“你仔细想想,这个过程中,有没有可能,别人冒用了你的成绩?”
顾秀云听到这话,愣了下,神情麻木地呆了半天:“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你肯定知道什么是不是!”
顾清溪:“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觉得你的成绩不对,提醒下,你不应该去查查成绩到底怎么回事吗,一天到晚为了那个抛弃你的男人要死要活,你就打算把自己放弃,在农村当个破鞋媳妇混一辈子?”
顾清溪说得直白,顾秀云的瞳孔骤然收缩,痛得几乎呼吸停滞。
顾清溪也不说话了,就站在一边,等着。
过了好一会,顾秀云攥紧了拳头,眼睛里泛起一丝活气,喃喃地道:“我明明对过答案,应该能考差不多五百分,我为什么这么低的分数,难道我的成绩真有问题,有人冒用了我成绩,可能吗?”
她陡然站起来,神经质地在屋内来回走动:“可能吗,可能吗?如果被人冒用了,那该是谁,是谁?!”
顾清溪却眼神轻淡平静,根本不说话。
她就这么盯着顾清溪,顾清溪虽然不说话,但她来和自己说这个,那一定是知道内幕的。
想到这里,顾秀云浑身焕发出燃烧一般的愤怒,她念念有词:“是谁,是谁……是谁冒用了我的成绩!”
她咬牙切齿,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突然,她大声说:“彭春燕,彭春燕,会不会是彭春燕!”
她猛地转过身,盯着顾清溪:“难道是彭春燕冒用了我的成绩?”
顾清溪垂眸,淡声说:“你需要自己去查,一切得靠你自己,这也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她也没什么线索,不知道彭春燕怎么做到的,这个流程中,这需要一些关系人脉,讨回公道的过程也注定是艰难的。
她对顾秀云,就凭着上辈子,也是丝毫没有什么堂姐妹情。
现在告诉她这个,只是出于对同为女性的一种怜悯,不忍心看一个女孩子因为男女事而沦落到最底层遭受最愚昧的鄙薄和践踏。
至于她能不能讨回公道,能不能重新站起来,就靠她自己了。
第107章
顾清溪是自己坐公交车过去城里的, 这几天萧胜天一直都在工厂里忙着,她也就安心住在娘家陪着自己娘,不过才住了两天,她娘一直催她:“才结婚, 你让胜天一个人在那边单着也不好, 我看他们工厂里的小姑娘挺多的,胜天还挺招人的, 万一哪个趁着你不在家, 在那里搞事儿,总归是不好。”
她娘没明说的是, 男人家, 都是偷腥的主儿, 真有小姑娘往怀里扑, 有几个能忍住?这种好女婿,顾清溪应该好好抓紧了, 不能撒手。
顾清溪听着她娘这么说,也是想笑,她知道萧胜天是什么人,也放心。
不过她娘这么催着,恰好她也想他了, 也就没说什么, 自己坐着公交车赶回去城里了。
进去城里后, 才发现自己忘记拿钥匙了,进不去家门,没办法, 只好过去萧胜天的工厂里。
过去工厂的时候, 恰好遇到霍云灿, 霍云灿说萧胜天正忙着,让她先在休息室等一会,又给她放了茶水让她自己喝。
顾清溪谢过了,霍云灿便去忙,临走前叹了一句:“嫂,你可不能当妲己啊!”
顾清溪愣了好一会,才明白他什么意思,一时羞恼成怒,真恨不得骂这霍云灿一通,可惜他已经走远了,想骂也没得骂。
很快萧胜天匆忙过来了,身上还穿着带防护服的工装,戴着口罩,看到顾清溪,见她脸颊被晒得粉红,额头也渗着细汗,便皱眉:“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顾清溪:“学校有事,便回城里,我没带钥匙。”
萧胜天便拿出来钥匙给她,又说:“那你赶紧回家歇着去吧,回去后,先别急着开空调,要等汗下去了再开,不然直接吹空调容易感冒。”
顾清溪没想到他嘱咐这么细:“好,知道了。”
萧胜天:“厨房里有面条和鸡蛋,你自己做个荷包蛋吃吧,不想做就等我回去。”
这个时候,旁边恰好有工厂里同样穿着工服的过来,看起来找萧胜天有事,听到这话,惊讶了下,之后显然是想笑。
顾清溪也没想到,他怎么像个家长一样操心,倒是被人家笑,又想起霍云灿的什么“妲己”,竟是说不上来的感觉,便低声说:“放心,我饿不着自己,又不是小孩子!”
说着,拿着钥匙赶紧走了。
倒是萧胜天,看着她背影,颇看了一眼,总觉得她刚才那语气,娇羞得厉害,还有点小小的埋怨,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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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家里后,进了门,顾清溪热得要命,先洗了个澡,之后想想,便开始去厨房里忙活。
萧胜天说他很快回来,那她就给他做个晚餐好了,也算是“伺候伺候他”,不然在这种以夫为本的总体氛围中,她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异类,也许这就是环境洗脑的强大吧。
顾清溪其实知道饭菜怎么做,但一个是之前没时间,二个是实践少,做起来生疏,不过好在现在就是做两个人的饭,她也不求什么复杂菜色,就简单地下炝汤面条荷包一个蛋,再拌点凉菜,红烧了一个茄子。
做完后,她仔细看了看,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看上去很有食欲。
她先放在餐桌上,趁着萧胜天没回来,就又去洗了个澡。
这大热天的,做了饭后又是一身汗,顾清溪洗了一个清爽才出来。
洗好后,恰好见萧胜天推门进来了。
她愣了下,之后便见他盯着自己看。
她这才低头,刚洗过澡的缘故,身上只穿着白色棉质的宽松裙子,但因为带点潮气,那裙子便贴着自己,凸显出让人脸红的曲线。
她抿唇笑,低声说:“给你做饭了,饿了吗,先吃吧?”
萧胜天看着她,脸上粉盈盈的,带着湿意的发轻柔地搭在纤细的肩头,看着实在惹人。
结婚后,一直腻在一起,夜夜搂着,这几天分开,倒是煎熬得很,晚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觉。
他眸光转深,不过还是道:“那先吃饭吧。”
顾清溪:“好。”
吃饭的时候,萧胜天倒是有些意外,他对她是不抱什么期望的,能做熟就不错了,但味道竟然意外地好。
他笑:“越来越能干了。”
顾清溪颇有些自得:“不然呢,你以为我真那么笨?”
萧胜天便低头吃饭,没再说话。
吃完饭后,他去洗碗了,顾清溪要帮,他却并不让,顾清溪便过去书房没事看看书了,最近在看萧胜天之前给她买的画册,她开始试探着自己学习画画。
等萧胜天过来书房的时候,他却也洗好澡了,一股肥皂的清香传来。
“你看看我这个,画得怎么样——”
顾清溪笑着招呼萧胜天过来看,然而那人却已经将她抱住,像头饿狼一样从侧面亲她耳朵。
她下意识发出一声低叫,却被他吞下。
再之后,就被他抱床上去了。
这大床听说还是明朝的古董,上等好木头,当时萧胜天给她展示的时候,还特意用手推着晃了晃,说怎么晃也不会出声。
当时顾清溪觉得,这个没什么紧要吧,不明白他为什么特意这么说。
现在,顾清溪却有些明白了。
有时候在上面难免发出很大幅度的剧烈摆动,这个时候床如果嘎吱作响,终究是尴尬。
顾清溪在那起起伏伏中,恍惚中想,这床真是好床,这么撼,竟然不曾散架。
待到一切平息的时候,顾清溪趴在他蒸腾着热气的胸膛上,微合着眼睛,想着心事。
“人一辈子,没有谁能帮得了谁,只有自救,”她想起顾秀云来,也想起来上辈子的自己,低叹一声。
萧胜天显然不懂她怎么突然发出这种感慨,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柔软乌黑的发,如今半湿着散开,披在肩头,披在背上,凌乱,但动人。
他留恋上面,竟不舍得那触感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萧胜天随意这么问,他当然知道问不出答案,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许多事,她说还是不说,他都不是太在意。
顾清溪:“也没啥,就是想起来秀云的事罢了。”
萧胜天低笑出声:“你管她呢,她的事,别操心就是了,她能走到那一步,还不是自己作的。”
顾清溪将下巴靠在他胸膛上,看着他,认真地问:“你说如果我早早地把我的猜测告诉她,是不是她就能追回成绩,一切就不一样了?”
萧胜天重重地揉了她的头发:“小傻瓜,和你有什么关系,她落榜了,孙跃进抛弃她,她正好看清楚这个人,她自己眼瞎,看中那种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早晚得挨这一遭。”
顾清溪想着他说得也对,摊上孙跃进那样的人,后来的顾秀云,未必日子就过得好吧,二十岁遭遇渣男被坑了,其实还能爬起来,四十岁被坑了,那真是爬出来都难,半辈子都被葬送进去了。
这么一来,她也就释然了。
萧胜天起身,将她抱起来,捧着她的脸道:“你多幸运,有我陪着你,像我这样的男人不多见了吧?”
顾清溪愣了下,之后噗嗤一声,抱着这男人笑起来。
萧胜天嘀咕道:“这说得不是实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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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溪那么一提示,顾秀云在绝望之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其实她之前就怀疑过,但是在学校里问来问去,问不出个所以然,反而碰了一鼻子灰,现在她突然奋起了。
自己估分五百,凭什么只有四百出头?彭春燕比自己差多了,凭什么考得好?
顾秀云不相信,不甘心!
特别是自己经历了这种事,几乎是走到绝路了,她没有路了!
一瓶幺六零五的农药,她已经几次打开盖子想一口灌下去,但终究是没喝,现在有人给她指了一条路,那条路不一定真得能走通,但至少比一脚踏空掉下悬崖好。
嫁给老光棍,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她真不如死了好,受不了那种屈辱。
于是顾秀云开始闹腾起来了,她谁也没告诉,偷了她娘压在凉席下面的钱,买了一张车票,跑到了市里去闹腾,跪倒在市委大院跟前喊冤,说自己要被屈死了,扯着嗓子敲着锣喊。
在这个年代,虽然没有媒体对这种事关注,但闹出大阵仗里,终究是有人关注了,于是市里真得派人来调查了。
当知道市里派来人调查的消息时,顾清溪正和几个女同学一起吃饭,大家都考上了,陆续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说是庆祝庆祝。
在场的恰好就有彭春燕。
彭春燕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不自在起来了,顾清溪注意到,她拿着筷子的手都僵在那里,半响没动弹。
“顾秀云这不是瞎闹腾吗,成绩这种事,能弄错吗?”
“哎,她一直都是这个性子,你看之前,为了一个孙跃进,把自己折腾成啥样?你说至于吗?一个瘸子,她非上杆子喜欢人家,现在倒好,人家竟然嫌弃她了。”
“不过说起来……也挺那啥的,她竟然早和孙跃进有那种事了?”
在场的都是女生,提起这个话题有些羞涩,不过还是忍不住小声八卦起来。
“不是说流产了吗,要不是流产,还不至于闹成这样,早就有了吧。”
“想想也挺惨的,”闫淑静蹙眉道:“她这次也是豁出去了,这可能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听说她去喊冤,市里专门派了人调查,要从头到尾查清楚。”
“那挺好的,她确实学习还行,几次模拟考试都考得不错,筛选考试也挺好,这次考得成绩确实有点奇怪。”顾清溪淡声说道。
“是奇怪,她考完后说自己发挥得不错,根本不像是发挥失常的样子,怎么和估分差这么多,也是见了鬼。”
“对了,我听我爸说,咱们隔壁县,去年有一个——”那个女生爸爸经常出差,倒是见识多:“有个被人家顶替了名字去上大学的,不过可怜的是那个被顶替的是农村的,第二年知道了,也没办法,不知道怎么办,后来人家给了她五百块钱,这件事就算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