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胡翠花呢??”
她这一说的,周围几个陡然想起来了,是了,胡翠花说要回去拿棉袄,她,她人嗯?
还有顾清溪,顾清溪不是刚才去帮着叫高四年级的女生了吗?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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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不知道是那一声响雷发生了共震效果,还是宿舍的房子实在是太过陈旧了,在几日雨水的浸润下,在那一声巨大的响雷后,好几排宿舍都坍塌了。
同一夜,坍塌的还有二中的两个宿舍,不过那两个宿舍人并不多。
在宿舍坍塌后,大家后怕不已,有的女生想到自己如果不跑出来,就可能被砸在宿舍里,竟然吓得哭了,当然更多的人是庆幸,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
县委和学校的领导一起组织各班老师开始清点人数,并派了人马前去寻找丢失的学生,大概有五六个学生报数的时候没到,其中有胡翠花,也有顾清溪,孙跃进。
“顾清溪是吧?我见过她,她跑过去喊我们,如果不是她,我们肯定被砸死了!”一个高四复读的女生突然想起来。
“那看到她出来了吗?”王老师忙问。
“我不记得了,当时她告诉我们,就往里面跑,她说她得通知看看还有别的漏掉的吗?黑灯瞎火的,我也没注意。”那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这么说。
“那我们赶紧过去,帮着找找吧。”高三的谭树礼皱着眉头。
“好,现在大家组织人手,不过也要小心,这些塌下来的房子不结实,如果不小心碰到,别再次引起轰塌,大家一定要先用棍子戳戳,试试。”
大家答应着,开始寻找,谭树礼主动请缨负责分配人手,王明霞辅佐,彭春燕听说顾清溪出事,哭成了泪人儿,也赶紧加入了寻找的队伍。
大家过去高四那边的宿舍,在那片坍塌中找人,但是并不好找,天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浇下来,土坯瓦砾杂乱地塌在那里,一不小心就轰隆隆往下滑,大家举着伞,大声喊着顾清溪的名字,在土堆里扒。
好几个高四女生找着找着都忍不住哭了,彭春燕也抹着眼泪说:“清溪肯定是出事了,到现在没找到,就算找到,估计也没命了。”
谭树礼听到这个,瞪了她一眼:“别瞎说,怎么会?清溪是过去叫人,又不是睡宿舍,真出事了,她肯定往外跑,还能在那里干等着被砸?”
这话说得倒是有道理,于是大家耐心下来,继续寻找,这个时候,就听一个女生喊:“这里,这里有人!”
大家一听,振奋了,连忙过去,结果过去一看,那里一根横木椽子压着一个人的腿,那人躺在土坯中,正是孙跃进。
彭春燕惊到了:“哎呀,这是我们班长!”
谭树礼当然知道孙跃进,他还知道孙跃进之前在宿舍偷乐,认为顾清溪喜欢他。
他对孙跃进是没什么好感的,他想找顾清溪,担心顾清溪,并不想找什么孙跃进,不过现在一条人命在这里,当然不可能不救,当下组织了几个女生使劲拽着孙跃进,三四个男生在上面抬木椽子,总算是把孙跃进拽出来了。
拽出来的时候,他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谭树礼警觉地发现,他手里还攥着一双鞋子,那是一双乡下姑娘会穿的手纳底子薄棉鞋。
谭树礼马上对着孙跃进逼问:“顾清溪呢?这是不是顾清溪的鞋子?”
旁边的彭春燕认出来了:“对,这是清溪的鞋子,没错!”
一时忍不住扯着孙跃进问:“清溪呢,你在这里,那清溪在哪儿呢?你怎么过来这里?”
然而孙跃进哪里答话,他紧闭着双眼,痛苦地呻着,根本是一个人事不知。
谭树礼看过去,却见孙跃进大腿上都是血,和泥混在一起,看不清状况,不过应该是刚才被木椽子砸中了。
没办法,谭树礼只好招呼人来抬孙跃进,把孙跃进送医院。
很快那边过来不少人,帮着抬孙跃进,又帮着继续找人,这些人中,其中一个穿着军绿大衣,长得格外健壮高大。
他径自走过来:“我是顾清溪的同村,她人呢?刚才找了哪里?什么情况?”
他的声音非常沉,沉得像是每一个字都被石头压着。
谭树礼愣了下,不过还是连忙道:“这一片都找过了,不过没找到顾清溪同学,只找到了他们班的孙跃进,我想着带着人在别处找找,没准在别的地方。”
这么说话时,他看过去,对方长得容貌深刻,在这深沉的夜色中,犹如美术杂志上西方的雕像。
“孙跃进,你们在哪里发现的他?”
明明对方只是问问而已,谭树礼却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倾轧的气势,而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回答他的问题。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忙说:“就在这里,他被木椽子砸中了腿,这里。”
说着,他指了指发现孙跃进的地方。
萧胜天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那一片的地形:“这不是宿舍内,这是在宿舍外面墙角下,房屋倒塌,那根木椽子可能是倾斜着下来,恰好砸中了他。”
谭树礼:“对对对,是这样。”
这些他其实隐约意识到了,但并没去想,被他这么说,感觉分析得很有道理,自己也恍然大悟。
不过——
谭树礼还是劝说:“这里都已经找过了,翻遍了,肯定没有了,我打算带人去那边找找。”
萧胜天起身:“好,辛苦你了,我先在这里看看。”
谭树礼看他也是很关心顾清溪的样子,其实想劝他不要在这里浪费精力了,因为他们真得已经翻遍了,就连那些土坯都已经找过了,但是看他那样子,不像是能被自己说动的,也就没说什么,带着人过去那边找了。
离开后,谭树礼不由往后看了一眼,却见夜色中,那男人蹲在废墟前,正专注地看着什么,便说了句:“这是顾清溪的同村吗,看着倒是挺关心清溪的。”
彭春燕正抹眼泪,听到这话来了一句:“这是萧胜天啊!”
谭树礼:“哦,萧胜天?”
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彭春燕:“就是给县生产资料局弄化肥的那个萧胜天啊,听说咱们县不少化肥都是他弄到的,和清溪是邻村,平时好像一直和清溪家有来往。”
谭树礼听了,不说话了,他想着没找到的顾清溪,又想着刚才那个男人举手投足间的沉稳,明明看着应该是差不多年纪,但是总觉得自己和人家差别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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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胜天仔细地观察过那边坍塌下来的废墟,皱眉站在那里好半响没动。
他是夜半时候,觉得外面响动大,出来打听了下,知道县中学出事了,才赶过来的。
他过来的时候,听说顾清溪出事了,已经问过几个女生,知道这里的大概情况,顾清溪应该是过来这里叫高四的女生,如果她离开去了别处,从时间推断,应该不至于赶上,而最大的可能是,她就在这里,只不过恰好没被找到。
况且,孙跃进也在这里出事了。
孙跃进怎么会在这时候来高四女生宿舍,而且恰好是清溪过来的时候?
萧胜天隐隐觉得,顾清溪应该是和孙跃进一起出事的,或者说房屋坍塌的时候,他们应该在一起。
他眯起眼睛,盯着眼前这一片废墟,夜色冷沉,雨水萧萧而下,正如那一晚他送她走进校门。
当时她抱着自己的书包,羞涩地望着自己,眼睛中闪烁着星星,她说想听自己吹口哨,让自己再吹给她听。
提出这个要求的她显然是不好意思。
不过她要什么,他都愿意,更何况只是吹一个口哨,他不管别的,只要她喜欢,就吹给她听。
他还记得路灯下,她转身抱着书包提着网兜往学校跑的样子,微低着头,跑得很快,乌黑的辫子飞扬在潮湿的空气中。
结果现在她不见了,找不到了。
萧胜天的手攥紧了,松开,再次攥紧。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地去想,她到底怎么了,是被坍塌的房屋压在哪里吗?
他闭上眼睛,仔细地去理清所有的线索。
飘飘洒洒的雨水落下来,冲过他的眉毛和鼻子,他呼吸有些艰难,不过正是这份艰难,让他越发冷静,大脑更加清晰。
就在一道闪电亮起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漏掉了重要的一点。
他睁开眸子,蹲下来,仔细地看着周围的痕迹。
脚印都已经被雨水冲刷过了,根本看不到,但是他将手探入旁边的水洼中,用手仔细地感触着里面的痕迹。
雨水落下来,落在水洼中,因为水的阻力,所以脚留下的痕迹还残留着。
萧胜天的手在那些水洼中小心地探索着,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最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破败的围墙边。
那里,有一个不知道哪年的狗洞,被荒草半遮住。
第57章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顾清溪没想到, 自己沦落到钻狗洞,不过钻狗洞也没关系,只要能逃过那个疯狗一样的孙跃进, 耗子洞也得钻。
她从狗洞里爬出去后,根本不敢停留, 连忙往远处跑。
她怕孙跃进翻过墙头来抓自己,也怕他万一从狗洞里钻出来,只能是疯狂拼命地往前跑。
学校外面是一片废旧的工厂,大晚上早就没人了, 平时这里很少人来, 顾清溪一时也摸不清路, 在那废弃油桶之间见路就钻,如此不知道多久,也不见后面孙跃进追来, 才喘着气停下来。
她这个时候才发现, 脚上生疼生疼的,好像是被玻璃扎到了。
雨又下起来, 顾清溪冷得浑身直打颤。
她想回去学校, 回去大礼堂找到同学们和老师,去告发孙跃进所做的一切, 不过一抬脚,只觉得钻心地疼, 疼得心都揪紧了。
最后只好颓然地蹲在旁边的一个小棚子下,那里好像是存放洋车子的地方,上面的石楞瓦勉强可以遮住雨, 她颤着手, 检查自己的脚, 脚心那里扎进去一块废旧的玻璃瓶渣,卡进了肉里。
顾清溪想将这个取出来,但稍微一碰,竟然是扯心一般的疼,疼得眼泪直往下落。
顾清溪又怕这玻璃渣取出来,如果不能止血,一直这么淌血怎么办,最后到底是忍着。
她想着忍一忍,等天亮了,这里会有工人经过,她就可以向人家求助了。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在那萧萧雨声中,她却仿佛听到一个声音。
渺茫遥远,被那雨声冲弱了许多,但确实是在喊她的名字。
而那声音……
她侧耳仔细辨认,之后泪如雨下,这是萧胜天,萧胜天。
她几乎是一下子单脚蹦起来,赶紧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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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胜天其实也不能确定顾清溪会跑向哪里,根据他的推测,当时应该是孙跃进过来纠缠顾清溪,她只能是往外跑,应该是从狗洞里出来的,所以他马上翻围墙出来找她,围墙外并没有她,但是他却在墙外一处荆棘上发现了黏在上面的头发,那是长发,细软,显然是她的。
当下不做它想,连忙在这附近寻找,可是四处荒芜,全都是废旧的工厂和油漆桶,哪里有她踪迹?
萧胜天如此找了一会,才找过来工厂这里。
当他听到顾清溪的喊声时,顿时意识到了,顺着这喊声的方向拼命地往前跑,于是就在那低矮的车棚下,见到了狼狈的顾清溪。
她头发已经散乱下来,被雨水冲得黏在脸上脖子上,乌黑的发像水草,剔透的脸庞泛着惨白,她眼中含着泪,一手捂着脚,仰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萧胜天的心就那么狠狠地一荡,呼吸几乎停滞。
他缓慢地蹲下来,伸出手去,颤声道:“没事,别怕。”
他说完这个,手还不曾碰到她,她却竟然直接扑倒了他怀里。
这一刻身体僵硬,浑身失去了感觉,雨水风声好像全都成为了遥远的背影,他耳朵嗡嗡嗡的,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顾清溪知道自己有些失了分寸,但是她身体好疼好累好冷。
当浑身的力气散尽,当所有的意志被瓦解,而那个仿佛可以拯天救地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就是想抱紧他,想扑到他怀里。
她埋首在他怀中,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他身体僵硬,半响没动,过了好一会,才缓慢地抬起手来,放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拍哄:“别哭了,没事了,没事了。”
少年醇厚却略显无措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却越发悲伤委屈,今天所遭遇的种种,冒过的风险下过的决心以及费过的口舌,全都在这一刻化为了委屈涌出。
“他们不听,就是不听,我都和他们说了,他们根本不听!他们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孙跃进他要欺负我,我只好钻狗洞出来了……”
“我好冷,你为什么不早点过来……”
其实心里未尝不明白,此时的哭诉不过是发泄,包括说他为什么不早点来,也是毫无理由的怨怪,毕竟他能在这个时候找到自己,已经让自己很感动了,可就是忍不住说来说去,哆嗦着唇趴在他怀里说。
他救过她两次,第一次时满心感动但两个人到底生疏,再多委屈也只能咽下去忍着,可这次不一样,这次顾清溪就是不想忍了,就是想发泄,就是想让他抱紧自己。
她累了,想偎依在一个人的怀里什么都不想。
萧胜天开始还是僵硬着胳膊拍哄她,之后听着她那低低软软的委屈控诉,忙道:“是我的错,我来太晚了,我应该早点来。”
这句他只是这么说说,但是听在顾清溪耳中,却是犹如空旷的原野寂寞了百年听得了这么一个声音,又仿佛自千百世的轮回传来扯心动骨,她先是一愣,之后竟是“哇”的一声哭起来,哭得泣不成声。
萧胜天万没想到,自己说了这句,她却哭成这般,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放也不是,抱也不是,姑娘的馨香就在怀里,他面红耳赤焦躁无奈地僵在那里:“你到底怎么了,是伤到了哪里,孙跃进欺负你了?还是房子倒的时候砸到你了?”
顾清溪睁着泪眼,望着萧胜天,她脑子里一百次一千次重复着一句话,当她最无助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他说,你等着,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