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都对他指指点点的,可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是庶子。
他想要娘亲。
为什么这些人都这样坏,他明明没有再犯错,他也已经不臭了。
可自那日起,女人再也没有踏足过那间屋子。
之后,便经常有许多比他略大几岁的孩子结伴来他的院子,用石子扔他,骂他。
一直到他不再想要娘亲,一直到他可以自己打回去。
而他也渐渐明白了,自己是她偷着生下来的,她原本以为可以母凭子贵,可是却打错了算盘。
现在,自己对她来讲只是一个拖油瓶而已。
一直以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以为娘亲是想他的。
其实她对他没有宠爱,没有思念,没有担忧,只是利用。
又是几年过去,少年长得更高了些,衣服已经换了,可还是有些小。一身青色的粗布麻衣,身影萧索又利落地穿梭在漫天飞雪中。
看起来像是荒郊野外随处可见的一把野草,生机勃勃。
他变得干净了许多,脸颊白皙,透着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眉眼精致得像是画上去的一般,嘴唇透着粉红。
只是很少笑,那双眼睛像是被冰雪砌成的,透着看遍一切的世俗和通透,仿佛能够洞穿人心。
在这几年中,许是少年个子拔高,神情一日比一日冷峻,眼神一日比一日的阴翳的缘故,桂嬷嬷已经不敢再经常打他。
虽然还是时常辱骂,只是有时看着少年那不含一丝感情的结满寒霜的眸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慢慢地,她也不再敢出现在少年眼前,反正他也不会饿死,她巴不得不用管他。
少年不再结巴,也不再渴望母亲,他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知道了打架时怎样才能伤得最轻,他不再为明日的食物而忧愁。
他变得事故又圆滑,许是早早去外面讨生活的缘故,他总能轻易的就能看出来别人心中所想。
他淡漠,自私,利己,善于抉择,善于割舍。
面对姑母抛出的橄榄枝他欣然接受,在他爬到高处之后,他便又还了人情,为的是不再受她掣肘。
只是不可避免地伤害到了旁人,可是,在他看来,那不能让他有负罪感,自己本就不是一个好人。
他也不想做个好人,他只是想站在高处,不受任何人威胁而已。
”指挥使……”
“指挥使,醒醒!”
一阵摇晃之后,崔爻才挣开眼睛。
只见林勋神色担忧地看着他,双眼之下一片青黑,眼球中满是红色血丝,胡茬满布,粗糙了许多。
崔爻知道自己怕是昏睡了好几日了,否则也不能能做那么长的梦。
这样想着他便微微抬起头,看着林勋问道:
“我睡了几日了?”
说着喉咙嘶哑,感觉有些疼,他皱了皱眉毛,继续出声:“帮我拿杯水。”
林勋闻言忙接过一杯温水,口中还应着话:“回指挥使,您已昏睡两日了。”
若是再不醒,他都要急死了。
他昏过去的这两日,锦衣卫乱得跟一锅粥似的。
崔爻听了,却没什么动静,也没问自己伤情如何,只是继续问道:“怪病一案如何了?解药配出来了吗?”
“配出来了,就是用的您那日带回来的药方。”
崔爻听着这话略微放心了些,还未出口便看见林勋又面带忧色地问:“指挥使,您身上的伤是……”
说着他还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半截发簪。
崔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了那半枚簪子,却没作声。
当时崇徽公主要杀他却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他受了重伤,她好像又铁了心。
他便只能留下半是警告半是威胁的话就晕了过去。
原以为她要杀了自己呢,却不想还是回来报信了。
这又是为何?
没等他想出来,林勋便将发簪拿过来,接到崔爻手上,出声道:“大人需要彻查吗?有物证在,查起来应该不难。”
崔爻伸手拿过,手指婆娑着上面的花纹,沉吟片刻,声音虚弱:“不必了。”
没等林勋再言语,便闭了眼睛,嘴唇微动:“去崔府将松柏给我叫来。”
“我受伤的事情暂且保密,别透漏出去。”
林勋不敢再多言语,躬身道:“是,大人。”
随后离开了屋子。
等林勋关上门出去之后,崔爻才又睁开眼睛,想着卫长遥的所作所为。
当日他昏迷之后有一些意识,隐约听见了她说一笔勾销的话,原以为她报仇之后就走了,却不想她又救了他一命。
该是说她大度呢还是说她妇人之仁?
罢了,就如她所言,一笔勾销。
人家女子都能说出一笔勾销的话,自己又为何要死拽着这一点伤不放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未免太不大气了些。
第33章 、寿宴
而另一边的卫长遥与素金当日回宫后便各自安歇。
之后素金曾问过卫长遥当日发生了何事,而卫长遥也只是避重就轻地回答,只说了劫匪的事情,并未事无钜细地讲给她听。
素金深信自家公主,不疑有他。
而卫长遥也听闻了崔爻醒过来的消息。
等了几日,他还没有来兴师问罪,她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再为这件事费神。
而是将心思放在了即将来临的太后寿辰那日。
若是她没猜错,赐婚的那道圣旨应当在那日会下下去,到时,卫语棠和亲之事,才是真的被广而告之。
自己也将取得阶段性胜利。
大雍永和三年,一月二十五日。太后寿辰,永和帝下令普天同庆,群臣携家眷赴宴。
宫内张灯结彩,太监宫女们步履匆匆,而此时的玉阳宫内,则是静悄悄的一片寂静。
卫长遥此时正坐在梳妆台旁,神色无奈地任由素金为她梳妆打扮。只待脖子实在困得不行时,她才闭着眼睛,声音慵懒地问道:“好了吗?我的素金啊?”
素金手下动作不停,眼睛紧盯着自家公主那如墨的青丝,手里不敢出任何差错,口中应承着:”快了,殿下再等等。”
只待她簪上最后一支发饰之后,才微微站直身子,自镜中观望着卫长遥,确认没什么差错之后才露出一个微笑,温柔出声:“好了,殿下睁眼看看如何。”
卫长遥这才缓慢地挣开眼睛,只见镜中的人也是如此。
她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睛,口中答道:“的确好看。”
素金闻言笑意攀上了眼睛,在镜中与卫长遥视线相对,说道:“是殿下生得好看,奴婢怎么打扮下来殿下都是美的。”
卫长遥听了也是笑开了,睨了一眼素金,状似训斥地出声训斥:“还不快替我更衣,一会儿若是去得迟了,便罚你的月钱!”
听得一旁的宫女们也都笑出了声。
素金听了也是笑着,她转过身从一旁站着的宫女手中接过衣物,口中回着话:“殿下可不要罚奴婢呀。”
“说什么奴婢今日也要将殿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叫那些错把珍珠当鱼目的东西们开开眼。”
说道后面,素金的表情声音都沉了起来。
卫长遥听着她的话,嘴角轻勾,缓缓露出一抹笑来:“管他们做什么呢,咱们自己开心最重要。”
素金听了却是瘪了瘪嘴,脸色难看,口中不服气的说着:“殿下心宽,可是奴婢听不了他们那么说您!”
竟然说殿下是木头美人,空有一副皮囊,还处处拿殿下与卫语棠比较,说殿下处处不如她。
真是气死她了!
卫长遥看着素金的表情哪里能猜不出她心中所想,只是她一向不在乎那些闲话,却没想到素金对这些话耿耿于怀。
这样看来,她是不是太漠然了毕竟,在这儿,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不过眼下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正了正神色,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双手敞开,示意素金为她更衣。
素金见状立马上前卫长遥更衣。
收拾好后,卫长遥才动身往太和殿走去。
一路上遇见的宫女太监都急匆匆地朝卫长遥行礼,她淡然点头,继续往那边赶去。
等快到那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的有些迟了。
官员们携带的家眷们几个凑成一堆站在一起,还有许多与她同龄的姑娘们,纷纷盛装出席,个顶个的鲜妍靓丽。
卫长遥看着,简直都要花了眼。
只是大致扫了一眼,正要转过身子时,身子却被人碰了下。
卫长遥回头看向那人,只见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裾,上面绣着几株山茶花,相互映衬,看起来灵气逼人。
是宁馨,自己的表姐。
少女面容白皙红润,泛着健康的光泽,看着卫长遥的一双眼睛笑意弥漫开来,爽朗出声道:“殿下今日怎的来的这么迟?”
说罢,便弯下身子打算行礼。
卫长遥急忙拉起她,温柔的出声怪:“表姐同我生分了,莫要行礼。”
那少女依言起身,口中像是倒豆子般的说着话:“礼不可废,父亲今日特地叮嘱我了,以后不可再像以前那般放肆,要注意礼仪。”
“还要称呼你为公主,不过我还是不喜欢那样生疏,私下我还是唤殿下娓娓,可行?”
说着朝卫长遥挤了挤眼睛。
卫长遥看着她这鬼灵精的样子也是不由自主地一笑,口中道出一个可字。
接着又对着少女道:“外祖父母身体可还康健?”
少女闻言倒是笑了,将嘴巴贴到卫长遥耳尖,小声说道:“祖父日日提着棍子追着我父亲打呢!身体好得不得了。”
卫长遥听了,心里放心了许多,不禁笑了出来,紧接着,又问道:“外祖父为何要打舅舅呢?”
黄衣少女却是不肯讲了,转了转眼睛,想要先卖个关子,只道:”娓娓以后去了便知道了。”
卫长遥闻言微微点头,对着少女歉然一笑,小声道:“馨表姐,我便先进去了。”
少女闻言又是矮身行了一礼。
卫长遥这才转身往殿内走去。
身子刚跨过太和殿内朱红色地门槛,便有太监高声通传。
卫长遥在太监尖细的嗓音中面色不变地走进了太和殿。
殿内灯火璀璨,亮如白昼,在座的多为女眷。
卫长遥打眼一看,发现自己的那两位皇姐还有卫语棠都还没来,这才知道自己这算是来早了。
她面色镇定,而殿内的女眷们则是视线集中在她身上,久久不能散去。
众人看着这位深居简出的三公主,面露惊艳。
她穿了一身紫棠色的礼服,裙摆处用银丝绣上了牡丹,一片一片地铺陈开,迤逦动人,行走间花朵颤动,撩人不已。腰间系着更深色的腰带,身形款款,莲步微动,更显得温婉庄重。
这份庄重压住了那丝娇艳。令人不敢亵渎。
眉眼被精心描画,肤白若玉,唇瓣嫣红饱满,眉间缀了一道花钿,行走之间,发饰微微颤动。
一静一动,摄人心神。
等到卫长遥进去,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向她行礼。
只是心中免不了惊叹,这崇徽公主竟是这样一个神仙妃子般的人物!
这么一比,那被吹到天上去的舞阳公主好像也不是那么可爱逼人、无可挑剔了。
第34章 、圣旨
卫长遥站在殿内,不理会众人的神色,看一眼众人才温声道:“免礼。”
众人这才缓慢起身。
还未有动作,便有宫女将卫长遥领到她的位置上去。
今日的寿宴是皇后安排的,按照礼制,大臣在左侧,女眷则在右侧,卫长遥的位置是右侧靠前。
她跟着宫女走到自己的座位,缓缓落座之后,周围的那些女眷便开始攀谈起来。
紧接着,惠太后,皇后还有其他公主皇子才陆陆续续的到场。
过了一刻钟,才有太监高呼皇上驾到,卫长遥这才随着众人一起起身行礼,迎接永和帝。
永和帝身穿明黄色龙袍走了进来,今日他面上带笑,不如平日那般威严。许是解决了怪病一事,他看起来和颜悦色的。
卫长遥与在场的人一起行大礼,随后又起身站定。
头一抬,便看见了对面的崔爻。
他面色有些苍白,今日穿了一件玄黑色的长袍,坐在琉璃灯下,暖黄的色调也驱散不了他的冷淡疏离,眉眼透着一股秾艳,但瞳仁清澈见底,像是撒了一把细碎星光在里头,寂静中透着些空洞。
似乎是察觉到对面有道视线,他抬眼望了过来。
见到是她,他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手执起面前小桌上的茶杯,遥遥向着卫长遥一敬,随后抬起下颌,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
卫长遥见状,有些不可置信。
他一点也不恨她,甚至连一丝的愤懑都不见,倒是平静地如同见一位许久未会的老友。
可两人关系实在说不上缓和,陌生人这词放在两人身上都显得有些牵强了。
她皱了皱眉,这货是不是又在谋划着怎么害她了?
而对面坐着的崔爻也在看着这三公主,见她眉毛皱起,目露怀疑,他便想到了她心中所想,内心付之一笑,他可不会再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两人现在是真的互不相欠了,倒也不必见面像是仇人一样,他也不想再多一个仇人。
不过,看这样子,崇徽公主似乎对他成见颇深。
如此想着,他便敛了眉眼,似乎刚才敬酒的人不是他。
卫长遥见状,眉头皱得更紧,直觉这人是在无事献慇勤,非奸即盗。
打定主意,不再看他,转头看向了上首的永和帝。
只见他现在正带头对惠太后说着祝词,随后请人献上了贺礼。
是一株红珊瑚,色泽艳丽,被雕成船只模样,上面人影错落,层层叠叠,生生不息。
惠太后见了欢喜得很,高兴得合不拢嘴。
接着几个皇子便开始献礼,皇子过后便是几位公主,卫长遥上面的两位公主一书一画,惠太后看了也是高兴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