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向门外,心中忐忑,当看见那个熟悉的人脸时肩膀放了下来,神情放松了些。
是秦天回来了,他手中提了一个水壶。
见到卫长遥,他只粗略的看过一眼便低下了头,将手中的水壶递给卫长遥,神情恭敬:“给您水。”
随后他又抬起头,想看看崔爻是什么状况了,只是刚刚站直身子,便见那人偏着头看着自己,目光深沉,眼中浓浓的警告之意。
秦天觉得莫名其妙,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看。
独身一人去整理那些柴火。
卫长遥接过水后,便走到崔爻跟前,见他已经醒过来,她有些讶异地问道:“大人醒了?那我们便开始上药罢。”
崔爻抿了抿唇,声音沙哑道:“有劳殿下了。”
卫长遥点点头,随后就自身上扯下一块布料,蘸着水,一点一点将他腹部的血渍给擦干净。
卫长遥擦的满头晶莹的汗水,许久,看着露出皮肤颜色的腹部才微微放下心来。
“秦兄弟,劳烦将地上放着的酒壶替我拿来。”卫长遥放下手里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布料,对着一旁的秦天道。
因为此时天已经又暗了下来,秦天正在正在整理柴火,晚上得生火。
听着卫长遥的声音,他扔下手里的活,快着步子将酒壶给递过去。
“公主,给您酒壶。”
卫长遥点头,伸手接过酒壶,先没动作,而是看着崔爻的眼睛,问道:“这酒是我在那匹乌骓身上的马包里找着的,可是大人喜欢饮酒,才放在那儿的?”
她想着用酒消毒也属实太疼,便又如之前那样找起了话题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
说完那句话,便静静看着崔爻。
只见他一双浓而秀致的眉毛微蹙起来,之后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冷着声音生硬道:“……是。”
“是因为喜欢饮酒才带着的……”
卫长遥问完第一句之后就没再注意听,在看到他蹙眉思索的时候,便将手中的酒壶倾斜下去。
透明的酒水一落而下,滴在伤口处,紧接着便听到崔爻的闷哼声。
不过也就是那么一两声,之后卫长遥再也未听到他的声音。
心中好奇,她一边手持药包撒着药粉,一边看着崔爻的脸,只见他紧皱着眉毛,闭着眼睛强忍着痛楚,额头汗液顺着脖颈曲线往下滑去。
卫长遥见状,心中有些不忍,抬起衣袖又替他沾了沾汗,还未撤下,便见崔爻睁开了眼睛。
他眼型略长,刚才闭着眼睛时睫毛覆在眼皮上多了几分无辜,又因为身体虚弱嘴唇发白,看起来倒有些可怜,可一旦睁开眼睛,长睫掀开便是一双黑沉的瞳孔,眼尾仿佛被墨色细细勾勒,便有了十足的疏离冷意。
眼下这般认真地看着她,倒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慌乱茫然地将手撤下,她看着崔爻,机械地眨了眨眼,道:“怎么?太痛么?”
若是太痛,那她接下来包扎便得再小心些。
只见崔爻摇了摇头,低声道:“殿下不怕吗?”
又是这个问题,卫长遥听了对着崔爻笑笑,看着崔爻的伤口直言道:“大人是为了救我才那样的,我自然不怕了。”
说完便又低头去处理伤口,忽略了崔爻的那道目光。
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后,明显看到原本不断往外氤的血水渐渐凝住,卫长遥见状松下一口气。
她将自己带在身上的纱布给拿出来放在一旁,又打算将崔爻扶起。
她附下身子,手贴着崔爻的背,将他给扶起来,道:“我这便替大人包扎伤口,大人放心,很快便不痛了。”
她一双清透晶亮的眸子对上崔爻的,眼里全是他的倒影。
崔爻处理伤口时,便已经脱下了中衣,此刻背部光洁一片,卫长遥温热柔软的掌心贴着他微硬的后背,触感明显,崔爻喉结一动,只觉得两人肌肤相接之处泛起了一丝丝的酥麻。
两人之间靠的极近,她的发丝微微擦过他的额角,撩在了他纤长的眼睫间,轻触着他的眼皮,有些痒。
崔爻呼吸一滞,不敢再动作,胸腔之间满是与她外衫上相近的馨香味道,心里不可抑制地兵荒马乱起来。
他原本冷静的眼睛掩耳盗铃般的转向了庙中的另一人身上。
只见秦天坐在地上也是看着他,眼里藏着几分惊讶,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头一次,心思深沉,淡漠如雪的崔大人在旁人面前草木皆兵起来,他身侧双手展开又握住,握住又展开,想离开却又舍不得,就这么纠结地僵着。
只是,再怎么慌乱也没做出什么大动作。
而是颤着睫毛,屏着气,木木地跟着卫长遥贴在他背上的手,坐了起来。
卫长遥将崔爻扶起后,便将纱布展开,一圈一圈地缠在他腰间,之后打上一个结。
做完这些后,她长舒一口气,站起来对着崔爻道:“大人,好了。”
崔爻在她离开后才渐渐放松一些,稍稍平静下来之后,他才对着卫长遥道:“多谢殿下。”
声线还是有些不稳,卫长遥以为是流了太多血,失了元气的缘故,没多想。
“大人是想再坐一会儿还是躺下休息一会儿?”
卫长遥走到一边,拿起水壶一边倒水洗手,一边问道。
崔爻闻言又想起刚刚卫长遥将他扶起时候的情形,抿抿唇,才轻声说:“殿下不必再管我了,我想坐坐。”
卫长遥闻言点点头,只在一旁收拾刚才用完的一些东西,再将剩下的药粉给装起来。
正做着,便听到崔爻又出声了。
“秦天,去找点吃的来罢。”
“多找些,明日可能又有雨了。”
崔爻透过残缺一角的房檐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扭头对着秦天商量道。
秦天看了一眼崔爻,眼中没什么不满,转头便跑了出去。
卫长遥见状,想到了还在外面的马儿,便对崔爻道:“大人,那我便去将马儿牵回来。”
崔爻闻言,愣住了一会儿,之后才道:“殿下不必忧心,它挺有灵性的,会自己找好地方的。”
“所以,殿下待在这儿便好了。”
卫长遥闻言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默默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
崔爻见状,便也看向了另一边。
两人各自沉默起来,互不影响地呆在庙里。
秦天回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他回来时手里提了三只野鸡,两只野兔,动作麻利地处理好之后便又开始生火。
卫长遥起初想要搭把手,却被崔爻以不熟练,会耽误时间帮倒忙的名义给拦下来。
之后两人便看着秦天忙忙碌碌地生火烤肉。
只待鼻尖袭来一阵肉香,卫长遥眼睛才亮起来。
秦天将手中烤好的兔子接到卫长遥手中,恭敬道:“公主,给您。”
卫长遥将烤兔子拿在手里,面色僵硬,一时之间不知怎么下口。
崔爻看着她睁大着一双桃花眼,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嘴角微微提起,冷淡的嗓音响起,出声道:“殿下,拿给我罢。”
卫长遥闻言眼睛一亮,将手里的烫手山芋接到崔爻手里,只见他一双纤长白皙的手微拧,一只兔腿便分离下来。
“殿下,快些用罢。”
昏黄火光里,他亮着一双眼睛嘴角带笑地将兔腿递给卫长遥。
卫长遥见状急忙接过,慢慢用了起来,只是心里还一直浮现着崔爻当时的样子。
刚才的他一点不像那个朝堂之上心狠手辣的崔大人,而是像一个与他同龄的乐观活泼的不识愁滋味的少年郎。
又想起原书里对他幼时的描述,虽是一笔带过但还是有些可怜。
卫长遥心里思衬着,也难怪他会是那样一个性子了。
卫长遥想着这些,却见秦天肃着神色与崔爻交谈起来。
“崔大人打算如何?”
崔爻闻言,停下了进食的动作,沉思了一会儿,道:“我猜测皇上知道这一切,此次出宫便是为了引蛇出洞。”
“毕竟匈奴与月氏即将来朝贡,为了避免瑞王勾结他们,提前将他引出来解决,亦不失为一个好计谋。”
秦天闻言睁大了眼睛,失语良久,他才出声:“那我们现在是……”
“等皇上派人来便可。”
崔爻接下了秦天未开口的话,沉着眉眼讲了出来。
“那,我们在这儿会安全吗?万一,瑞王再回来了呢?”
秦天面色慎重地继续问道。
崔爻闻言默了一息,之后才说:“皇上身边有顾廷舟,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所以,瑞王现下该是自顾不暇。没机会回来。”
秦天闻言点头同意,只是想起自己的事情,便又问起了崔爻:“你可是真的有证据为我秦家翻案?没唬我?”
“自然。”崔爻面容笃定,没有丝毫被怀疑的愤怒。
这倒是稍稍打消了秦天的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崔爻也不喜欢酒,之前文里说过了~
秦天就是一小保姆。
第60章 、
崔爻该不会骗他才对,若他想,之前自己受制于他的时候他早就动手了,又何故让他蹦跶了这么长时间呢?
秦天坐在火堆旁托腮沉思着今日所发生的这些事情,心中更加确信了崔爻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肠。
心中暗暗警醒自己,等他为父亲翻了案子,他就跑得远远的。
他可没忘记,自己今日差点趁他病,要了他命。
还是见好就收,早早逃命好一些。
在心里确定好自己的计划之后,秦天便也放下了心,看起了这周身华贵,气度悠然与破庙格格不入的二人。
只见卫长遥正拿着一只兔腿慢慢悠悠地啃着,动作悠然,倒像是来游玩而不是被困于此地。
秦天看得心中啧啧称奇,早已经忘记了是卫长遥给了他一砖头,还将他给捆了起来的事情。
心里觉得这崇徽公主一点儿也不像其他人口中所言的那样是个木头公主,反而潇洒的很。
只是看着看着便觉得自己脖子越来越凉,后背也有一阵冷风吹过似的。
秦天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抬手紧了紧衣裳,更往火堆靠近了一些,眼睛还是悄悄瞅着卫长遥。
“秦公子的一双眼睛莫不是不想要了?”
淡漠透骨的嗓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秦天被惊得哆嗦了一下。
他咽了咽口水,僵着身子将头转向崔爻,只见他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锁着他,手中还把玩着那柄泛着银芒的长刀。
他坐得极为端正,上半生挺得很直,此刻正拿着一块布料擦拭着长刀,刀柄微转,银白色的寒光自他白皙瘦削的脸上一闪而过,看得秦天心惊胆战。
秦天像是冻在那儿了,只觉得寒冬的凛冽大雪裹挟着飓风扑面而来,他一时之间忘记了躲避,浑身发冷。
“怎么了?”
一道柔和温婉的声音使得原本凝滞的空气解了冻。
秦天突然回过神来,身上温热的血液流转全身,他悄悄出了一口气,将头转了回去,双手端正地放在膝头,眼神直视前方,正襟危坐起来。
心中不住叹息着。
天知道,他可是一点儿亵渎之心都没起,这崔爻真是……
唉……
“怎么了,大人?”
卫长遥抬头看了看秦天与崔爻,发现秦天一脸正经,一副凝重的样子,不知又怎么了。
再一看崔爻,他手里拿着刀,一双浓眉下的墨眸如寒潭一般静静看着秦天,苍白的唇角却微微提起,带着笑意的睨着秦天,瞳孔深处却是浓浓的警告之色。
她有些好奇地再度问出了声。
只见崔爻目光流转过来,顷刻之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神色,仿佛刚刚她所见皆是幻象,卫长遥抿了抿唇,执拗地看着想要粉饰太平的崔爻。
破庙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外面呼呼的风声还有火堆劈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最后,还是崔爻开口了。
他一双浓墨般的眸子注视着卫长遥,微白的唇角动了动,原本沙哑的声音因为喝了些水的缘故,此刻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清越。
“回殿下,火有些小了,可臣够不到,因此臣刚刚在与秦公子说笑呢。”
“好叫他再添些柴。”
卫长遥闻言点了点头,再看崔爻穿得单薄的样子还有泛白的唇瓣就觉得有些碍眼了,毕竟,他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
而他又一向倔强不言语,许是怕麻烦她才那样对秦天说话的。
这么想着,卫长遥的心里又多了几分自责。
“你冷?”
她一双明媚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真挚关心,盈盈望向崔爻,轻声询问着。
崔爻一时愣住,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神亦不敢对上卫长遥那双真诚的眼睛,好一会儿之后才顿顿地点了头,答道:“……是。”
崔爻答完之后便静静看着卫长遥的反应。
她会不会发现自己骗了她?又或者,她从未信过他?
崔爻心里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眼神沾着卫长遥,不肯离开。
只见她听到了他肯定的回答之后,便提着裙角站了起来,走到火堆旁,拿起一小捆柴火,往火堆里添。
许是不熟练,卷起的火舌舔上了她细软的掌心,而她却只是皱了皱眉,动作停了一下,之后又忍着灼痛将柴火给放回去。
崔爻看着,长睫微敛,之后便立即抬起长臂拉住了卫长遥的手腕。
“不冷,殿下。”
“臣已经,不冷了。”
卫长遥见他一脸拒绝的样子,更加内疚,自己之前真的是太粗心大意了,竟没注意到火势变小了。
这么想着,她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崔爻的脸,问道:“真的吗?若是大人还觉得冷,一定要开口。”
她一双眼睛看这崔爻,没有丝毫的别的情绪,坦坦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