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如此。
司徒鄞在心里这般想完之后,批阅奏折的心情又来了。
夜晚,未央宫里。
在春檀、春绵的服侍下,刚刚沐浴完的棠宁瞧着白日里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却忽然狂风大作的天空,微微蹙了蹙眉。
“既然陛下今日不过来了,春绵、春檀你们二人就将殿门关上了吧,风太大了,晚上我瞧着像是要下大雨的,廊下的那几盆兰花你们别忘了命人搬到屋里头来,它们娇贵的很,晓得吗?”
“知道了,娘娘,您都已经交代三遍了……”
虽说陛下没来,可她们见棠宁的表情并没有太过失落,就连春绵都有心情跟棠宁打趣了,然后就被棠宁骂了句促狭鬼。
春绵才不在意棠宁的骂呢,依旧笑嘻嘻地边命人搬着花,边继续逗棠宁开心。
最后还是春檀出面,说是门口风大,别叫棠宁着了凉,才终于结束了这段主仆快乐时光。
半夜,棠宁正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一阵花盆被打破的声音,知晓应是自己叫人放在殿内的那几盆兰花被忽然踏进殿中的贼人踢翻了的棠宁,整个人蓦地睁开双眼,然后缓缓坐起身来。
因着她睡觉自来就不喜旁边有人伺候,所以偌大的殿中根本就没什么宫女,现在就算喊也来不及了的棠宁,竟直接赤脚从床上下来,随手拿起一只木凳,便悄无声息地朝外殿走去。
刚跟猫儿似的来到外殿,她便看到外头正背对着她站着一个朦胧的黑影,她几乎想都没想地就举起了手中的木凳径直朝那人凶狠地砸去。
可能是她的动作带起的风太大,那人在凳子砸下来的一瞬,直接就转过身来朝她看了过来。
不转过身来,棠宁还有些担心砸不到要害,转过身来,棠宁的动作就更狠了。
来人应该是有些功夫底子,察觉到棠宁落下的凳子,连忙闪避开来,但到底还是有些晚了,再加上可能是不设防的缘故,竟直接叫棠宁砸中了他的肩膀。
男人一声熟悉的闷哼,见棠宁砸完人就算了,还想开口叫人,他立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唇,“是我。”
点了灯的内殿里头,坐在床上,棠宁一脸专注地给司徒鄞被她砸得乌青的肩膀涂抹着药膏,抹着抹着,一个没控制住,就露出一个笑来。
笑一次两次,司徒鄞就忍了,见她一笑起来,就没完了,这位好面子的帝王立时就恼了。
他也顾不上自己肩膀上还有伤,就直接将棠宁按倒到了床上,想都没想地伸手就点了她的笑穴。
当即棠宁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捂住肚子就开始笑了起来,边笑还边求饶,“陛下,陛下,臣妾错了,真的错了,错了……哈哈哈哈……求陛下饶了我吧……哈哈哈哈……”
见她笑得这样开心,莫名其妙的,差不多不开心了整整一天的司徒鄞竟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他又在一旁瞧着棠宁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这才解了她的穴道。
谁料,先前求他给她解开穴道时,各种软话好话说尽了的棠宁,一解了穴,便立刻张扬舞爪地朝他扑了过来。
因在司徒鄞的预料之外,再加上棠宁的动作太大,竟叫她直接就将司徒鄞扑倒在了床上,同时牙齿直接就啃到了他的脸上,在他的右脸颊上留下了个浅浅的牙印。
一时间,不仅是棠宁愣住了,就连司徒鄞也愣住了。
两人就这么震惊地互相看着对方。
屋外的风越刮越大,甚至连树枝都开始在窗户上拍打了起来。
屋内的温度却无端端地升高了起来。
四目相对间,也不知道谁先的心跳先开始乱的,这才影响到了另一个人,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心早已经不晓得跳成什么样了。
还是棠宁先反应了过来,急忙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抱着膝盖坐在了一旁,干巴巴地问道,“陛下……陛下不是说,今晚不来未央宫了吗?”
“朕……朕……朕想来就来。”
朕了半天,都没朕出下文的司徒鄞直接耍了个赖。
之后可能是害怕棠宁还继续问这些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司徒鄞抬手便用玉石熄灭了殿内的灯,随后直接就在床上倒了下来,口中咕哝了两声好困,睡了之类的话。
在一片漆黑中坐了半响的棠宁,见状也只能无奈地躺了下来。
不料,她才刚躺倒,一只手臂便立刻横到了她的身前,只随手一捞,就将她整个人都捞入到了自己的怀中。
鼻腔嗅着这般熟悉的香味,司徒鄞只觉得他的心情好似从未这般安宁惬意过。
这使得他下意识收紧了自己的怀中,又收紧了些,同时嘴角微微翘起。
几乎同时,钦天监中。
白衣的司天监看着外头越刮越厉害的大风,不放心地又问了句身边伺候的小童。
“你确定将我的奏折给陛下送过去了对吗?”
“是的。”
“那就行。”
自从陛下登基之后,他们的钦天监就被千叮咛万嘱咐过,一定要测准雷雨天气,否则,提头来见。
今日瞧着天气颇有些不对劲,半夜就可能落雷,司天监自然胆战心惊。
虽说他也不清楚陛下为何这般在乎雷雨天气,可他也只能按照陛下的吩咐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而此时,钦天监送给司徒鄞的奏折,还待在因为耽误半天的功夫,而未被司徒鄞批阅完的那堆奏折里。
钦天监对于天气的推算果然是准的,这狂风刮了没多久,后半夜天空之中,果然响起了一道惊雷。
而几乎在雷声响起的一瞬,原先还闭眼睡在床榻之上的司徒鄞便立刻睁开了双眼,人也很快就从床上消失没了踪影。
雷声太密太响,就是棠宁也在睡梦当中被惊醒了过来。
才刚醒,她立刻就发现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宽大的床榻之上怎么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司徒鄞呢?
又一声惊雷,粗壮的闪电几乎将殿内照得雪白,棠宁趁机逡巡了下,四周都没有司徒鄞的身影。
难道他睡觉睡到了一半就离开了,这是什么怪癖?
半夜时分,连系统都进入了睡眠状态的棠宁,皱眉这么想到。
正是这时,她忽的就听到了立在不远处的柜子里忽然传来了一点异样的声响。
她看着那个只有半人高的柜子,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袭上了心头。
不会吧?
侧耳听着那柜子的动静,棠宁试探性地从床上走了下来,缓步朝柜子走去。
越是靠近柜子,她能听到的动静就越大,就仿佛是有什么人在她耳旁不断重复地说着一些听不清楚话似的。
直到走到柜子前,她这才慢慢伸出手来。
吱呀一声,柜门刚打开,于一片昏暗当中,棠宁就与一双湿漉漉的双眼对视到了一起。
天晓得,这双眼睛竟是来自司徒鄞的。
“陛……下……”
棠宁刚不可置信地轻唤了他一声,下一秒,又一道惊雷,就在她的身后轰隆炸响。
猝不及防下,棠宁便被柜中之人一把扯了进去,随后柜门就在她的身侧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把她拉进了柜子里,身边的人却仍拼命将自己整个人都往角落里缩去。
离得近了,她才听明白对方口中不断重复地到底是什么。
“母后要生妹妹,元日听话,元日不调皮了……”
“听话,母后不痛,母后不哭……”
“住手,住手,住手……”
“别喊了,不要再喊了,吵,好吵!”
对于原先的剧情,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两对有情人不同,对于从头到尾都拿了反派剧本的司徒鄞刻画并不多,甚至绞尽脑汁,将剧情翻了又翻的棠宁也搞不清楚,如今的司徒鄞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再加上他说的这些话不清不楚,棠宁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正是这时,处于休眠状态的54088及时醒了过来,隐藏剧情正式在棠宁面前缓缓展开。
这样的雷雨天气,原来正是传闻中难产而死的先皇后娘娘,司徒鄞的母亲神死之日。
而她的死也不是只有难产死了这么简单,而是那位被先帝宠上了天的贵妃娘娘,故意放纵她怀了孕,并在她身材走样,身上长了斑斑点点,最丑也是最满含希望之时,直接带着人来了她的宫殿,在她阵痛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故意给她下了剧毒,好叫她这个在她头顶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娘娘,在挣扎狰狞了足足一整夜之后,再肠穿肚烂而死。
听闻人死时是什么样,下了地府就是什么样呢!
她就要这位皇后娘娘以这种最丑最不堪的模样死去,即便下了地府也不得解脱。
而这一切几乎全被当时因为调皮睡倒在了凤床底下的司徒鄞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清楚楚。
谁也不晓得,当时还那般小的司徒鄞为何就能亲眼看着他母亲哭喊挣扎,却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一点异样的声音来,不仅如此,还因为外头一直有人守着他母亲,他也就这么趴在床底下看了一整夜。
直到他的母亲痛苦了一夜之后,睁大了眼睛,在他的眼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可即便是死,她也冲着床底下的司徒鄞露出了最后一个慈爱的笑来。
仿佛在跟他说——
以后娘亲不在身边,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啊,元日。
看到这里,棠宁难以置信地朝身边的司徒鄞看了过去,随着又一声雷响,对方口中再次重复的话,棠宁缓缓抬起手,然后轻轻捂住了司徒鄞的耳朵,而她的手才盖住了司徒鄞的耳朵,就立刻被对方像是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搂住了,越抱越紧,只恨不得想要与她长到了一起去才好。
可能是担心捂耳朵还不够管用,棠宁还试探性地小声哼起了幼年时,棠老爷为了哄她睡觉,流传在西河县的童谣来。
“天黑黑,月光光……”
谁也不知道她哼了多久,只是在她的嗓子越来越哑,外头的雷声也越来越小时,怀中的司徒鄞才终于停止住了颤抖与呢喃。
两人就如那丛林之中,紧贴在一起互相取暖的走失小兽,于渐渐小去的雷鸣声中,头贴着头沉沉睡去。
可即便睡着了,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牵在一起的手也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第129章 被炮灰的真千金(四十三)
一夜的暴雨过后,第二日清晨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啾啾的鸟鸣在未央宫外不断响起,此时的殿中却笼罩在一抹透亮的曦光之中。
因为柜门本就没有关严实,外头的光亮很快就投入了柜子里头,落在了靠在柜壁上,沉沉睡着的司徒鄞脸上。
光的刺激使得睡梦之中的司徒鄞黑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下,眉心微微蹙起,很快他就睁开了惺忪的眼。
刚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时,司徒鄞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可随着昨夜记忆的袭来,想起了什么的司徒鄞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感受到肩膀上的分量,他猛地低头,便借着投进柜门里的些微光芒,与棠宁恬静的睡颜对到了一起。
此时,司徒鄞关于昨夜的记忆也愈发清晰了起来。
一想到昨夜,那捂在他双耳上的温热柔软,雷鸣之声渐渐离他而去的安心安宁,听见童谣声响起的重获新生也跟着一并在他的心中升腾而起。
为什么?
看到他昨夜发病的恶心模样,本就被他逼着入宫,打从心里不喜他的棠宁不是该更厌恶,憎烦吗?
为何……
司徒鄞眼神怔怔地看着身旁女子睡得微微有些泛红的脸颊,自从与棠宁相遇后,注意力就从未在她身上散发着的香味移开过的司徒鄞,第一次完完全全忘记了棠宁身上的异香。
就只是这么看着她,也觉得心里好生欢喜。
这般看着看着,鬼使神差下,他忽然伸出手指,在棠宁瞧着就很软嫩的脸颊之上轻碰了下,又碰了下。
肢体的亲密接触使得司徒鄞整个人都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之感来,仿佛只这么碰着,都能叫他心里头这儿软软地塌下去一块,那儿软软地塌下去一块似的。
而她的脸庞也果真一如他所设想的一般又软又烫。
烫?
才想到这里,司徒鄞眼神一凛,立刻用手背在棠宁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试完之后,他砰的一声就立刻踢开了面前的柜门,怎会这般烫?
一定是昨夜在柜中冻到了,这才……
焦急、恐惧、惊忧等各种情绪在司徒鄞的心头涌动着,一时间他甚至都来不及派手底下的人去叫传唤太医署里的人,而是直接捞起床上的锦被将棠宁遮盖得严严实实,连鞋子都未来得及穿,便背着她运起轻功直奔太医署的方向而去。
这一头,清早来太医署点卯的一众大小官员,才刚坐下没多久,连医书都未翻开,就看到衣衫不整的皇帝,背着个锦被包袱,惨白着一张脸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司徒鄞的到来,叫太医署一大清早就开始人仰马翻了起来。
在他的逼迫下,不过一个小小的风寒,也硬是叫这帮太医们给治出了花来。
直到晌午时分,棠宁缓缓苏醒了过来,司徒鄞才终于停止了他对太医署上上下下的折腾。
“陛……”
清醒过来的棠宁一看清司徒鄞如今的模样,满心的讶异还未诉诸于口,另一边太医署给她熬制的药汤就已经好了,看到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棠宁还没什么意见,坐在她床边寸步不离的司徒鄞就已经先一步皱紧了眉头,“这药一看就苦,朕不是都跟你们交代了,药不可以太苦的吗?”
“这……”
端来药汁的小医正一脸的为难,自古良药苦口,在他们的认知里头,药不苦就没效果。
“没事的,这点苦没什么妨碍的,你先下去吧……”
棠宁适时开口解了围,伸手将药碗接了过来,刚预备趁热递到嘴边一口闷了,谁曾想她才刚接过来,司徒鄞就格外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药碗,用勺子在药汁里轻搅了搅,又吹了吹,这才舀起一勺药,颤颤巍巍地递到棠宁的嘴边。
见状,棠宁登时一脸诧异地朝他看了过来,直看得他脸上不由自主地就染上了一抹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