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真是吃错药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姓秦的有这么幼稚?”冯思思喃喃自语,撇了撇嘴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背对着她的秦尚眸中却逐渐冰冷。
冯思思睁眼时眼底的厌恶实在太过明显,简直到了无处遁形的地步,通通一览无余的暴露在阳光下。
他直到此时才终于彻底确定了一件事情。
当初那个从小爱慕他到大,即便被他拒绝几百次也要想方设法嫁给他的冯思思,已经完完全全讨厌上他了。
这本该是件解脱的事情,他却感觉自己的心里一天比一天发堵,且毫无原因,毫无头绪。
冯思思刚从月季花丛中爬出来,身上沾的香气都未散去,就看到一名小厮麻利跑到秦尚身边禀告前宅来了客人送礼。
她低头转过身正准备鸟悄开溜,就听秦尚道:“公主打算去哪儿?”
唉,不就是一块迎个客吗,罢了,她认了。
反正这表面夫妻硬做还能做几天?就当积累奇怪的经验值吧。
冯思思差人等豆蔻来了提醒她自己先去前宅了,让她在园里等着她回来。
然后另带了名小丫鬟和秦尚一块赶往前院。
要搁现代,她爸妈现在应该就已经在厨房忙活了,一边小吵小闹一边处理晚上要用的食材。
而她,就听着父母的笑声躺沙发上啃月饼看电视,时不时发出声音:“爸,妈,我晚上想吃xx!”
“我看你长的像xx!”他们一般这样答。
但到了晚上第一道就会给她做。
可惜命运捉弄人,过去的幸福生活已一去不复返。
她现在只是个婚姻不幸的年轻富婆。
送走几个眼熟的官场老油条后,她和秦尚并肩回去,一路两人谁也没话讲。
冯思思似乎在想些什么,注意力根本不在周围,只有一群麻雀在头顶飞过去的时候引得她连连注目。
“公主很喜欢小鸟吗?”身后的小丫鬟故意讨她亲近。
“喜欢倒也说不上。”她道,“就是前段时间捡了一只翅膀没张全的,养了几日昨儿个自己又飞走了,我看看这里面会不会有它。”
“既然养出了感情,公主怎的让它走了呢?”
冯思思不带犹豫道:“人家本来就属于天空啊,况且我不喜欢强求什么,它既然想走,那我与其将它留在身边,不如放它自由。”
小丫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冯思思望着望着天,逐渐感受到右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转脸狐疑道:“你看我干嘛?”
秦尚眼神沉静,却又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在其中隐隐跳动着,他看着冯思思:“在殿下眼中,我和那只鸟有什么区别?”
冯思思:“……?”
她一脸看智障的表情,凝视秦尚三秒后默默转身离开。
心里想的是这男的脑瓜子高低得有点毛病。
什么诡异问题,居然问他和鸟有什么区别?鸟比他可爱多了好吗!
秦尚凝视冯思思“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想这女的果然在心虚。
在她眼里,他也不过是只被放自由的鸟罢了吧?
……
夜晚,秦家花园灯火通明。
晚宴进行到一半,冯思思放下手中吃剩下的月饼,嘴角噙着笑跑到老太太跟前耳语了一阵儿,不知说了什么,引的老人家很是开心。
“那就依公主的,你二人速速去吧。”老太太欣慰道。
冯思思拽起秦尚的胳膊便准备撤,边动身边道:“多谢老祖宗!”
出府的路上,冯思思和秦尚并肩走在前面,豆蔻阿晋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秦尚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忍住问她:“你和祖母说什么了?她竟能如此痛快放我出去?”
“不是放你出去,是放你和我出去。”冯思思笑,“我跟她说啊,想和你一块找个只有咱俩的地方喝喝酒赏赏月,兴致高了喝醉了后半夜可能就宿在外面……”
秦尚皱眉:“你又扯谎。”
“啧!”冯思思不爽,“不扯谎你怎么去见你的白姑娘,一整晚都对着我,你就不嫌闹心?”
秦尚无言以对。
她在心中一哼,心道你不闹心我还闹心呢。
出了秦家大门,二人即刻兵分两路。
就在冯思思即将钻进马车时,秦尚道:“你打算去哪儿?”
“回宫呗。”她语气随意,“你和白姑娘是花前月下成双成对了,我家小何可还一个人呢。”
说罢便进入车厢,豆蔻紧跟着上车,随着车夫的一声“驾!”,马车绝尘而去。
“呵,你家小何?那姓何的几时成你家的了?”秦某人恨恨道。
“爷您在说什么呢?”听到主人低声嘀咕,阿晋纳闷。
“没什么,”秦尚深呼一口气,“走,去平康坊。”
“好嘞爷。”
月下的马车沿着长安大街一路进入皇城,得知是曜灵公主,侍卫拦都不敢拦。
能在夜晚随意进出宫廷,整个大兆也就冯思思有此等特权。
栖霞宫偏殿,气氛安静到针落有声,唯一的动静便是翻动书页时纸张的摩擦声。
窗外明月皎洁,何忆安手捧诗集坐在窗前,借着烛光读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相逢何必曾——”
诗未读完,就听到窗边“嗷呜”的一声大吼,吓的他浑身一哆嗦,险些将书丢到地上,等到抬头,看到的却是冯思思那张娇艳的脸。
“哈哈哈,吓着你了吧。”她笑的眼睛弯成月牙儿,让人有气发不出。
“还好还好,殿下怎回来的这般早?”何忆安捂着心口窝,显然惊魂未定,哪是他嘴上说的“还好”。
“用不到我我就回来了啊。”她倚在窗上,单手托腮,凤眼微眯盯着何忆安,“瞧你怡然自得的,难道本宫不在,你就不会感到孤单吗?”
“孤单什么。”清冷如月光的男子语气总是出奇的温柔。
他垂眸,长睫覆盖眼睛,“反正殿下总会回来的,不是吗?”
冯思思恍了恍神,随后像个小孩跟好朋友分享糖果似的,语气都带着雀跃:“忆安,我带你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诗是李白的秋风词
☆、八月十五2
“前方何人挡路?惊扰贵人鸾驾你该当何罪!”
夜黑风高的,车夫险些驾马从路中间的人身上踩过去,拉紧缰绳后便不由分说指责。
“小女子方才一时走神,并未注意身后的马蹄声,望大人莫要怪罪。”
娇娇柔柔的声音,听的车内的冯思思心尖儿一颤,她怎么觉得这声音特别像白明霜的?
再看坐她对面的何忆安,果然脸白了许多,眸中颇有几分愁丝掠过。
冯思思从豆蔻手中接过提灯,掀开帘子往外一看,那周身气质那身段举止,瞧不清脸都能断定是白明霜。
“白姑娘?是你吗?”她问。
白明霜自然也认出来了她,当下便有些瞠目结舌,却还不忘行礼:“公主殿下万福。”
“果然是你。”冯思思看了眼她身后,“你三更半夜独自出来干嘛?秦尚呢?”
“大人让我去满庭春等他,说有事情要对我说。”白明霜一经犹豫后告知她。
满庭春是城外一处风景极佳的庄园,平时也能吸引不少文人墨客前去吟诗作对。
但大半夜去,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冯思思稍作迟疑,紧接着便道:“这样吧,你先跟着我去野鹤坞坐一会儿,等我给你配两个侍卫,让他们护送你去,如何?”
“大人信上说了不让小女带人……”白明霜语气为难。
“可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游荡确实不安全啊。”冯思思话锋一转,笑道,“白姑娘莫不是怕我加害于你吧?”
“不是不是。”白明霜连忙摇头,摇完又犹豫了片刻才说,“如此便多谢公主好意,仙藻恭敬不如从命。”
“哎,这就对了嘛。”
白明霜不愧是接受过平康坊专业礼仪培训的,哪怕是坐在冯思思这种身份的人旁边也照样落落大方没有露半分怯。
除了刚进来看见何忆安时愣了下神,随即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神情一直安静自若。
车厢内气氛该死的诡异。
从小一块长大的表兄妹相对无言,各自眼观鼻鼻观心,端的一副清心寡欲赛神仙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毫不认识。
冯思思一路上也没说多少话,除了对豆蔻耳语了几句,其余时间便吃着蜜饯发呆,看样子也在想事情。
到野鹤坞之后,冯思思不紧不慢招呼白明霜喝茶吃点心。何忆安借口赏月安静站在围栏边不进门,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落寞看的她老人家好生心疼。
唉!这都什么事!她本来是打算带他来这聊天赏月吃月饼的。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半道上捡到了她合法丈夫的秘密情人兼目前心上人的两小无猜。
她知道何忆安如此沉默只是因为和白明霜之间有疙瘩尚未解开,但如果真就让白表妹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出城,他一晚上别想心安。
她这个举动,其实对谁都好。
秋风习习灌红袖,白明霜喝了一口清茶看向门外月光,几次欲言又止终于问出来:“公主,小女可以走了吗?”
“再等等,人还没到。”冯思思气定神闲。
无奈,白明霜只好接着等。
她以为冯思思口中的“人还没到”指的是侍卫,结果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等来的不是护送她的金吾卫,而是神色匆忙的秦尚。
冯思思指着白明霜看向秦尚:“呐,人我给你留住了,这回可是个大人情,你一时半会别想还起了。”
秦尚并未回答冯思思的话,而是上前一把将白明霜拽起来,厉声道:“是谁告诉你我在满庭春等你的?!”
“是你……你信上自己说的呀。”白明霜被秦尚这幅样子吓的不轻,当即红了眼眶。
“信是谁给你的?”
“不……不知,我练完舞回房就发现在桌子上,上面的字迹和你的一模一样啊。”
说着长睫一颤,眼泪便落下来。
秦尚叹了口气道:“你去门外等我吧,我稍后便出去。”
“嗯。”
人走后,秦尚第一次朝着冯思思拱手行礼:“多谢公主救仙藻一命。”
他今夜去平康坊得知仙藻下落不明人差点疯了,好在豆蔻带人及时找到他向他讲明了原委,否则这个中秋是别想过舒心。
见秦尚郑重,冯思思洒脱的摆了下手,“用不着,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得罪了谁或者她得罪了谁。这次我能救她纯属偶然,万一还有下回,她可就不一定有那么好运了。”
“我明白,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秦尚道。
冯思思没再接话,气氛沉默中带着点尴尬,秦尚也不自找没趣,道了声“告退”便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的脚步逐渐顿住,终究是没忍住问她:“殿下是如何得知在满庭春的人一定不是我的?”
“你又不是缺心眼,大半夜让心上人不带随从去找你,不像你的作风。”她想也没想说。
倒也不是只针对他,她是觉得正常人都不会半夜约女孩子出去,何况还是荒郊野岭,去那干嘛?找鬼蹦迪吗?
秦尚当然听不到她的内心戏,只觉得心中说不出来的熨帖欣慰,坏心情也消散了很多。
二人走后,冯思思搬了只小板凳坐在檐下。
何忆安在看月亮,她在看何忆安。
她特想说你别看月亮了你看看我吧,但她憋住了。
在正式和离之前,哪怕她满心欢喜的想对他好,她也尽量不表现的那么像男女之情。
在冯思思心中瞎嘀咕的时候,何忆安突然开口:“谢谢殿下。”
“谢我什么?”
“谢殿下来带我来这看月亮,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
她犹豫了下,尽量把自己的口吻装的像朋友间的慰问:“忆安,你还喜欢白姑娘吗?”
他没出声,背影嵌在夜色里,像倒在砚台上的一朵青莲。
“殿下,何为喜欢呢?”他说。
没等到冯思思回答,他接着说:“我过去以为喜欢是心平气和的爱护,是波澜不惊的守候,那便是我以为的喜欢。可若那是喜欢,如今这份使我不甘于爱护与守候的情感,又是什么呢?分明不敢逾越一步,分明知是于礼不合,可还是想得到更多,殿下,您教教我吧,这是什么啊?”
何忆安转头看向她,眼神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却并不生动,反而带着让人甘愿沉溺其中的脆弱。
冯思思刚要细品他说的这段话,便看到桥上跌跌撞撞跑来一抹纤细的身影。
白明霜小喘着停在二人跟前,双颊微红呼吸急促,眼神带着祈求:“求殿下让我和永清表哥说两句话好吗?”
坐在小板凳上的冯思思感觉自己很无助。
她可以说不吗?
然后她就看到了白明霜身后脸皮泛绿的秦尚。
害,不蒸馒头争口气,老秦不慌她慌屁。
事实证明她确实不慌,她趴门缝偷听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非常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