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也开始拆解起自己的发带,呲呲连声,青色发带被一撕为二。
修长如玉的手指用另一半发带将陆菀有些散乱的发丝都束了起来。
他低叹出声,“这般行动起来会方便些。”
狼群撞击木门的声音越发地兴奋,门上被抓出的长条木屑都被震落下来,堆积在了地上。
眼见狼群即将破门而入,陆菀攥紧了谢瑜的袖角,眸色终于有些变了。
这不是她在做噩梦,他们当真是被狼群袭击捕猎了。
偏在此时,火堆里不知烧着了什么,忽而发出了辟啪的炸裂声响。
对了,他们还有火!
陆菀心下蓦得亮堂起来,她拉着谢瑜回到火堆旁,捡出了两支烧得通红,还带着火焰的木棍来。
她分给了谢瑜一支,“这狼群许是怕火,我们把这木棒从门隙里伸出去,试试能不能吓退它们。”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万幸的是,效果当真是显而易见的。
这火才一伸出去,狼群就猛地后退而去。
周延一抬袖,随意地抹掉额头上的汗珠,他也回去从火堆里抽出了根木棍,伸了出去胡乱挥舞着。
“阿菀此招甚妙!”
大约是骤然绝处逢生,他笑得眉眼肆意,连话都多了些。
“亏得是这畜生竟是怕火,若不然,还真吓不退他们。以前听得人说过有些猛兽惧怕火焰,倒是没想到这狼群也是如此。”
“我方才竟真是慌了神。”他舒了口气。
谢瑜眸色却渐渐深沉,他将自己手中的木棍卡在了门上,便转回去拨弄着火堆。
陆菀回头看他,就见他似乎专注地在寻些什么。
片刻后,他从充作床榻的木板下,用细长木棍,赶出了一堆不起眼的丸子,乌突突的,随即便捻开了其中一只。
陆菀也学着他的模样把自己手中那支卡在门隙里,便想来看看这不起眼的一堆是何物。
她碾开了一只,发现内中是些黑黑的粉末,闻起来还有些硝石的味道。
硝石……
有什么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而谢瑜则是直接抛了一颗进了火堆,随即就捂住了她的耳朵。
又是一道辟啪的炸裂声骤然响起,周延再回头时,眼神都亮了,显然跟他们二人想到了一处。
三人相视而笑,都带着些几许轻松之意。
就在此时,屋外的头狼大抵是观察得够了,又发出了攻击的嚎叫声。
屋内几人却都有了准备,当狼群忍着对火焰的惧怕,强行扑上来时,纷纷扬手将小火-药丸扔到了棍子上燃起的火焰里。
辟里啪啦的连续爆裂声当即便把狼群吓得四散。
周延拔下了插在门板上的环首刀,精疲力竭地回到火堆旁坐下。
“想来此回能缓上些时候了。”
陆菀也是这般想,她整了整自己的裙踞,坐回了床板上。
唯有谢瑜还站在原处,静静地打量着屋外黑黝黝的夜色。
过度绷紧的心弦松了片刻,陆菀望着他的背影,扬声问道。
“谢郎君是觉得这狼群还会在来么?”
谢瑜将一支细长的树枝卡进了晃荡不停的两块门板间,固定住了那两块门板,才回身望着她,淡淡道。
“狼之一族,最是狡黠,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趁我们懈怠之时再来。”
他的话音还未落,屋外果然又传来了那只头狼的嚎叫。
周延登时起身,眉眼间满是厌烦憎恶,声音发狠道。
“若不是我手中没有趁手的利器,今日非叫这群狼全部交待在此,褪尽了它们的皮做衣衫不可。”
火焰当真是管用,依着前法,那群狼很快又退了下去。
“它们还会来吗?”
陆菀微微气喘,明澈的双眸望着谢瑜问了句。
“会。”谢瑜垂眸思量着,“不过此遭之后,今夜应当不会再来了。”
周延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你是从何得知的?”
连带着陆菀也很好奇,在火光的映衬下,眼中亮晶晶的。
“不过是猜测罢了。”
谢瑜却无意多说,他敛了敛袖袍,语气平淡。
“待此次狼群来袭后,你们自去入睡,我倚在门边守着便可。”
这可以说是,非常自信狼群不会再来了。
陆菀也不再问,全副心神投入到屋外的风吹草动中。
谁知这一等,便是数刻钟。
狼群迟迟不肯再来,她难免便松懈了心神,随手将染黑了手心的小丸都搁在了地上。
至于周延,则是挑着眉,视线不住地梭巡在谢瑜的面容上,虽是不曾开口,那质疑的意味已是明显了。
只有谢瑜始终挺直了背脊,站在门边,神色清肃,不肯有丝毫的松懈。
陆菀冷眼瞧着,门边清隽颀长的身形果真是一动不动。
若不是她亲手包扎的伤口,甚至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她的目光在谢瑜腰后打了个转,很有些怀疑,这般动作,他的伤口只怕是已经又裂了开。
就在周延忍不住要开口询问之际,屋外果真又传来了头狼的低嚎。
这次是嚎声非常之低沉,若不是几人都留着心注意着屋外,在睡梦中只怕是根本不会被惊醒。
也就是说,极可能在击退两次狼群后,被一举偷袭得手。
狼性是果真狡诈奸猾。
陆菀心神一凛,配合着几人故技重施。
大约是逼至了绝路,头狼不再冷眼旁观,亲自加入到了袭击狼群中。
比寻常狼兽大了一圈的头狼猛然往门上撞来,却被谢瑜看准时机,劈手夺过周延的环首刀,看准时机插进了那灰色脖颈处的一绺白毛里!
一股腥热的血当即就溅在了门板上,头狼痛苦地嗷呜出声,直是撕心裂肺。
其余狼群也都发出了嚎叫声,没有了攻击性,更似在虚叫示威。
陆菀目瞪口呆,她方才甚至都不曾看清谢瑜是如何动作。
匡当一声,只见他将沾满了头狼鲜血的环首刀随手掷到了地上,眉目间依旧是清冷疏离,只淡声着说了句。
“伤了狼王,想必今夜它们不会再来了。”
周延也是眸中神色复杂。
若是谢瑜与他并非是看上同一个小娘子,他许是愿意与他结交的。
这个念头蓦得在他心间升起。
以往他是最厌弃如谢瑜这般心思深沉之人,可方才见着他下手利落干脆,难免就有些心折。
只是,敬佩归敬佩,阿菀之事却是不能轻易相让的。
周延瞧了瞧火光中肤色莹白,毫不退缩的女郎,心跳更急促了几分。
面对狼群依旧冷静镇定的女郎,不愧是他看上的阿菀。
门外的狼群终于离去,危机暂时解除了,几人都围坐在了火堆旁。
“谢郎君,你腰上的伤口是否又裂开了?”
陆菀解下荷包,打算替他换上些新的芦花,却又被周延夺走。
只是此时,他眼中没有了早先的那几分勉强,只斜着脸,从余光里瞥着谢瑜。
“阿菀是女郎,多有不便,我来替你上药便是。”
?
这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陆菀微微挑眉,她怎么觉得,这会周延倒像是跟自己抢活一般。
其中原因也不难猜测。
大概是方才被谢瑜露出的那一手震住,起了些结交之意。
如此说来,她反而更有些佩服起周延了。
虽是对着有些人脾气差了些,但这副心肠当真如琉璃一般。纯粹且澄明。
因着亲眼见识到谢瑜的雷霆手段,便对他扭转了先前的态度,当真少年纯直心性。
好像……除了此时三人的关系有些复杂离奇,别的好像也没什么毛病,她扯了扯唇角。
如谢瑜所料,这一夜,狼群果真未曾再来。
天明时分,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惊醒了屋内的几人。
粗布短打的壮汉在门外扫视着屋内几人,圆睁的虎目精光炯炯。
“你们是谁,怎么躲在了我的屋内?”
谢瑜缓步上前,俯身一揖,言语间极为客套。
“我与娘子及妻兄被江水冲至此地,为避狼群占用了此屋,不知此屋有主,冒犯了。”
这壮汉也常上镇子是贩卖猎物,比起寻常村人多些见识,仔细观察之下,就判断这几人绝非常人。
见着容色风度如斯的郎君对他客套行礼,顿时有些局促,连连摆手道。
“不过是小事,几位贵人不必如此客套。”
那只蒲扇大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后脑勺,他有些意外地问道。
“几位都是被水冲至此处的?”
谢瑜神色温和,缓缓与这山间猎户解释着由来,不着痕迹地套问情况。
一旁的周延却是直接青了脸。
好你个谢瑜,竟是直接将阿菀说成是他的娘子,还将自己变成了阿菀的兄长!
第56章 对峙
周延气归气, 倒是没有出声打断。
他知晓谢瑜是有心取得这猎户的信任,套些话出来,自己若是打断改口, 说不定会让这猎户生出疑心。
说不定, 此时追杀他的人便还在附近四处搜人。
他才压住了欲投向谢瑜后背的锐利眼神,就发觉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侧脸一看,就见陆菀正对着自己浅浅的笑,带着些安抚之意。
陆菀也是被谢瑜这说辞扰得心烦, 可看着周延这模样,便知他心里不爽快,才扯了扯他的衣袖, 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偏偏此时,谢瑜已经与那猎户套过了话,见着他们如此,便过来将他们两人分了开。
陆菀一垂下眼,就看见他握住自己的手,动作轻柔温暖。
在旁人眼中, 当真如疼爱自家娘子的郎君一般。
他还噙着笑, 有些无奈地跟那猎户抱怨了句。
“我家娘子有些羞怯, 平日里很是依赖她的兄长, 见笑了。”
周延冷哼一声, 径直出了门, 还不着痕迹地撞了谢瑜一下。
看的那猎户挠挠头,直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想了想又想不出来,就索性摞在一边。
山里人虽是贫苦,倒也热情。
“我就说了, 在这可不是个事儿!你们就跟我一块回村子里,再养养你腰上被狼抓的伤。等初一、十五了,下山去找人回去报信就成!”
谢瑜笑了笑,用力扯下衣带上的将掉未掉的银带钩,双手奉上。
“我们几人漂泊至此,身上财物俱是丢失不见,些许小物,聊表谢意,也请兄台莫要嫌弃。”
那猎户脸都涨红了,他连连摆手,“带个路而已不值当什么,郎君这可就太客套了……”
一番推脱之后,他还是收了那物,态度明显更热情了几分。
他们三人便跟着那猎户回了村。
谢瑜其人,若是想与某人相交,言行举止便有如春风,莫不让对方顺心畅意。
这猎户便是如此。
他见这位郎君明显出身不凡,却还是与他侃侃而谈,出手大方,没有丝毫看不起他这等乡野粗人的模样,话就更多了。
从他如何在怪人那得到的吓退狼群的火-药丸配方,到他每个月能打到多少猎物价值几何,还有他们村里那个天天凿石像的怪人,说得甚是起劲。
话至酣处,甚至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打保证。
“那凿石像的怪老头最是善心,他那屋也大,我去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一定会答应让你们歇脚。”
“如此便多谢张兄指点了。”
谢瑜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竟是毫不介意地与这张姓猎户称兄道弟了起来。
陆菀被谢瑜牵着,瞧着那猎户说起话来,唾沫星子都在半空里飞扬,就更佩服了谢瑜几分。
他面上温和含笑,乍一看还真让人以为这猎户是被他当做了座上宾。
若不是见他不着痕迹地收敛起袖袍,不让那猎户的口水沫子溅上自身,她还真就信以为真了。
这人最会伪装自己了,她想道。
从前便是,对她尤甚,明明好感度如此低,却还能装出一副甚是在意自己的模样。
特别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看看周延开局就70的好感度,再想想谢瑜首尾时还停滞在75许久,陆菀垂下了眼帘,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脑海中抑制不住浮现出那些过往,每一桩都让她如芒刺在背。
曾经有过的那些心颤瞬间,现下回想起来只是让她更觉得难堪,也许那时谢瑜看她的目光满是冷静审视,却被她误以为成深情罢了。
想得入了神,她没有留心,就被地上虬结的树根绊了一下。
“小心。”谢瑜及时地抱住了她。
四目相对,他眸中含情几许,却看得陆菀蓦得转过头去。
“阿菀,你没事吧?”
走在最前面的周延连忙回身,他面上焦急,俯身想看看陆菀的脚腕情况,却被陆菀挪了开。
“世……阿兄,”她改了口,“我没事,只是疼了一下而已,我自己能走。”
为了取证于这两人,她还试图走了两步,倒也不如何疼,只是稍稍有些不稳。
那猎户却很不赞同,“这上山下山的路还陡着勒,普通的娇贵小娘子都走不了,何况你还扭着了。”
他看了看谢瑜,“徐兄弟还受了伤,让她兄长背她就行。”
化名为徐玉的谢瑜略略蹙眉,他一弯腰,陆菀就被他挽住腿弯,给打横抱了起来。
“放我下去,”陆菀松开了下意识勾住他脖颈的手臂好声好气地说道。
“你还受了伤,我自己走便是。”
她看了看不远处看着他们皱眉的周延,“或者让阿兄背我。”
“我抱你不好吗?”
谢瑜垂眼看她,林中斑驳的绿影笼在怀中人白皙娇嫩的面容上,衬得她格外的乖巧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