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结丹就要花费一年半载。
更何况东洮张府那种大任务可遇而不可求。
钟棘道:“你住过来。灵脉养好了我就给你灌灵。没养好的时候,想学什么我教你。平日闲着没事就去打打山上的师兄师弟,练习战斗。”
山上的师兄师弟都是野怪,可以随便打吗?
少年说完,还抬起三根手指,露出小犬牙,笑得嚣张:“一举三得。”
四得。
啾啾想,还可以占自己那过分单纯的Omega的便宜。
她心动了,并且抛出最后一个问题:“那我要怎么和陨星师父说?”
“啊?”钟棘不解地挑起眉。
啾啾乖巧。
惯性思维告诉她,从东校区搬到西校区,女生宿舍搬到男生宿舍,总得给老师说一声吧。
钟棘不太理解,但帮她想了个解决方案。
“过两日,我让韶慈去给你师尊说。”
***
养灵珏这种东西之所以有价无市,便是因为它可以迅速滋生灵气。
同样的,啾啾那柄剑,也是错过了就难觅到第二把的养灵剑。
那之后温素雪找了好久也没能找到类似的法器,便是下位替代品也没有一个,最后只能挑选出另一种剑。
能够生出三枚风镖追踪敌人的法器。
对于啾啾那种喜欢快准狠的战斗的人来说,应该很合适。
与棠鹊分别后,温素雪抱了剑,飞去问世堂所在的侧峰。
刚刚少女问他:“温温,你是不是也因为我娘而厌恶我?”
他回答:“不。”
棠鹊又问:“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温素雪突然愣了愣。他还记得小时候,一直是他跟在她身后,想要和她一起玩。还时不时会生出苦涩——她什么烦恼都只对慕以南、棠折之讲,却从不告诉他,说到底,没有把他当成朋友罢。
可现在,反过来了,她竟然主动来靠近他。
温素雪没有愉悦和激动,不知为何,一点涟漪都没有。他只是随便点了点头,说,“是朋友。”
棠鹊笑了,眉眼弯弯,恍若回到许多年前,亲切温暖。
少年却垂下眼,摸了摸剑上图纹,想起了啾啾。
他之前去找过啾啾几次,得到的回应都是她在闭关。无奈这法器白白在他手上留了这么久。
这段时间,问世堂的生意很惨淡。
悲欢楼事件发生后,掌门九玄真人左思右想,还是认为应该将真相公之于众,救救那些可怜的孩子。
于是引起了一片轰动。
直到现在,问世堂张贴出来的最多的任务也是“去某某地,帮某某户人家,鉴定某某孩子”。
温素雪一路直达罗雀峰。
从剑上跳下来,抬眼看看——今日问世堂看起来倒是不太一样,有些别样的热闹。
院子里摆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兵器法宝,丹药符篆。
闲散弟子们围在不远处,望着那些法器眼馋。
——没办法,他们目前用的最好的法器,也只有八品法器,大部分大老爷们儿还只能拿着天星阁的猫剑到处卖萌。
这些箱子里的法器,可都是六品以上。
“铸雀峰果然擅长炼器,瞧那千机伞,多精巧!”
“我喜欢那串阴阳骰子。小巧玲珑,却威力庞大,实在有意思。”
“你们说韶慈真人抬这么多东西过来,是想做什么?”
“咱们师尊是不是不小心惹到铸雀峰了,至于让他们抬这么多宝贝来我们这里炫耀?”
……
温素雪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准备停留看热闹,只是随便找了个人:“师姐,啾啾可在?”
“啾啾啊。”那师姐还在盯着箱子,目不转睛,“啾啾好像刚下山送完药,这会儿在偏殿交任务。”
温素雪道了声“多谢”,折路往偏殿走,眼底铺了些涟漪。
她闭关结束了。
他不自觉加快脚步。
这会儿满堂弟子都聚到外院了,内院反而显出几分冷清。
花草随风而动,簌簌作响。
温素雪直奔偏殿。
殿里却空无一人,连做登记的弟子也不在,只有那簿子还没来得及合上,落了个款。
——“钟啾啾”。
钟。
温素雪没问过她为什么要姓钟。
少年胸口闷了一下,尽量不多想,抿了抿唇,转身去厢房那边。
不料刚穿过拱门,便听见有人说话。
一个清朗:“韶慈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严肃:“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陨星与韶慈杵在小院中,气氛莫名,似乎在互相揣测。
片刻后,陨星手指叩了叩扶手:“不知道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韶慈惆怅:“我没弄明白我徒儿的意思。”
陨星:“哦?”
那和你抬这么多东西来我问世堂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韶慈看向远方云天,青山如黛,他无比凝重。
昨日,阿棘找到他,说让他知会陨星一声,他要和钟啾啾住在一起,方便修炼。
住在一起,方便修炼。
每个字都暗藏玄机,引得老父亲深思。生怕会错意,惹得徒儿更加不喜自己。
所以韶慈来了。
“虽然我没弄明白阿棘的意思,”韶慈斟酌道,“但我寻思着……”
“他应该是叫我来提亲的意思。”
第55章 我的是聘礼。
忘了是哪一年的七夕节。
柘阳城的七夕向来热闹, 城郊有座缘花台,一到节庆日,临近好几个城的年轻男女都会来这里求签。
那时候温素雪他们年纪还不算大, 刚情窦初开, 七夕节总有些异常的活跃。
大家在缘花台分别,说好玩完后来这里集合。
一众人有去赏花的、有去品茶的, 啾啾则很有兴致地去了红桥, 桥头上有小贩卖花笺, 说什么“在花笺上写上某人的名字, 就能让那人喜欢你”。
温素雪对这些不感兴趣, 满脸写着不想参与,陪啾啾去买了一张花笺。
既然拿到了, 那便写吧。
他盯了好半天, 写了个“棠”, 第二个字却迟迟没有落笔。转过头, 看见啾啾和他一样纠结, 过了好半天, 那张花笺还是空着的。
片刻后, 她终于俯身提笔, 趴在那儿, 一笔一笔,很认真。
点、点、横沟、横——
温素雪微微皱了下眉,收回视线,又恢复了一脸淡漠。
那张花笺,他到最后也没写上第二个字,就那样挂在了桥边红绳上,没入许许多多花笺中间, 被风一吹,起起伏伏,很快就分辨不清。
棠什么?
不清楚。
那天他没等啾啾,沉默地回了大花台,在那里见到同样一脸不太感兴趣的棠鹊。她总是对这些露出早熟的无谓,仿佛在面对一群幼稚又迷信的孩子。
树荫下的碎光落在她脸上,让人想到傍晚秀丽的彩云。
少女歪头看他一眼,关心:“阿鸠怎么没和你一起?”
提起棠鸠,温素雪睫毛颤了颤。
不答反问:“你怎么一个人?要我陪你去猜谜吗?”
今天大部分活动,都必须两个人一起参加。
棠鹊一贯喜欢猜谜的。
少女摇头微笑:“你陪阿鸠吧,我喜欢看你们两个在一起。”
温素雪默了一会儿,抿唇望向他曾经偷偷喜欢过的少女,心一瞬间提起了。
他听见身后啾啾的脚步,也听见自己叫嚣着劝阻自己的沸血,垂下眸子,不知道哪儿来的别扭祸心。
说,“可我不喜欢。”
可我不喜欢,和棠鸠在一起。
啾啾蹦蹦跳跳的脚步一停。
后来,七夕节过完。
那些可笑的花笺都被扯下来,撒满一地,被人用大笤帚扫在一起。
温素雪去书院时经过了那里,奇怪的是成千上百张一模一样的花笺中,他一眼瞧见了啾啾那张。
熟悉的字迹。
上面果真没有写温素雪的名字。也没有其他少年的名字。
写的是——
“家人”。
她希望家人能喜欢她。
……
温素雪眉眼间有郁气旋开即合。
“温师弟?”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少年一顿,乍然从时间另一头回到现实,带着花香的风吹在脸上,满目茫然。
“你不是要找啾啾师妹吗?啾啾师妹在这呢。”
温素雪好半天才转过身,瞳孔里落了白墙梨花,仿佛落了雪。
啾啾保持着不远不近地距离,与他疏远:“温师弟,有事?”
“我……”温素雪张了张嘴。
想说,我来给你送法器。
然而话没出口,便突然抿起唇角,视线凝向她身后:“你背后,是法器?”
啾啾:“对。”
少年桃花眼倏然收缩:“谁给的?”
他隐隐猜到了个不好的回答,果然,啾啾有一答一。
“小钟师兄。”
剑柄流金,灵气隐蕴。至少是上三品的法器。
……又是钟棘。
那骨头缝里都透着野蛮和暴戾,胡作非为的小怪物。
温素雪迟迟没有动静,静默的呼吸,唇线抿紧。
“温师弟。”啾啾问了声,“你找我什么事?”
师姐也跟着关切一句,“温师弟,没事罢?”
温素雪许久后才垂下眼睑:“……没事。”
也不知道在回答谁。
少年攥着手上那柄风镖剑,往身后挡了挡,仿佛想要将拙劣的替代品藏起来。
“没事。”
他匆匆离开,连道别也没说。
“温师弟怎么怪怪的?”师姐看着少年的背影,一脸疑惑。
啾啾摇摇头,她不关心,她只是走向院中伫立的两位真人:“师尊,您找我?”
有了孤灯这个阵修,藏雀山上大部分真人都不怎么设防。听见啾啾声音后,两位真人才转过身,脸上都有未能收敛的古怪。
光影微动。
陨星是若有所思,韶慈真人则是痛心疾首。
韶慈负着手,自上而下的目光仿佛是看见了伊甸园中偷尝禁果的稚子们,让啾啾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陨星的轮椅咕噜噜的滑动。
“啾啾徒儿,你同我来。”
“是。”啾啾下意识握住了轮椅的推柄。
其实陨星自己靠灵力就能行动,但他不会拒绝弟子的好意,微微笑了笑:“去拙隐库。”
拙隐库是问世堂的仓库。
自从陨星接手问世堂后,大部分弟子在任务中得到的宝贝都不必上缴,可以自行保留,所以除了门派分发的物品需要入库之外,这里几乎不会被开启。
空气中有些灰尘的味道,陨星咳了好几声。琳琅之间,他俩行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啾啾小心地推着轮椅走在狭窄的通道之间。
陨星时不时指给她看。
“这是四品玄牝丹,是从元婴期的雷鸟体中取出的。”
“这是风脊花汁,你应该很了解它,涂在剑上,比鼠李花好用。”
“这是星髓,五行之中极其罕见的金系镇物,与你布阵有益处。”
啾啾不知何意,只是随他手指的方向打量,不吭声。
陨星到了一处宽敞的地儿,不再前进,转回来抬眼扫过一圈稍稍落了灰的天材地宝,轻声道:“去选些你喜欢的吧。”
……
啾啾:???
她万万没想到最后会听见陨星这样一句,顿时瞪大了眼睛。虽然一如既往面无表情,但却收敛了死气沉沉和波澜不惊,仿佛是个正常的十几岁小丫头。
陨星忍不住笑了,抬手拍拍她脑袋:“送你的。”
“为什么?”啾啾不解。
陨星摇摇头。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韶慈都扛着大箱小箱来他问世堂,总不能啾啾什么都没有。
年轻的师尊眉眼微敛,吐出两个字:“体面。”
给自己家孩子的体面。
“你选一些带去铸雀峰。”
“我问世堂虽然只是外门,可几代堂主也累积了不少好东西。你只管拿好的。不能叫人将你看轻。”
原来不是辞退费。啾啾松了口气。
不过提到铸雀峰,便是说,她换寝成功了吧。说的也是,小钟师兄做事一向不喜欢拖延,今日韶慈过来多半也是为了他俩住一起的事。
但啾啾不明白,为什么从东校区到西校区来回一趟不过才半个时辰,师父非得露出一副孩子要出远门了,多给她打点打点行李的模样。
啾啾沉静:“师父放心,徒弟会经常回来的。”
“不必。这边任务你不用太惦记。”陨星摇头,手还放在她发顶,只觉得这小姑娘的发又细又软,当真是个小孩子,“好好享受便是。”
——享受,又是享受什么?
啾啾非常懵逼,平静地懵逼——为什么师父的话听起来很像:好好享受旅途,不必惦记家里。
“若是想你师兄师姐了,就回来看看。当然,若是被欺负了也只管回来。师父自会替你做主,不会叫人将你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