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吟咬了咬牙,暗暗骂了声,独自走到一旁点烟。
陈嘉石望着周依寒:“姐姐,发生了什么?”
周依寒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回家太麻烦了。”
“真是这样吗?”
“嗯。”
“姐姐,我上次看到你参加《亲爱的演员》直播了。你还是那么爱睡觉。是不是工作很累?”陈嘉石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糖来放在周依寒的手掌心,“姐姐,这是我昨天突然在小店里看到的。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种糖,你还记得吗?”
“记得。”
周依寒记得小时候陈嘉石有一颗糖就会无条件递给她这个姐姐。
那个时候吃得最多的就是这种糖,奶味的,糖纸上面画了一只奶牛。
“时间不早了,我该带着外婆去坐高铁了。”陈嘉石道,“你真的不想见外婆吗?”
周依寒敛下眼,摇摇头。
她脑海里全是那天外婆对自己说的话:“周依寒,你以后不要再来找陈嘉石了。你要知道,我们不同姓,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在外婆的眼中,她们不是一家人。
或许多年以后周依寒能够心平气和地不在意老人家所说的这些话,可现在的周依寒,她没有那么大度。
陈嘉石一脸不解:“我知道外婆以前是有些偏心,可她到底是我们的外婆啊,现在她的生命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了,又或许她明天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再想见到她就难了。”
“石头,不要企图说服我,你就当我是心肠硬吧,我不想见她。”
陈嘉石轻叹一口气,“好吧。姐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
姐弟两人好不容易见的一次面,说话的时间没有超过十五分钟,陈嘉石着急带外婆去赶高铁。
也不算没有收获,无论如何,见面时候彼此眼中没有剑拔弩张,是久别重逢的珍惜。
一个月后,周依寒收到了弟弟发来的消息。
CHENJIASHI:【姐姐,外婆走了,昨晚走的。】
CHENJIASHI:【你要是有空的话,回家一趟吧。】回家。
周依寒看着这个词出神。
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家的概念。
时间已经是六月末,b市迎来了第一波热浪。
上午的戏周依寒拍得心不在焉,好在自己表演的还算过得去,并没有耽误进程。
到底是冀邱发现了端倪,在拍摄间隙问周依寒:“怎么回事?感觉你不在状态啊!”
“你发现了啊。”周依寒心情不佳,独自一个人闷闷地坐在椅子上。
冀邱扬扬眉:“有什么事跟哥哥说说。”
周依寒说:“我在想如何跟导演请假的事情。”
“怎么了?”
“我外婆去世了。”
冀邱这才严肃,“那好请假的,回去奔丧嘛,都能理解。”
问题是,周依寒并不是特别想回去。
一回到小县城奔丧,意味着会见到很多自己不想见的人。爸爸妈妈继母继弟。
可从道德层面讲,周依寒作为一个外孙女,自然是要回去奔丧的。
还不等周依寒跟导演说明情况,冀邱已经自作主张跑去跟导演说了。
导演听后还主动过来慰问周依寒:“小依啊,这种事情你跟我说,我都能理解的。”
导演还以为周依寒是不好意思说。
《律政佳人》剧组的进度一直很快,拍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下来,剧组没有任何一个人无缘无故请假。就连影后江梦曼要去出席代言的活动,都要再三请假,并且请假过后还要回来补上进度。
周依寒如果回去奔丧,耽误的有可能就是好几天时间。她的戏份虽然不算很重,但到底会耽误进度。
“导演,如果不方便批假的话就算了。我其实……”
还不等周依寒把话说完,导演就给她批了假,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工作和家人之间还是需要平衡的,小依,节哀顺变。”
周依寒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所有人的眼里,她一个做外孙女的去给外婆奔丧,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应该伤心,可她却并不伤心。
剧组里很快就有人知道周依寒的外婆去世,全拜冀邱多嘴,纷纷过来让她节哀。
上午的戏份拍完,下午剧组就没有再安排周依寒的戏份了。助理琦琦也非常贴心地帮周依寒把行李收拾好,给她订了回家的票。
因为是小县城,没有飞机直达,所以周依寒要乘坐动车再转大巴。
天黑前周依寒就到达了县城,她一个人提着行李,像是一只流落街头的小狗,不知所措。
这个地方她是那么的熟悉,却又觉得那么陌生。她原地傻傻地站了一会儿,好几个打野的士的人过来问她要去哪里。
戴上口罩,周依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那个所谓的家,而是到了一个酒店办理入住手续。
弟弟陈嘉石的短消息是在周依寒刷卡进入酒店房间的时候收到的。
chenjia侍:【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CHENJIASHI:【外婆后天早上出殡,刚才家里的亲戚都提到你了。】chenjia侍:【姐姐,不要任性。】
chenjia侍:【姐姐,你回我一个消息。】
周依寒隔了半个小时后回复:【我知道了。】
外头的白日不知何时落下了帷幕。
周依寒走到窗户边,望着白天与黑夜的交界,突然油然而生一股寂寥。
她犹豫了片刻,找到最近通话里那串熟悉的号码,按了拨出键。
距离上一次周依寒和段卓佑的见面是一周前。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的周依寒也算是知道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这一个月时间里他们两个人见了四次面,每次见面都恨不得纠缠在一起,不要分开。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段卓佑低沉好听的声音。
“阿佑。”周依寒的额头抵在窗户上,轻喊他的名字。
“嗯?”段卓佑的声线也很柔,“怎么了?”
“想你了。”
段卓佑笑,低沉好听的声线传来:“多想?”
“想你现在就在我的身边,想抱着你,想亲你。”周依寒说着说着就带了点哭腔。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坚强在遇到段卓佑的时候就能轻易地不攻自破。
段卓佑的语气一下子紧张了些:“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周依寒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就是想你。”
“嗯。”那头淡淡的,“知道了。”
两人继续说了一会儿,但周依寒并没有说自己外婆去世的事情。因为她知道段卓佑对于她家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也知道他忙。
电话挂断,周依寒去洗了个澡,每一吃饭,只是拖着疲倦的身躯躺上床睡觉。
也就是在当天的晚上,段卓佑出现在周依寒下榻的小酒店。
他风尘仆仆,脸上染上了淡淡疲倦,敲开周依寒的房门。
周依寒开门的那一瞬间还一脸的睡眼惺忪。
她以为自己是做梦了,好半天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不知道开口。
“傻了。”段卓佑伸手捏了捏周依寒的脸颊。
“阿佑!”周依寒反应过来,跳起来挂在段卓佑的身上,紧紧地抱着他。
段卓佑双手圈着周依寒,用力地在她颈肩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应了她一声。
第46章
县城的小酒店规模不算很大,周依寒要的是个标间,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双床房。
房间干净卫生,铺了一层白色的大理石瓷砖。小小的格局,倒还有几分温馨。
惊喜和激动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周依寒抱着段卓佑怎么都不松手,双手勾着他的脖颈,双脚圈着他的窄腰。
她把自己的脸埋在段卓佑的脖颈处,温热的气息平稳地洒在他的锁骨上,嘴里低低叫着他的名字:“阿佑阿佑阿佑。”
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段卓佑笑着拍拍她的后背,声线有些暗哑:“怎么不告诉我?”
他说的是她独自一人到小县城的事情。
之前两个人通话时周依寒什么都没说。
段卓佑多了解她,听她的语气就知道不对劲。
这种事情都不需要段卓佑自己开口多问,一个电话给冀邱,那边明明白白把情况都说了。
段卓佑也没有通天的本事,但有时候无巧不成书,他今天就在距离这个小县城三白公里以外的S市。从S市走高速到这里差不多就三个小时。
当下并没有犹豫来或者是不来,而是直接放下手中的酒杯,让司机备车走。
周依寒闻言还有点委屈巴巴的,说:“你说过不想了解我的家人。”
段卓佑轻笑:“关你家人什么事?我只是来找你。”
周依寒抬起头,仔仔细细看着眼前的段卓佑。
她能够感受到段卓佑的风尘仆仆,他的身上夹杂了些许的烟味,也有一丝倦意。
说不感动是假的,周依寒发现,生活中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都会让她更加的爱段卓佑。
早些时候周依寒其实分辨不出来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但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喜欢段卓佑的。
喜欢段卓佑的时候,想到他时唇角就会不自觉上扬,没见到他的时候想念他,见到他的时候就只想黏着他。
周依寒意识到爱的时候,大概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午后。那天她拍完戏回到酒店,见到段卓佑正在书房办公。他认真工作的时候身上总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势,叫人看了就真的不敢靠近。
但周依寒从来不怕段卓佑,她故意过去闹了一会儿他,见他一直不怎么搭理自己,她也就不在自找没趣。
拍了一上午的戏,周依寒的困意莫名上来,她去了卧室,自己钻进了被窝里面补眠。她一向是个爱睡觉的人。
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感觉房间的门好像被打开了,继而一到熟悉的气息钻了进来。
周依寒下意识养那道怀里钻,柔柔问了声:“你忙完啦?”
段卓佑低头吻了吻周依寒的额,“怎么不在书房继续缠着我了?”
周依寒闭着眼睛,闷闷地说:“你喜欢我缠着你吗?”
“喜欢。”
周依寒又问:“不会觉得我很烦吗?”
“不会。”
段卓佑不是一个会说情话的男人,却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回答,让周依寒更加确定自己的心。
就在几个小时前,周依寒说了一句想他。
几个小时后,他不期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不是刻意的浪漫,只是他知道她想见他。
行动比千言万语更会让人安心。
段卓佑先是老老实实抱了周依寒一会儿,最终还是主动低下头来,先是亲了亲她的额,啄了啄她的鼻尖,再辗转来到她的唇上。
可他总是会特别克制,在事态发展到无法掌控之前,一定会果断地停止。
也就是上个星期的事情,周依寒心血来潮问段卓佑到底在克制些什么。
那会儿两个人难得在外面的公园里面散步,就像绝大多数的情侣那样,静静地消磨着时光。
段卓佑和周依寒一起坐在长椅上,他一只手牵着周依寒和她十指紧扣,一只胳膊挂在椅背上,姿态慵懒又看起来沉稳,眼底情绪不明。
那天天气暖和,公园里有不少的孩童在嬉戏打闹,段卓佑的视线落在一个还刚刚在学步的孩子身上,淡淡道:“小时候奶娘总是教导我,每失一物,必有所得;每得一物,必有所失。我当时年纪还太小,并不懂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就用最白话的语言跟我解释,每当我得到一样东西的同时,我也一定会失去另外一样东西。周依寒,我想和你在一起的同时,我也很害怕会失去你。你懂么?”
周依寒一脸似懂非懂,呆呆地点点头。她其实从未想过自己在段卓佑心里有什么分量,甚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做过最坏的打算。彼此身份悬殊,在一起时候的快乐并不代表永远都会如此。她比任何人都清醒。
段卓佑见她这么傻乎乎的样子,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又问了一句:“听懂了吗?”
周依寒就埋在他的怀里,闷闷地说:“阿佑,活在当下。”
能说出这些话的周依寒,其实一点也不傻。
这些年周依寒独自一个人在娱乐圈闯荡,她长了一张看似无害的面庞,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点东西。能独善其身,也是因为很清醒。
可人有时候太清醒也不是一件好事,愚钝有愚钝的好处。
晚上十一点钟,没有吃晚饭的周依寒闹着说自己肚子饿了。
她突然心血来潮,问段卓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小县城的夜市转转。
已经到了夏天,放假的放假,夜宵的夜宵,夜晚也显得热闹很多。
周依寒自幼在这里长大,却一直想要逃离。小县城给她的记忆并没有太多美好的东西,有家不能归,学校有人欺负她。后来考到了外地的大学,才真的感觉自己是重生了。
但再回来,不免还是会很感慨。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口音,还有各种熟悉的人事物。这里毕竟有太多的回忆。
夜市一条街这会儿也不像七八点时候那样热闹,摆摊卖货的人都开始陆陆续续收摊,不过大排档的生意依旧很好。
周依寒和段卓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已经能够摸出来他吃东西的喜好。他的口味偏清淡,不能吃辣的东西。但说挑食也并没有,就是不能够吃海鲜,因为会过敏。
吃完大排档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路上行人更少。天气暖和,倒也不会像冬天那样显得寂寥。
周依寒吃得撑,拉着段卓佑慢慢溜达回去酒店。
只不过,晚上周依寒心血来潮,喝了一点点小酒。这会儿小脸红扑扑的,整个人也有点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