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玉等人随冯府总管入了冯府,里面极为宽阔,处处亭台楼阁,廊腰缦回,山水环绕,比外面看得更加的气派。
白玉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但见此场面仍是忍不住啧啧感叹,趁着众人不注意,用手肘撞了撞沈墨的胳膊,笑道:“沈墨,这冯侯不愧是本县缙绅之首,这宅邸都要比得过皇宫了,可惜啊,这冯侯无福享受了。”
沈墨正思索着事情,听闻白玉的话唇角轻微扬了下,阴沉的脸便柔和了些许,他目视着前方,唇轻启,“怎么,你还去过皇宫了?”
沈墨的声音虽是压得很低,白玉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揶揄,白玉轻哼一声,看着前面人的背影,扬眉轻声道:“你怕是不知道我差点要成为了皇上的妃子。要真成了那样,你可是要跪在我脚下,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声娘娘的。”
沈墨脚步蓦然一顿,微眯了下眼,看向她。
前面领路的总管回头看了眼。
沈墨又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继续往前走,想到白玉方才那番话,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人太多不方便,而此刻也不是说私事的时机,便作罢了。
总管领着沈墨等人穿过一神仙洞,进入一院子,院中古柏参天,假山奇石,清溪萦回,是个幽静的所在,经过一曲折走廊,随即来到了书房。
冯应年是死在书房里的,衙门派去的人说,他们去时,冯侯已经死了,被人割喉而死,只是没有仵作,不能断定用的是什么刀具。
书房已经封锁了起来,有衙役在把守着,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去,专等沈墨到来亲自勘察。
沈墨白玉几人进了书房,只见书房内狼藉一片,书架的书本胡乱散在地上,书桌上信笺书札等也被翻得凌乱不堪,大概是凶手为了找什么东西。
沈墨看了眼林立,目光隐含深意:“你找找有什么线索?”
林立明白他话中的深意,便在屋中随意翻看起来,不过他家大人想找的东西大概已经被凶手拿走了。
而冯应年的尸体正倒在地上的血泊中,侧趴着,头微微后仰,脸冲着书架的方向,一手握着喉咙,一手向上伸,留下几道血痕,似要挣扎往前爬的模样,一双眼睛凸瞪着,死状十分可怖。
白玉虽然见过死人,到见到这样的死状,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惊惧,一看沈墨,仍是一脸的从容镇定,不由感到佩服。
仵作比沈墨先到,只是冯应年死前手还握着脖子,怕破坏线索,因此还没有检验导致死亡的伤口。
根据冯府的陈总管说,冯应年回来之后洗漱用饭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期间并无客人来访,询问了底下人,也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人。
沈墨打量着书房设施,目光落在一紫檀木桌子上,只见上面放着一只茶杯,沈墨走过去查看,伸手一摸茶壶,茶仍是温的,沈墨拿起那只茶杯看了看,又看了眼桌面,桌面上纤尘不染,突然,沈墨注意到与另一边的桌面上有水渍,很淡,一不小心就会被忽视,像是被人故意擦去留下的痕迹。
沈墨目光微凝,拿起托盘上的茶杯一个一个的看,随即检查到一只仍带着茶水,显然是后面被人放进去的。
冯侯死前仍在与凶手喝茶,他是在毫无防备之时,被凶手杀害的,冯侯与凶手应该是熟识。如此可缩小搜查范围了。
沈墨略一沉声,将外头的总管传了进来,沉声道:“你家侯爷近一个月与何人来往?”
陈总管想了想道:“我家侯爷热情好客,与很多人都有来往。”
沈墨略一沉吟道:“稍后你将这个月与你家侯爷来往过的所有客人的名字记下来,列一张清单给本官。”
陈总管恭谨道:“是。”
沈墨眸中掠过一抹沉声,只是今日凶手到来,却瞒过了府中一干人等,他是如何做到的?
沈墨又去查看了下冯应年的尸首,记住了他的死状,随即让人掰开了捂着脖子的手,看喉间的伤口,沈墨看了眼紫檀木桌,又看了眼冯侯,猜测冯侯是起身要去取什么东西,然后猝不及防被人自后方割喉而死。
冯侯身材魁梧,沈墨与他一起围猎过,知道他身手还算矫健,如此看来,又能瞒过众人,又能轻易杀害冯应年,想必凶手身手定然不凡。
沈墨起身,让仵作来验尸,自己一旁看着,忽然觉得冯侯的死状有些奇怪,寻着他手脸的方向看去,是书架,沈墨神色莫测,往书架走去,翻看着书籍等东西。
白玉立在敞开的窗户旁,看着神色专注,忙着查案的沈墨,目光不由露出倾慕之色,她对查案这种事完全不懂,因此也不上前凑热闹,免得打搅了沈墨。
就在白玉看沈墨看得入迷时,忽然感觉窗外似乎有一道人影快速闪过,白玉蓦然转头看去,只看到一人影蓦然转过了墙角,白玉美眸一凝,喊了声:“有人。”蓦然从翻身过窗口,追去。
沈墨闻声亦疾步跟了出去,转过墙角,却是一个月洞门,后面便是后花园。
天寒地冻,花园里空无一人,白玉搜了一圈,没找到人,花园的后门便是外头了,外头有一湖泊,周围大多是人高的芦苇杂草,十分掩人耳目,如果不是府中的人,大概已经□□逃之夭夭了。
白玉没追到人,内心懊恼无比,沈墨走到白玉跟前,面色严肃的问:“看看清那人容貌了?”
白玉摇摇头,道:“只看到了一个背影,是个男人,很高,穿着蓝色的衣服。”
沈墨略一沉吟,想着凶手或有内应,便让陈总管将府中所有的男仆人叫到院中。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到了院中,沈墨让白玉辨认,白玉自身后看众人,却无一个相似,白玉失落地对沈墨摇了摇头。
沈墨又询问众人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去了后花园,却无一人看见,沈墨只好作罢,让众人离去了。
回到书房,仵作已经验尸完毕,那仵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自二十几岁起他就开始为官府办事了,其见多识广,验尸手法高超,据说有‘能让死人说话’的能力。
正如沈墨猜测,凶手是自后面趁冯应年不备,用刀割了冯应年的喉咙。
沈墨凝眸看向仵作,沉声问:“用的是什么刀?”
仵作不假思索地回答:“看伤口的形状与深浅,老朽断定,凶手用的是弯刀。”
沈墨微皱眉头道:“弯刀?”
仵作点头,混浊的双眸微微泛起一丝光芒,随即说道:“胡人最擅长最喜爱用的便是这弯刀以及短镖,本地的人却鲜少用这种武器。”
听闻短镖,一旁的白玉蓦然直起了身子,不由想到了些什么。
勘察完毕后,沈墨让人为冯应元收了尸身,又招来陈总管,问了好些话,才嘱咐他写完客人名单,立刻送去衙门,又想着白玉撞见的人影,担心凶手遗漏些什么,还会回来,便命了两人在此监守,才与白玉等人回衙。
一路上,白玉紧跟沈墨的后面,沈墨额放缓了脚步,待白玉跟上,轻声问:“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方才在屋中沈墨就察觉到白玉心神不属,走的路上也不见白玉主动与他说话,这令沈墨颇觉得不适应。
白玉看了他一眼,随即靠近他,小声道:“我方才听仵作说,胡人最擅长弯刀和短镖,我突然想起上次的酒楼闹事,那灰衣男子用来杀人的武器却是短镖,而且也牵扯到了胡人,你说冯侯的死会不会与那些人也有关联?”
沈墨眉宇凝寒,沉声道:“回去再谈吧。”
白玉点点头,各自沉默下来,出了冯府,沈墨坐了官轿,白玉依旧骑马。
沈墨一行轿马经过无水街,再过几日,便是年节了,因此市井十分热闹,见是官府排场,众人纷纷让开了路。
白玉骑在马上,随意一瞥,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穿着蓝衣服的男人,太远了,看不清相貌,只看到他正朝着她们这边看来,白玉觉得很是熟悉,很像是今日在冯府里见到的那人。
那男人没想到白玉会注意到他,匆匆离开人群,一个闪身转进了另一街口。
白玉这下确定了那个男人就是她今日撞见的那人,她哪肯当面错过,人来人往,骑马不便,白玉只能跃下马,也不向沈墨禀明,只朝在马上的林立道了句:“我好像看到了那蓝衣男人。”便追了上去。
沈墨听闻动静,一掀开轿帘,看到冲向人群的白玉,目光一凝,刚要追出去,然而蓦然意识到自己一身官袍,哪能在街上追赶,没办法,只能让林立跟过去。
第157章 “美男”计。……
白玉一路追着那蓝衣男子到了一寺庙,寺庙里的香客很多,大多是胡人,听闻这寺庙乃是胡人建造。
转过这寺庙,便是红胡子街,这街名乃是本地人取的,只因这附近住的基本都是胡人,因为年节将至,街头巷尾都是人,十分的热闹,炙烤牛羊肉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十分勾人馋欲,若不是在追人,白玉倒想停下来,大吃一顿。
悄然跟随着那蓝衣男子拐过了街角,随即见到另一番天地,这条街人比较少,建筑基本都是一层平瓦房,排得整整齐齐,十分密集,有卖瓜果蔬菜的,也有卖胭脂水粉的,店主都是胡人,很多门口都挂着红色灯笼,上面写着字,这些屋子此时皆大门紧闭,门面装潢得红红绿绿,十分艳丽,一靠近,便能闻到脂粉的浓香,白玉在风月场混了许久,一看便知这是妓所。
那蓝衣男子并不知道白玉一路跟踪着他,他到了一挂着红灯笼的门口,白玉注意了眼那灯笼,上面写着“阿依娜”三字。那男人左右四顾后,敲开了门,不一刻,门开了,是一浓眉大眼,穿金戴银的卷发妖艳女子。
就在此时,那蓝衣男子突然回头往白玉这边看来,白玉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恰好她旁边就是一半掩着门的房屋,白玉立即闪身进去,身子紧贴墙面,这时她看见一旁有窗子,只挂着厚厚的帘子,便微掀帘子往外看去。
这一看,蓦然认出那男子就是酒楼里的那灰衣男子,白玉吃惊不小,那蓝衣男子没有看到白玉,便转身进了屋,关上了门。
白玉轻抚胸口,深喘了口气,一转头,看到一男一女正惊愕害怕地看着她。
女的双手被绳索缚住,滚在地上,乌发不整,衣裙凌乱,好不狼狈可怜,而男人站在她的身身上,他人高马大,面相凶恶,手上拿着马鞭子,明眼人都知晓这是在做什么。
白玉又吃了一惊,不为别的,只为眼前这女子是上次在酒楼里跳舞的那名胡姬。
那名男人回过神来,目光盯着白玉,如狼如虎,他一张口正要说话。
白玉却先发制人,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下鞭子!一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活脱脱像是来打抱不平的。
这男人乃是胡人,不懂白玉说的什么英雄好汉,他冲着白玉叽里咕噜地乱说一通,随即扬起手上的马鞭往女子身上抽,女子哎呦尖叫打滚,嘴里也说着白玉听不懂的话,白玉头疼到极点,她无意冲撞进来,却没想法会遇到这种场面,不理会也说不过去,眼看又一鞭子要打在女子身上,白玉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你听不懂人话,让你放下鞭子,不许打她。”白玉美眸凝寒,冷声道。
男人大概是知晓白玉听不懂他们的话,便操起一口不标准的汉语:“她阿爸欠了我钱,没钱还,该打。”
言罢甩开白玉的手,不等白玉答话,扬起鞭子就要打。
白玉不耐烦,一脚将那男人踹翻在地,抢过了马鞭。
那男人没想到白玉身材纤秀,却有如此功夫,只当她是来闹事的,怒目圆睁,正要从地上爬起来,与白玉拼命。
白玉却不愿惹事,一伸手,阻止他,“她欠了你多少银子,我替她还。”
男人有些没听懂白玉的话,茫然地看着她。
白玉无奈,只有字正腔圆地又复述了一遍,“她,欠你多少钱,我,替她还。”白玉一边说,手一边划来划去。
男人这才听明白,听闻有钱还,男子的怒气消去不少,伸出两根手指,道:“二十两。”
白玉庆幸自己身上恰好有二十两银子,便拿出银子扔给了他,那男子拿到了银子,朝着女子叽里咕噜骂了一通后,之后便不再纠缠,开门离去了。
白玉蹲下身子,替女子解开了绳索,一边扶起她,一边柔声问道:“姑娘,没事吧?”
那女子感激白玉的救助,整了整衣裙和头发,随即向白玉福了福身子,一双深邃的大眼柔情脉脉地看着白玉,“多谢这位公子相救,奴叫丹耶,不知公子姓名?”
这女子倒是懂得汉人的礼节。白玉也不解释自己与她同为女子,只道:“我叫白钰。”目光落在她仍带着泪痕的美丽面庞上,只见她高鼻丰唇,浓眉大眼,透着一股张扬野性的美,只是眸中似乎有着些许娇羞之色,白玉哪能不知晓她的心思,内心暗暗诧异,却依旧不解释。
“白公子,您坐,奴似乎从未在此地见过你。”丹耶一边走去倒茶,一边找着话与白玉交谈。
“只是恰经过此街,听到了你这屋中的动静,便进来查看,你莫嫌我多管闲事。”白玉笑道,白玉本来想告辞而去,但突然想到什么,心念一动,便坐了下来。
“怎会?若不是公子,奴的这条命都要休矣。”丹耶倒了两盅热茶,一盅递给白玉,“白公子喝茶,”随后坐下,笑问:“公子是在衙门做事的吧?”
白玉惊了下,她穿的也不是衙役穿的衣裳,没想到这丹耶竟然看得出来,见她神色坦然,白玉稍一犹豫,道:“没错,丹耶姑娘好眼力。”不过她竟然没认出她是女子,看来她的男装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方,白玉得意地端起茶,喝了一口,结果险些没喷出来,幸好及时忍住,心里却暗忖,她喝得是什么茶?又甜又咸,还有股奶味。怕被丹耶笑话她没见识,白玉也没问,只放下了茶盅,脸上保持着从容笑意。
被白玉夸奖,丹耶很高兴,因此没有注意到白玉方才的怪异表现,“白公子,那二十两银子请允许奴过着时日再还给你,奴身上已经没钱了。”
白玉大方道:“这钱你不用还了。”
丹耶有些惊讶,随即脸微一红,对着白玉粲然一笑,小声道:“这怎好?”
白玉扬眉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二十两银子换来你这位美丽的姑娘嫣然一笑,值了。”
丹耶闻言脸更加羞红了。
白玉借机询问:“你阿爸为何会欠人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