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秉霖身子不禁一哆嗦,有股暗针刺向自己的错觉,然沈墨的神情却又是如此清风朗月,一时倒衬得他疑神疑鬼了。
沈墨在他肩上轻轻拂了几拂,从容笑问道:“你去哪儿,沾了一身草屑?”
草屑?他昨夜到今天在一直在花月楼碧桃花那待了一整天,哪来的草屑?
沈秉霖疑惑,就在他检查服饰那半会儿的时间,沈墨已翩然离去。
待沈秉霖回过味儿来,望着那远去的俊逸身影,好生气恼。
“呸!什么东西。”沈秉霖恨恨地在地上啐了口,不再装文雅的模样,不就是当个了官,还不是得乖乖听他母亲的话。
白玉回到坊中,柔若无骨地靠坐在妆台前,阖着眼儿由着烟儿替她卸妆。
回想今日之事,白玉觉得秦氏这人虽有些古怪,但是却十分热情周到,人又没什么贵妇架子,因此白玉对她倒有几分好感。
白玉本是人待她好,她也会待人好的人。当秦氏热情地邀请她下次再去做客时,她没好意思拒绝。
忽又想到沈墨和李钰,两人一个俊美无俦,温文尔雅;一个艳冶昳丽,弱柳扶风,看起来倒是十分相称。
白玉微微睁开眼,妩媚的眸子流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道:“烟儿,你那除了先前那本《龙阳逸史》,可还有别的同类书籍?”
烟儿闻言手猛地一颤,娇憨的小脸露出一丝惶恐,敢情被发现了?
“姑娘,我没有藏别的书!”烟儿摆摆手,赶忙解释。
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玉美眸轻飘飘地瞟向她,却暗藏威胁,她悠悠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烟儿死不承认道:“我真没有。”
白玉美眸一斜,笑容加深:“明日的零食没了。”
打蛇打七寸,不亏是她家姑娘,阴狠毒辣。
书和零食,想来想去,烟儿选择了零食,乖乖地把几本关于龙阳的小□□全部交了出来。
白玉一副恨铁不成的模样:“死丫头,怎么就教不听呢。”
烟儿自知理亏,双手垂立身侧,低着头乖乖受教。
白玉见她一副小媳妇儿似的可怜模样,不由好笑道:“现在给你个机会,把这些书送到沈府去,交给沈大人,就说是我感谢他送我胭脂的回礼。”
烟儿目瞪口呆,磕磕巴巴道:“姑娘,这……这不太好吧?”这何止是不太好,简直是很不好,哪有人把□□这种作为回礼的,而且沈大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又儒雅贵气,怎会看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书,这不侮辱人么?
白玉盈盈一笑,道:“我觉得很好,沈大人定然会满意我这份回礼。”
会满意才怪吧?烟儿心中诽谤道。
白玉不耐烦了,威胁道:“你送不送,不送明天零食照样没。”
烟儿连忙笑嘻嘻道:“送,当然送,姑娘的话就是圣旨,哪能不送?”
沈墨这夜还是回了府,正在书房里处理一些公务。
他端坐于紫檀木书案前,一袭月白色宽袖长衫,长发半挽,别一只骨簪,神情专注地执笔于纸上挥墨。
他面前的书案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堆书札和书籍,还有文房四宝,件件精良且十分讲究,靠墙的书架上更是堆满书籍,除了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等,还有一些鬼怪志异,野史密闻等杂书,沈墨并不像那些迂腐的读书人士一般将这些书视作引人入歧途的邪书。
闲来无聊之时,他也会稍稍翻看那些杂书。
白玉的礼物送到沈墨手上时,沈墨先是一怔,而后心底竟心生一丝雀跃。
然当他打开那匣子,看到摆在最上面的一本《龙阳逸史》时,却怔了片刻。
沈墨虽看杂书,却从来没有看过关于龙阳的书。
他心生一丝疑惑,打开书本翻看一两页,同样看到当初白玉看到的内容:“一日,天光晴媚,院中无事,凤翰林来到城郊踏青,偶遇一书生,书生生得容貌昳丽,面如傅粉,丰神绰约,勾得翰林心神荡漾,淫-兴大发,恨不得……”
他额角微抽,快速地翻了几页,又看到一段内容:风翰林半夜兴发,推醒自家小厮。
小厮道:“大人,何事吩咐?”
凤翰林道:“我这会儿有些兴发,要与你弄一弄,杀杀痒。”
小厮道:“大人您且脱去衣裳,小的定教大人快活无比。”
凤翰林道:“小心肝儿,你快快上来,痒煞……”
沈墨看到此处,看不下去了,看到一旁安静侍立的林立,俊脸微红,浑身莫名起一丝鸡皮疙瘩,忍无可忍地就把林立赶出了书房。
林立见沈墨神情古怪,心中有些莫名,只好恭恭敬敬地告退出去。
夜风透过窗隙吹进,将书案上点着的明灯吹得微微摇曳起来,一如沈墨此刻的心。
香炉上袅袅吐着龙涎香烟,沈墨靠于椅背上,盯着那飘荡的烟,修眉微微皱起。
沈墨以前为研究男女之事,亦看过有关的书籍或画本,只不过上面都是正常的男女,他却从来没研究过龙阳这一方面。
白玉送他龙阳书籍,究竟是何意?
沈墨想了一整夜,都没想明白。
这一夜,他想了白玉一整夜,公事都没处理完,失眠至上朝。
而这一夜,白玉却睡得极好,还做了个好梦。
第32章 二更吃醋。
这一日,是宁远侯季冲的寿辰。
白玉与坊中的姐妹翠娇受邀前往为寿辰宴添色。
那季侯爷出身武将世家,从来不知文雅为何物,府中的院落,花园,亭台楼阁全是粗豪风格,没个妙处,白玉来过几次,除了一个西园,那里开满一片片火红的榴花,她喜欢逛逛之外,别的地方都懒得去逛。
今天乃是他的六十大寿,府中布置倒是华美。
此时宴会还未开始,白玉与翠娇靠着池塘边的栏杆旁喂金鱼。
在坊中的众多姐妹中,翠娇与她是最合得来的。
翠娇生得十分姣好可人,腰细身长,鹅蛋脸,肌肤赛雪,眼下有几点俏麻儿。
“白玉,你小心掉下池子里。”翠娇看着白玉软软地坐在栏杆上,不觉有些担惊。
白玉一手执着湘妃金扇,轻摇缓摆,闻言笑盈盈道:“不碍事。”她家烟儿常说她懒洋洋,软绵绵,走哪靠哪,从不正襟危坐,就像条柔若无骨的姣蛇,她一向赞同这话。
两人这边说着话,忽听着几声娇声嫩语,两人循声看去,见左侧柳荫下,站着两名美艳动人的姑娘,却是百花坊的红雪,绿云。
两人在讨论沈墨。
“真没想到今天沈大人也会来。”绿云道。
相较于绿云的淡定,红雪则有些兴奋激动,她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可不是么,方才看到他从蓝呢轿子上下来,我心都快蹦出来了,你看到没有,沈大人今日的打扮真是太俊俏了,那一身箭袖白衣,那一头高高束起的长发,那宽肩窄腰,那挺拔身姿,那清雅如竹的气质,站在那一众粗鄙的武夫间,就像是鹤立鸡群,真叫人难以移眼。”
绿云有些好笑,又提醒道:“行了,别整日只知道夸你的沈大人,把别人贬得一无是处,而且让人听到这种话不好。”
红雪本年轻气盛,没有绿云身上那份稳重沉静,只扬扬黛眉,笑道:“他们听不到的,我方才打听到这会沈大人在秋风亭与人说话,你可要同我前去看看。”
绿云劝道:“还是莫去了吧,宴会开始后,总能看到的。”
红雪有些不甘心道:“只怕待会儿不能在沈大人那一席侍酒。”
白玉真不是故意听她们说话,实在是因为那红雪过于激动,声音大了些。
又是一个被沈墨那张俊美皮相欺骗的小姑娘。白玉摇头失笑,又故意轻咳一声,让她们知晓她与翠娇的存在。
红雪和绿云听到咳嗽声,皆看向白玉,不由吃了一惊,只因一假山挡着,她们并未察觉有人,羞得红雪满脸通红,连忙拽着绿云走了。
“你还不如不出声,看把人羞的。”翠娇好笑道。
白玉撇了撇如樱桃般红唇,笑道:“我可不想再听到什么肉麻兮兮的话来,你可听到那黄衣服的姑娘说的话,什么宽肩窄腰,什么清雅如竹,鹤立鸡群,也不嫌肉麻。”
翠娇伸手轻刮她的脸面,笑道:“你好意思说人家么?当初是谁醉了酒,坐人家大腿上,与人做个‘吕’字,你怎就不说肉麻了。”
白玉妩媚妖冶的面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不由嗔了她一眼,娇声道:“不是与你说了,那是酒后失态,又非我本意。”
翠娇格格失笑道:“是是,酒后失态,非你本意,话说昨儿才听闻,前日沈大人为你一掷千金,还亲自登门拜访,你拒见人家就算了,还把人家送你的东西转送了出去,你还真是撒手无情啊,早知道那胭脂是沈大人送的,我便不敢要了。”
白玉水翦双眸有着无情之色,她盈盈一笑道:“当初不是你叫我逢场作戏么?与这些权贵交往不就是图个开心么?现在我玩腻了,自然就撒手了。”
她能如此想,翠娇便放心了,那沈墨位高权重,阅女无数,那会对一风月场中的女子动真心,只怕是得不到才恋恋不忘,断然坚持不了多久。
翠娇打趣道:“你是开心了,你可知,九娘可是为此事气得不行,在我那抱怨了一整天。”
白玉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她向来直言快语。当着翠娇的面便道:“她那么不高兴,有本事自己勾搭人家去。”
翠娇笑道:“你这张嘴还真是不饶人。”
白玉黛眉微扬,语气玩味:“她饶了我,我自然饶她。时辰不早了,我们去恩庆堂吧。”
翠娇点点头,道:“好。”
在亭子里玩的烟儿和翠娇的丫鬟见两人离去,也连忙止了玩闹,跟了上去。
白玉和翠娇两人手携着手,沿着一条青石路而行,渡过一红桥,却隐约听闻一阵清妙琴音。
两人好奇地停下脚步,往声音方向看去。
却见秋风亭中,沈墨安坐于案前,案间放着一把焦尾琴,他一双修长优美的手在琴上抚弄。
长发笼冠,一袭白衣愈显得他温润如玉,丰神玉貌。
亭外两名舞姬跟着他那时而激越,时而柔和的旋律不断变换着舞姿,柳腰折转,舞袖轻盈翻飞。
亭中还有几名衣着华丽的男子,红雪绿云坐在一块太湖石上,那红雪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沈墨,眉眼间不自觉地流露出种种倾慕之态。
沈墨嘴角噙着如春月般的笑容,神色专注地抚弄着琴弦,偶尔抬眸,看向亭外舞姬,眼眸无限温存。
忽地,琴音“豁拉”一顿。
众人不解地看向沈墨,只见他视线落向亭外一方向,跟着看去。
见柳荫下,两美人亭亭玉立着,容貌绝艳。
尤其是红衣裳那个,挽着宫髻,手执一柄罗扇,纤腰束素,身段凹凸有致,一双近似于妖的媚眼,微微递点秋波,便有无限风情万种盈于眉眼间。
穿红衣裳的便是白玉,见众人看来,她盈盈笑向众人,微微福了福身子。
随后腰肢款摆,轻着罗扇,悠然与翠娇离去。
一举一动间,尽显风骚妩媚。
亭中众男子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留恋不已。
沈墨见众人都看着白玉,脸上温润的笑容渐渐敛去,心里像是喜欢的东西被人抢走般,竟有些不是滋味。
而且方才她那一眼是给众人的,并非单独给他。
沈墨眼神黯了下。
宁侯爷的生辰宴设在恩庆堂。
午时,前来祝寿的贵客皆已陆续到齐,一一落座。
席分两列,除了中间一席为寿星公宁远侯,其余一共二十席,皆是王孙贵胄,有头有脸的人物。
宁远侯见众人安席,拍了拍手,即有家人们送菜肴上桌,全部是些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又请了多名歌姬舞姬在席中侑酒助兴。
众人说了祝寿词,宁远侯还了礼,即觥筹交错起来,又有歌舞助兴。
白玉跳完一支舞后,便走到头席给宁远侯行了一礼,随后有侍女将酒送上,白玉接过酒递上前去,恭敬道:“奴家祝侯爷,福寿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①宁远侯见她娇喘细细,云鬓微润,面色红润,愈显得的娇艳欲滴,心生怜惜道:“白玉有心了。”
宁远侯虽及花甲,保养却十分好,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广颡隆准,体格雄伟,虽一介武夫,却风流多情,姬妾满堂,亦懂得怜惜体贴女子。
宁远侯笑着接过她的酒仰头豪气地一口饮干,便让人赏赐了许多东西,却是比其他人多出许多,随后又委她到季子昂一席侑酒。
沈墨与季子昂相邻一席,在沈墨一席侑酒的则是红雪。
白玉走过去时,不经意间瞥去一眼,便与沈墨温柔似水的眸子对视上。
白玉浅然一笑,以示礼貌,随后淡淡地收回视线,莲步轻移,袅袅娜娜地走向季子昂一席。
“季大人。”白玉轻启朱唇,给季子昂柔柔媚媚道了个万福。
“不必多礼,入席吧。”季子昂道,不知想到什么,英俊的面庞有着一丝恍惚。
“多谢季大人。”白玉娇媚道。
从沈墨这角度恰好能将白玉的神情尽收眼底,只见她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微微睃向季子昂,便有万千风情自那秋波间流泻而出。
沈墨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有一瞬间似冻住,脸上闪过一丝冷峻,随即又被嘴角划开的从容浅笑掩去,他缓缓拿起酒杯,若无其事地饮啜起来。
“大人,您尝尝这道菜。”
沈墨身旁的红雪夹起一枚芙蓉虾,放至他的空盘内,笑容明媚道。
沈墨垂眸看向那枚虾,不知想起什么,恍惚了下,随后看向红雪温柔一笑,道了声:“谢谢。”语气中竟含有亲近之意,随即举箸夹起那菜,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味道不差,红雪,你也尝一下。”说罢也夹起一枚虾,放入红雪碗中,温声道。
红雪受宠若惊,朝他甜甜一笑,“多谢大人。”随后夹起那菜放入自己的口中,嘴角的笑容,愈发甜蜜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