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与权臣——石阿措
时间:2021-01-23 10:05:02

  丝丝凉风夹着几点雨丝飘进水榭,驱散了热气,凉人心脾。
  这阵雨下得却是极好。
  池塘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雾,透过雾看荷花,朦朦胧胧,仿若出浴美人,亭亭玉立,不一刻,雨又渐渐止住,一时云舒云卷,天光大开,微风阵阵,荷香四起。
  酒过三巡,有人觉清饮无趣,提议行令。
  众人同意,因为赏花的缘故,便决定行飞花令,众人定了规则,飞花仅可选诗或词,必须为七个字或五个字,“花”字在诗词中的位置对应到第几席,席中的客人便需接诗句,若出错或词意不当,则需饮一或三杯罚酒。
  定好规则,众人又推了白玉做酒令官,吃了些酒菜,才正式开始,萧成第一个行令,他沉吟片刻,才道:“桃花潭水深千尺。”
  陈左生因见着方才白玉与他在席间眉来眼去的光景,便看了看他一眼,又看了看白玉,不由笑着打趣了句:“不及谁人送你情?”
  陈左生知晓萧成一直对其亡妻念念不忘,作为好友,他心中自是不忍,见两人神情间似有暧昧,便想撮合两人,好让他走出情伤。
  白玉和萧成闻言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又飞快错开了视线,白玉低垂粉颈,娇艳妩媚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绯红,像是极为娇羞的模样。
  众人皆将视线投向白玉和萧成,露出暧昧的笑意,浑然不觉席中有人翻了醋坛子,醋味弥漫整个水榭。
  花在第二个位置,从右边数起,却是沈墨。
  沈墨目光平静无澜,脸上挂着温润浅笑,不假思索地吟道:“过雨荷花满院香。”
  从沈墨这席位数起,第四个却是陈左生,
  陈左生望着沈墨,先笑着称赞一番:“沈大人不亏才思敏捷,直点今日主题,又将这会儿情境描述出来了。”
  沈墨微微一笑,客气而有礼道:“陈先生过誉了,到陈先生接了。”
  “我也来点个主题吧。”陈左生笑了笑,朗声吟道:“映日荷花别样红。”
  众人鼓掌叫好,轮到另一位官员,那人接了句,众人亦叫好,随即却又轮到萧成。
  萧成黑眸微凝,想了想,吟道:“我花开后百花杀。”
  这句诗有两花,从萧成的席位数起,却又轮到沈墨和陈左生。
  沈墨温温一笑,柔声道:“萧大人抱负不浅,此句亦符合你的凌厉气派,只是此花开在九月,不大应景,该罚一杯。”
  白玉正手执着湘妃金扇,轻摇缓摆,给萧成扇凉,闻言美眸乜了眼沈墨,沈墨只是微笑看向萧成,对于一旁的白玉,却看也没看。
  明明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脸上挂着令人舒心的微笑,却让人没由来的膈应,想了想,觉得这男人分明是故意的,方才那李大人说了句杏花,也没见他说人家不应景,为什么偏偏就说萧成不应景?
  小肚鸡肠的男人。白玉在心中诽谤了句。
  众人却支持沈墨的言论,催促酒令官罚酒,白玉犹豫着不肯。
  陈左生白皙俊秀的脸上有着一丝玩味,他嚷得最欢:“令官这般犹犹豫豫,莫不是舍不得萧大人被罚?”
  白玉闻言美眸斜溜萧成一眼,不觉一笑,便有种款款柔情流淌而出,随后看向陈左生,吴侬软语道:“他就算喝一百杯,奴家也舍得。”
  这句话说不尽的亲昵暧昧,萧成望了她一眼,心蓦然狠跳了下,又被陈左生连番打趣,不由感觉难为情,暗暗睇了他一眼,英俊刚毅的脸上暗含警告之色,陈左生心潮澎湃地想着撮合这一对,哪会被他这一眼唬住。
  白玉为萧成斟了一杯酒,涂着艳红蔻丹的纤纤玉手端起,呈给萧成,笑盈盈道:“萧大人,饮了这杯酒吧。”
  萧成目光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自她手中接过酒,一饮而尽,众人才肯罢休。
  轮到沈墨接句。
  他压下心头那隐隐的不畅,微微一笑,依旧是信手拈来,“一日看尽长安花。”
  萧成闻言不由想起当年情景,感慨道:“沈大人当年状元及第,骑马游街,赴琼林宴,当真是十分意气风发。”
  白玉听闻萧成这一番话,心中不由微动了下。
  沈墨十八岁便中了状元,想想那时她才十一岁,还未进京,却没能见到沈墨当年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风采。
  就在此时,一些久远的记忆却猛地浮上心间。
  她突然想起,好像就在她十一岁那年,她跟随父亲做生意,曾入过京,当时她和父亲正坐在茶馆中歇息,她听茶客说什么状元要赴琼林宴了,望街上一瞧,一群百姓争相围在街上观看,那时父亲去结账,她小孩心□□凑热闹,也不告知父亲便偷偷跑了出去,挤进人群中一看,见一红袍玉带,气宇轩昂的少年郎骑在高头骏马,两列仪仗,打起画鼓金锣,前呼后拥而来,极具排场。
  人群拥挤,她小小一人儿,不知被人撞了出去,扑跌在地,眼看要被人踩踏,为首那少年郎却“吁”一声勒马停下,随后下马朝她缓缓走来。
  那少年的面容她已然记不清了,只是仍记得他那双眼璨若星辰,笑容如春阳般和煦,身上有着香香的味道,他温柔地扶起她,轻声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那时,她吓得半死,只顾愣愣的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大概是因为她扮成男孩子的缘故,那少年并没有顾及男女之别,只微笑着伸手替她拂了拂她身上沾着的灰,嘱咐她下次小心,才回到马上。
  在那之后,白玉好几夜都梦到那少年郎,或许心上藏着萌动的情感,只是终究还是小,久了就便把那事情给忘了。
  现在突然间记起,白玉不由心生一股别样的情绪。
  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难不成就是沈墨?
  这般想着,白玉不由看向沈墨的方向,恰沈墨也看来,两人视线相撞。
  这次,却是白玉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第48章 “大人,你……你这是做甚?……
  就在白玉回忆往事之时,花又飞到萧成这一席,萧成一时想不出来诗句,又被罚了三杯。
  萧成的诗才原是不及沈墨与陈左生等人的,后来做了京兆尹,更是忙于京务,每天对着一堆又一堆的案牍,何来时间风花雪月,研究诗文?因而此刻却显得有些心余力绌。
  白玉心神恍惚地给他倒了三杯酒,萧成皆痛痛快快的喝了。
  转眼又轮到沈墨。
  只因白玉方才投来那一眼,暗含幽幽情意,沈墨心忽地漏跳了半拍,而后唇角不由微扬,眼眸一时不由自主地盈满了温柔。
  他没有再看白玉,只是再看向萧成时,若有似无地往旁瞟一眼,温润清朗的眸子有着一丝意味深长,他悠悠地轻吟道:“有花堪折直须折。”
  众人不知晓他念这句话诗句的含义,白玉却知晓,她猛地回过神来,心咯噔狠跳了一下,不由低垂了眼,默不作声。
  这句诗是当日花前月下,她挑逗他时说的话,如今他却借着酒令来暗暗调戏她,这人算什么端方君子。
  呸,伪君子,白玉不禁又在心里诽谤。
  众人中又是陈左生反应最为激烈,只见他言词犀利地笑道:“沈大人,这在座的娇花不少,你想折哪一枝?”目光却看向他身旁的曼云。
  曼云红着脸看了沈墨一眼,又腼腆地低下头。
  白玉美眸往陈左生那嗔了眼,这会儿,却嫌陈左生事多了。
  沈墨唇角微扬,脸上又挂起了如春风般温润隽永的笑容,却道:“吾辈粗鲁,岂敢随意唐突在座名花?”
  他这般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白玉,莫名地担心她会误会什么。
  此言一出,席中各女子皆不由看向他,眼波流转,含情脉脉。
  这大概就是这男人魅力所在,明明位高权重,却愿意屈尊降贵,把女人捧得高高在上,让那些女人心感熨帖,将芳心暗许。
  白玉撇了下娇艳欲滴的朱唇,暗暗嗤笑那些女子傻,被沈墨的表相给骗了。
  花再一次飞到萧成,萧成本不十分擅长饮酒,方才又没吃饭菜,空腹饮酒,一时酒劲儿上来,头有些晕,一时没想出诗来,又被罚了三杯。
  白玉看萧成脸上有着朦胧酒意,心里急得不行,万一他醉的不省人事,岂不是要打乱了她的整个计划?
  “萧大人,你醉了。”白玉娇躯一歪,斜斜地靠着桌上,纤手托着香腮,另一手拿着酒壶,耍赖不给他倒酒,又笑盈盈地看向大家,声音柔媚道:“大家也玩够了,还是吃些菜吧。”
  她这一举动分明在维护萧成。
  除了脸色渐渐冷硬紧绷的沈墨之外,其余众人俱暧昧地笑看两人。
  萧成本是言出必行之人,既然错了就认罚,三杯酒是必须要喝的,然见白玉耍赖,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压低声说道:“白玉,不可胡闹。”
  白玉朝着他挑了下纤长的眉,亦小声笑道:“我就不许你喝。”
  萧成只觉两人这一番话像极了在打情骂俏,目光不觉在她粉嫩娇艳的脸上流连片刻,随后却忽然道:“白玉,你看那是什么?”
  白玉被他哄着往方塘看去,除了荷花还是荷花,不见有什么特别的,一回头,酒壶被他抢了去,白玉没成想萧成也会捉弄人,娇媚的脸不觉露出一丝茫然。
  见他拿起酒壶就要自己倒酒,白玉美眸含了一丝嗔意,伸出一只柔荑盖着酒杯,就不许他倒。
  萧成深邃的目光不觉停留在那只手,那只手五白嫩柔滑,纤长秀美,宛然玉笋纤纤一般。
  萧成心神不由荡了下,微抬眼看她,只见白玉秋波凝住在他身上,媚眼如丝,目光不觉一沉。
  这女人果真是勾人。他服软了,深邃的眸中浮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纵容,随即无奈一笑,看向众人。
  陈左生却不依不饶地笑道道:“既然有美人替你挡酒,那么三杯酒可免去,只是得来个交杯酒才行。”
  交杯酒?沈墨一双修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下,一句“不行”险些脱口而出,却又咽回嗓子眼儿里,好在他未曾失去理智地说出那句荒唐可笑的话,他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她已经表明了,两人再无关系。
  无关系……无关系……心头又是那股熟悉的烦躁,耳边是众人的欢呼催促声,目光所及是白玉含羞带怯,又难掩妩媚风情的脸。
  她没有拒绝,她也是乐意的。这个认知令他胸口蓦然感到一阵猛烈的窒闷感,几令他有些喘不上来气,他想扯扯襟口,却觉有失礼仪,微伸的手滞住,又缓缓放回膝前,唇角弯起,眼底却如寒潭般,一片冰冷暗沉。
  沈墨微垂了眼,掩去一眸情绪,面无表情地取过酒壶,独自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旁边的曼云见他神情之间似乎有些失意,盈盈一笑贴近他身边,善解人意道:“大人,不如奴陪您喝一杯吧。”
  沈墨不露声色地躲过她贴来的身子,目光淡淡在她身上一瞥,这一眼冰冷阴沉,何来温柔多情?
  曼云一怔,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
  沈墨见她面露惧意,眸中的凉薄阴霾散尽,唇微扬,露出一浅笑,转眼又恢复温润优雅的模样。
  “不必。”他淡淡道,声似春风,温温和和。
  方才那眸中流露出来的凉薄,仿佛只是错觉。
  白玉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羞羞答答地与一脸沉稳的萧成喝了个交杯酒。
  一杯酒入腹,白玉不觉神态欲酥,香腮晕红,一双水翦双眸深情款款地凝望着萧成,其中荡漾着无边春色。
  萧成眼神渐渐变了。
  在这酒酣耳热之际,任是再心如铁石的男人,也抵挡不住眼前这如魅如妖的佳人。
  萧成喝了酒,已然半醉,此刻体内有股热意,一时乱了心思,微倾身,明知不该,却情不自禁地在她耳边低语道:“今夜留下来。”
  白玉眯斜着眼儿看他,眸中露出娇羞之色,随即怯怯地将头一点。
  食色性也,哪怕再痴情的人也一样,情与欲本是分开的。
  白玉一脸娇羞地看着萧成,心中却平静无波。
  她说过不将秦氏和沈霖摆布出个样子来,她枉活这一世。
  为此,她不介意付出一些什么,不过,眼前这男人英俊不凡,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一席酒直喝至太阳落山,大家皆有些醉意,便散了座,有的人都结伴去水榭散酒去了。
  沈墨酒量本极好,此刻却也有了醉意。
  俊美的脸上起了一层薄红,温柔的眸子有淡淡水光。
  他悠悠起身,准备独自出去醒个酒,却不小心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被随之起身的曼云扶住。
  “大人,您没事吧?”曼云担心道。
  “没事。”他低低地笑了下,温润清朗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透着醉意。
  他整了整衣摆和衫袖,随即端正站姿,又是一派清贵儒雅。
  白玉正与萧成喁喁私语,整个身子软软地快要靠在了萧成身上,听闻沈墨那一席的动静,美眸微掀,随意瞥去一眼。
  却见沈墨微笑着转身,离开了水榭。那飘逸挺拔的背影隐隐给人一股落寞的感觉。
  白玉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继续与萧成调笑谑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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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墨心中有些烦躁,不愿与人说话,便独自找了个周围树荫浓密的僻静亭子,躺在飞来椅上,解解困乏,驱散酒意。
  只是一闭上眼,脑海中尽是白玉的身影。
  她果真是移情别恋了,不是欲擒故纵,不是在与他置气。她曾经给过自己的热情与娇羞,如今却都给了萧成。
  她完全不避讳他在场,旁若无人与萧成打情骂俏,她看向萧成的目光满是小女子的迷恋。
  可是在看向他时,她的眼眸却那般的冷淡,她的目光不再紧紧追随自己,甚至多一秒都不曾停留。她变心变得如此快。沈墨顿时觉得心口好似堵了块大石头,又沉又闷。
  他深喘一口气,那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在这心心念念她做甚?他睁开眼,目光变得凉薄无情。
  就这样吧,他绝不可能娶她做妻子,想来她亦不甘为妾室。
  就彻底地断了吧,从此再无关系。
  沈墨暗暗地劝自己,可他的眼底却浮起满满的眷恋与不舍,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
  不远处假山石旁,忽有人影,藤蔓遮掩下,隐约只辨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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