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纪繁音”能再坚强一点,哪怕闷声不响地继续沿着学习这条路好好走下去, 不受外界干扰……她的结局会完全不同。
世界常投以人恶意, 你也可以鼓起勇气对恶意竖中指。
“纪繁音,生日快乐。”纪繁音自言自语地关闭各种银行、阿淘等等发来的短信页面,切换去看其他的消息。
――说起来, 最诚挚的那条短信看着是手工的, 还是来自银行经理。
嗯, 毕竟是存款理财大客户。
微信页面里寥寥几条消息, 陈云盛的消息提示赫然就在其中。
作为吃饭时一定会先把喜欢的东西吃掉的人,纪繁音最先点开了他的聊天窗口。
陈云盛陆陆续续发了好多条消息, 最开始的一条差不多在十几个小时以前:【今天是不是姐姐的生日?生日快乐!姐姐在外面过生日吗?还是今天也要忙工作?】
再下一条是十五分钟以后,他打了一大串话解释自己是找了学长才问到她的生日, 希望她不要觉得冒犯,并诚恳道歉五十字。
――显然是被她的没有回复给紧张到了。
又过了几个小时是一条被撤回的消息记录。
最后是大概一个小时前,他问:【今天要结束了。姐姐心情不好吗?希望生日这天你过得开开心心,我睡觉时不关手机,有事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都在。】
纪繁音摩挲了下手机边缘。
她倒是没有心情不好。
不过这毕竟是今天唯一一个和她说生日快乐的朋友了。
纪家父母都跟死了似的没一个电话消息过来,想到纪家一直给双胞胎过的是纪欣欣出生的日子,这倒也不奇怪。
纪繁音给陈云盛回消息:【今天很忙,不是故意不理你。谢谢你的祝福,晚安。】
这条回复发出去还不到两秒钟,陈云盛那边就开始显示【正在输入中……】。
纪繁音下意识地算了算国内的时间,已经过凌晨一点了。
她趴在床上悠闲地看陈云盛“正在输入”了半天以后,终于打出来一行字:【那生日过得开心吗?】
【没有过生日。】纪繁音实话实说,【没时间,也没打算过。】
……
看见对方的回复,陈云盛一头撞在了自己的枕头上,连撞了三下。
准备头悬梁锥刺股通宵复习的室友惊恐地回头看他:“盛哥,我还没疯你可别先疯了。”
陈云盛没理耍宝的室友,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捧着手机以虔诚的表情凝视半晌,才开始谨慎地打字。
――姐姐现在可以出来吗?我去给你买蛋糕。
……删掉删掉,她不会同意的。
――我想给姐姐补过生日,你什么时候有空?
……啊啊不行,她的工作已经很忙了,好不容易有休息时间也应该好好在家睡觉,而不是出门浪费时间。
――工作上有什么烦恼事的话可以把我当作树洞,我会负责任、很保密地听完就忘的。
……社会人跟他一个在校生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啊!
陈云盛用脑袋用力砸枕头,逼迫大脑赶紧想一个行得通的回复出来发过去。
要是拖延太久,纪繁音忙碌起来,下一次回复又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了。
惊恐的室友披着毯子小步小步挪到床边,用手里的笔轻轻戳陈云盛的肩膀:“盛哥你中邪了?没事的话你吱一声?”
陈云盛把惨遭殴打的枕头放下,还是那个一年四季放冷气的酷哥:“你和你女朋友第一次约会,怎么邀请的?”
“啊这,你那位不是都特地来看过你的篮球赛、还收了你的奖牌?”室友挠着头,“虽然不是接受你的意思,但至少说明她不讨厌你,那不是直接邀请就好了?”
陈云盛:“……”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敢。”
室友:“……你。不。敢?哥,我的盛哥,我跟你同寝第三年了,你有啥事不敢做啊?你连院长出面劝你都能眼睛不眨直接拒绝好吧?”
陈云盛垂眼看着手机输入框里还没删干净的文字:“万一我说错话,她会讨厌我。”
室友清清嗓子,试图切换狗头军师人格:“我知道了,我女朋友说过,女孩子都喜欢花,人都喜欢钱。所以你不如送花又送钱,这两件礼物总是不会出错的。”
陈云盛想了想,删掉文字点加号。
先点开红包,发现只能发两百,又换成转账,打了52两个数字后反应过来,赶紧飞快删掉,改成了8888。
他看着数字犹豫了一会儿,又问室友:“真的有用吗?”
室友指天指地地发誓:“世上哪有不喜欢钱的人啊!”
他发完誓凑过去一看陈云盛打的数字,嘴角一抽帮忙删掉了一个8:“盛哥,我知道你家境好,但也悠着点好吧,吓到人家不好。”
陈云盛闷不做声地把密码输了,888的转账顿时发了出去。
纪繁音缓缓地发来一个问号。
陈云盛赶紧再打字:【生日快乐。】
他手心都在冒汗。
【能接电话吗?】纪繁音发来一句问题。
陈云盛噌地从床上翻身下去,踩了鞋就往宿舍外面跑,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凌晨一点多的宿舍走廊空空荡荡,偶尔几个寝室里亮着灯的大概也都是要挑灯夜读的临时抱佛脚选手。
这时候在外打电话应该不会被人半路打扰。
陈云盛背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抚抚自己狂跳的心口,回了一个【能】字。
他屏着呼吸等了五秒钟,纪繁音的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没睡在等我,还是你本来就睡得这么晚?”
陈云盛原本很紧张,听纪繁音说了一句就不知道怎么的放松了下来:“姐姐一天没有回复我,我有点担心,就睡不着。”
“这几天可能都回复不会太及时。”纪繁音顿了顿,“不过有些事情文字不如语言,电话不如当面,我现在出差,所以退而求其次用这种方式来和你说一件事。”
陈云盛又开始紧张了。他抿抿嘴唇::“是我不应该给姐姐发红包吗?”
“那是你表达祝贺的方式,你没有恶意,这我明白。”纪繁音安抚他,“但是我不会收,因为我和你之间的……我不想它和金钱沾上任何关系。”
陈云盛低头看自己脚尖:“……我本来,想给姐姐送花,但是都这个时间了,而且姐姐也很忙。”
“嗯……”纪繁音拖长声音,像是沉吟了几秒钟,才说,“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情――你对我从来很坦诚,我必须也回馈你相同的尊重。”
陈云盛立刻知道了纪繁音想说的是什么。
他抢在纪繁音接着说下去之前抢答:“你现在不想谈恋爱――姐姐要说的是这件事情的话,我知道的。”
然后他听见纪繁音笑了。
“对不起,是我小看当代男大学生了,”她说,“不过我很高兴没有让你误会我。”
“……怎么可能误会。”陈云盛带着点怨念地说,“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知道你把我当小孩子在哄。明明就只比我大两岁。”
纪繁音又笑了,那笑意里带着一种年长者特有的包容和温柔。
但那温柔又……十分遥远,像是从天顶云端洒落的阳光。
“谢谢你喜欢我、为我着想,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是稀缺资源,”她平和又不容拒绝地说,“但我不想以此牟利,更不能再去践踏一颗干干净净的真心,那是很宝贵的东西。”
“宝贵什么,你又不要。”陈云盛闷声说。
“因为宝贵,才不能给我这样的坏女人。”纪繁音好笑地说,“给更适合的人留着吧。”
“我不。”陈云盛说服自己镇定下来,像个理智的成年人一样说话,“姐姐现在不能谈恋爱,我不急,我还年轻,可以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我会很注意分寸,不让你讨厌我;不会天天黏着你,打扰你的工作;姐姐需要的时候只要找我,我一定都在。”
“我见过很多在感情里选择卑微的那一方,他们的结果都不太好,我不希望你也走到那一步。”纪繁音问,“我们只见过三次,你喜欢我什么地方?外貌吗?还是友好?这些你以后都会在别人身上找到的。”
在别人身上找到?卑微的那一方?
陈云盛联想了一下,突然就能把和纪繁音有关的一切都串起来了。
纪繁音不相信爱情,她一定在那里狠狠地栽过跟头,一定有人曾让她非常难过。
陈云盛深吸一口气:“但我是个成年男人了,我能承担选择喜欢一个人的后果,就算是姐姐也不能否定我的决定。”
他一口气说完这串台词之后停顿了两秒钟回想一番,突然大惊失色。
“不是,刚才这段不算,我刚刚没说‘喜欢’,这次不算表白!”
史上最烂表白!
通话另一头的纪繁音听起来被逗笑了:“是,我不能左右一个成年男人的决定,但……”
她的话说到这里就被打断了,陈云盛听见那一段传来敲门的声音,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声远远地说了句什么。
他听不真切,但足够知道有个声音有点耳熟的男人半夜三更来骚扰纪繁音。
“――工作,我得走了。”纪繁音最后说,“还有今天的祝福,嗯……对我来说很有意义,谢谢你。”
陈云盛握着手机、看着里面被退回的888,在宿舍门外有点沮丧地蹲了一会儿,很快振作起来回到了寝室里。
“打完啦?”上铺的室友也八卦地冒头出来,“嗬,看你的表情好像进展得不怎么样?来来来说说,哥几个帮你出谋划策。”
“……”陈云盛坐到床上,没满足他们的探究欲,只暗藏杀机地说,“我觉得她以前喜欢过一个人渣。”
☆、二更(他为什么也喊你姐姐?...)
第二天的时候, 纪欣欣也给纪繁音打了电话。
“姐姐,生日快乐。”她撒娇似的说, “我好忙哦,现在才能给你打电话,对不起啊。你呢?今天回家和爸妈一起过生日了吗?”
纪繁音正在做早饭,她站在窗边照进的阳光里懒洋洋地说:“你也生日快乐。”
――并且无视了纪欣欣的问题。
但纪欣欣听起来并不在意的样子,她心情很好地道了声谢,又问:“往年我们都互送生日礼物的,我给姐姐的礼物寄到了家里,有空你去拿哦。”
纪繁音:“……”
她拿着锅铲思考了一下,发现以前还真有这个家庭传统。
当然, 互换礼物是在纪欣欣生日的那一天, 那也几乎是纪繁音所能获得的唯一一份生日礼物。
“姐姐也给我准备了吗?我的包裹太多了,现在还没有拆完呢。”纪欣欣期待地说, “好想快点看到姐姐今年送了我什么啊。”
“没准备。”纪繁音无情地说,“你人在国外, 等回国的时候我再亲手送给你。”
“啊……这样。”纪欣欣沉默了几秒钟, “那我就从现在开始期待啦。”
“还有两个月你才回来。”嗯……可能会忘,得记到备忘录里。
――鸡生蛋蛋生鸡,要对最开始那只生蛋的鸡好一点。
“两个月很快哦。”纪欣欣说, “比如我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 就觉得姐姐突然改变了好多。如果我不是你妹妹, 都要以为你是另外一个人假装的了。”
纪繁音笑了一笑:“万一真的是呢?”
纪欣欣也用开玩笑的方式做了回应:“那……我很快就来见你这个顶替了我姐姐的冒牌货。”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纪繁音转头看了一眼, 见到是打着哈欠下楼的白昼,干脆利落地结束了对话:“有事, 挂了。”
她和纪欣欣之间的电话从来都是她先挂断的,纪欣欣好像也很习惯, 从来不会因为断得突兀而回拨过来。
“和谁打电话?”白昼看起来还有点精神不济。
“说生日快乐的人啊,你知道我朋友很多。”纪繁音半真半假地把这个问题敷衍了过去,用早饭堵住了白昼还想追问的嘴。
“厉宵行有没有再来过?”白昼吃着早饭突然问。
纪繁音对厉宵行的了解不多,她随口地答:“没有。”
厉宵行和其他的不可回收垃圾不太一样。他是八个纪繁音确认是把“纪繁音”当替身对待过的人中之一,但似乎也仅仅是口头上地加入了这个“组织”,只和“纪繁音”见过几次面,连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这也就正好导致纪繁音对他的了解之不充足,能用得上的信息太好了。
纪繁音所知道最确切的就是两点:厉宵行特别有钱,以及,纪欣欣特别喜欢厉宵行。
……不,不能说喜欢,应该说……她特别珍惜厉宵行。
非要说谁能和厉宵行的地位比的话,似乎只有白昼了。
想到这里,纪繁音瞅了瞅对面差脾气的小傻叉。
“干嘛?”白昼声厉内荏地回瞪。
纪繁音忍笑对他示意了一下嘴角:“番茄酱。”
白昼反应很大,拿手背一下就抹掉了:“……看什么看!等下我们去海边!”
……
希腊一周终于结束,离开圣托里尼岛时,纪繁音觉得自己以后大概是会怀念那里的海滩的。
还有五千六百万。
上飞机后不久,纪繁音设定好的闹铃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