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繁音是真的有点好奇厉宵行准备拿什么来威胁她。
“不用告诉你的家人,只要告诉你的妹妹。”厉宵行摇了摇头,他示意了一下纪繁音的手机,“你的那些‘客户’为了避免暴露,当然会收手。”
纪繁音“啊”了一声:“确实。”
白昼就是这么被宋时遇拉下水的。
“……除非你也成了共犯。”她慢吞吞地把话说完。
厉宵行微微垂眼看着她:“你以为我也会像他们一样被你蒙蔽?”
“不,”纪繁音一瞬不瞬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静默的对视持续了好几秒钟,直到纪繁音露出狡黠的笑容。
她终于在厉宵行眼眸深处找到了他的一点动摇和属于她的胜算:“厉先生觉得,是明知道自己将要溺死却无力逃脱更可悲呢,还是一无所知地在睡梦中溺死更可悲?”
厉宵行毫无波澜的眼神终于冰冷了下来。
“你和他们不一样的是,你太聪明了,你甚至知道我妹妹在试图操控你,可你还是放不下她呈现给你的那些虚假……”纪繁音越想越有趣,她忍不住问,“等一等,等一等,纪欣欣知道吗?”
厉宵行没有说话,神情越加冷厉。
纪繁音从中得到了结论:“她不知道。”
她抵着自己的下巴想了片刻,噗嗤笑出了声:“对不起,这比我想得还要有意思,让我缓一缓。”
厉宵行或许一开始还掌握着主动权,但现在,这主动权已经全部落到她的手里了。
笑过了劲儿以后,纪繁音继续说:“那么今天你来找我的目的就更加值得推敲了――你不允许我继续这份工作,是出于维护她利益的立场,也就是说你并不介意她继续像现在这样欺骗你和其他人?”
她说着,敲了两下副驾驶座的椅背:“隔板,谢谢。”
副驾的助理回头征询地看了看厉宵行。
厉宵行沉默片刻才无声地点头,前后座之间的挡板随即缓缓升了起来。
“……那不是欺骗。”厉宵行说,“她只是需要被很多人所爱。”
“她缺爱,所以去费力气收集很多人的爱慕崇拜,而你……”纪繁音措辞,“选择帮助她?”
厉宵行淡淡地说:“我选择让她开心。宋时遇,白昼,岑向阳……这些人都是她的玩具,属于她的玩具箱。”
他看向纪繁音:“而你,在偷走她的玩具。”
“严格来说,我只是和那些玩具玩耍、再把他们放回去而已。”纪繁音竖起一根手指为自己辩护,“――我想问问,难道你就不想得到她全部的、真实的爱吗?”
“你是她的姐姐,你不了解吗?”厉宵行反问。
纪繁音不算太了解……但也还了解。
纪欣欣能养出这个巨大的鱼塘,是她内心巨大空虚的写照。
只有这个病态的行为能够让她得到暂时的满足。
久而久之,她可能都不知道如何去付出真正的感情、真正地喜欢一个人。
“哦……厉先生,相信我,海王也是有弱点的。”纪繁音胸有成竹地笑了,“做个交易如何?你不干扰我的工作,我就能教你成为纪欣欣心中最重要的人。”
“……”厉宵行没有说话,他天生缺少些生气的脸庞看起来仿佛无懈可击。
纪繁音不慌不忙地说:“她未必会真实地、全身心地爱你,但她会依赖你。在冲突发生的时候,为了你,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其他人……只要你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存在,那是不是‘爱’又有什么区别?”
嗯……紧要关头,工作内容也可以随机应变。
而且有了厉宵行的支持,还能创造其他很多工作上的便利之处。
纪繁音这么想着,朝厉宵行伸出一只手,友善地微笑:“成交?”
☆、二更(男人都比较好骗。...)
厉宵行厉害归厉害, 纪繁音觉得自己还是绝地求生了一把的。
在和厉宵行进行了里程碑式的一次握手后,厉宵行才说:“但岑向阳我已经处理了, 他不会再联系你。”
语气像是个公司规章制度更改直接下发的通知。
纪繁音思考了一下,也很理智地问:“那我的损失你怎么补上?”
“我知道你的收费标准,”厉宵行眼皮也不抬一下,“从最低到最高,我给你翻倍。”
“可以。”丢了一个,来一个顶俩的,正好。
“前提是你能做到你所许诺的事情。”厉宵行说。
“没问题。”纪繁音看了看表,“正好我还没吃晚饭,厉先生呢?”
厉宵行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没什么异样, 但纪繁音演过太多角色、揣摩过太多内心活动了, 她和厉宵行对视了两秒就发现这人好像是有点疑惑的意思。
“我今晚就可以开始教学。”她解释。
厉宵行安静了一会儿,坐直身体操控前后座之间的挡板降了下来。
“先生?”助理问。
“订晚饭的双人位。”厉宵行吩咐。
“明白。”
“给她的账户打四十万。”厉宵行又说。
助理肉眼可见地震惊了一下, 又扶正了自己的眼镜:“好,我知道了。”
纪繁音觉得今天又可以蹭一顿饭。
拿到双倍工资的她直接把岑向阳的二十万退了回去, 顺带半开玩笑地问:“岑导不会找我的麻烦吧?”
“那是你自己该处理的问题。”厉宵行无动于衷。
纪繁音扬了扬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是托厉先生的福,我才得罪了岑导吧?”
“你的‘工作’本来就是高风险行业。”
纪繁音摸摸下巴,居然觉得这大傻叉的话还有点道理。
如果岑向阳再联系她的话……那就把三号韭菜盆端出来再用用吧。
已经被驯化过的男人都比较好骗。
如果不是纪欣欣一路顺风顺水自己轻敌, 她后来也不会在岑向阳面前翻那次车。
不过四号韭菜和前面三个人不一样, 纪繁音不用在他面前伪装……不如说她懒得伪装, 在车上直接就把调查问卷给他看:“厉先生应该也见过这个了吧?填一下?”
厉宵行连看都没看一眼。
前排的助理回头给了纪繁音一张名片:“相关资料请请发到我的邮箱, 纪繁音小姐。”
纪繁音拿助理的名片扫了眼,发出邮件的同时顺带加了助理的微信:“那以后有事, 我就直接联系范特助。”
看起来厉宵行是个完全不理会这些琐事的人,说不定找双袜子都得问问自己的生活助理放在什么地方了。
范特助很快查收邮件,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有点费力地侧身交给了厉宵行。
厉宵行把刚才看完的文件交给他,将笔电放在腿上,手指轻点触控板:“这就是你的问卷?”
“虽然简陋,但有用就行。”纪繁音惬意地在后座上刷起微博,突然想起自己应该给章凝发消息说明一下虚惊一场的情况,就听见手机铃声在车内响了起来。
不是她的手机,那么只能是厉宵行这一行人的了。
纪繁音还以为厉宵行工作繁忙,结果助理接了电话后捂住话筒,转过头来低声对厉宵行说:“是章家的大小姐。”
“啊,”纪繁音举起了一只手,像是课堂里等待点名的学生似的,“大概是找我的。”
助理:“……先生?”
厉宵行看着电脑屏幕:“给她。”
助理换了个方向把手机递给纪繁音。
纪繁音接起来放在耳边就解释:“是我,纪繁音。”
“你没事?”章凝的声音听着松了口气,“你怎么和他搅到一起的?我可花了点时间才拿到他的联系方式。”
“情况复杂,不过现在没问题了,给你添了麻烦,下次见面我请吃饭?”纪繁音笑着问。
“好啊,面是要见的,客也要你请。”章凝并不客气,“正好有点事想和你谈。……厉宵行还在吧?我再和他打声招呼。”
纪繁音挑挑眉,侧脸把手机递给了厉宵行。
厉宵行没有立刻接起,他在笔电上又花了大约十秒钟,边点击发送键边信手拿起手机:“章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是吗。”
接着他又听了片刻,没有回复直接挂断了,全程就说了这么两句话。
厉宵行把手机递给范特助:“你还准备了后手。”
“有备无患,我的工作毕竟是高风险行业。”纪繁音用他刚才的形容刺了回去,打开手机检查厉宵行的问卷。
她的问卷是自己编的,大多数是评分题,还有少许的填空和主观题。
主观题虽然少,却是最重要的部分,因为这一栏含有关于客户对纪欣欣印象的主观描述。
对于厉宵行这样的特殊客户,纪繁音直接翻到了最下面看主观题。
――因为很显然,厉宵行已经被纪欣欣影响得很深,他完全是从纪欣欣的角度、乃至于比纪欣欣还高的角度出发去看一切问题的。
然而厉宵行的主观部分很简单,简单得有点过分。
问:纪欣欣在你心中的形象?选取印象最深的两三点进行简述。
厉宵行的答案就一个词:贪婪。
纪繁音:“……”这还用你说?我早先不知道?
她在心里悄悄地翻了个白眼,把问卷往上翻去,仔细从头看了一遍。
这一看就看到了餐厅,纪繁音是一路拿着手机边看便跟着厉宵行的轮椅走进去的,还不小心在轮椅的轮子上绊了一下。
坐下之后厉宵行直接点了菜。
纪繁音看完问卷,沉吟片刻,直截了当地问厉宵行:“我归纳了一下。你知道她是个坏女人,也清楚地知道她不爱你,但你仍然爱她,是这个意思吗?”
“我付给你钱,是希望你解决这个问题。”厉宵行说。
“哦,那答案就是‘是’了。”纪繁音挑眉,“介意说说你们是怎么开始的吗?”
厉宵行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她救了我。”
纪繁音也托腮看他的腿:“抱歉,我没对你做背景调查。发生了什么事?”
“车祸。”厉宵行提起自己曾经的事故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医生说我全身瘫痪,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有她的鼓励陪伴,才有现在的我。”
他说得过于简略、语焉不详,但纪繁音大概也懂了中心思想。
――总之,雪中送炭最令人难忘。
纪欣欣好像有段时间也一直住院……怎么,他们俩住隔壁病房,还能互相鼓励陪伴?
纪繁音疑惑了一下就把纪欣欣和厉宵行的过去抛在了脑后。
她当着厉宵行的面把手机拿出来设了一个两小时倒计时,然后才进入了工作状态:“我长话短说,你现在的做法是完全行不通的。”
厉宵行:“……”
纪繁音拿着问卷毫不留情地批评他:“你和她的见面频率维持在一年八到十二次之间?一个月一次都没有?你还是这个能说一个字绝不蹦两个字出来的性格,指望她有多少心思放在你身上?”
厉宵行:“……纪繁音,注意你的言辞。”
“严格来说,这两个小时里,你是我的学?生。”纪繁音瞟了厉宵行一眼,“而且这一题,如果她不联系你的话,你在主动联系她之前能等待多久,你的答案是六到十二个月?厉先生,恕我直言,这时间都够一名孕妇生完孩子了。”
厉宵行还在“……”的时候,服务生终于打破了这尴尬至极的场面来上菜了。
纪繁音看着问卷连连摇头,像是看见了一个门门三十分却妄想着要考清华的学生。
服务生离开以后,纪繁音拿起筷子一点不客气地给自己夹菜:“不过有一件好事我可以向你肯定,你在纪欣欣心中还是相当有地位的――我只需要帮助你把这地位提升到最顶端。”
“你认为她心中现在最重要的人是谁?”厉宵行问。
纪繁音有点诧异又有点好笑地看他:“这真的需要问吗?”
“白昼不够格。”厉宵行否定了白昼。
纪繁音叹气:“她自己。纪欣欣心中最重要的当然是她自己,你,白昼,都只是她‘变强’路上的……嗯……踏脚板,奖章,集邮册里的邮票。”
厉宵行像是没胃口一样地放下了筷子。
纪繁音很顺手地把他面前的那一小碟金枪鱼刺身拿到了自己面前享用:“不过还好,你至少是限量版邮票,起点不错,从现在开始努力就好。”
“你很了解她,一直在研究她?”
“我对她没兴趣,”纪繁音扬眉,“不过比较了解她的手段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世间的海王与海王所用手段都差不多?纪繁音看着纪欣欣简直感觉在看自己的同门师妹。
哦,但她和纪欣欣可不一样,她当海王时也很有职业道德。
一顿晚饭算不上宾主尽欢,但纪繁音吃得挺饱,也教了挺多。
不过教厉宵行这样我行我素的学生,得从灌输基础观念开始做,还得布置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