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单薄的衣衫遮不住什么,他被压在石壁上,微微仰着头,眼睛却盯着她,满眼的不服气,他的长发全都散下来了,有一些被冷汗粘在潮红的脸颊额头上,整个人看起来那么脆弱易折。
原来,朗月清风的大师兄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陶呦呦被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理智短暂回笼,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放轻,她不由得想,似乎每一次与殷殊亲密接触都会抑制魔气,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那片白茫茫的灵海仿佛能净化心灵一般,让她也跟着变得冷静。
这是系统机器人能做到的吗?
在不断地呛咳声中,陶呦呦轻轻抚摸对方的脸颊,喃喃问道:“你究竟是谁?”
殷殊动作顿了一顿,他抬起头,看到陶呦呦眼中的红色正渐渐褪去。空气中仍满是腻人的桂花香气,他双手搭着陶呦呦的肩,动弹不得。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盛野晕晕乎乎地想,每一次跟陶呦呦组队都会变得这么狼狈,后颈处的腺体又热又痛,在这种情形下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信香。
不仅无法控制,反而……
反而想离陶呦呦更近一点。
盛野眼角被熏得通红,眼眶酸胀难忍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修仙之人不可动情,殷殊断不会是轻易流泪之人。
被困在这具躯壳里,他各处渴望皆无法缓解,搭在陶呦呦肩上的手越发用力,却紧抿着唇,垂头让身体尽可能地贴着石壁。
不能屈服,盛野固执地想,他决不像学渣低头。
陶呦呦也察觉到这狭窄空间内的气息,眼前的人像剥了皮的水蜜桃,脸颊肩膀都红扑扑的,身上散发的信香却仍是那么苦涩。
修仙之人,修得是天下苍生之道,是大慈大悲之心。越是向顶峰迈进,心中所装的自己便越少。
这样的情,怎会不苦涩?
罢了,陶呦呦看着他那副明明渴求却避之不及的样子,心底忽然软下一块,不论他究竟是谁,在剧本中,他就是那个伏妖除魔、心怀苍生的天下第一剑修。
他会御剑专门去救一只蝴蝶,也会在同门被魔气侵染而企图伤害他的时候,忍住自己摧枯拉朽的一剑。
小师妹一次一次冒犯他,可他还是不忍心让师妹一个人逃入暗渊。
或许在他眼里世人皆有救……
“那你呢?”陶呦呦喃喃说着,仰头吻住殷殊的唇。
谁来救你?
无边的情热被一个吻安抚大半,盛野膝下一软,又堪堪扶着陶呦呦站住。他眉头紧皱,却无法阻挡心底的欢愉,陶呦呦紧紧地抱着他,不留一丝缝隙的亲吻。
两人信香混杂在一起,仿佛嚼碎一口桂花,馨香与苦涩的汁液在缺氧的嗡鸣声中被瓜分,强硬的与柔软的、火热的与冰冷的、甜的和苦的……种种一切交织缠绵,将这狭窄阴暗的石窟化作地狱、又毁做天堂。
标记他吧,让他属于我,让他不必再受情热的困扰,他不该受制于任何东西。
陶呦呦放开殷殊的嘴唇。盛野早已在一个吻中丢盔弃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几乎整个人贴在陶呦呦身上,像过了水的挂面,他们脸贴着脸,脖子蹭着脖子,鼻尖萦绕的桂花香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期待。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堕落,陶呦呦一只手揽着他的背,另一只手轻轻刮蹭他的后颈,盛野就像一只被撸舒服了的猫,在虚拟的世界中、在这一刻,甘心放逐自己,享受片刻的欢愉。
陶呦呦此时也平静极了,只不过,魔气被压制后,她再撑着殷殊便有些吃力,她侧头看见几步远处就有一个平缓的大石,便打算带殷殊过去,让他趴在上面,自己也方便标记他。
这样想着,她便将殷殊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轻声哄道:“师兄,我们去那边好吗?你现在的状况需要被标记。”
盛野听得模模糊糊,也没说什么,任凭她带自己走。
石台上生着腻滑的苔藓,陶呦呦仔细地扶着他坐好,大腿碰到湿滑冷硬的石头,盛野嫌弃得直皱眉。陶呦呦一顿,暗道自己粗心大意,连忙脱了外袍给他垫上。
盛野躺在陶呦呦还带着体温的衣服上,不由得脸上一热,这下他算是被陶呦呦的信香包裹住了,触之所及全都是她,他的身上也全都是她的味道。
陶呦呦让他翻过身,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别担心,我会轻轻地。”
盛野闻言闭上眼睛,手指不禁扣紧了石台,不论多少次,他总是不能习惯,被牙齿刺破腺体的感觉他记忆犹新,那种被掌控、又无比激动的心情,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叫出声来。
陶呦呦的气息已经吹拂到了后颈上,热热痒痒的,盛野眼前一片模糊,腰软得不行,或许太过紧张,他连自己太用力,被石台磨破了指尖都不知道,还是陶呦呦瞥见,强硬地握住他的手。
盛野一怔。
“你……还不快点。”他心里别扭得很,既然是特殊技能,那他也没办法,赶快做完了事,也省得他浑身不对劲。
他断不会承认自己对那甜腻桂花信香的渴望,也不愿深想。
陶呦呦眉心一皱,忽而轻缓地在那跳动的后颈腺体上落下一吻。
盛野一直压抑在喉咙里的闷哼终于滚了出来,他浑身颤抖,咬牙道:“你究竟在磨蹭什么?”
“殷殊。”陶呦呦吻着他,嘴唇开合的触感令他一阵阵战栗,可陶呦呦却不紧不慢,她又抓起那只手,亲吻被磨破的指尖,口中喃喃道:“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关心自己呢?”
像是被细小的毛刺扎了一下,盛野微微睁大眼睛。
关心自己……这样的话好像从没有人对他说过。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想,因为不只是自己,他对一切都不关心。
如是想着,他却感到心中仿佛有什么在不断陷落,那感觉令他陌生、令他焦虑。他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心说不如叫陶呦呦动作快点,他不想再这样僵持下去了。
正要催促,忽然盛野神情一凛!狭窄石窟安静非常,洞顶的水滴有规律滴落,周遭是甜蜜的信香,一切都如此安宁美好,可就像野外厮杀的猛兽预知危险那样,好端端的,盛野手臂上的皮肤战栗一片。
他没有多想,直接长臂一捞,将自己与陶呦呦对换了位置,衣衫翻转,他将她护在身下!
“唰——”一道白光闪过,盛野背上顿时多了三道血淋淋的爪印。
“唔……”他身形一颤,嘴角溢出血迹。
陶呦呦惊愕道:“是他!那个魔修!”
周遭空气发生强烈波动,空间好似开始崩塌扭转,魔修的身影在虚空之中缓缓显形,他手持法器,大笑:“哈哈哈哈,刚刚的情形真是感人,我也只好锦上添花,送给你们一个更感人的悲剧!”
又是一道光华闪过,魔修再次使用早已化作狼爪般武器的数据消除器。只不过这一次他扑了个空。
盛野抱着陶呦呦从石台滚落,他贴着石壁站起,一只手还紧紧扣住陶呦呦。
“真是阴魂不散。”他看着魔修,声音冷得吓人。
陶呦呦额头抵在殷殊的肩膀上,在他怀中不断挣扎,她不想做被保护的那,可她此时魔气被压抑,力量又变回普通的样子,更令她心慌的是,殷殊按住她的态度那么固执,抓着她的手仿佛要捏碎一般。
他想做什么?陶呦呦慌乱地想。
耳边响起魔修不屑地嗤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呵,凭什么觉得这次还能阻止我?”
话音落,他大喝一声,手中狼爪爆发出极其耀目的光芒。他要消灭盛野,现在、立刻、马上!
“别睁眼。”盛野冷冷地在陶呦呦耳边开口,然后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将人更用力地按在自己胸口。
陶呦呦视线里顿时一片漆黑,耳边是殷殊沉重的心跳,鼻端满是无法收敛的苦茶味道,她听着他的呼吸,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兽吼,哪里来的野兽?
石窟不断震动,耳边交战之声不绝,暗渊封印在这样的震动中越发危险,深渊魔域里百鬼嚎哭,耳边阵阵风声昭示了那凭空出现的兽类是多么庞大,陶呦呦甚至能想象出巨兽与魔修战斗的情形,那一吼便震动四方的威力就连她都感到心悸,若是能亲眼看到,想必会被那神兽折服吧。
到底会是什么,狮子?老虎?
不知为何,陶呦呦脑海中忽然蹦出一只虎头虎脑的雪豹,毛皮油亮、威风凛凛……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被陶呦呦在脑内驱散了,因为这不可能,灵力媒介也是数据,在虚拟世界里只会像陶争气一样在系统中与学员交流。
所以,怎么可能是盛野的那只雷霆呢,再说,盛野的灵力媒介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练习题库里。
陶呦呦想着,耳边的声音却不知不觉慢慢沉静下来,兽声人声都偃旗息鼓,洞顶滴水的声音再次清脆地响起。
这是……结束了?
按住自己脑后的手松了一松,陶呦呦总算透了口气,她心说那猛兽真是天降神兵。她正想回头看看胜利的战况,忽然,肩头一沉。
“师兄!”陶呦呦慌忙看去,只见殷殊脸色苍白,靠在她身上,也没了声息。
第32章 堕魔
周遭一片狼藉,刚刚那个凭空出现的魔修又好像凭空消失了,然而,陶呦呦十分确定此处经历了一场恶战。
整个暗渊都在震动,地下沸腾的岩浆映红了整个魔域,热浪翻滚而来……陶呦呦仰头去看镇守在魔域上空的封印,一道道裂纹如蛛网般铺开,不时闪过刺眼的电弧。
封印就要守不住了!
大量魔物一涌而出,冲撞封印,到时整个魔域都会化作一废墟!
一定要在那之前带殷殊离开这里。陶呦呦将外袍披在殷殊身上,扶着他的手紧了一紧,再次抬头看向魔域料峭的石壁。
对于师兄来说,这样的石壁可以来去自如,可是,陶呦呦作为钟灵山最废物的弟子,去趟聆天台也得搭师兄们的顺风车,她想出去就只能一点一点靠自己爬出去。
没时间考虑了。陶呦呦背起殷殊,将他的佩剑捡回来挂在他的腰间,再用腰带做绳子将人绑在自己身上,一切仓促完成,她在灼人的热浪中攀上嶙峋陡峭的山岩。
石块被岩浆灼烤得烫手,身后那滚滚红浪仿佛一张紧追不舍的血盆大口,稍有不慎便会落个尸骨无存。
陶呦呦不敢怠慢,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砸下来,她手臂发抖,指尖留下一道道血痕,死命咬牙朝上攀登。
忽然,她感觉身后的人动了一动,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那光芒如箭矢般擦着陶呦呦的脸颊急掠而去!
陶呦呦还没反应过来,正头顶一只幽幽盯着她的魔物被击中,应声掉落进滚烫的岩浆里。
陶呦呦心中一凛,满是后怕,又有些惊喜地微微侧头:“大师兄,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殷殊闭目试图调息,忽然胸口一阵闷痛,竟呛咳出一口血来!
“大师兄!”陶呦呦惊道。
殷殊感觉很不好,背上火辣辣地痛,身体像是要散架一般,刚刚出手击落一只修为可以忽略不计的魔物,可他竟然仿佛耗尽了力量一般。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身上被枝条束缚的粘腻感还没褪去,那个魔修妖冶的脸还仿佛在他眼前环绕,他当时不堪受辱昏死过去,现在看来……自己这是被师妹给救了?
他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觉得神魂都随着暗渊的震动而愈发不稳,他不知自己昏过去后遭遇了什么,又是为何受了这一身的伤,只是背后的伤口仿佛深入骨髓,若非灵力修为浑厚,只怕就要当场一命呜呼。
可是,就算是此时,他觉得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就是生命流逝的感觉吗?
好似看着水从指间流走,殷殊潜心修炼几百年,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无能为力的感受了。
“师妹,你压制住魔气了吗?”殷殊伏在陆琬枝背上,低声道。
他其实知道答案,耳边是她沉稳的呼吸,抬眼便能看到她鲜血淋漓的手指,曾经的师妹那么不学无术、沉沦享乐,如今,她却固执地要带他逃离深渊。
她一定压制住了魔气,只不过,殷殊还是想亲耳听到她说。
“师兄,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陶呦呦咬牙回应,又往上攀登了一截。
“太好了。”殷殊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想笑一笑,可是连扯动嘴角的力气也没有。
他就知道,小师妹本性纯良,不会被魔族操控。
陶呦呦虽然一直心无旁骛地向上爬,可她也清楚地感到殷殊的虚弱,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师兄,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消散了一般。
修仙之人也会死吗?她不敢想,只告诫自己快点往上爬。
很快了,她已经能感觉到上面的风,她好像已经听到了鸟叫,只要再坚持一下,只要再快一点他们就能出去了。
“等我们出去,我立刻带你回钟灵山,师尊他们会治好你的伤,一切都会过去的。”陶呦呦听见背后没了动静,连忙又与殷殊搭话。
可她却听见耳后传来一声轻笑。
就像一声叹息。
“师妹,不论结果如何,这都是师兄的道,我不后悔进入暗渊找你,你也不必思虑过甚。”殷殊这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背后的伤仿佛能一直侵入更深的地方,就像被腐蚀一般,不知伤人的是什么法器,他觉得自己抗不下去了。
“师妹,这石壁陡峭……”殷殊眼神暗暗,留恋地看了一眼她的侧脸,淡声道,“不如,就此放下师兄吧。”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抽噎,小师妹哽咽着开口:“师兄,我不会让你有事。”
她说得决绝又干脆,可那声泣音却仿佛一只手,狠狠捏了殷殊的心尖。
殷殊眉心深皱,不知满腔的酸涩从何而来,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别哭,修道之人,有泪不可轻弹。”
是啊,修道之人,合该心系天下、俯瞰苍生,怎可因为一点私情便哭哭啼啼。
陶呦呦不再说话,她就是固执,为了想要做成的事,再难也要咬牙坚持下去。
粗糙的石壁上沿路留下她指尖膝头的血迹,又被不断涌上来的岩浆吞噬,翻滚的红色岩浆里夹着无数低劣魔物的惨叫,如同被鲜血染得愈发殷红。
陶呦呦没有时间去看身后,她眼中盯着那摇摇欲坠的封印,心中只默念着快了,就快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