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个旧文件袋。
那个文件袋里,只有一张没有写字的空白纸页。
“这是从某本书上撕下来的,只要在上面写下的东西符合逻辑,就会变为现实。”
高穗育江并不相信这个说辞,她笑了:“亲爱的,今天不是愚人节。”
“是真的,我没骗你。”德米特里耶夫的表情过于肃穆:“你或许听说过‘异能力’,异能力的神奇至今无法用科学解释。这个‘书页’虽然不知道来历,但很可能与异能力有关。”
他哀求着妻子:“试试吧,万一能成功呢?”
高穗育江沉默良久。
最后她微微颔首:“你让我考虑下。”
她觉得自己的丈夫精神出现了异常,竟然会信这么一张薄薄的纸。
于是她开始考虑怎么把德米特里耶夫哄到精神科医生那里。
夫妻俩各怀心事,他们没有注意到,某个躲躲藏藏像老鼠一样的孩子半夜出来找食物,经过他们的房间,将他们的对话完全听了去。
费奥多尔眸光微转。
他没有其他动作,按照原定计划去厨房找食物,不巧遇到了一个同样偷东西吃的女孩。
那女孩费奥多尔认识,她的性格很不好,曾带头嘲笑过费奥多尔的长相,还用小石子砸他的脸。
看到费奥多尔的一刹那,女孩睁大眼睛,随即想要尖叫出声。
费奥多尔面不改色,轻轻巧巧地伸出手。
这只手纤细,白皙,弱小。
女孩没有喊出声。
她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
隔天,福利院的某个孩子失踪了。
同一日,德米特里耶夫发现保险柜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打开,没有撬锁的痕迹,里面的钱财一分不少,只有“书页”不翼而飞。
高穗育江忙着报警和寻人,忙着给福利院换更坚固的门窗,她焦急又难过,完全忘记了昨晚丈夫说过的那番“玩笑”。
德米特里耶夫没有声张自己丢了东西,也再没有和高穗育江提出想要孩子的话。
只是他偶然会用古怪的、带着点怀疑和躲闪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妻子。
·
费奥多尔偷到“书页”后,回到了位于玛利亚福利院隔壁的家。
他坐在地下室里,将“书页”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着椅背,啃咬起大拇指的指甲。
书架正对着他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制作精巧的人偶——
红宝石般的眼眸,蝶翼般的睫羽,穿着可爱的小裙子,抱着金色圆形钟表……
可惜,明明是很美丽的人偶娃娃,却被人硬生生薅去头发,看上去有种残缺的诡异。
人偶娃娃的前主人,那个玛利亚福利院的女孩,已经被抛尸在周边的山林里。
她曾跟小伙伴们显摆过,这个玩具是打算收养她的那户人家送给她的见面礼。
最后因为亲生女儿不同意多个妹妹,那户人家只好放弃收养。
女孩一气之下拿人偶娃娃撒气,硬生生扯掉了娃娃的头发,又把她扔进泥坑。
后来,这个人偶娃娃被费奥多尔捡走了。
“真粗暴啊……”
他捡起人偶娃娃的时候,动作轻柔地抹掉她脸上的灰土和泥浆:“她不要你,我要你吧。”
从此它成为费奥多尔书架上的摆设,也成为他不会说话的朋友。
费奥多尔注视着书架上的人偶娃娃,良久,他在书页上写下——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睡了过去,醒来后,他的娃娃有了思考能力。」
「她像真正的人类一样,能够交流和学习,有强大的异能力,可以无条件包容费奥多尔,并永远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也许她并不是娃娃,而是其他什么神秘存在。但无论她是什么,都不可能是人类。
是的,她只是像人类,而不是人类,人类的本质是欺骗和背叛,而她不会。」
「她永远忠于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
写完这些,费奥多尔突然感觉到很累。
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突然有那么一刻似有所感,他猛地睁开眼睛。
昏黄温暖灯光下,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坐在桌上,正在朝他微笑。
她穿着和人偶娃娃一样的衣裙,表情缺乏生动,皮肤细腻光润却不似真人,脖子上戴着金色怀表,红宝石般的眼睛有些呆滞。
但是,她会说话。
可惜只会像婴儿一样,发出“啊”和“呀”之类的小奶声。
书架上作为摆设的人偶消失了。
费奥多尔睁大眼睛。
那张“书页”是真的!
接着,费奥多尔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新的“人偶娃娃”,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创造你的事物来自玛利亚福利院。”
“从此,你就叫‘玛利亚’吧。”
红宝石般的眼眸多了几分光彩,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我是……玛……利……亚……”
鹦鹉学舌般,她轻轻念出那个名字。
·
高穗家的门廊前。
太宰治从柱子后面探出头,看到高穗由果举枪对准太阳穴。
即将开枪的那一刹那,她的动作忽然停住,仿佛时间定格,又像老旧生锈的机械零件卡住。
等了两分钟,高穗由果依旧一动不动。太宰皱了皱眉,走过去,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走那把枪。
这个过程中,他没有触碰到高穗由果。
高穗由果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太宰想了想,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高穗由果软软地倒了下去。
太宰惊讶地睁大眼睛,伸出手试了一下对方的心跳和呼吸,接着瞳孔骤然紧缩,脸上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短暂的怔愣后,他的目光缓缓沉下来,表情里有种少见的严峻。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坐到高穗由果身边。
“我说你啊,这次是玩脱了吗?”
旁边十分安静,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太宰沉默下来。
良久,他幽幽地说:“天气越来越热了,你会不会坏掉啊?如果回来后发现身体坏掉,你会不高兴的吧?”
说到这里,太宰眼睛一亮,把高穗由果从门廊上抱起来。
他步履从容地走入厨房,然后……把女孩子塞进高穗家的超大号冰箱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周目不会太长,大概两三章。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这部分内容用第三人称写,因为第一周目不属于现在进行时的事,这是早就已经发生过、被覆盖的曾经。
而且虽然这是由果的最初,是她的过去,但玛利亚不能完全等同于她。
——
顺便一说,具体的时间和数字都是有寓意的。
圣诞节,由果跳回八岁,太宰第一次见到由果,陀做了第一周目的梦。
复活节,女主为救福利院用了异能,然后遇到福泽谕吉。
第一周目,福利院12个孩子,陀思藏进去就是13,在西方宗教里13不是啥好数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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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洋娃娃和好心毛子
我从漆黑的空间坠入光明, 不受控制地扑向那个和我相似的女孩。
与其说是扑向,不如说是被动地吸了过去,仿佛我们天生就存在某种联系。
我被吸进女孩佩戴的怀表里, 借此看到了她的一生。
被无形牢笼困锁住,最后挣脱牢笼的一生。
·
玛利亚没有呼吸心跳, 也似乎永远长不大, 始终都保持着八岁的模样。
毕竟她只是个“娃娃”。
但是她可以说话、走路、吃东西,有思考能力, 也有学习能力。
费奥多尔最先教给她的是怎么说话, 她学得很快。
可惜学得快的仅仅是语言, 似乎只是为了方便她与创造她的主人交流,玛利亚就像一个在某些方面有缺失的孩子,天真且幼稚, 人类社会的很多常识对于她来说,压根不能理解。
大概是因为她从被创造之初,就没有被赋予人性。
费奥多尔完全没有不耐烦, 玛利亚学不会,他就一遍一遍的教。
比如说, 买东西需要付钱, 接受到馈赠要说谢谢,做了错事要说对不起, 行为举止要有礼貌……
这个少年似乎把他身上仅剩的人性,全都一点一点转赠给了玛利亚。
那些被他摒弃的,或者说是转赠的情感里包括了何为“开心”,何为“生气”, 何为“惊喜”,何为“喜欢”, 何为“难过。
“圣诞节带你出去玩,就叫‘开心’。”
“你收到我送的圣诞礼物,拆开发现里面是空的,你不开心了,这叫生气。”
“然而我又从背后再次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于是你突然变得很开心,这叫‘惊喜’。”
“喜欢呢?”
玛利亚抱着费奥多尔送的圣诞节礼物,问道。
费奥多尔想了想,缓缓说道:“无论是不是圣诞节,无论我有没有送你礼物,玛利亚看到我时都会很开心,这叫‘喜欢’。”
“那‘难过’呢?”玛利亚又问道。
费奥多尔沉默下来。
随即,他笑了笑,温声说:“现在你不需要知道这个,以后再告诉你。”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玛利亚的不正常,费奥多尔带她离开了小镇,开始两个人的旅行。
如果没钱了,费奥多尔会让玛利亚乖乖待在旅馆,自己去赌场转一圈,然后带回两人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费。
费奥多尔曾经自嘲过一句:“我们不停搬家,就像老鼠一样。”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女孩的眼睛正黏在跳蚤市场小摊位贩卖的绒线帽子上。
那帽子是红色的,有小尖顶,有点像圣诞老人的帽子,内侧还缝着银白色长卷假发。
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这顶帽子,玛利亚随口回复道:“老鼠很可爱呀,我做梦都想变成米老鼠呢!而且费佳父亲的名字——米哈伊洛维奇,可以简称‘米奇’呢。”
原来名字还可以这样组合?
像是没想到,又像是被这句话逗笑了,费奥多尔唇角短暂且轻浅地上翘了一下。
注意到小女孩黏在帽子上的目光,费奥多尔若有所思道:“想要那个?”
玛利亚使劲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费奥多尔。
她觉得大家都有头发,只有自己没有,这样的差异让她有点自卑。
对,就是自卑,她其实不懂这种情感叫什么,是费奥多尔告诉她:这叫自卑。
其他的自卑还有很多。
比如,旅馆老板娘的胸好大,她没有,她的胸太平啦!
比如,老板娘每天都会给儿子煎很好吃的馅饼,费佳从来不会给她煎。
比如,老板娘的老公回家时会亲亲老板娘,费佳从来不会亲亲她。
再比如,费佳越来越高,可她无论喝多少牛奶,始终也长不大。
他们之间的差距似乎越来越大,她快要追不上他了。
费奥多尔朝她看好的帽子伸出手,快要接触到时手腕一转,落在另外一顶帽子上。
那是一顶浅紫色带着黑直假发的绒线帽子。
费奥多尔迅速付了钱,仔细地把帽子戴在玛利亚头顶。
“好了,今后你也有头发了。”
玛利亚鼓着脸颊捏起一绺黑色的发丝。
“费佳,我生气了。”
她更喜欢银白色,因为银白色更明亮。
小女孩坚信银白色可以照明,这样她就会变成一只大灯泡,他们住的地方总是很阴暗,变成了灯泡,一定会让屋子更亮堂哒!
费奥多尔微微偏过头,拖腔带调道:“真的生气了?”
玛利亚又想了想。
“算了,跟费佳一样的头发也不是不可以。”
……
他们去了欧洲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不一样的风景。
有好的,当然也有坏的。
还见到了很多痛苦中的沉沦与挣扎,见过那些在战后被穷困、被异能、被暴力伤害的普通人。
看到那些场景时,费奥多尔总是会沉默下来。
然后,沉默良久的费奥多尔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玛利亚说:“战争结束了,可是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属于国家之间的争斗不会有休止。
个人也是如此。
他那双好看的、仿佛浸透西伯利亚高原永不融化的积雪的眼眸落在远处,带着不动声色的冷冽,穿过日光和重叠人群,穿过遥远的时间和距离,落向故乡的方向。
“我们该回去了。”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蹲下身,用自己的大衣包裹住走累的不想动的玛利亚。
玛利亚不懂为什么说战争结束了却又不会结束。
这不是矛盾的一句话吗?
费奥多尔的很多话她都不懂,不过她记忆力很好,不懂的话就全部记下来。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懂的。
其实玛利亚还有一个堪称神迹的异能——时间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