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了吗?”条野采菊朝我这边偏了偏头:“上船吧。”
远远地看到高穗家的“八爪鱼号”豪华游轮时,我发现它比我想象的还要壮观——14万吨位,325米船身,70米的高度差不多相当于二十层楼,船上光是甲板就有15层。
当这个庞然大物停泊于东京湾的码头时,好似一只巨兽卧在水中酣睡。
“这艘游轮平时就是个赚钱工具,乘坐它横穿太平洋的话,需要付出五千到几万美金不等。”
登上游轮后,条野采菊在甲板上对我解释。
“高穗家挺会赚钱的嘛。”
我站在观光舷梯上朝远处观望,顺便记住所有的快速通道,以及救生圈和救生艇的位置。
这算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到哪里,先记住地形。
昂贵的船票对应着高端的服务。
怕客人无聊的高穗家贴心地在游轮上设置了各种娱乐设施——图书馆、健身房、电影院、游泳池、温泉、台球馆,餐厅酒吧,舞厅……这些都是常规。
据说光是酒窖里的葡萄酒,就有几万箱。
我甚至还在船上发现了牛郎俱乐部,为了让大小姐们玩得开心,这次酒会高穗家不惜重本,把各个店里的头牌都请来了。
我太开心了好嘛!
条野采菊耳疾手快地扯住我后衣领。
“能不能有点出息,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这跟我没关系,我的脚和哈喇子它们有自己的想法。”
条野采菊不由分说地把我拽到了分配好的房间,我们两个是挨着的。
顺便一说,我的房间号特别好,非常符合我的气质,棕红色实木大门上,镶嵌着金色的阿拉伯数字——233。
我看着房间号陷入沉思,然后好奇地询问帮我送行李的服务生:“有没有‘666’号房间?”
“不只有666,还有521、888和1314。”服务生态度很好地回答我:“平时作为客轮时,这些具有代表含义的房间号,票价比其他房间贵。
奸商,太会赚钱了!
服务生走后,我问条野采菊:“除了‘八爪鱼号’平时做为客船使用,高穗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旧时代贩卖海产品发家的,后来开始贩卖军|火,战后军火生意被取缔,高穗家捐出大半财资,算是用钱买了平安,之后做的都是和高新技术相关的产业。”
条野采菊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高穗家后代凋敝,很可能保不住首富地位。上任家主听说是被某个犯罪组织暗杀的,现在的家主是上任家主的孙子,曾有两儿一女,如今就剩一个儿子;分家倒是人口鼎盛,不过看着都不怎么像样,还专爱搞内讧。”
“本家怎么就剩一个儿子了?”
我以为那两个是被分家搞死的,但是听条野采菊之后的讲述,好像还不是。
“老大是个窝囊废,只会吃喝嫖赌;老二遗传了上任家主的儿子、也就是他的祖父的体弱多病,十几年前就去世了;老三是女儿,据说是三个孩子中唯一拿得出手的。早些年高穗家的老爷子想把继承人的位置传给小女儿,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她被家族除名了。”
我忽然觉得豪门的瓜也很好吃。
“她做了什么导致被除名的?”
“唔……让我想想。”条野采菊捏着下巴回忆道:“好像是她在婚礼当天扔下新婚丈夫和宾客,和别人私奔了。”
我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这么劲爆?高穗家和新郎的家族不得气疯了?”
条野采菊露出一个类似于看好戏的表情:“新郎就是跟你相亲的那位赤司君的父亲。顺便告诉你,高穗杨桃是高穗家那个早逝的老二的女儿。”
“……”我不禁露出怜悯的神情:“这位爹是觉得自己被放过一次鸽子,怎么着也要让儿子也尝尝被人放鸽子的滋味?”
条野采菊很淡定地回复:“被逃婚时,高穗家应该是出让了什么利益,否则赤司家不会善罢甘休,更不会同意让自己的独子和高穗家的女孩相亲。”
对于高穗家出让了什么利益,我其实并不关心,就是觉得历史惊人的相似。
人类似乎总是在重蹈覆辙,譬如当年赤司君的父亲被人逃婚,如今赤司君又被人逃相亲。
脑子里系统不念打油诗,开始改唱歌了:【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走过你来时的路~】
虽然没听过,但我觉得这两句歌词好像不是一首歌。
把行李送进房间后,我和条野采菊本来想出去逛逛,结果没走几步,他就碰到一堆生意场的熟人。
寒暄几句后,他表情不是很好地回了房间,往床上一躺就不动了。
“你不出去吗?”
“看到熟人需要应酬,一个个脸上带着笑,心里恨不得你赶紧死;而且那些人不管男的女的,身上的香水味总是很刺鼻,会伤害到我珍贵的嗅觉,呼吸声也很烦,都吵到我的耳朵了。”
条野采菊神情恹恹地抱怨着,举起一只手朝我摆了摆:“我就不出去了,你自己玩吧。”
“你不是这么玻璃心的人吧?”
我有些纳闷,根据平日的观察,条野采菊是那种性格恶趣味、浑身散发出“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这种贱嗖嗖气味的人。
这种没精打采的模样,还真是挺少见的。
不,应该说第一次见。
不过我也没深究,毕竟人家也有自己的理由,问多了就是交浅言深,会被人讨厌的。
于是我愉快地抛下小伙伴自己去玩了。
我的目标当然是牛郎俱乐部,但去俱乐部之前,我还想好好逛一逛,毕竟第一次登上这种豪华游轮,必须要长长见识。
“八爪鱼号”与其说是船,倒不如是一座巨大的游乐城,我甚至还在甲板上看到了做章鱼小丸子和铁板鱿鱼烧的摊位。
我捧着一盒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到处乱窜时,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怎么又双叒叕是你!”
我瞪着甲板上给孩子表演变魔术的白色小丑。
小丑先生一挥斗篷,变出一群海鸥,惹得孩子们纷纷鼓掌。
哄走那群孩子后,他走过来,摘下帽子朝我绅士地鞠了一躬。
“猜谜时间到!”小丑先生直起身,朝我竖起手指:“请问小丑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答案是,被大船的主人邀请来表演哦~”
我:“……”
小丑先生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那你猜猜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玛利亚是美人鱼啊~”
小丑先生转了个圈,凑到我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小美人鱼属于大海,游轮也属于大海。”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我可没有鱼尾巴啊。”
小丑先生弯着狭长的眼眸,意味深长道:“走路会疼,爱上人也会疼,最后还会变成海上的泡沫,所以不如做一只自由自在的海鸥,你说是吧?”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吧?”
讲真,小丑先生有时候说出的话听着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大多数时候都听不太懂。
才说上两句话,小丑先生就被船上的负责人员叫走了,刚走出去两步,又忽然跑回来。
“对了,给你这个。”
他让我用外套兜着,然后一掀斗篷,倒出来一堆深红色圆溜溜的水果。
“荔枝?”我有点纳闷:“这个季节有荔枝吗?”
小丑先生朝我调皮地眨了眨眼,小声说:“我去厨房偷的,分你一半,你自己吃别给别人啊~”
说完还捏了一颗我的章鱼小丸子塞进嘴里,一边念叨着“烫烫烫”,一边乐颠颠地跟着负责人跑了。
我看着这堆荔枝,想了想,还是回了一趟房间,总不能抱着一兜荔枝到处乱逛。
打开房门的瞬间,我脚步顿了一下。
房间里比我走之前多出一股阴冷腥咸的水汽,我甚至还听到了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
床头柜旁边蹲着一个黑色的背影,看不见对方的长相,只知道是个十分消瘦的人,湿淋淋的,海藻般的波浪长发垂到地面。
我背过手推上房门,不慌不忙地把荔枝和章鱼小丸子放在桌上,袖中滑出一柄小刀。
那人似乎听到了声音,像猫头鹰一样一百八十度扭头,我甚至听到了对方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骨节摩擦声。
我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
外国人幽深的轮廓,目无高光,气质阴郁,脸色苍白,颊部消瘦凹陷,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卧槽我是误入什么鬼片现场了吗?!
我瞥了一眼巴掌长短的小刀……谁能给我一支破魔箭或者一把日轮刀?
“鬼”歪了歪头,脖子再次发出那种僵硬的咯吱声,目光呆滞地看向我……身后的桌子。
“请问……”他指着我身后,慢悠悠地开口:“我能吃那个吗?我太饿了。”
用了“请”字,这只“鬼”还挺有礼貌。
我在心里感慨着,一脸茫然道:“荔枝吗?”
“不是。”
他又举起手,在我警惕的目光中,手腕试探着伸出一条带吸盘的绿色……触|手???
那条触|手渐渐伸长,从我身边略过,戳了戳放在桌上装章鱼小丸子的纸盒。
他依旧用那种没有语调的、缓慢的声音说:“闻着挺香的,我能吃吗?”
我:“……”
我寻思着,章鱼也是触|手系,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也是触|手系,本是同根生,触|手系何苦为难触|手系呢?
但是吐槽归吐槽,我还是拿起了装章鱼小丸子的纸盒,于是就看到面前的男子目光随着盒子移动。
看他这个样子,我心念一动,举着盒子左右移动,只见男子的脑袋也跟着我的动作左右摇晃,空洞的眼珠子仿佛贴在了盒子上。
……还有点萌是怎么回事?
我思考片刻,问他:“想吃吗?”
男子点点头,坦诚地说:“想。”
“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你吃,怎么样?”
男子沉默片刻,用那种十分没干劲的声音说:“好麻烦啊,那你快点问吧。”
我紧紧盯着他,一手拿着纸盒,一手握住刀柄:“你是人是鬼?”
“人。”
“人类怎么会有触|手?”
“那是我的异能「旧支配者」。”
“你叫什么?”
“睡得太久有点忘了。”男子手指放在下巴上想了半天:“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应该是这个名字。”
“洛夫克拉夫特先生。”我微微颔首,继续问道:“你来我的房间做什么?”
男子的表情茫然中带着点无措。
“你的房间?我不知道……我就记得自己本来在睡觉,有什么东西很吵,都把我吵醒了。我迷迷糊糊地发现脑袋上面有条船,就攀在船底继续睡,船一开动,很吵的声音越来越远,再然后……”
他挠了挠头发,憨憨地说:“不记得了,可能是梦游了吧。”
“八爪鱼号”走的是太平洋航线,也就是说,这位触|手系男子有可能来自美国,无意识地被“八爪鱼”号带到了东京湾。
我脑子灵光一闪,忽然想到某种可能——那五个生前看到巨型八爪鱼的死者,会不会看到的就是他?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给其他人洗脑,或者让其他人自杀的能力吗?”
洛夫克拉夫特的表情看上去更加呆滞了:“我为什么要有这种能力?”
那看来是没有了。
所以那几个自杀者跟这位触|手系男子没啥关系,纯粹就是被□□组织洗脑了而已,就算真的看到他,也以为自己信奉的神明显灵了吧。
至于这个触|手系有没有可能说谎,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吃吧。”我把章鱼小丸子递给他:“我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你不要乱跑。”
我离开房间走到隔壁。
无论我的屋子里闯进什么东西,条野采菊都能听到声音,但是这次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觉得不太对劲。
我心存疑惑,于是敲了敲条野采菊的房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我偷偷撬开门锁进去看了一眼,屋子里没有人。
这家伙说是要待在房间里不出门,让我自己去玩,最后却偷偷摸摸地出去了。
嗯,很可疑。
我回到房间,朝洛夫克拉夫特勾勾手指:“你还饿不饿,我带你去吃其他的东西。”
他站起身,乖乖地跟上了我。
于是除了章鱼小丸子以外,我还带他吃了轰炸鱿鱼圈,铁板鱿鱼,酱烧八爪鱼,烤章鱼串,清蒸乌贼蛋……
看他吃的蛮香的样子,我忽然有种莫名的爽感。
“多谢款待。”
吃饱喝足后,洛夫克拉夫特问我:“你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一件事。”
看他好像很认真的样子,我不解地问道:“任何事都可以吗?”
“都可以。”洛夫克拉夫特用那种有气无力地语气说:“你有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完成之后我好继续回去睡觉。”
我心说这人还挺知恩图报。
其实多亏他主动出现,省了我找巨形八爪鱼的功夫,猎犬的报告我知道怎么写了……唔,涉及到境外异能者,异能特务科那边也得报备一下,收集到新的境外异能者资料,也算是立了个小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