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更何况,以我们对缘溪老祖的了解,他跟了她那么多年,就算此番是叛逃出来的,再回去之后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他却千叮咛万嘱咐,让你绝对不要落入缘溪老祖手中,也就是说,如果缘溪老祖真的抓到你了,你可能会很惨,你明白吗?”
施月现在其实对自己的命运已经不甚在意了,她满脑子都只希望姜昔玦可以好好活着:“你的意思是,让我独自一个人逃?”
姜暮云点了点头:“是的,他让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给你安排后路,你现在必须逃,否则就一定会落入缘溪老祖手中。”
“可是,姜昔玦怎么办?”
“能救他的是我,这里你也帮不上忙。”
施月想陪着姜昔玦,她想看着姜昔玦醒来,想看着姜昔玦脱离危险,如果姜昔玦瞎了,或者聋了,她就陪他一辈子,她不想一个人逃走。
缘溪老祖想杀她,那便杀吧,那可是这个世界的天下第一……
“我又能逃到哪去呢?”
姜暮云一拂袖,一张符就从她袖口中缓缓飞出,接着,姜昔玦就被一阵轻柔的风拖了起来:“走吧,先去我房间里,你还有三天时间可以陪着他,三天之后,如果再不逃的话,恐怕就没机会了。”
施月跟着姜暮云,一路来到了她的院子里,这院子算得上大,也没有仆人或者看守的人,看得出来,姜暮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
她将姜昔玦放在了客房的床上,对施月道:“柜子里有衣服,你们换一下,我出去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晚上会回来施法救他的。”
说到这儿,她又看了姜昔玦一眼:“把血都擦干净点儿,也别出这间院子,要是被别人碰上了,会很麻烦。”
施月赶紧点头。
等到姜暮云走后,施月才感觉到自己的疲惫。
她真的很疲惫,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由于哭过,连眼睛都有些红肿,身上的衣服因为沾了血,黏黏糊糊的粘在一起,看上去颇为狼狈。
她在姜昔玦旁边茫然地站了一会,随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找来了帕子,又打了一盆水,手脚麻利的把姜昔玦身上满是鲜血的衣服轻轻地拨了下来。
一边脱,她的手一边颤抖着。
衣服之下的身体上布满了伤痕,没有一处皮肤是完整的,那是一种近乎于撕裂的伤痕,红肉外翻着,血已经凝结了,和衣服粘连在一起。
施月根本不敢用力,她怕自己一用力,他的伤口就会撕裂开。
她想起姜暮云之前说的话,使用了借命符的人,三炷香之后就会爆体而亡。
是不是,如果一个没弄好,姜昔玦就会真的这么爆体而亡呢?
她不敢想,她很害怕。
初来这个世界时,她本就是一个人,甚至薄情到和周围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仿佛隔着一层,只是表面上虚假的寒暄,包括后来看见那个模样的何安塘,她也只是有些唏嘘,并没有太多的悲伤情绪。
她本就是个薄情之人,又或许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来的人,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处于一种旁观的态度,不轻易参与,也不会被随意撩动心弦。
就像一开始认识姜昔玦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对姜昔玦抱有了怀疑的态度,她怀疑姜昔玦对她图谋不轨,怀疑姜昔玦有什么阴谋。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被她怀疑的人,却三番五次地救了她,还不惜多次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了她众叛亲离,为了她功力全失。
她已经没办法再将自己当一个局外人了,她已经没办法失去他了。
她一点点将他沾着血的衣服从他的身上褪下,取来湿润的帕子,她不敢触碰他的伤口,她怕他会疼,她只是轻轻地擦拭着伤口边缘那些干涸了的血迹。
他的每一寸皮肤都是冰冷得,就像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冷得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人。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滑落。
她以前在现代,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从来都是一个不会照顾别人的人,更别说为人处理伤口,替人擦拭血迹。这样血腥的工作,她作为一个现代人何时接触过。
可是此时的她却无比的耐心,一点点将所有的血迹擦干,包括脸庞和发丝都清理干净了,她为他包扎伤口,她找来干净的衣服为他换上,又取来干净的被褥和床单,将染了血的衣物堆在了外面。
收拾完毕之后,姜昔玦看上去终于没那么可怖了,只是脸色过分苍白而已,其实他本就是个脸色苍白的人,如今这般安静的躺在床榻上,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
把姜昔玦的一切都收拾好了,施月这才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她坐到了姜昔玦的床边,凝望着这张安静的脸。
泪水早已经哭干了。
她握住姜昔玦冰冷的手,似乎这样就可以将他的手捂暖一般:“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姜暮云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带了些吃食回来,一走进客房里,就看见施月坐在姜昔玦的床边已经睡着了。
她整个人都卷缩着,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这个角度看去,仿佛和姜昔玦互相依偎着取暖。
姜暮云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把施月叫醒了,将带来的吃的递给了她,道:“我已经出去打探到消息了。”
“凌云宗对外宣称姜昔玦带着虞青影破了他们的护山大阵,此时正在逃亡,魏家现在正在备战中,生怕被拜月教偷袭,应该不会来追杀你们,所以最应该担心的就是缘溪老祖……姜昔玦以前是我们姜家的人,又突然在平陵出现,所有人都会想到他很可能逃回了姜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施月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姜暮云叹了一口气:“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有三天的时间可以打算,但现在想来,你恐怕明天晚上之前就必须离开了,连我父亲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回来了,今天还找我问话了。”
“那姜昔玦怎么办?”
姜暮云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受这么重的伤,逃不了了,我也保不住他。”
施月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保不住是什么意思?”
“等我父亲发现他之后一定会率先将他交出去,我能做的,就是暂时稳住他的伤势,让他不至于因为受伤太重而身亡。”
“我怎么能抛下他一个人逃走?”施月的声音都在颤抖。
姜暮云叹了口气:“你必须这么做,这是他所希望的,他受这么重的伤,为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不想让你被缘溪老祖抓住,你难道要让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吗?”
不得不说,姜暮云和姜昔玦果然是兄妹,身上那股子清冷的气息简直如出一辙。
施月呆呆地立在原地,她不喜欢这样的台词,这样类似于“你不怎么怎么样,他的努力就白费了”这样的台词。
像一碗毒鸡汤,却又不得不咬牙喝下。
是的,她必须逃走,要不然姜昔玦受这么重的伤就白费了,她不能辜负姜昔玦的期望,她……必须走。
“我会走的,但是,我想等到明天晚上。”
姜暮云点了点头:“可以,帮你瞒到明天晚上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该往哪逃。”
“没有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缘溪老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你最好天涯海角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一辈子隐姓埋名。”
这个世界不比现代,交通发达,通讯发达,只要是想见面,就一定会见到。
“那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姜昔玦?”
姜暮云想了想:“按照我的估计,缘溪老祖不会对他做什么,但是很可能会软禁他,不过这样也好,缘溪老祖那里说不定有我没听说过的治疗方法能治好他的后遗症,等到他被放出来之后,应该会去寻你。”
施月默默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姜昔玦一定能找到她的,他们之间还有那根红线了连接着呢。
“好了,”姜暮云走到了姜昔玦的床边:“你去门外守着吧,我要开始给他疗伤了。”
施月有些担忧地向姜昔玦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有劳了。”
说罢,她走出了客房,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月色如水,夜风微凉。
姜暮云所居住的这间院子真的非常安静,安静得连虫鸣声都没有。
施月就这么望着月亮,放空着自己。
姜昔玦一定会没事的,她也一定能逃掉的,他们以后会再相见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真的,好喜欢姜昔玦。
夜色一点点深沉着,直到月色变得浅淡,姜暮云终于推门走了出来,她神色间透着一丝疲惫。
施月一脸希翼地望着姜暮云。
姜暮云呼出一口气:“性命无忧了。”
那就好,那就好….
施月忙道:“多谢了。”
姜暮云摇了摇头:“你去守着他吧,要是再出什么事情就来叫我,我得去休息一下了。”
看得出来,姜暮云的确是有些累了,她甚至没什么太多的力气和施月多说话,她一脸倦容的向着主卧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院子里只剩下施月一人了。
施月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似乎有些忐忑,又有些难过,她推开了客房的门,走了进去。
姜昔玦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非常苍白。
桌上点着烛灯,温柔的烛光轻轻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深刻的眉,还有长长的眼睫。
他长得真好看。
施月搬来了一个凳子,做到了姜昔玦床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用目光描绘着他的五官。
她有严重的脸盲,总是记不住人脸,可是她不想忘记姜昔玦的样子。她想把他的脸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她真的好喜欢这个人。
她明天就要走了,可是她还从来没跟姜昔玦说过呢,她真的好喜欢他。
或者,她说过一次的,那次是在醉风楼的客房里,她委婉的向他表白了,可是姜昔玦竟然直接给屏蔽掉了。
也不知道他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她轻轻地凑到姜昔玦的耳边:“姜昔玦,我一直有一句话没跟你说过,我现在真的好想告诉你,我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虽然你现在听不到,但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姜昔玦,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她将头埋在了他的枕边,泪水不受控制地涌着。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许久之后,她把头抬了起来,目光上移,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施月直接懵了:“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的目光很平静,右眼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你开始说话的时候,我就醒了。”
即使在这种非常时刻,施月的脸依旧红了:“那你都听到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施月急了:“不是的,不是在做梦,都是真的,我真的喜欢你!”
施月深吸了一口气:“姜昔玦,你听着,我,施月,喜欢你!”
姜昔玦勾了勾唇角,缓缓吐出三个字:“我爱你。”
施月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她赶紧转移话题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姜暮云说你那个借命符可能会造成眼瞎或者耳聋什么的,应该没有耳聋,那你眼睛还看得见吧?”
施月伸出一只手在姜昔玦的面前晃了晃,他的目光随之闪动了一下。
“我能看见。”
“那你没事吧?”
“可能有事。”
施月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哪不舒服?”
“我可能是在做梦。”
施月脸更红了,却固执地望着姜昔玦:“你不是在做梦。“姜昔玦笑了笑:“可以吻我吗?”
姜昔玦竟然在向她索吻。
施月看着他有些苍白的嘴唇,心跳突的就变快了。
她俯身,缓缓地贴了上去。
他的嘴唇很凉,他的呼吸也很凉,轻轻地喷洒在施月的眼睫上。她忍不住想将他的唇捂热,可是每一寸都是凉的,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冰冷得仿佛不是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苍白得教人心疼。
她真的好喜欢他,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是爱。
爱这个字在她眼中总是显得太沉重,太苍凉。
她想让姜昔玦好,想看着姜昔玦好好活着,想和姜昔玦永远在一起。她想用最温柔的心态,最活泼的态度,爱这个人。
她想紧紧地抱住他,抚慰这个冰冷得让人心疼的人。
他们互相吻着对方,相互依偎。
她想将他捂热,他掠夺着她的温暖。
彼此爱慕着。
许久之后,这个吻结束了。
姜昔玦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只有嘴唇上有了一丝血色,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艳丽。
他抬起手,抚摸着施月的脸颊,轻轻呢喃着:“阿月,阿月,我的阿月,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带着眷恋和某种很深的情绪。
施月握住他的手:“不是梦,这都是真的。”
“可以抱你吗?”他又问道。
施月主动靠进了他怀里,为了不压到他的伤口,她靠得很轻,只能算是轻轻地贴了上去。
姜昔玦抬起了胳膊,揽住她的腰,将她重重地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没事的,我怕一会儿就醒了。”
施月叹了口气,姜昔玦大概一时半会儿是没法相信的,她贴在姜昔玦的耳边,小声道:“姜昔玦,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