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没有儿子心宽。一颗心七上八下跳个不停。她换了礼服,重新上了大妆,跟着内侍太监来到宫里。进宫后沈老夫人不敢抬头,更不敢四处乱瞟,唯恐出半点差错,低着头跟在太监身后。半个时辰后气喘吁吁来到翊坤宫。
沈颜沫陪着皇后说了许久的话,见沈老夫人还未到,又到院中走了几圈散散步消消食。快到午膳时,内侍太监领着沈老夫人进了翊坤宫。
皇后站在廊檐下,手搭在齐嬷嬷手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老夫人。沈颜沫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沈老夫人垂头跪下行礼问安。
皇后娘娘道:“起来吧。”
沈老夫人刚要起身,又听见皇后娘娘说:“老夫人你可让本宫好等。”沈老夫人刚直起来的身子又弯了下去,双手放在身前重重磕头:“老身有罪,请皇后娘娘赐罪。”
“起来吧,本宫只想找你说说话。外头冷,咱们进屋说话吧。”皇后摆摆手,示意旁边的宫女太监把人拉起来。
两个小宫女连忙上前,搀起沈老夫人,扶着她进入正殿。皇后坐在主座上,沈颜沫坐在皇后一旁,看着沈老夫人颤颤巍巍被人搀扶进来。
皇后命人赐座,沈老夫人不敢坐,低着头垂着眼说站着即可。皇后笑道:“你一把年纪,又养育了沫儿的父亲,让他为国尽忠,实也是有功之臣。快坐下吧。”
沈老夫人听了这话才敢坐下,只坐了一个边儿,皇后也不勉强她,又道:“听说你大儿死后,沫儿兄妹是叔叔婶娘抚养长大的?”沈老夫人不敢欺瞒,答应一声是。
“那她叔叔婶娘真是费心了。”皇后喟叹道。
沈老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又将小儿子小儿媳夸了一顿,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还说就算大儿子夫妇在世也不一定如此周到。
皇后脸上的笑容更显端庄,喝了口参汤又说:“真是周到得很,本宫怎么听说,沫儿嫁给武昌侯做了填房,还和离了。若是亲生父母怎舍得女儿做续弦,还被人欺负得敢怒不敢言。这对叔叔婶娘真真不错。”
沈老夫人吓得面色惨白,屁股离开椅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娘娘恕罪。”说着求饶的话,心里却把沈颜沫骂得狗血喷头,都道家丑不可外扬,你为何说给皇后娘娘听。
第26章
皇后笑了笑:“这是你们的家事,本宫可不敢怪罪你。”
沈老夫人刚想松一口气,心道,皇后是一国之母,又岂能管别人的家事。
她脊背稍稍挺立起来,又听皇后娘娘道:“自本朝开国以来以孝治天下,母慈才能子孝,长辈不慈如何让晚辈们孝顺,沈老夫人你说是不是?”
沈老夫人只能说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皇后道:“沈老夫人是知书达理之人,不用本宫提醒你也明白。是本宫多言了。”命人搀扶起老夫人,让其坐到椅子上。
沈老夫人感激连连:“娘娘是为了沈家好,老身感激不尽。”
“既然你觉得本宫是为你们家好,就容本宫多言几句。”皇后停顿含笑的眸子紧紧盯着沈老夫人:“都道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家都管不好,何以治国,更不用说平天下了,沈老夫人说是不是?”
沈老夫人能说什么,点头承认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回去后一定约束儿子儿媳,不容他们胡作非为。
皇后又提到了沈家老大夫妻留下的东西,沈颜沫和沈远安已经长大了,叔叔婶娘再插手,恐遭人话柄,知道的人说叔叔婶娘为他们兄妹考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叔叔一家贪墨侄子侄女的东西呢。尤其是儿媳妇的嫁妆,婆家没有霸占的道理,若不还给子女,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
沈老夫人不算聪明,却也不傻。知道沈颜沫想要回父母的东西,可她不甘心呀,那些东西是她儿子的,她儿子死了,得用那些东西孝顺她。
沈颜沫知道沈老夫人的心思,开口道:“祖母是父亲的生母,养育父亲多年,无论是生恩还是养恩都大过天,父亲虽然不在了,可我们兄妹还在,会替父母给祖母养老的。相信父亲泉下有知也会瞑目的。”
皇后拉着沈颜沫的手,乐呵呵道:“你想给沈老夫人养老,沈老夫人不一定同意,她有儿子,何须孙辈养老。不如本宫做一次坏人,把你父亲的东西一分为二,一份替你父母尽孝,一份分给你们兄妹。至于你母亲的嫁妆,应该全数给你们兄妹,至于你们怎么分,本宫可管不着了。”
就算沈老夫人不同意,也得把东西拿出来,忍着肉痛拿出来,一点儿不敢私藏,同时暗骂沈颜沫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事情落定,沈老夫人回了沈家。沈家如何鸡飞狗跳,暂且不提。
沈颜福身对皇后道:“谢娘娘为民女主持公道,娘娘的大恩大德,民女没齿难忘。”
“什么大恩不大恩的,要说有恩,你可是本宫的福星,若没有你本宫怎能如愿,若是本宫生下皇子,你与金娘子就是本朝的功臣。”皇后道,“快过年了,本宫也不留你们了,回去收拾收拾,本宫命人送你们出宫。”
沈颜沫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出去了,又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回到偏殿收拾东西。
她们进宫不允许带旁的东西,皇后允许可以把现用的东西带走,行李不多,一炷香就收拾好了。沈颜沫有身孕,金娘子眼盲。皇后命人用轿子将她们送回府中。
腊月二十六这天,沈颜沫和金娘子回到了沈宅,可把刘妈妈几人高兴坏了。她们以为还要等几天呢,没想到今天就回来了。
石头几个月没见金娘子,直接扑到金娘子怀里。
刘妈妈盯着沈颜沫圆滚的肚子,感叹道:“这才六个多月,怎么看上去跟七八个月似的?”
金娘子笑了笑,坦言道:“我把脉像双胎,一直没告诉你们。以前没遇到过不确定,月份越大越确定了。”
“双胎?”几人同声惊讶出声。就连沈颜沫都惊诧了:“怎么可能是双胎?”梦中她明明只生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跟小猫仔似的,很小,看着让人心疼。
“我的医术你们还信不过,不过不要紧,再等几个月就知道了。”金娘子搂着石头笑呵呵道。
沈颜沫很信任金娘子的医术,她说是双胎,那一定是双胎。梦里一个孩子被人摔死,一个未出生便胎死腹中。到底是谁想要孩子的命,是温婉吗?梦中的事情没有发生,沈颜沫也无从查起,唯一的线索便是那妇人的声音,冰冷阴狠,沈颜沫一辈子不会忘。
腹中的孩子似乎感觉到沈颜沫的情绪,踢了她一下,沈颜沫回神,手放在腹部,暗自发誓,谁也不能害她的孩子。
她出宫了,还是尽快离开京都比较好。明霞郡主虽被赶出京都,永亲王府还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永亲王府是皇室宗亲,位高权重,她暂时惹不起。
想到这里,沈颜沫想隔壁邻居,便问起了这事。刘妈妈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这人暂时不能买,咱们根本不知对方的底细,贸然买回来恐有不妥。”沈颜沫犹豫片刻道。如今又是非常时期,万一是心怀不轨的人呢,这件事不得不防。
石头有些失望,低着头显然有些失落:“可是那两个姐姐真的很可怜,咱们要是不买下她们,她们会被继母卖到勾栏院去。”
“石头,你沫儿姐姐自有打算。”金娘子摸了摸石头的头,解释说:“咱们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娘又是个睁眼瞎,还都是妇孺,就你一个男子汉才十岁,万一是坏人,咱们该怎么办。”
沈颜沫不忍石头伤心,道:“再看看吧。”
话音刚落,隔壁又骂起来,夹杂着吵吵嚷嚷的声音。石头连忙跑出去,来至墙边,顺着梯子爬上去,见几个婆子拉那两个年轻的姑娘,那个年青男子想拦着,被那恶妇拦着:“林枫,我告诉你,她们是我的女儿,我想卖就卖,跟你没关系,你最好不要拦着。若不想她们被卖,可以,你每个月给我二两银子。否则免谈。”
两个姑娘被人拉扯着拖在地上,死活不愿意走,口内喊着:“哥,救救我们,我们不想去勾栏院,哥,求你了,救救我们。”
石头这才知道,是那恶妇卖女儿,忙退下来,跑回屋内扯着沈颜沫的胳膊,眼眶微红恳求道:“沫儿姐姐,求你了,救救她们吧,她们真的很可怜,继母要把她们卖到窑子里去,那地方,那地方不是人去的。”
沈颜沫沉默,好似在思考。石头再次恳求。刘妈妈冬雪和秋月几个也开口了,说这十几天隔壁的恶妇天天骂人,那两个小姑娘也可怜,要是能救下就救下吧。
“沫儿,救下吧,就当给孩子积福了。”金娘子开口道。
看见别人被卖,她想起了不堪的往事,若是有人搭救,她也不至于给猎户当媳妇,不是她看不上石头爹。石头爹很好,对她百依百顺,即使她眼瞎,石头爹也没嫌弃过。金娘子当时身在绝望的困境中,就幻想着,有人能对她伸出手吗,可现实很残酷。
“好,咱们买下她们。”沈颜沫满脸坚毅之色。
若是有人威胁她们的安全,她不介意双手染血。
第27章
沈颜沫买下双胞胎,花了一百两银子,这可让隔壁的恶妇欣喜若狂,当即签下卖身契,揣着银子离开。
双胎姐妹手牵着手,向沈颜沫磕头谢恩。
沈颜沫打量着一对姐妹,衣服单薄,手冻得通红,显然日子不好过,见其中一人的手虎口有茧,心中一冷:“你们叫什么名字,会些什么?”
其中一个单眼皮姑娘微微抬头垂:“农家女哪有名字,生父叫我们大丫二丫,生父死后继母再嫁,我们也跟着继母过。我跟着继父学过药理,姐姐力气大,跟着哥哥学了些功夫,虽然不好,对付几个人不成问题。多谢夫人收留之恩,我们姐妹定当生死相随。”
沈颜沫知道她们一个会功夫,一个会药理,总觉得透着怪异,这些人正是她想要的:“只要你们不背叛我,我会好好待你们。既然你们是我的人了,总不能再叫大丫二丫,我看你们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姐姐叫芙蓉,妹妹叫玉荷吧。”
“多谢夫人赐名。”两姐妹磕头谢恩。
沈颜沫让姐妹俩跟着刘妈妈学规矩,先歇息一天,熟悉一下,后日再跟着做活。
沈宅人口简单,冬天不出门,也很少有活计,天黑得早,几个丫鬟点着蜡烛,聚在刘妈妈的房内,一面做针线活,一面聊家常。几个人坐在屋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个说夫人命好,一怀就是两个孩子,另一个又说要再做一套小衣服,不然姑娘和小公子出生没有衣服穿。
她们原先不知夫人怀了两个孩子,只做了一套小衣服。如今知道了,再加紧赶制做一套。
芙蓉和玉荷不会做针线活,坐在一旁整理线。还被秋月笑话了一顿,说:“你们怎么不会做针线活。”
不等两姐妹解释,刘妈妈出声:“她们自小没了娘,继母又是狠心的,只让她们做粗活,哪里会教她们针线,能活下来已是不容易了?”
芙蓉和玉荷对视一眼,得,省得她们解释了。虽然在这里一天,她们就喜欢上了这儿,宅子里的人心思单纯,没有永无休止的任务,倒也轻松,若是这样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她们满意。沈颜沫心里却有个疙瘩,摸不清姐妹俩的底细,始终难以安心。
金娘子道:“我虽然看不见,能感觉出来,这姐妹俩没有恶意。先观察一阵子,若是有二心,发卖了就是。”
“我担心她们目的不纯,若是明霞郡主派来的人,当如何是好?”沈颜沫左思右想,越发觉得事情并非偶然,隔壁那家人出现得太巧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沈颜沫警觉地看向门外,出声询问:“谁?”没有人回答。
沈颜沫起身走到门口,低头看见地上有张字条,应该是从门缝里放进来。沈颜沫想起给刘妈妈报信的人,迟疑片刻捡起字条,只见上面写着:新来的丫头身世清白,可用。
“到底是谁在帮我们?”沈颜沫回到内室,将字条上的内容读给金娘子听。又问:“这个帮咱们的人是谁,为何三番两次帮咱们,他到底有何目的?”
金娘子思忖一会儿:“他帮咱们的目的我不清楚,可我知道,芙蓉和玉荷不是明霞郡主与永亲王府的人,是友非敌,又在暗处,看来是真心想帮你。”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到底是谁呢?”沈颜沫盯着字条眉头紧锁。
景王府。叶少甫坐在床上背靠着软枕,用帕子捂着嘴咳嗽几声:“人收下了?”自那日从宫中回来,他受了风寒,这几日咳嗽越发严重了。
林奇站在不远处拱手道:“是,夫人收下了,不过她心有怀疑,觉得咱们送去的人别有目的,刚才属下放了一张字条进去,希望夫人能打消心中的疑虑。”
叶少甫摆摆手:“我知道了。咳咳咳咳。”
“爷,你没事儿吧,要不请个太医来看看?”林奇站着没动,满脸关切。
叶少甫摇头说:“明日你亲去武昌侯府一趟,就说我病情加重,需在家休养。老夫人若是上门,你也不必拦着。”
烧礼服事件过去后,顾老夫人见不到叶少甫,天天让人上门请,非让叶少甫给她一个解释。叶少甫是晚辈,不愿与长辈发生冲突,能躲便躲,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林奇应了一声。又听叶少甫说:“沈家那边如何了?”皇后想帮沈颜沫要回父母的东西,沈家的小儿子小儿媳是尖酸刻薄之人,东西进了他们的库房,怎会说给就给。
“正在吵,暂时没有定论。”林奇回到道。都不想把东西拿出来,还骂沈颜沫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要他说,沈家除了沈家大房,都是不要脸的。
叶少甫咳嗽一声,这时管家走进来,说顾老夫人来了,吵着要见王爷。
他已经告诉顾老夫人王爷病了,需要静养,可顾老夫人不听,还打坏了一个茶杯。看那架势,今儿要见不到王爷,她怕是不会走。
叶少甫咳嗽几声,让林奇更衣。一炷香后,来到前院暖阁,没进屋就听见顾老夫人吵嚷声:“你们这群该死的奴才,别以为老身出嫁了,就管不了你们,让叶少甫那混小子出来,姑母来了,见也不见,真以为自己是王爷,就可以摆臭架子了?”